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擁抱自我的亞瑟羅琳(下)
第一軍校。天抉畢業的地方。
幾個機器教官駐守在校門口,面對到來的天抉,感測器露出紅光,戒備十分森嚴。「請出示證件。」機械聲音如此表示。天抉隨即照著吩咐,出示了臨時通行證,得以進入第一軍校。
大門敞開,他終於回到了這座巨大的「狩獵場」……
「都沒什麼變啊……」
空氣中瀰散著某種鐵鏽氣味與肅穆地氣息。學生們如同行屍走肉似地圍在電視牆前,被動地接受著首相的演講內容,空洞的眼神在注意到天抉的視線時,瞬間變得戒慎,類似的敵意隨處可見,但天抉也早已習慣。
幸好他目前只是個沒有名分、就算殺了也不會獲得「積分」的無名之輩,只要不動粗,基本上沒有人會刻意找他麻煩的。
離開這裡大約也才過幾個月而已,學校內沒有太大的變化。他記得那沒有一絲偏差的升旗隊形、熟悉那整齊劃一的步伐、還有那震耳欲聾的軍歌、每日都要唱個三回以上,歌詞內容他到現在都能瑯瑯上口。
這看似規矩的一切,都讓他如此不想懷念。
自天抉有意識開始,便是待在軍校裡,學習有關於殺戮的知識,並且與同類重複著廝殺,讓所有教條成為制約、讓掠奪生命這件事情成為反射動作。將行為先置於前、而把個人情感拋諸腦後……
在那些日子裡他與談過很多人,多少學生不疑有他地認為,只要在同儕間取得勝利,就能使自己的階級翻轉,成為與人類同樣階級的存在。因此,不惜以明爭暗鬥擊倒對手、直到雙手染滿鮮血。如此重複著、循環著……日復一日。
而所謂的「圓滿結局」,往往仍是死亡。
當然啦,生命的起始與消亡是不可逆止的循環,但存在本身就是可貴的事情。若這一生只是為了被操弄、被利用、被遺棄,天抉總覺得太過於廉價且可惜……自身的價值不應該是由他人作定義,處在這裡的學生們,卻一個個身不由己。
如今,回過頭去看學生們的模樣,天抉仍舊是為自己的人生感到慶幸。
能夠活著離開這裡,是他上輩子修來的運氣呢。
「艾麗榭爾的光榮將與首相同在!」
聽著他們不斷重複著軍歌與口號,天抉忍不住冷笑了聲。
那所謂無知即是自由……一切夢想與荒唐,全都在這裡得到了具象化。
在這裡的學生們沒有任何娛樂,每天只能接受模板化的洗腦資訊,天真地以為只要照著規則走,就能夠得到所謂的「幸福」……所以K才會說這是個相當脆弱的封閉社會,甚至禁不起一絲現實的殘忍。
那些看似無暇的謊言,簡直荒唐至極。
但對於在校生來說,凌首相的存在,便是他們的信仰。
當他繞過行軍隊伍走向長廊時,他想起那個用功認真的自己。
似乎也有那麼一小段時間,也是很崇拜著首相的。
他走到公佈欄前,仔細看著公告,盡速了解軍校內的近況。
最新消息幾乎都是有關畢業考的訊息,如火如荼地開展。
是呢,也到了這個時間點,攸關生化人們的出路,一切腥風血雨的開始。
按照殺人數的積分排行,決定未來的去向。
成績高的人或許能像他一樣,被分發進入晴空塔、邊境管制局等中央單位,過著相對穩定的公務員生活;次等選擇則是在研究單位進行協助,但或許是為了保護機密等等,某種天抉所不知道的顧慮,這群人往往會被限制自由,從聯繫圈中消失無蹤;最常見的選擇則是繼續從軍,按著首相的指令,收復荒蠻之地,為艾麗榭爾開拓疆界;最慘的結果不會是流放,而是連校門都走不出去。
因為畢業考的制度是透過傷害或殺戮應考者取得積分,淪落到最後一個結果的人,通常占了全部應考者的五成以上。
天抉在公佈欄上看到了當前的排行。
第一名:韓慈非。積分數:93。
第二名:凌伊。積分數:80。
……
假設這些積分都是從殺人奪來的話,將加權過的數字換算回去,那差不多就是殺了16個人的意思。
距離畢業考不過一周左右的時間,凌伊就奪得這麼可怕的成績。
「果然是個噁心到不行的傢伙啊。」
天抉低聲感慨。這兇猛的行事確實是他的風格,但這麼招搖真的好嗎?
