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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手下從馬骨商會出來的托魯克罵罵咧咧,拿出一疊糧票,交給剛從市集回來的團員去補給物資。
羊皮捲順利地交了差,柴火灰的工作也很順利——他拿到在市集脫手部分物資的同伴的錢,再加上幾塊被赤棘龍壓碎或磨損的寶石,支付了裝備的維修費用。
這次的採買特別大手筆,因為有了法貝路希,冒險團完全可以攜帶巨量的物資,於是在買到攜帶極限後就決定出城了。
托魯克記掛著城外的黑龍,又讓柴火灰多跑一趟,告訴鐵匠把裝備寄去另一座城市,那裡是安茲塔人之後的遷徙路線之一,他們沒有時間在城裡等。
法貝路希臥在原地,躲在巨巖的影子中。目前的季節很涼爽,團員們的保存手法也很好,羊肉不至於太快腐敗,幾乎沒有氣味漏出來。
面對偶爾經過眼前的旅人們,法貝路希先是與他們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接著就羞躁地再也無法直視主要道路的方向了。
他撇開頭,把腦袋塞進了另一邊的翅膀下。
迪溫在轉過一道峭壁路口的時候,在轉角看到的就是這些景象。
長年被腳印踩出來的黃土道路邊,一頭黑龍臥在峭壁的陰影下,把頭藏起來似乎在睡覺,四周駐足的旅人在指指點點地討論著什麼……
那頭……不,還是那位?
總之黑龍的體型龐大,顏色是不會反光的暗,他之所以認不出來這是亞龍還是先龍,是因為對方的身上裝備了許多乾肉,還穿著類似龍鞍的東西,上頭有許多野外用的行李……
說是一位外出的龍族有點牽強,因為他的模樣看起來反而像馱獸。
說是一頭亞龍呢……看不見頭顱的樣子,翅膀也把大部分身軀擋住了,無從分辨,而且有亞龍能長這麼大?
迪溫只是一名長途定點交易商,雖然旅途很長,但幾乎從不變換路線,某些知識狹窄地限制在一點常識而已——他不會認龍。
話說回來為什麼要在路邊睡覺啊?
迪溫好奇地走上前去,加入了駐足的人們。
這裡有兩位跩泥遊牧商人、一位滿載獵物的荒原獵人、兩團冒險隊、甚至還有一位拿著紙筆在寫寫畫畫的說書人。
走近了才發現黑龍身上幾乎全是傷,看得讓人心驚膽戰,全是些往死裡殺的攻擊痕跡,有些人加緊腳步離開,有些人則是被激起了好奇心。
這些恐怖的傷痕已經結痂,正在良好地痊癒中,有些傷口敷了稀少的藥泥,雖然數量看起來似乎沒什麼效果。
收攏的翅膀前端是光滑的骨節,沒有突出的尖刺或利角,頸脊上有一排棘刺,仔細一看似乎是硬化的細密龍毛,無傷的地方整齊平滑,頸部刺鬃就是由這些體表覆蓋物延伸出來的。
「無鱗、前肢五爪一指,尾部中等長度……要是能看清楚翅膀有幾折就好了,是阿克亞飛龍?」迪溫自言自語。
「我倒覺得像水龍。」迪溫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名泰拉巫祭。
這人頭上髮辮用泥敷著,乾掉的泥中插了許多羽毛和長翎,臉上畫著戰妝,聲音聽不出是男是女,眼白有刺青,雙眼全黑。
他腳邊放著許多裝在繩網中的泥罐,裡頭傳出刺鼻的藥味。
「這是防水的龍毛,以飛龍來說他的尾巴有點短,肌肉也太多,沒有飛行機動性,翅膀看起來像滑翔翼而不是飛翼,飛龍只有盤旋翼跟飛翼。」
「兩棲的水龍嗎?確實更像呢……」迪溫恍然大悟,摸著自己的山羊鬚。
平時居住在可以泡過全身的水區,掠食的時候從高處滑翔下來獵食水面呼吸的鯨類,前肢的構造也很靈敏,可以做出很細膩的動作。
旁邊忽然傳來吆喝聲。
迪溫轉頭一看,一位輕裝帶短刀的紅髮男人爬上碎裂的峭壁落巖(可以理解,因為他實在有點矮),雙手各提一個麻布袋,滿臉專業的招呼笑容。
「來唷!」他揮舞雙手引起四周的注意。
「來自卡拉的信任,我是馬骨商會的伊澤!以阿拉瑟之名,讓我們遭遇這神秘的難題——一頭縮成一團的黑龍!看不見頭,也看不見尾尖,身軀也被翅膀掩蓋,黑得不可思議。相信各位都對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我身邊這位——」
