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迎來了終結。
被打倒的刃兜、堅強地穩住了自己的意識,但是即便意識還是朦朧地撐住;一身破爛的身軀也已經動彈不得,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飄落雪花的天際。
靜靜地思考著,百年下來的一切。
—— 曾經自己,要是走上正確的道路,或許也和那名阻止自己的少年一樣吧?
要是當時,走上了不同於現在、並沒有選擇『復仇』的道路……
他心想著,用著所剩不多的力量嘆了一口氣——
那麼現在,自己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綿密的雪花、隨著寒風飄落在染滿殷紅之血的面部上,那裡……傳來陣陣冷冽的刺痛,但是都無所謂了,男子只是,呆呆地凝視著什麼都沒有的夜空。
思考著一切罷了。
另一方面,法陣成功的發動,當史丹利走到高塔門口的瞬間,不遠處一道靛青的光束飛起——
直直射往一片空虛的夜空天際,隨即展開——
四散著無數流星般的碧藍火花。
在堀闍和之村外、連通人界各處的自然傳送門,在一片煙花般的光芒之中,消逝殆盡。
兩界之門的混亂、隨著這道宛若煙花的光芒、消散而去。
史丹利與眾人一同注視著空中綻放的光輝、從此之後,堀闍和之村的子民再也不需要受到恐懼下的統治、十二月冬季的戰鬥與犧牲,也將就此停止。
想到這兒,史丹利不禁滿意地一笑。
—— 他成功了、和其他人,一同阻止了這一切。
隨即,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眸之間——
該說是剛戰鬥完、一下子鬆懈而反應不過來嗎?
還是內心深處,撇見那抹身影時所感到的安心。
史丹利沒有反應,被身影緊緊擁住。
銀髮的少女在他的懷中,小小的哽咽聲只傳的到他一人的耳中;白的身體無比地冰冷、簡直就像冷冽的冰雪一般,老實說史丹利也不意外;但意外的倒是——
被一身冰冷的少女所擁抱、似乎並沒有感到什麼不適?
「喂,抱太緊啦、傷口很痛吶。」
史丹利一如往常地歪了歪嘴,咕噥著。
「蛤?真的?那抱歉。」
像是觸了電一樣的,白倏然放開了少年,雙手抓著他的肩膀。
四處張望、打量著打扮截然不同的史丹利,似乎想確認著對方的傷勢。
「騙妳的,我根本就沒受傷。」
看著少女匆忙的樣子,史丹利不禁露出調皮的竊笑。
「唉……?」
被耍了的白先是呆愣一會兒,看見了在自己面前吐著舌頭、一副表示『咬我啊』意思的嘲諷史丹利,忽然在皆大歡喜之中燃起一陣並不怎麼適合的小小惱怒。
「史丹利——」
「嗯——?」
少女突然抓住了史丹利的肩頭,怪異的勁力逐漸在他的肩膀上施壓下去,令人疑懼的疼痛逐漸傳來;呆愣之餘,看見了白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他感覺到自己似乎開錯了玩笑。
忽然感到後悔了……
「這麼說起來,你對堀闍和之村所造成的破壞,好像不小呢。」
就這麼說著的同時,遠處的街道間又燃起一陣火光——
於此同時,少年身後的高塔也掉落一塊磚瓦。
「我……我可是拚上了生命在戰鬥啊…」苦笑。
白的握力瞬間增幅,幾乎暴漲到了能直接捏碎史丹利肩膀的地步。
「你要逃避嗎——?」
皓白的瞳孔之間,閃過一絲令人怔忡不安的血色光輝。
「當然不會…當然不會……」
面對著直覺上比刃兜還要恐怖數百倍的白色惡魔,剛才英勇奮戰、毫無畏懼的史丹利一瞬間就怯弱了;趕緊擺了擺手,開玩笑似的苦澀輕笑。
「嘛,那就好,我們到時候再看看怎麼處理。」忽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原本臉上掛著無盡陰影的白,忽然臉光綻放;又回到了露出令人安心笑顏的少女。
「哈…是嘛。」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史丹利真的很擔心。
或許總有一天,自己搞不好會因為不小心亂破壞東西而失業也說不定。
—— 但是此刻,這些似乎都不用多想了。