在畢業季剛開始就把積分衝高的人,「身價」也會跟著加權。如果只懂得攻擊而沒做好相應的提防,很容易會成為眾人集火的對象的。
天抉畢竟也是過來人。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樣有勇無謀,日後準沒好事。
在他那一屆的畢業考裡,前期榜上有名的傢伙,最後都永遠消失在世界上了。而天抉則是以零殺人紀錄與最高積分數,奪得當年第一名次的傳說。
制度再怎麼僵硬古板,總有突破規則的方法,只是能不能想到的問題。
天抉就是不懂血氣方剛是怎麼回事、就是不願意冒險。
這樣喜歡謀定後動的他,也難怪會與凌伊如此不合了。
「啊啊,感覺又是這樣的結果呢……凌會長一人佔上榜首,幾個有名氣的傢伙瓜分了好位置。難道後天的努力真的比不上血統嗎?」
「慈非大概是平凡之輩的驕傲了。」
「聽說他已經建立起自己的團隊了,真羨慕啊……不如我們也去投靠他如何?共同承擔結果,至少可以不用每天都活得這麼累……」
「那也要他願意收你才是。」
「你又沒什麼功績,之前也沒跟慈非打好關係。我看你還是別想了吧。」
「去投靠會長可能比較容易成功。」
「說傻話啊?投靠會長?你一個男兒身,去了沒被輾成肉醬就該笑啦。」
天抉將視線定在佈告欄上,心思關注著一旁學生們討論戰略。
看來凌伊對外給人的印象也是花花公子,搞得連同學都認定他只對女性愛護有加。但這根本大錯特錯啊……那傢伙可是通吃型,是男是女對他來說根本一點差別都沒有。而這謠言的破除居然是他親身體驗過的……
現在應該想點正經的。天抉用力眨了眨眼,恢復自己的思維。這麼聽起來,凌伊並非一個人單打獨鬥,而是有一團由女性組成的團隊?
「會長現在的身價是傷害50點、殺害150點。」
「投資報酬率很高呢。」
「但是有人敢動他嗎?」
「我們多人聯合起來總有辦法的……排除會長的存在,便是我們最大的目標。就算畢業之後會被刁難也無所謂了,重點是要活下去啊……」
如他所預料之中一模一樣,凌伊果然成了普遍同學的眼中釘。
也許他確實引人警戒,但,排行榜上這麼多都是威脅性高的人存在,為什麼學生所提及的目標,卻只有凌伊一人呢?
天抉一邊思考一邊走著,很順利地到了自治會辦公室。
純白潔淨的大門掛著門牌,上面寫著「會議中,請勿打擾」。但是奇怪了,自治會明明就有專用的會議室,不需要擠在辦公室開會的。他正打算敲門詢問,裡面傳出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嗯……」
那是女孩有些曖昧的叫聲、伴隨著輕聲的嬉笑。
似乎……在裡面玩得滿愉快的?這是開會該有的樣子嗎?