紅髮矮子彎腰向附近的一位男人行禮。
那名男人看起來似乎上了年紀,但身體卻依舊像個壯漢,身材高大,毛髮濃密,長髮與鬍鬚編在一起,腰上有一把闊斧,身上的服飾來自海豹皮,邊緣滾著不知名的毛皮。
他的臉部皮膚有點潮紅,像酒醉了一樣,但雙眼卻犀利沉靜。
「——巴魯,擅長辨認各種龍,同時擔任馬骨商會首席戰獵,他已經有了關於這頭黑龍的正確答案,並且以商會的名義保證,這會是一場正當的臨時賭局!」
一聽到商會的保證,四周的人們明顯有了興趣,現場開始熱鬧起來。
所有人有默契地無視了黑龍的意願,興沖沖地盯了起來……如果迪溫沒眼花,那頭黑龍剛才是不是縮得更緊了?連露出的前爪都蓋進了翅膀下。
「各位拉達之徒們,阿拉瑟的雙眼看了過來。
每一輪賭局有兩次選擇、一次加注機會,加注的人能依加注比例獲得一定的額外獎金。第一輪的選擇由巴魯大師提供,後面的每一輪則是由巴魯大師提出選擇讓各位決定,選擇正確的贏家們可以贏得兩個袋子的平分獎金,輸家們便不能再答。
如果選擇表決時正確答案沒有上榜,就算馬骨商會贏。」
「每人只有一次機會,重複,沒有選到正確解答的,後面的賭局便不能再繼續參加,相同的——」伊澤拉長了聲音,尾音激動地都發抖了,「贏家會毫無疑問地獲得一筆可觀的金額!究竟會由哪些幸運兒平分呢?又或者……是獨得?」
在催促的人群歡呼聲中,伊澤拿出了自己的錢袋。
「馬骨商會提供獎金追加,總共十枚大金幣!」
他將金幣分成兩份裝進了兩個袋子中,眾人的歡呼聲更熱烈了。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參加賭局,但起鬨的聲音完全不曾減少。
「最後一點……」
四周逐漸安靜下來。
「如果最後都沒有贏家出現,獎金將由馬骨商會分得三成,餘下的平分給所有參賽者,不過加注的金額不在此限……如果輸了也不見得虧喔?刺激吧?」
伊澤惡作劇般地笑著,深吸一口氣緊接著宣布了賭局的開始。
「願意回應阿拉瑟的請說出你們的解答!」
他舉高右手。
「來自巴魯大師的答案提供之一,認為這是一頭亞龍的請選擇這個袋子……」
接著再舉高左手。
「先龍請選擇這個——啊呀,請別推擠!以這位美麗的小姐為開始,排成一排吧!」
一時之間峭壁口聚集起各種鬧聲,越來越多路人加入了這個賭局或者看熱鬧,甚至擺起了攤子將這裡當成集市。
伊澤的記憶力驚人,他不需要紀錄就能清楚記得哪些人投了多少錢,下在哪個袋子。
巴魯靜靜地站在黑龍旁邊,專注地盯著黑龍,好像上面有報紙可以看似的。
第一輪賭局,先龍險勝亞龍。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伊澤沒將可惜表現在臉上,反而更熱絡更激動了,好像他已經贏了賭局似的。
「第二輪開始啦,輸家們別灰心,說不定勝利近在眼前呢!……來來,巴魯大師,可以說出您準備的第二選項了。」
巴魯站上前,身上有掩蓋不了的氣勢。
他的聲音像最深沉的戰鼓。
「我只說一次,千萬選好了。——一,高山龍。二,平原龍。三,高原龍。四,海岸龍。友情提示:群居性。」
半數的人們慌張起來,與同行的人爭論著那些分類。
「高原跟高山差在哪?你有印象?快給我想!」
「啊啊啊……當初就該好好記一下那些閒聊……」
第二輪花了一些時間投票,票數最高的是高原龍和高山龍,而裡頭有正確答案,所以商會沒有贏,一輪下注後,高原龍險勝高山龍,幸運的是玩家們依然獲勝。
這裡離海太遠了,沒有人選海岸龍,而平原龍幾乎都很好認,只有寥寥幾位選擇。輸家們唉聲嘆氣,接著開始用強烈的心情詛咒下一輪大家全輸掉。
迪溫劇烈地呼吸著,幸好他答對了。
身邊的部族巫祭則是用怨念的眼神看著他——巫祭選了平原龍,因為深信著一定是內陸海的水龍,他的眼神好像在責怪迪溫,為何同意他的理論卻沒有跟著他選平原龍呢?
