1
　  「嘿！你不是打PX遊戲的職業選手嗎？去年世界賽對上──」

　  「呵呵……」

　　我也想不起來當時的自己怎麼有勇氣、滔滔不絕對一位喜歡的電競選手講述一個粉絲理應私下傾瀉的垃圾見解；sexy 9 o'clock這地方也早已明文規定不可過度探知他人隱私……估計那晚我是真喝多了、想也沒想直接跟他搭話；只記得他一個勁乾笑，應是這個起手式太多人用過已不新鮮，或他真不如PX賽後訪談那般擅於應對？

　　總之在威士忌的作用下我這驢腦袋早已不堪使用。還得讓隔日笑得人心底發寒的伊森提點我──「還有下次就把妳丟出去了。」

　  「我肏！」他一面調整袖子的皺折說：「小燁妳想聽妳昨天幹了什麼嗎？」

　　聽了這話我只將視線悄悄移開他的身：「喔？我向小燁自認酒品超好，從不幹強搶民男之事──」未等我吹噓完他又發出冷笑，笑得像來索命的！當下腦內拉響警報，還想說點什麼堵他的嘴，可他卻開始細細描繪一幅很是銷魂的景況……

　  「妳昨天罵完比賽就騎到威爾身上──」完了！我直呼：「我不要聽！」

　　伊森聳肩繼續：「晚了。呵呵──」他優雅地舉起酒杯細細擦拭。那張性感的薄唇像堵不住的出風口滔滔不絕：「妳差點就在吧臺把他給──」像又想起什麼有趣的畫面一陣：「呵呵。」嚇得我都起疙瘩！

　  「把他什麼？快說啊──伊森！」兩手撐在桌面上傾身瞪他，他卻說：「剛剛不是有人說『我不要聽』嗎？我閉嘴。」

　  「靠！伊森你真的很──暗恁娘！」對上伊森，就算再有狗膽也會自動消音。沒辦法。我就是孬；試問s9有幾個敢直接對他罵髒話不擔心被真人PK的？可這日伊森反常，居然沒繼續嘴我？他說完逕自轉身去裏間取東西了。

　　沒能處理的怨氣就這樣憋著，卻在幾秒後突然給肩上使勁的抓子化開了：「終於找到妳了──原來妳叫『向．小．燁』啊！」那咬牙切齒的語氣讓我冷汗直流，未等大腦反饋聲音的主人是誰，下意識就脫口：「靠！哪個王八嚇我！」一回頭，我又想轉回去假裝剛剛沒感覺肩上有什麼，嘖！

　　可惜聲音的主人繼續糾纏：「不記得啦？昨晚腰很有『力』嘛！『小燁──』」來人抓著我的頭不讓逃。我自暴自棄盯著他完美白皙的臉看：「還不是昨晚喝多了……威爾先生您就大人大量放過小的吧？您看在下名字也有小字、一看就是獐頭鼠目之輩，怎能污了您的眼？我就滾到別處去喝。您在這慢喝、慢喝喔！」我使力拔著男孩的手；那透著些許微涼、滑順的觸感給了我莫大震撼。未等我回味多久便像觸電一樣急忙拋開、舉著自己的酒杯朝遠方熟人那桌奔去──

　  「阿燁？妳這什麼表情啊？看到鬼？我記得鄭哥有請一尊──」學妹說了什麼我可沒餘力細聽，只覺口乾舌燥猛地乾掉自己那杯，一面還覺得自己非常機智！

　　直待女孩說：「阿燁？這是數字幾？天！妳喝太多啦！不過就是個小婊子！分手都分了也不致於喝成這樣，跟妳說，那種綠茶婊自有天收……齁！這下找誰帶妳回家！我家也不可能收妳。妳這樣回家也會被罵吧……」有一搭沒一搭回著學妹的話，這才開始懊悔因為一個男孩讓自己又要想藉口不回家很不明智。忽然間，一個低沉得像從未有過變聲期的聲音出現了──

　  「小燁怎麼喝成這樣？」那人問。

　  「三三！謝天謝地你來了！她剛跟伊森說了什麼就這樣了。但我覺得是我們班那個婊妹害的，妳懂的，就是胸很大，人很瘦，眼睛很大，聲音很可愛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被稱為「三三」的男生揉了揉眉心只說：「現在是不知道誰送她回家嗎？還是要找藉口不回家？」