天抉握緊拳頭,稍作思考。雖然這麼做有些失禮,他仍決定給對方難堪。
「請問,會長在嗎?」
「不在。」裡面的人迅即回應,但那聲音明顯就是凌伊的聲音。
無視於天抉的問話,凌伊歛起金綠色的眸子,環抱著懷中的女孩、踢著椅子搖搖晃晃,進一步地啃咬她白皙的頸項,登時女聲變得更為高亢:「呀啊──!會長……不要這樣……」
「說謊的孩子鼻子會變長喔……」凌伊極其曖昧地說著,用指甲輕輕劃著她的鼻尖,將鼻息輕呼在她已然薰紅的臉頰:「我看妳倒是挺開心的……這可是任何人都不曾給妳的愉悅感……不是嗎?」
聽著裡面打鬧的聲音變本加厲,天抉簡直忍無可忍。
這傢伙可真是,淫亂得讓人惱怒啊……
「我要走了!」
只見女孩衣著不整地撞開了門,面對守候在外的天抉,臉色頓時漲紅,完全不敢多看天抉一眼,咬著髮圈便小跑步地消失在走廊另外一端了。
但也就只是這麼一瞥,天抉就立刻認出那個女孩是凌伊的第33任女友。
好個藕斷絲連,可不是嗎?
「你真有耐心啊,」坐在窗邊的凌伊低聲碎唸,聽來十分不悅。「進來。」
「我從來都不知道開會是件這麼歡樂的事情。」
「那是你不懂得享受啊。」
此時的凌伊和在Twinkle Lullaby時所遇見的他完全不一樣──身著學生制服、上臂繫著象徵自治會長的臂章,銀白色的短髮與那有些老氣的黑框眼鏡遮住了殊異的瞳眸,同時拿著紙本書閱讀,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乍看之下就像個認真用功的普通學生。
單單看著這身裝扮,實在很難把他跟剛剛傳出的聲音聯想在一起。
這傢伙很擅長扮演自己的外在形象,天抉是這麼認為的。
「真不知道您剛剛在做些什麼多餘的事情呢?」他犀利地說著,似乎沒意識到這是個相當尷尬的問題。然而出人意料地,凌伊完全表現出沒有臉紅或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而是衝著天抉投以一個帶趣地微笑。
這種事情還用問嗎?不、應該說,這種問題……虧你問得出來啊。
「沒做什麼啊。有些事情說出來就不漂亮了……呢。」還是那個老樣子,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把尾音拉長,一種妖孽而慵懶的氣質。在這同時他緩慢地舔過自己的唇,就像是隻剛吃飽的肥貓,對於進肚的佳餚顯得意猶未盡:「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的。我說你……應該不是真的想知道吧?」
「會長,您知道這在軍校裡是違反校規的。」
「哈哈哈……」維持幾秒的笑聲驟然沉降:「艾莉絲,你算老幾啊?我一點都不喜歡嘮叨的人。況且……你不也是做著違法亂紀的事情嗎?」
「…」
「瞧你欲言又止的模樣,怎麼了?我沒誤會吧?」
是沒誤會,但那也僅是部份事實罷了。當然,這種事情天抉是不會說的。要是在這裡暴露了警方的身分,可能會毀了雙方的信任關係。就這樣讓他誤會下去,或許能讓事情更順利。
想至此,他轉換了態度。
「我至少會看場合。」
「精神潔癖啊你……不,如果你真的這麼遵守世俗與道德,那我根本就不會在酒店見到你啊。你都不覺得你很奇怪嗎?」
他收起了書,輕推了眼鏡、仔細打量著天抉的面容。曲腰的姿態無異於一種挑釁。「呵呵,這樣也好,我就是看上你這麼矛盾的氣質。不然這樣吧,你掌握著我違法亂紀的事實、而我也知道你在軍校之外的第二人生,我們就各自持著對方的一點小把柄,互相保密、互不干涉。我覺得這種關係挺不錯的,你認為呢?」
凌伊完全無視天抉的態度,將右手帶上天抉的肩膀,悉心撫摸那保養得宜的黑色頭髮,髮尾在熾烈燈光下反射出金屬紫的光澤。
「會長,我今天是有正經事情要找你。」天抉將凌伊的手一把揮開,光是這麼短的接觸也令他覺得厭煩至極。不行、現在可不是情緒用事的時候……
「不是來遵守諾言的嗎?陪我上床之類的?」
「我不記得我跟你做過什麼約定。」
「裝傻啊,明明說要奉陪我的也是你。還是你想說這兒不是酒店,所以你必須守著你的貞潔?」凌伊無視於天抉的肢體語言,更是得寸進尺地將他逼到牆角,藉著身高優勢欺了上去。「嘿嘿,這樣近看更美……──!」
話語驟然中斷。
突如其來的殺意讓凌伊猛地回頭,本能性地警戒情緒驟然上升。但他身後空無一物,沒有埋伏、沒有機關,然而那一瞬的威脅感卻是如此逼真,彷彿再差一秒,殺氣就要化為子彈狠狠貫穿了他。那到底是……?