迪溫戰戰兢兢地自動解釋道:「這個……因為我經商的地方在內陸海附近……」那附近活著的東西他基本都看過了。
「第三輪開始——一,有翼帶足龍。二,有足帶翼龍,三,假性翼龍。」
「咦咦咦咦?」底下一片驚呼與哀號。
伊澤不敢讓大家失望,趕緊補充道:「意思就是四足但有翅膀的,或相反,假性翼相信意思很清楚了。」
第三輪的討論時間明顯長很多,人人焦頭爛額。
迪溫咬指甲的壞習慣又開始了,巫祭的視線讓他感到有如芒刺在背。
到底翅膀是不是重點?是靠翅膀生存的嗎?要是能看見全部的四肢就好了,上頭都是火焰角羊還有藥泥跟行李……
迪溫的視線朝黑龍望過去,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他與巫祭討論過的水龍前肢——如果在黑龍是有翼帶足的假設下,那麼他的前爪構造一定不會太過靈活!
「加注!我選有足帶翼龍!」迪溫舉高兩個中金幣。
這還是第一個要求加注的人,伊澤忍不住打量這個人。
他心中的猜想是很多人會想選擇有翼帶足龍,畢竟黑龍的四肢完全不能看清楚,只有翅膀全部裸露,那是一雙強壯的翅膀,翼尾也很長。
會選無功能的假翼的人大概會被巴魯踹死吧……
泰拉巫祭冷冷地低語道:「真是個好心的小夥子,就算為了讓輸家們平分到獎金也不需要加注吧,真是多此一舉……」
巫祭聲音不大,但很多人在看向迪溫的時候也注意到了。
迪溫完全搞不懂巫祭是在幫他還是害他。
「這位先生加注了!看起來有十足的信心呢!」伊澤努力炒熱現場氣氛,「請還沒有選擇的玩家們趕緊下決定喔!逾時不候!」
巫祭的話語讓有些人對於迪溫的意圖起了疑心,因此決定選擇第一個答案,就算自己原本的答案與他相同,但起了疑心就覺得處處不對勁,有些人則是因此決定與迪溫同一陣線。
第三輪結果,由於迪溫的帶領,有足帶翼龍險勝,而且商會依然不是贏家。
目前暫時的贏家剩下原本人數的五分之一。
有七個人:一名部落女人、一名跩泥遊牧商人、兩名似乎是同伴的獵人、一名披索人(明顯北方來的,傳奇大陸沒有獸人族群),甚至還有一位穿著搬運裝的郵差龍!
迪溫看著擔任郵差的那位先龍,他非常年輕,體型比戰馬大不了多少,有些像翼手龍,前肢是翅膀,前端露出像手掌一樣的爪子按在地上支撐身體。
他正興奮地等著接下來的賭局,胸前和背後都裝滿了包裹和信件,明顯正在翹班中。
巴魯心情看起來很好,因為沒有人選假性翼龍。
無數視線幾乎戳爛迪溫的背脊。
迪溫覺得好痛苦,他是不是不應該加注呢?
伊澤給了迪溫一個說不上溫暖的笑意眼神。
「最後一輪,眾所期待,究竟贏家是誰呢?到底是人人有獎,還是贏家平分?……或是幸運兒獨得?」
大家期待的巴魯聲音終於響起了。
「第四輪,最後一輪,這些答案將會使用龍族的暱稱,相信各位冒險者應該得心應手。一,幹架龍。二,變態龍。三,撒嬌龍。四,滾來滾去龍。不懂的不要問我是什麼意思,這代表你們常識不夠。」
巴魯的眼神凌厲到好像只要有人膽敢問他這些問題,他就會抽出斧頭劈了對方一樣。
「滾、滾來滾去……」迪溫徹底傻眼,他倒是知道撒嬌龍是指哪種龍,剩下的三個他完全沒聽過啊,啊,不對,幹架龍怎麼有點耳熟……惡名昭彰的那種。
撒嬌龍可以排除了,那種龍的大小大概只有一層樓,無論年紀,每隻龍都像得了皮膚飢渴癥一樣,特別喜歡對著溫暖的活物撒嬌磨蹭。
他就曾經在經商的地點被一家旅行的哈士奇龍給磨到衣服破掉……
滾來滾去……長翅膀的龍能滾嗎?