　  「對！不愧是三三學弟！」我差點沒跪下感謝，實際上那天喝茫的我好像真的跪在他腳邊用臉頰蹭他的膝蓋……

　　三三聽我說完便陷入沉思；合著昏暗而多彩的光束，我差點就要以為這有著上吊眼、長相老成的帥氣少年那下意識蹙眉瞥看我的眼神是獨獨為了我──如果不是聽見他說的：「棄屍。」二字，我差點都要喜歡上他了好嘛！魔鬼！不、惡鬼！為表抗議、悄悄將手伸向他的腿間……

　　這時，一個熟悉的少年音出現，遠遠的就透著幾分焦急；能在變聲期保有柔和聲線的也只有那位了……「阿燁怎麼喝這麼多？道君妳怎麼不勸她──」

　  「她和伊森不知道說什麼就喝這樣了。不是我的錯！我是無辜的。」學妹語速甚快、兩手舉高；我身旁扶住我很想棄屍的老成臉像隱忍什麼；我只敢跟來人對視幾眼，最後妥協、直起腰身同他說：「小七，沒事！你看我生龍活虎還能大喝三百杯呢！」噢！痛！

　  「喝妳個頭！真不該讓妳知道這地方！嘖！」看來是強壓怒氣才沒多揍幾下。不過離開前我的臉頰還是被他狠狠捏過了；架起我離開現場時，他不忘回頭向他們說：「阿三抱歉……」那稱呼老成臉的方式，我每次聽都想翻白眼。就只有小七這少根筋的叫的出來！那學弟怎看就不是善類好嘛！

　  「不會。下次注意。」

　　後來三三學弟和道君妹子怎麼了？等等……有這兩個人嗎？畢業太久，除了威爾和一些現在還能在s9遇上的熟客同學，好像也沒人想得起其他與自己生活圈漸行漸遠的人了。

2
　　從夢裡醒來的時候腦子還不太清楚，看了下身體情況卻只有：「明明，不該做的啊？」的想法填塞腦袋；房門外傳來的火腿香使我不去研究身側床上的睡痕。洗漱後，我取出他的上衣套上便直接到了客廳高喊：「餓了！」