他輕輕地微笑,就在兩人片刻的沉默之中,準備離開這裡的同時……
身後的高塔遽然傳出一聲巨響、隨後無數木屑與灰塵撒下,落到了史丹利赤紅的衣裝上頭;頓時,因異狀而停下了步伐、兩人愕然地站在原地。
用手抹去肩頭上的灰塵,疑惑之餘、少年揚起眉毛。
—— 咯喳喳喳喳……
那是,老舊建築、常會聽見的聲音,然而—— 此刻卻是無比大聲而清晰。
循聲望去,馬上愣住。
「————」
思考停滯,呆然地望著一時間無法思考的狀況。
高聳的巨塔,因為戰鬥所造成的無數破損位置,想不到是命中了所有的梁柱、中央的破壞最為明顯,在那裡……炙熱的猛火燃燒而上,碩大的高塔於內側已經斷裂了一邊。
逐漸失去了平衡,高塔隨即一分為二——
巨大的建築,朝著庭院掉落下來。
史丹利雙手爆起雷電,然而卻馬上發覺自己做錯了決定;高塔就算斷成兩半也是碩大無比,就算耗盡自身全部的魔力轟開了落下的塔頂……被轟開而四散的建築部分——
就會坡及到更廣的區域。
可是,這下直接打下來的話……
心中猶豫著、疑惑著。
即使身體可以順暢的活動,自己或許可以盡可能躲避、但是要帶著近距離下的人閃避、亦或是防住這個墜落的龐然大物,根本做不到。
一瞬間四顧周遭,在周遭的人——
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白。
—— 塵土飛揚。
能想到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墜落之時,會造成多大的損害;但是無論如何,早就已經在自己與刃兜交戰時便四散離開的人群已經不在這裡,墜下來並不會危及任何人的性命。
—— 然而,史丹利內心的目標,此刻只剩下拯救少女。
可是在此之前,在其中,他只看到……
素帳的髮絲緩緩翻動。
她全神貫注地向史丹利跨步而來,拉住了史丹利的衣領,使盡全身的力量,將其拉開。
—— 最後所看見了,是漸漸遠去的銀白身姿。
視野被塵土所遮擋,少女純白的身姿沒入了瓦礫之中;但在那名少女的身影消失之前,史丹利確實看到了—— 與那一晚很像的,白滿足的笑容。
塵土散去、視野逐漸清晰。
飛揚的沙塵與進一步累高的瓦礫之中——
再沒有他物。
銀髮的少女被瓦礫深埋,從少年的眼前消失了。
他摔落在地面上,與剛好在一旁的赤髮青年緊閉著嘴唇,在沉默之中略想著方才剎那間所發生的一切;並在內心不斷拒絕著所有難以接受的事實。
一瞬間,彷彿自己能理解了刃兜所作出的決定……失去重要之人這種事,難以習慣的痛覺再一次地,於史丹利內心傳來一陣椎心的劇痛;雙瞳失去了光輝、迷茫地向前猛衝。
此刻的他,早已經失去了所謂的冷靜。
夾雜著電光奔走著,來到了堆積的磚瓦之前。
那裡除了一片廢墟般的景象、一片他者路過連停下都不會、理都不會理會的狼藉景象,史丹利心知肚明,他此刻最想守護的人在這片景致之下。
毫無自覺地,他開始挖開片片破損的磚瓦。
深怕傷到下面的少女、連能力都不敢用。
親手、慢慢地、急促地……在這番景致之中尋求著銀白的身姿。
直到看見了磚瓦小幅度的起伏,史丹利使盡作為使徒的強大力量,將整片碩大的磚瓦徒手扛了起來,並狠狠地丟到了一旁去——
眼前人物,一片殷紅。
無數銳利的木刺以及磚瓦的碎片沒入了身影的體內,那個人——
是刃兜,他彎著身子、保護著下方毫髮無傷的白。
「咳…嗚……」難以置信的意志支撐著男子的身驅,先前與史丹利戰鬥的傷勢仍然保存,然而此刻無數尖刺更是貫穿了他的身軀;乍看之下……那是必死的致命傷害。
甚至可是說是會造成即死的傷勢,但他卻撐著那股意識。
「白……」
無視著一旁沉默的史丹利,刃兜虛弱的眼眸凝視著身子下方錯愕的少女。
「那個小說,妳看了嗎…?」
面對著刃兜斷斷續續的話與;一片怔然,對方僅是點頭。
並不自覺地,彷彿能從白的眼神之中,看到對方的一些想法;刃兜邊咳出鮮血、一邊緊皺著眉頭苦笑幾聲:「果然…每一代『雪之付喪神』都不一樣啊……」
淡笑幾聲、隨即露出了苦澀的神情。
「那可是我那代『雪之付喪神』最喜歡看的小說吶,哈哈……沒辦法像小說裡的武士一樣保護少女、但是……至少最後,我能為了『雪之付喪神』而死呢。」
挺著看似已經死去的身驅,刃兜玄端的眼眸漸漸失去了生氣。