變態……嗯……
幹架好像比變態好一點,傳奇大陸的民風啊。
人們都是一陣沉吟,原本熱鬧的現場頓時一片詭異的寂靜,還有一股壓迫的氣氛出現,後來加入的旅人反而旁觀得興致勃勃。
知識果然是武器啊。迪溫抱手望天,一跟二,哪個才是正確的呢?想到關於自己那衝動的加注,迪溫就懊悔不已,不管是輸了還是贏了,都有某種壓力在呢。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四周的人似乎都做好了決定。
巫祭陰寒的目光讓迪溫開始覺得自己輸掉會好一點。
他將目光偷偷投向那位郵差龍,意料之外,那位先龍居然好像也很苦惱?
難道答案其實不像表面上的那樣好選?
反正無論如何他不會選三的。
該不會滾來滾去龍也是有可能的……
這到底是哪個部族的巫祭啊可不可以別瞪了啊?
他會不會被詛咒啊?
「時間到囉!加注的那位先生,您還沒選喔?」伊澤雀躍的聲音傳來。
「那個……呃……」
「四……三……二……」
「一!我選一!」
迪溫想也不想地喊出來,然後他想掩面了……他其實想選四。
伊澤的笑臉似乎扭曲了一秒。
眾所期待的第四輪結果:
幹架龍三票。
變態龍兩票。
撒嬌龍零票。
滾來滾去龍兩票。
「看來要變成延長賽了呢。」伊澤的聲音讓僅剩的贏家們拾起了希望。
「第二和第四票數相同,必須再表決一次……哎呀,說不定其中一個就是正確答案喔?千萬別選錯了!」
僅剩的七位玩家有三位暫時放了心,其他四位則繃緊了小菊花……
「變態龍,或者……滾來滾去龍?請、表決!」
變態龍三票,滾來滾去龍一票,那名女人被淘汰掉了。
她不滿地哼了一聲,一拳打碎了一節枯樹幹。
迪溫徹底鬆了一口氣,伊澤卻徹底垮下了肩膀,除非完全沒人選正確答案,否則馬骨商會什麼也拿不到了。
「命運的交叉路口來了,幹架龍!與,變態龍!請,表決!」
迪溫發現剩下的四人將視線投到了郵差身上,翼手龍愣了愣,莫名其妙地看回去,突然發現這些人似乎在等他做選擇?
「不要看我啊!我也是在猜啊!難道人族有辦法分辨所有人族嗎?」郵差焦躁地齜牙裂嘴,用力地抖著羽毛,尾羽在地面上拍個不停。
他四肢並用快步跑到伊澤身邊,垂下頭小聲地報上自己的答案。
伊澤傾聽的表情非常專業,完全沒有變化。
四人失望地垮下了臉。
迪溫失去了最想要的答案,決定繼續選一,不過在他決定選擇答案前,他發現那四人的眼光改成砸在他身上,似乎正在繼續相信著他的好運……
他可不想又因為影響別人的選擇被怨恨。
迪溫學著郵差跑去伊澤身邊報答案,以防萬一,他報完答案之後站到了郵差身邊,一人一龍很有默契地一起走到旁邊去然後開始對答案。
聽到迪溫與自己同樣選一,郵差高興到直接在他臉上舔了一下,舌頭上梳羽毛用的倒刺刷得迪溫差點痛死。
這位翼手龍是溫特加龍,翅膀尾端有長一些龍毛演化成的羽毛,對飛行很重要,需要經常梳理,所以翼手龍的舌頭就像貓一樣,長滿了倒刺,一刷下去絕對刺激中帶著舒服,舒服中帶著痛,被刷到心情絕對複雜。
迪溫捧著臉,努力地想感受自己到底是毀容了還是沒有,他臉麻了。
四人猶豫了,延長賽前郵差選擇的是變態龍,但迪溫選擇的是幹架龍,不過剛才的狀況看起來他們似乎選了同一個答案……那麼到底是一還是二呢?
「時間不等人。」伊澤看起來超級緊張。
「我就是相信這個小夥子才會輸。」泰拉巫祭插嘴道。
迪溫訝異地看回去,巫祭隱諱地朝他眨了個眼。
「我選二!」跩泥遊牧商人舉手說道。
「我也選二!」披索人跟風,反正他從頭到尾都是跟著旁邊的人猜。
「二!」獵人一號,他信野外部族。
「一樣!」獵人二號,他聽同伴的。
「阿拉瑟為証,請巴魯大師公布正確答案……」
「呼哇!」一聲噴氣,賭局主角的黑龍把頭從翅膀下拔出來了。
他像缺氧似地喘著氣,還張開翅膀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緊張地問道:「你們要結束了,我可以出來了吧?」
「啊啊啊!」獵人一號慘叫:「是幹架龍!」
「啊啊啊!」獵人二號跟著叫:「不要找我打架啊!」
「媽的,我想說龍之地離這裡超遠的啊,怎麼會是戰龍啦!」那女人又打碎一顆巖石。
「居然能在這裡看見先龍的戰龍……」那名遊牧商人感動得活像要哭了一樣。
披索人什麼也沒說,轉身就用頭去撞石壁。
「耶呼!」郵差振翅撲上來,攀在黑龍鼻子上,開心地大叫道:「謝謝先龍!感激坦圖卡!我贏啦!」
黑龍瞪大眼,嚇得一個噴嚏將郵差噴到峭壁上,接著更驚恐了。
「哇!抱歉,你有受傷嗎?」
郵差還在喜悅中,一點也不介意自己變成壁紙,他翼上的爪子能緊緊抓住直立面,貼在峭壁上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郵差拍拍翅膀降下來,繞著黑龍的左前爪轉圈圈,邊蹦邊唱著,我贏啦、我贏啦!