　　在我塞著威爾煮的稀飯時，他倒是語氣無奈：「妳做完就餓的習性還沒治好？」

　  「你燃燒熱量、脫水後不會想進食？」大概是又被我賞了眼白讓他不太開心，執意槓上這話題：「妳不是太過生物性，就是太野性。」

　  「這兩者有差嗎？」不禁瞪大眼盯著他瞧：「你就是想嗆我『原始』而未開化吧？」

　  「但我喜歡妳的野性阿？」彷彿還能聽見他說：「──很容易到手阿。」這下我是打內心露出眼白；我終於痛定思痛：「這次要不就吃散伙飯吧？」

　  「散妳阿嬤！妳信不信下次見面妳又兩腿開開──」我受不了捏他：「威爾──」他卻毫不在意繼續：「承認吧。妳還是比較喜歡『雄性』吧？假拉子。」

　  「幹。可我也喜歡『那些』阿？」太過激動噴出了些米粒，只見他幫我取來紙巾細細擦拭，一面卻說著：「那些連自己真正想要什麼都不知道的破麻？」

　　這樣就好像在說跟破麻交往的我也很破一樣，想到就忍不住：「威爾！」

　  「我可以說吧？反正妳和『那些』都分很久了。」這種理所當然可以批判的態度讓我看得目瞪口呆，那股每次和他相處才有的惱火情緒又燒上來：「『一個』才剛分！」

　  「好吧──才怪！妳以為這種表情我就不說了嗎？妳自己說說看，妳還想維持這種狀態幾年？」

　  「What?『這種狀態？』」這下我真覺得威爾打遊戲打到腦殘了；他卻說：「『遊戲人間』啊！」

　  「媽的！你自己也愛玩還說我？我們就炮友關係，管這麼多不對吧！」

　  「阿燁。我累了。我已經決定要定下了──」我肏！那專注的眼神直把我嚇出身冷汗──「什麼鬼阿！這不是威爾！你是被什麼東西穿越了嗎？」

　  「閉嘴！阿燁！我只是想說我或許不是很喜歡顏柒吧？但對象是妳或他的話，定下好像也沒關係。」居然還笑得這麼溫柔！喔天！這是真的？

　  「為啥選我們？威爾你還好嗎？」我作勢要替他量額溫，手卻被他擋開、他說：「可能因為我們了解彼此的情史吧？也都交往過，相處上會比較簡單──」

　  「我肏！居然是『比較簡單』而不是『比較有愛』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別笑了！齁！妳知道要我說這些有多羞恥嗎？」聽這話細看才發覺，他的臉頰是真的比平日還要紅上些許，只有這種青澀感才能讓我想起他的年齡確實小我許多，也才能使我發現他的可愛之處──「威爾，你知道我喜歡你哪點嗎？」

　  「不知道。」他托著腮幫子。

　  「我喜歡你的不潔，喜歡你情史的混亂，喜歡你的百人斬，喜歡跟這樣的你相處，因為啊──因為一定很簡單。」突然間，菸癮又找上我；突然間，很想裹緊棉被大哭一場。只因為我覺得威爾聽到後一定跟我一樣──

　　被自己的話刺傷。

3
　　人因愛磨損。怕再有損傷。最終只能找一個簡單而還信愛的人的眼裡那「不潔物」、以此作為求愛的目標。
　　那些曾抱有爛漫愛情幻想的初心者，壓根不把我們這種有過許多情史的當作練手對象──
　　他們只會尋覓同自己般「純潔」的，期望能因此獲得一段從一而終的結婚戀史；等他們戀情發展得穩定、長久，雙方皆已邁入青壯年的歲數，還可向那時的孩兒或年輕人傳道──以顯得自己與同輩、世間談過「一」段以上感情的不潔者不忠者不同──

　  「你是不是突然也想哭。」我問他。抬頭時才發現他的臉色早已微妙得難以對談，只用手捆著我的，像綁住今生最後的伴侶一樣──

　　如果我們會成為彼此此生最後的伴侶或也──
　　很好。

　　無論是自身「愛」著他者的情緒，或那「相愛」的情感，兩者顯然都是太珍稀而不可奢望的決定論。
　　我們是信仰決定論的。無論是自身不能肯定自我單一忠誠的「愛」而外尋覓愛的行徑，還是心底隱隱期盼未來某日會遇見一個「相愛」又不叛離的人（卻不知那人身在何方，或許此生都無機會相逢），我們都認為這樣的情感是高貴、無法高攀，更無力擁有的……

　  「我覺得……我們一樣自卑……吧。」聲音像卡了刺，疑問又肯定，如威爾這人一樣……反覆任性。

　　但又或許真如威爾所言，我們是過於自卑而遊戲人間顯得狂妄的人種。
　　可就是對自己的未知恐慌，連帶致使我們也認為自身是沒有得到愛、產愛的可能，更別說信心──自卑使我們終成感情戲碼的遊魂。就算有著前仆後繼認為自己是最後一位除妖的殉道者，我們也沒能信任對方會是決定論底下的Mr.Right或Miss Right。更多時候，我們已經相信此生遇不見真正的Mr.Right和Miss Right了。

　  「誒。你是想結婚嗎？」

　  「嗯……算是吧。家裡催婚。」

　  「答應你也不是不行……這樣吧？不要有婚禮，只登記，能做到我就跟你領證。」

　  「嗯……咦咦咦咦！妳答應了？」

　  「還你那句。我累了。他讓我好累。」

　  「我差點聽成『他讓妳好Gay』哈哈！『可是妳還是喜歡Gay！』噗！哈哈哈！妳不覺得我超厲害嗎？還有押韻耶！」威爾笑的朝我撲來，我一面推他：「你去死！噗、哈哈哈哈哈！白癡威爾！不要過來！我會被你傳染智障的！」

　  「像小燁一樣蠢沒關係啦！噗！哈哈哈哈哈哈！」

　  「別以為我聽不出哪個『向』！」著了他的道、被他摟進懷裡狂親。

　　那時我在想，如果要選擇相伴一生的存在，與其選一個沒有答覆或答覆永遠搖擺不定的人單戀，或許人到最後都會疲憊、選那一個會給答覆，答覆內容又不會過分沉重、能肆無忌憚相守相伴的當今生最後的伴侶也說不定。

　　──但人真能如此了無負擔的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