「……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面對他惡質的詢問,天抉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而雙眼瞳色卻背叛了他──以往漆黑的瞳眸,正躍動著光藍的數據。「你真敏感。」
「你不是應屆吧?」
「我不是應屆,照樣可以屠殺生化人。」天抉說得面不改色,眼看凌伊的神色不再猖狂,這場局誰勝誰負,就快要揭曉了。「畢竟這裡沒有法律、不講道德。我一直把使用武力當成最後手段就是了。」
「該死……」
「知道的話,就離我遠一點。我想我們還是能好好聊的。」天抉笑意不褪,說出來的話語卻是冰冷至極。眼看對方總算停止了非分之想,退守到安全距離。他瞇起了眼,眼底閃現的藍色弧光隨之黯淡。「感謝您的配合。」
環境中凝滯的壓迫感雖然消失了,凌伊可沒有就此鬆下防備,而是以備戰的姿態,緊緊盯著天抉的動作。一想到剛才稍不注意,就很有可能被這披著羊皮的狼做掉,心底甚是不悅。他可是立志要以榜首之姿離開這鬼地方的……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麼?」
「有機會再告訴你。安心吧,我是來談合作、不是來打架的。」天抉當然注意到凌伊的敵意,卻依舊悠哉地坐到了辦公室的主位──這個令他非常熟悉的位置。「校內到處都是想宰了你的人,我也不好意思收割大家的獵物。況且那對我來說可沒半點好處。」
「呵,艾莉絲,我是器重你才暫時退讓的,你還真以為普通渣滓動得了我半根寒毛?」
「當然,我不會懷疑你的能力,畢竟你是榜上有名的人物。不過就我所知,不只是畢業考的事情,最近校園裡頻頻傳出有人使用禁藥,你似乎也被懷疑是散播藥物的源頭。總體來說,處處有人想找你麻煩,處境很危險呢。」
「禁藥的事情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預料中地,一提到這件事情,凌伊便立即否認。「那只不過是無聊人士的無稽之談,用不著你煩惱。」
「我只怕你真的被陷害掉,那就太可惜了。瞧你剛剛多不小心。」
「你把我的情報調查得真仔細。」凌伊輕蔑地一笑。「還說了這麼曖昧的話,該不會是真的對我有意思吧?」
「這不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亞瑟羅琳。」
那個名字彷彿成了某種關鍵,一下子刺進了心底的傷。只見凌伊用著極其淒厲的眼神瞪視著他,發出如獸一般地低聲嘶鳴。那雙眼眸微微顫抖,透露出以往從未見的戒慎與脆弱。
「媽的……連亞瑟羅琳的事情都知道。你這變態,從哪聽來消息的?」
「被色狼叫變態,彼此彼此。」
算是最初就想好的設計。但真的要描述互動就覺得......乾,好想讓你們直接用拳頭講話啊。
不能。因為天抉是乖小孩(???????
大概砍掉重練了三四次,那種互相試探的氛圍真的很難掌握。
最後是喝點酒之後才寫得順的。責編說那段文風有改變,我自己是看不出來啦XDD
凌伊:有種你上我啊^^
天抉:不要逼我揍你= =
大概是這樣。看來之後很有得吵。(看著滿出來的字數)
至於最後誰會臉腫,這個還很難說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