迪溫已經無法呼吸——他贏了嗎?
啊,沒有將本錢虧掉真是太好了。
馬骨商會的伊澤已經欲哭無淚,他身後的巴魯則是繼續欣賞著黑龍,只撇過來嚴肅的一眼,似乎在告誡伊澤不要丟阿拉瑟的臉……
法貝路希只搞懂一半狀況,反正他半睡半醒之間就聽到很吵的聲音,直到有關於龍種的話題出現他才醒過來,差點想激動地加入探討。
但由於意識到賭局的主角是自己,如果把樣子露出來的話就會中斷這麼好玩的事情了,於是他忍住激動的心情,繼續憋在翅膀下偷聽賭局。
剛才那位翼手龍太有趣了,他是郵差嗎?
人群喧鬧成一片,通用語和部落語夾在一起,一堆口音聽得法貝路希一個頭兩個大,他低頭看著像老鼠一樣繞著自己左前爪轉的郵差,有點想把對方翻過來研究一下……
伊澤在一旁無奈地挑著金幣,除了將所有獎金對半分成兩份,還依照迪溫的加注加入了額外獎金,裝好兩個袋子,把迪溫的那份拿給了他。
迪溫感激地接下來,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轉身,看見巫祭要離去的身影。
「等等!」他追上去,拉住泰拉巫祭,「那個……謝謝。」
「唔,我就講了兩句話而已,你謝啥?」
迪溫握住巫祭畫滿泥巴顏料的手,用對方的長袖當掩護塞過去一小袋錢,那是他這次經商的紅利,塞錢的手段對他來說駕輕就熟。
「拉達祝福你。」
「拉達關照所有人。」
泰拉巫祭微微一笑,用他裝飾長羽和油瓶的手杖朝黑龍揮了揮,喃喃念了幾句像祈禱的異族語,心滿意足地轉身,繼續朝城裡前進。
溫特加龍愉悅地舔了好幾下法貝路希的爪背,還將獎金分給他一半。
「咦?我不能拿你的錢……」
「可以的!以坦圖卡之名,這筆收入是拜先龍所得!」郵差眼中有掩不住的熱情,依然大方地用巨喙將分裝的錢袋朝黑龍拱過去。
有種對待小動物般的眷戀感呢。法貝路希歡喜地收下了,不知道托魯克他們回來時會有多驚訝呢?啊,總覺得以他們的個性以後很可能會想把他帶到賭場去啊……
嗯?坦圖卡是誰?
法貝路希沉思。
有這位神祇?