「一直想著自己的結局會怎麼迎來,但在我看來……這樣的結局—— 真是不錯呢。」
隨即,男子闔上了雙眼,身形一閃、已死的身驅散發著一道妖紅的光芒,漸漸地、如同剝離的脆弱雪花一般,他的身軀漸漸地在光芒之中支離破碎——
化為破片之時,成為無數櫻花、隨著風雪——
飄向夜空——
凝視著遠離自己視野中的櫻花,史丹利悄悄地闔上眼眸:
「嘛……這場戰鬥,是你贏了,刃兜。」
—— 在最後的一刻,你的守護、逆轉戰勝了我來不及的守護。
—— 你保持著不敗的身姿、迎向了你所期望的死亡。
勝利……是你的,屬於你——
『最強』、不敗的刃兜。
———???———
窗間過馬、距離那場戰鬥,已經過了大約一周;時光飛逝、轉眼即過,彷彿才甫剛在雪山上救下那名馬夫;最終,到了現在,迎來了十二月的終結。
時光在彈指間悄悄散去,宛如流水,只能流去而不能回。
一周之間,史丹利完成了他的誓言。
—— 他幫助了白達成了她生命中所需要完成的使命。
打倒了刃兜、終止了百年來在冬季的犧牲,接下來……歷歷代代,每到冬季、兩界之門陷入混亂之時,新的『雪之付喪神』又將誕生、從此,堀闍和之村又將繼續著和平。
於此同時……
—— 史丹利也充分地充實了白所剩的生命。
每一天,兩人靠著閉岐的能力在妖界與人界之間遊走,之中還差點擔心閉岐會不會因此過勞;就算其中,曾經也因為即將消逝的生命而感到擔憂——
但當心裡難受時,那時候……開心點就好。
用充實的一切、令人欣喜的一切去掩蓋那份難受。
即便知道永遠逃不出必然的命運,但這也是—— 他們此刻所能做的一切。
妖界,堀闍和之村的雪山上,兩人在深夜之中遊走於雪地之上;現在,是史丹利與白兩人的時光,也是要即將為即將回去人界史丹利、同時也是即將死去白的…相互送行。
閉岐在這時,選擇作為無意識的鏡子呆著。
但是,岐契並不會換代,史丹利知道……總有一天,他與閉岐會再相見。
「我說,在這之後,堀闍和之村會怎麼樣啊?」
雙手置於新裝備的溫暖口袋之中,史丹利踏著厚實的雪地,問著。
「什麼怎麼樣?不就都和平了嗎?」彷彿聽見了無意義的問題,白歪著頭。
「啊啊,我想也是。」
史丹利同意著對方的疑惑,是個很蠢的問題呢。
兩人一路走到了山頂,在那裡……一片漆黑的深夜被漫天的飛雪所覆蓋,月光已經被看不見的雲層所覆蓋;只是在遠處的山崖間,一抹淡淡的素帳之光潛伏於此——
白一邊像小孩子般的踢著地上的雪塊,同時一邊蹬地跳起、設法抓住沾雪的枝枒。
「充斥怨恨的刃兜會成為歷史的一部分,會以此警惕著後代的子民們。」
蹬著腳間,少女忽然說道。
「那……雪之付喪神呢?」
「嗯?還是會繼續著我們的工作啊。」
停止了蹬腳,白轉頭面向史丹利,再度露出同樣疑惑的神情;刃兜已死,堀闍和之村迎來了和平,從此不會再被囚禁的『雪之付喪神』們,將會繼續著冬季間短暫的使命。
在雪之中誕生、並在雪之間死去——
想到這裡,看見白的史丹利神色黯淡地低下頭來。
「當然,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皓白的眼眸,直視著少年。
「那我,一定會回來的。」
毫無猶豫,只要這裡有什麼樣的威脅再臨、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的自己,同時也是作為人界與妖界的溝通管道,他一定會回到這裡,再一次挺身而戰。
「是吶,那個時候就得拜託你了,但是現在…」
白拿起手中的岐契,保持著鏡子狀態的它,並不會有任何意識。
少女知道,能夠打開兩界之門的只有閉岐,然而隨著往後、冬季的兩界之門將恢復和平,自然的傳送門將不會開啟……除非閉岐從這端開啟兩界之門,否則人界與妖界的通道——
—— 將繼續著百年前完全的封閉。
而史丹利,就算想、也沒有辦法回到這裡來。
「啊啊,我知道……」對於這點,少年早已心知肚明——
「我的力量,僅為和平而用;然而,和平的地方、不是我的舞臺。」
白聽罷,只是點頭——
「那,在這之後你回去要做些什麼啊?」
「沒什麼吧?我想。」
少年擺了擺手,要說興趣……他真的沒什麼特別的興趣。平常在阿斯嘉特會做什麼呢?除了到競技場去找人打架之外、嘛……感覺就只是接個委託賺點小錢罷了。
