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大人給了大家一項『建議』,嗯……對,應該還算是建議。司令大人要各位進行一場投票!」里昂對集合地下室的眾人朗聲,「不是要決定臥底,而是要決定不是臥底的人!」
金解開密碼的那天晚上,參謀長宣布開始信任投票。
「每個人有三票,選擇除了自己之外的相信者,但不能投給重複的人,請在明天晚上九點前通過內線電話完成投票。」
安德烈低頭思考,也許已經有篤定人選,洛伊淡淡的笑中倒是帶有一點哀容,芙萊德雷亞上校依然維持嘴角的弧度,歐西恩中校則重重皺了眉。
完全不受氣氛影響的是第三伍的三人──三缺一理所當然是下午回去補眠到現在還沒回來的伍長安瑞利亞,集合前金臉上在一下午之間冒出濃濃的八字鬍,額頭上還有個「王」字,正用慵懶微笑中暗藏的刀鋒逼問普洛申科少尉到底誰帶著簽字筆,佛卡夏一等兵渾然不覺空氣中的壓力,還巴著金追問什麼時候洗掉的。
「你的臉,我猜是一等兵畫的。」芙萊德雷亞上校遠遠拋下一句話。
「太輕忽了……」金總算鬆開普洛申科少尉,睫毛下隱露鋒芒的眼睛轉向佛卡夏,「我也在想大概是你呢,只有你這種人能輕易接近我。」
他拿下不離口的菸,深深哈一口氣,突然高聲道:「好!今晚一起喝酒吧!晚上我就不站哨了。」
一隻細白的小手倏地拂過金拿菸的手指,同時鬆垮垮垂在身上的二等兵制服口袋也被掏出一盒香菸,蘭把手中的菸在桌上用力捻熄,說道:「你今天抽菸太多了。」她揮一揮半滿的菸盒,「等你冷靜下來,才給你。」
我嘗試叫住蘭,但她已經消失在門外。
金忽地洩了氣,喃喃道:「多管閒事的女人。」然後轉頭對兩個酒友說:「抱歉啊,今天忽然覺得有點累,改天我請你喝酒。」便轉身回房。
喧鬧結束後,我思索起自己的「信任」,到這裡已經是第三天,我沒有思考過別人的身份,反正我也只能單打獨鬥,眼前人的忠誠度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但我打算對蘭說我想要信任她,究竟是司令的親信或另一個組織的臥底都無損於她對我的意義,只是覺得若是在心裡擁有一份無條件的信任,感覺會比較好。
說起來司令給我們的信任名額是三人,正好是自己以外一伍的人數,我想著溫和勤奮的帽子少尉和認真寡言的長髮青年,腦海中忽然冒出有著友善綠眼的高大年輕人。
今天早上後,大概因為被金搶先解碼,我一直躲在雜貨店後的迷你圖書館看書,整個下午沒見到半個人。想到這次形同陸上孤島的合宿活動,我抱著一種只有自己知道的趣味,打包一本又一本的暴風雪山莊型推理小說進行李中。
首先登場的是《一個都不留》,直到傍晚書裡剩下三個小黑人時,普洛申科少尉才走進圖書館。
他的個子在書架間顯得有點侷促,此時碰面,我只想起早上蘭卸下的外套,但回想初識時,他在滿屋寒暄的人中埋頭看書,還是出聲招呼:「晚安!這麼說來,普洛申科少尉也是看書的人,記得前天集合時你手上也拿著書?」
「晚安!」他對我舉手微笑,視線逡巡上書架,「《諸神之死》──知道這本書嗎?」
怎麼一開口就是我不知道的東西?我故作氣定神閒回答:「正巧沒看過呢!是你正在看的書嗎?」
「我正在找它。」普洛申科少尉從外套內袋掏出一本破舊的冊子,「當初為了方便攜帶把書給切了,結果打包時沒帶齊,不過這裡應該也沒有這類的東西吧?」
醫學院裡看過不少同學幹過這樣的勾當,想不到軍中還能見到相同景象,我起身走向書架,掃過連綿的書脊。
「我倒覺得你不妨一試,據說帝國司令也頗好此道,搞不好這裡還藏有什麼小說珍本呢!」我轉向他,露出微笑,「如果找不到的話,我倒還有一兩本推理小說可以出借。」
四周紛紛自願站哨時間的嘈雜把我喚回,我理一理沉浸在回憶中的思緒,所謂的「信任投票」,我不認為會決定司令對一個人的判斷,但得到身為臥底的我一票的人,事後會不會被此牽連呢?另一方面來看,考慮到參謀長並沒有說這次投票結果不公開,那麼短期來看,還是投給自己想要維持關係的人比較保險?
「大夜班辛苦了,不差這次。」普洛申科少尉從衣服內拿出玻璃瓶,也許對金突然放他鴿子還一時難以調適,「那麼瑞德上尉也晚安了,我回寢啦!」
我抬頭回應這個突如其來的晚安,聽到他的背影留下「十個小黑人」的口哨聲,臉上道別的笑容轉深,回頭對準備站哨的佛卡夏和安德烈說:「深夜場就拜託你們了!」然後再次翻開《一個都不留》,跟著彷彿還留在空氣中的調子哼起來。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