回頭想要問郵差時,溫特加德龍卻已經飛走了,翅膀拍得超快,遠遠的還能聽見他在尖叫著:慘了我還在上班,完了完了!嗚嗚嗚……
啊,原來是個翹班的郵差啊。法貝路希恍然。
溫特加龍飛走的方向有一群人影浮現,正是蛋龍冒險團,他們走近後一楞,猛地神情一變(法貝路希疑惑地楞了),然後哇呀哇呀地衝過來大叫。
「有好多人欺負大黑啊!」
「大黑不要怕!」
「老大你的鞋子掉了!」
「衝衝衝!」
「天啊這群人在拍賣大黑啊!」
「賣的錢會不會太少了,真過分!」
法貝路希一頭冷汗。
「放開那頭黑龍!」
「行李是非賣品!」
「混帳你再說一次,龍也是非賣品!」
「更正,龍跟行李都是非賣品!」
周圍的人群一看冒險團轟轟烈烈地衝過來,還喊著莫名其妙的話,全都疑惑得不知所以,只有法貝路希想一爪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他決定轉移冒險團的注意力。
黑龍用小指將錢袋往前推,說道:「托魯克你看,我賺了好多金幣。」
托魯克緊急煞車,難以置信地看向錢袋,望向法貝路希的眼神竟然是悲憤的。
冒險團長轉頭朝伊澤大吼道:「你賣了我家大黑還讓他幫你數錢啊?」
平底鍋啜泣著:「嗚嗚嗚,原來被賣了還幫忙數錢這種事情不是阿媽騙我的……」
伊澤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搖頭,迅速地替自己辯解道:「我沒有!阿拉瑟在上,那是溫特加龍分給他的獎金,我只是開了一場賭局還虧了十個大金幣!」
「你還賣了一位溫特加龍?坦圖卡會生吞了你!」
「我沒有啊!你聽重點好不好?」
伊澤欲哭無淚。
法貝路希感覺到有人在戳他的爪子。
他低頭一看,那位叫做巴魯的戰獵正在拍摸著他的爪子,眼神中都是崇敬與欣賞,然後一開口,害法貝路希差點想把他拍飛。
「幹架龍,有沒有興趣幹一場?」
托魯克更怒了。
「還想打我家的大黑?兄弟們,上,替大黑報仇!」
「等……」
「喔啦喔啦喔啦!」
「喔啦喔啦喔啦!」
「喔啦喔啦喔啦!」
接下來,蛋龍冒險團沒有成功衝上去用自己壓在商會成員身上、或者用肚子撞他們的阻因,是因為法貝路希情急之下仰天吼了一串走音的鬼叫。
那串龍吼簡直慘不忍睹!
聽起來就像高地法師那群瘋子發明的打獵鳥,那隻打獵鳥會模擬幾種動物的叫聲,不僅聽起來超假,充滿加工痕跡,還會引來不該來的掠食者。
法貝路希的龍吼一點也不自然,反而像是一個人在用他不擅長的聲帶學雞叫。
戰獵巴魯甚至很無禮地朝托魯克問道:「他真的不是披著戰龍皮的某種生物嗎?」他還威脅如果托魯克真剝了戰龍的皮,他就要告到坦圖卡那邊去。
托魯克一如往常地坦然並且誠實。
「所以你現在知道他為什麼不在龍之地,而是當我的團員了。」
巴魯一想覺得很有道理,扭頭嘆息了一聲:「真可憐。」
到底是說覺得當蛋龍冒險團的團員很可憐,還是因為「某些缺陷」離群所以很可憐?——法貝路希不想知道答案,而托魯克好像根本沒想這麼深。
而且起碼他忘記想圍毆戰獵的事情了。
「龍是我們的,錢也是我們的。」
巴魯面無表情地陳述事實道:「是你們的。」
蛋龍團長不放心地繼續問道:「不會反悔吧?」
巴魯依舊面無表情道:「不會。」
托魯克抱起錢袋親了一大口,還狠狠吻了黑龍的指甲。
儘管團長好像不打算動手了,蛋龍冒險團的團員卻還有點躍躍欲試,甚至有個傢伙舉起了平底鍋準備從巴魯身後給對方來一下……
為了不讓圍毆發生,法貝路希腦海閃過一個辦法。
他想起了他曾經見過的鄰居小孩,那個小孩用來打斷爸媽吵架的辦法就是開口,然後說——
「托魯克,我餓了,可以回家嗎?」
「這麼快!噢,都這個時間了,小的們,上龍!」
法貝路希聞言臥下,伸長了脖子將下巴貼在地面上。
蛋龍冒險團的團員們集合,在戰獵不敢相信的眼神中,依序並且熟練地爬上了龍頭,踩著龍頸往龍背走去。
有幾個傢伙還扯著龍耳朵一腳踏上去,留下一堆泥印子在龍毛上。
黑戰龍沒有如巴魯想的那樣,把那些沒禮貌的傢伙甩到天空上然後一尾巴拍碎,反而像溫馴的牧羊犬,任由自己身上爬滿一堆小動物,還擔心地問道:「我有保持平衡嗎?太晃跟我說。」
「還沒坐好,再等等……幹,那搓毛是我的位置,滾開!」
「明明是我的,你瞧,我下龍前在這裡綁了個辮子!」
除了搶位置的,還有人把綁腿晾在了龍角上,摳了摳腳皮……
首席戰獵再也不想幹架了,他捏著眉心,想回去商會冷靜幾天,他認為也許自己還不是個瞭解龍類的專家,他太驕傲了。
一旁的伊澤已經陷入了陰鬱中。
本來想展現自己的才華然後順便賺點資金,沒想到反而把商會的寄放資金都賠掉了。但看到巴魯的背影,他一點怒火也不敢升起來。
托魯克捧著那袋賭金,笑容超燦爛,從盤腿中伸出一隻腳來跺了跺龍眉,還推了推,開口說道:「你的鞍有著落了,拿了錢還不用交貨,真爽。」
托魯克顯然還是以為法貝路希被賣了。
聽見托魯克的發言,伊澤暗暗啐了聲:荒野部族!