沒什麼,這樣幾個字,用來形容他平常的生活的確再適合不過。
「哈……但真得說,時間可過得真快啊。」雙手拖著頭,史丹利發出一聲嘆息。
「……是呢。」
視野轉向一旁,銀髮的少女坐上雪地。
「白?」
「嗯?」
「這段時間裡,妳開心嗎?」
站在對方身旁,史丹利凝視著遠處的夜景。
「哈,這時候問我這種問題啊?嗯,雖然你把我強行拉出來,結果害我被一堆麻煩事給纏上,但是……因為有你,我的生命非常充實。」
她笑了、再一次的笑了。
這幾天之中,史丹利看過無數次這樣的笑容。
每一次看到,都感到無比欣慰、但是同時,總會想起她無法逃離的命運,即將逼近的死亡,然而白還是能笑得如此開懷、為此—— 每一次看見這樣的笑顏,他還是會不禁感到心痛。
低下頭來,史丹利咕噥幾句,像是在猶豫些什麼——
最後,再一次問了出來——
「那……妳開心嗎、會覺得我對妳的幫助,是浪費的…嗎?」
白一愣,接著眉頭微皺、隨手搓了顆雪球砸到史丹利頭上去。
「白癡,什麼鬼問題;要是我覺得這幾天的時光全部都是浪費的,我現在可是會哭給你看的啊。」語氣之中,少女好像有些小小的生氣,手中又搓了另一顆雪球。
「嗯…嗯……」
「啊對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的話嗎?」
「唉—— 這—— ?」
疑惑,老實說自己說過的話、無論重要還是無意義的,史丹利通常都不大會記住。
為此,少女作勢眼白一翻、把第二顆雪球砸在對方的正臉上。
「健忘啊你,你曾經告訴我,要我找到一個活下去的目標與意義。但即使,後來知道了作為雪之付喪神所存在的意義、可是我作為『白』,也找到了那份目標。」
「那……那是?」
「那就是待在你的身旁,我很喜歡、待在你身旁的感覺,因為在你旁邊、總是能感覺到不少新奇的事物;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疑慮,都會因你所帶來的歡喜所掩蓋。」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史丹利瞬間不自覺的紅了臉,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他心想著,忽然整個人熱起來了、心中難以平靜了。
「啊……這,我……」
因為開始異常的內心,他斷斷續續地開口、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白倒是沒什麼反應,她只是看著史丹利異常的模樣,準備另一顆雪球,準備砸下去。
但是忽然,天邊的微光逐漸亮起——
劃開了周遭的雲霧與黑暗、破曉了,沾雪的大地再次迎來了晨光。
少女不自覺地,放下了手中的雪球;白皙的臉蛋上,原本調皮的天真笑容,不知為何漸漸地淡去、瞇起雙眼,最後在臉上掛著一絲溫柔淡雅的微笑。
身影漸漸地,與背景之間淡化——
「白—— !」
疾喊著,一片難以平靜的內心、此刻更焦躁了。
「看來,時候到了呢…」平靜地,銀髮的少女緩緩地站起身子,淡淡地闔上她那細緻的眼眸;看似普通又平常地,拍了拍沾上衣裳的綿密雪花。
「白……我…」
眉頭緊皺,史丹利無法克制地向前跨出一步。
心中的焦躁難以平定,浮躁的內心彷彿在告訴著他——
沒有白,這份混亂將永遠不會停歇。
「沒關係的啊,史丹利;你的話,就算沒有我、又怎麼會有事呢?」
回首,逐漸難以看清的、少女的臉蛋,正保持著同樣的笑容。
「但是妳,妳不是說—— 妳的目標是待在我的身旁嗎?」
她聽罷,又笑了——
「嗯,是呢—— 我真的很喜歡、和你一起的談話;無論那是你第一次罵我白癡、還是告訴我心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我也很喜歡,你所有的樣子……」
就像在餐館的那一晚一樣,她用已經透明的兩指、輕點少年的額頭。
「無論何時何刻,你拖著傷勢奮戰的身姿也好、無奈和我解釋事情也好、帶著我逛街時的背影也好、還是那個看到昂貴價錢而露出苦悶神情的你也好……我都很喜歡。」
——沉默著、苦悶著。