那位黑龍一邊解釋自己真的沒有被賣,緩緩從臥姿站起。
伊澤忽然以為黑夜來臨——
黑龍轉身,擋住了陽光,昏暗的光線從龍後方照來,像極了一張剪紙,邊緣描繪著發光墨水,陰影在地上被夕陽拉得很長,黑龍的毛色幾乎要與陰影交融在一起。
遮天蔽日應該就是這種感覺,敬畏的情緒從伊澤心中升起……
「噢,好涼快啊!大黑,再走快些。」
「好,如果很顛我再放慢。」
蛋龍團員們一如既往地舉手歡呼,彷彿郊遊的旅行團,在龍背上晃啊晃。
目送冒險團與黑龍離開,伊澤握緊拳頭,不甘從他心中湧出,敬畏煙消雲散。
「巴魯大師,這一定是搞錯了。」
「沒有搞錯,小子,事實就是你沒有趁機撈到一筆,而且還賠了錢。」
「不,我是說,那黑龍肯定不是戰龍。」
「你在質疑我嗎?」
「可是,巴魯大師!看看那頭愚蠢的龍,他甚至是黑色的!」
「不管是對誰,用愚蠢稱呼對方都是無禮的,給我記住這個禮節!否則你也別想繼續在商會裡學習了。關於他的毛色確實很可疑,但是無論他有什麼問題,他都已經離群了;對於離群的龍,你的心胸顯然太狹窄,就跟那群制定入城規章的傢伙一樣愚蠢!而且,對,沒錯,我可以對你使用『愚蠢』的形容,因為你有這個資格,而我有這個權利!」
「……非常抱歉,我不該使用那樣的詞。」
「你提出了他的毛色疑問,這非常好,商會的人必須要能明辨是非,而且思緒清晰。無論造成他毛色的原因是什麼,他仍然是先龍,你不該用『一頭』去稱呼他。難道你能接受先龍喊你『那隻人猿』?或者『那隻人猿的毛竟然是紅的』?——甚至是『紅毛的人猿一定不是榮耀民族』?」
「我是榮耀民族!我的頭髮只是被藥劑汙染過,我確實是榮耀民族!」
「所以不準再給我用外表和行為來評斷對方,否則我保證我會讓所有人從此以後都喊你『混血的榮耀民族』!」
「實在很對不起,巴魯大師,放過我吧……」
蛋龍冒險團乘著黑龍,帶著巨量的物資上了路。
背後的風車城已經被拋在遠方了,眾人就像過去幾天一樣,在不用徒步以後,將精力都發洩到了唱歌、互罵、還有睡覺上。
可能是因為終於要回家了,蛋龍冒險團今天特別合作,他們做了同一件事:唱歌。
蛋龍團員們的音域很遼闊,好像在肚子裡塞了片荒野。
無論他們唱過多少次,法貝路希都有被震撼到的感覺,北方的曲子總是少了像這樣的生命力,讓人感覺脫離現實。
遙遠的地平線上有獸群奔過,帶起一串沙塵。旅行最令人享受也最難熬的就是前進了,風景雖然看不膩,但是法貝路希也有些膩了這樣的「千篇一律」。
橘紅的太陽拖著晚霞即將消失在丘陵後。
傳奇大陸與冰雪大陸同樣都靠近兩極,雖然法貝路希目前所在的地區比較接近赤道,但在日落的時間上這裡與冰雪大陸還是差不多的。
在永晝或永夜的影響來臨前,令人舒適的天氣會暫時持續下去。
蛋龍團員唱著歌,用的是安茲塔部落語。
我滿載而歸了。
我射盡了箭矢,拉斷了弦。
我砍鈍了柴刀,磨破了鞋。
我用盡了陷阱,喝光了水。
我渾身浴血,背著獸皮捲!
阿濕婆啊,給我你手中的線。
讓我串起山澗裡的魚醃片。
阿普斯啊,給我你手中的劍。
讓我割下獸皮捲的油脂片。
阿拉瑟啊,給我你手中的秤。
讓我換取你賜予的銅金錢。
妻子與孩子,準備好烤肉與濃湯,
我滿載而歸了!