少年心中難以止住的焦躁、他最終知道了自己根本沒有做好告別對方的覺悟。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還是得離開;如果不離開的話,會搶了下一位雪之付喪神的工作啊、而且,岐契也只有一個、會搶的呢;可是啊——」
笑顏變得稀薄,如果可以繼續留在這裡的話——
少女的希望也不會改變,她始終會一直待在少年的身旁。
透化沒有停止,銀白的身影逐漸像被晨光吞噬一般、逐步消失——
也在那一刻,一陣大風吹起。
夾雜著無數飛雪,宛若隔閡般出現在了兩人之間。
緊閉著雙眼,史丹利在一片飛雪之中狠撐著身子,並以堅強的意志,勉強地半開著眼眸;他的一切意志,告訴自己就算到了最後一刻,也要注視著對方的消失。
一片朦朧的景致之間,白的身影已經剩下依稀的景象。
「我一直都會在你身旁哦,一直……只要你看見了冬季的飛雪,你就會想起我來。只要我還存在於你的記憶之中,我就會一直存在著。」
「這……我並不想——」
一手架在身前,抵擋著暴風與大雪、另一隻手向著聲音的方向伸出——
即便知道那是徒勞的行為——
但是身體卻不自覺地—— 做出了這樣的行動。
他還沒準備好要與對方告別。
才剛認識沒多久而已啊……
史丹利還想,繼續、一直…每天……帶著白去充實著她的生命。
可是如果她擁有的是長久的生命,那這一切短暫的充實,彷彿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啊啊,差一點就要忘記了,這個超重要的事情!你當時說過,聖誕節大家是會互送禮物對吧?你送我了禮物、我沒送回去的話,會尷尬的啊。」
—— 沉默著、聆聽著,就連少女的聲音也逐漸朦朧了起來。
「雖然是很短暫的時光,但是我真的很開心呢,謝謝你啦、史丹利,因為有你、讓我成為了千年以來最幸福的一位雪之付喪神——」
—— 啊啊,不要走……
—— 我還想要妳能繼續……真正地待在我的身旁。
就這樣不斷祈禱著,內心焦躁的情緒一湧而出,少女沒有回應。
即便再也看不清她的臉孔,但是卻能感受到她所露出的微笑,告訴著少年——
我……是雪,純白純粹的白雪。
自冷冽的寒冷之中誕生、在寒冷之中淡去。
夜會消逝、雪亦會融,我只是你們生命中短暫的過客。
雪融了、化為水、從此湍湍不息———
然後,終將有一天,雪又會從冷冽的天空中落下。
雪,又會重生;雪,又會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隨後,反覆地…融去。
但是,生命不也是如此嗎?誕生與死亡——
是永遠的輪迴,但也因此…才會無限。
不要悲傷、不要哭泣——
只要當你看見冬季之雪,你就會想起我來。
我並沒有離你而去——
僅是,永遠地,存在你的記憶之中。
那麼,再見了、雖然現在說有點晚了,但——
咋,的一聲。
少女的身影、伴隨著她的聲音,那一刻、隨著飛雪消逝而去。
勇敢地,恰似一陣微風。
—— 聖誕快樂,史丹利。
再度睜開雙眼,身旁的風雪已經消逝不見;他回到了阿斯嘉特城外的森林;同樣的景緻、同樣的積雪、同樣的自己……但是,銀髮的少女已經不再。
終於,一切的一切,迎來了這個終結。
就這麼簡單地、平靜地……
與其身影一同的結束。
「啊啊,真是……我都還沒跟妳道別吶。」
不滿地、幾分懊悔地咕噥著,向著已經不在的她說道。
聲音如此清澈,少年已經取回了平日的樣子、內心的焦躁已經消逝不見。
—— 這也是當然的吧。
一想到少女的那種表情、怎麼還能為此消沉?
手中,不知不覺擺著東西。
一顆金黃色的寶石。
是誰放的呢?
或許,答案非常明顯。
雷光一閃,手中寶石向外爆竄無數劇雷、集結並形成碩大的握把、形體如同自己的劍一般;赫然,狂雷從中豎起,一把爆竄電漿的巨刃衝出。
全長兩米的巨劍。
—— 如果,你能有一個『契』的話……
依稀之中,彷彿還能聽見白的話語。
—— 那一定是叫做,『雷契』了吧?
自冬季之中誕生,永恆不滅的雷電——
冬季之雷。
史丹利向前凝視著那把碩大的電漿巨刃,直直地將它高舉天際,淡淡地、在臉上,掛上微笑。
屬於我的契,『雷契』——
御天雷。
冬季之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