視野逐漸昏暗,法貝路希依然看得清前方,托魯克卻幾乎看不見了。
在蛋龍團長決定點起火把前,前方連綿的丘陵上開始有了火光。
那點火光先是一點一點,緩緩浮現出更多連綿的燈火來,隨著法貝路希的靠近,他很快也看見了遠方連綿的圓帳篷頂端。
一眼望過去,被火光映照圖騰的圓帳篷看起來像極了滿地的彩色小蘑菇,帳篷四周有搭建簡易的獸棚,被幾座寮望臺看守著,附近有許多圍欄,裡頭有許多……蛋龍?
一群又一群的蛋龍被在圍欄內悠閒晃盪。
牠們比鴕鳥更高大一些,斑斕的彩皮有幾根看起來可憐的禿羽毛,還有兩條強壯不輸袋鼠的長腿,兩隻前臂彷彿是肉翅長著穿山甲的爪子,腦袋後面也長著幾根要掉不掉的羽毛,嘴部是鮮艷的巨喙。
安茲塔部落中有許多處升起裊裊的炊煙,還有各式香氣,正巧是晚餐時間。
托魯克跳上黑龍鼻頭,朝著法貝路希的右眼眨眼,露出一個粗曠的笑容。
「歡迎回家啊。」
「回家」兩個字像赤棘龍的頭槌,直擊到法貝路希的心底深處。
聽見托魯克的話,法貝路希覺得腦袋一熱,遠處的溫暖火光與食物香氣淹沒他的眼眶,旅途終點的景致猛然令他在異地第一次安了心……
啪紮!
法貝路希低頭一看(托魯克直接掉下去),一支箭矢插在他胸口的龍毛間,上頭還燒著火。
法貝路希尖叫一聲,嚇得人立起來狂後退,背上的所有團員扯住龍毛興奮地尖叫起來。
掉下去的托魯克不愧為部落人,及時抓住黑龍的鼻孔邊肉,悽慘地哇哇大叫:「幹你龍!我滑下去了,滑下去了啦!」
部落四周的哨塔上傳出金屬打擊聲與哨聲,部落中衝出一大排火光。
安茲塔人看見了黑龍在黑夜中反光的眼睛,男人與女人舉著火把與武器衝出來,分散開,呈扇形朝黑龍逼近,還不斷射出火箭與彈弓中的石塊,嘴裡嗚啦嗚啦地喊著部落語:「又有龍來偷龍了!」、「趕走趕走!」。
聽見托魯克的慘叫,法貝路希趕緊抬頭,結果蛋龍團長卻被他給拋上了天空……
「老大!老大飛起來了!」
「不要害怕,張開你的雙手用力擺動就對了!」
「大黑救命啊——」
托魯克的生命危機讓法貝路希提起勇氣,無視了身上一堆著火的箭矢。
他仰著頭盯向托魯克在空中翻滾的身影,為了救人,激發出潛能集中精神,托魯克的掉落在他眼中漸漸放緩……
我可以的、我可以接住的!
包圍黑龍的安茲塔族人盯著那個被拋上天的人影,看見那頭黑龍的脖子優美地伸直,滑翔翼優雅地微張……他們張大了嘴,心都跑到喉嚨裡。
掠食者的眼睛幾乎都是朝前方的,因為要看獵物,要判定距離,所以接近人類的深度視覺。
我畫圖是把龍眼的位置畫得像馬一樣,這其實不對,如果龍是真實的,必須利用飛行獵捕食物,那麼他們的眼睛應該是看前方的才對,而不是預防掠食者用的兩側。
所以下次有機會再畫龍的話,雙眼的位置應該會有很大變動。
以估計來說,法貝路希看到的景象應該介於下面那張圖的人類與鳥中間,視野環的角度比人類大,前方的寬度會比側面窄一點。但我也還在研究這部分就是了也許之後會改動。
舊版寫過黑龍的瞳孔是豎直的,後來心裡一直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就跑去查資料,一查之下果然不對勁。第一:暮光龍不是夜行性生物,雖然就像人類一樣會有熬夜的時候,但暮光龍不像貓頭鷹那樣夜行。暮光龍善用滑翔補海面的鯨,也能在陸地上獵食,滑翔撲倒不太需要精算距離,所以圓形瞳孔的可能最大。(但是補水下的我就不確定了,還在查,所以瞳孔的形狀設定是寫含糊的)
這幾天因為有讀者在《純白的阿貝爾》留言,於是我這幾天總是忍不住一直完善大綱。我大概是那種只要有人隨便推一下或摸個頭就會「哇啦哇啦」奔向宇宙盡頭的那種一頭熱血的傢伙。
說好了副更新是《英雄聯盟召喚工》,但其實我打算把《為龍》第一集貼完以後再更新~
第一集貼完後會休息幾天,之後就照往常更新。
這個周六(12/3)可能會開校稿實況,有興趣的小豆芽千萬別忘記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