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前排感謝徒弟幫忙配圖。
突然跑去任性的一句「滴滴幫我畫張圖~」然後丟個莫名其妙的示意圖,結果滴滴沒有二話就說了好,突然覺得最幸福的那個是我啊。>艸<)
跟滴滴一起完成的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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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折葉籠細花,惟恐夜雨傷枝頭。
在很久以前,在許多人以為的開始以前,方小泥便知道、並且一個人喜歡著謝知安,喜歡了很久很久。
那時謝知安還是單修的離經弟子,手裡拿著一隻猿骨笛,總是跟著一名純陽宮的弟子,天南地北的闖。
那時方小泥才剛入萬花學藝不久,人生地不熟,一個人晚上睡不著,總要跑到外頭,在三星望月底下坐上半天,聽著傾流而下的水花濺響、聽著唧唧的蟲鳴鳥叫,直到巡邏的師兄姊們經過趕她回房才肯罷休。
方小泥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謝知安時,是在一個春雨過後的夜晚。
空氣裡還殘存著雨水的氣味,與泥土、與草木揉混在一起,便成了一種雨天獨有的、預告著即將天晴,令人充滿期待的味道。
她穿上雨鞋,手裡拿著傘,故意將地上水窪踏的啪啪作響的出了門。
然後看見了站在樹下,一會兒彎腰低身,一會兒抬起雙手,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的謝知安。
方小泥遠遠地看了很久,沒看明白她在做什麼,只看明白了她將離地較近的枝枒拉下,似乎是為了將什麼東西綁上。
花朝節已經過了,七夕卻還早了去,不論什麼緣由,這時節、這時間,不睡覺的在外頭遊蕩,總教人覺得十分可疑啊。
儘管才入萬花不久,但方小泥早已把師兄姊們掛在嘴邊的那句「青巖萬花是我家,齊心協力愛護它」給背得滾瓜爛熟,一面放輕了腳步偷偷摸摸的湊近,一面舉起插放腰間的狼毫筆,按著逸塵師兄教的,朝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刺出,施展著百花拂穴手中用來控制人的芙蓉並蒂。
然後看著那個穿著一身聽笙套裝的少女,「哎呀?」的回過頭,看著軟綿綿戳在自己腰上的打穴筆,再看看拿著筆,一臉惶惶不安,穿著新入門弟子專屬的半夏套裝,不過才及自己半身再高些的小姑娘。
又「哎呀」了聲。
接著笑了出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道:「我沒見過妳,是新來的師妹嗎?這時間了還在外頭悠晃不睡覺,當心會長不高啊。」
方小泥聞言漲紅了臉,胡亂揮著手將她拍打著自己頭的手驅離。「可、可惡,我才不是小孩子!別隨便拍我的頭呀!」雙手抱頭退了幾步,確定自己的頭不會再被說拍就拍後,方小泥作茶壺狀,哼哼兩聲說著:「我才沒有見過妳呢,妳是誰呀?不要以為穿著校服就是我大萬花谷的弟子了,師兄姊才不會這個時間在外頭鬼鬼祟祟的呢!」
她以軟糯的、孩子特有的含糊嗓音說著大人似的話語,明明就是個孩子卻不樂意被當成孩子的模樣逗樂了謝知安。謝知安故意長長的「哦」了聲,不答反問道:「那妳又在這鬼鬼祟祟做什麼?還隨意拿筆傷人,我萬花谷可沒有這麼頑劣的師妹,不要以為穿著校服就是萬花的弟子了。」
謝知安刻意學著她的話,氣的方小泥都跳了起來:「亂講!才沒有!我是看到妳鬼鬼祟祟才出手的!」
「妳才亂亂講,我才沒有鬼鬼祟祟的。」謝知安仍舊學著她的語氣,方小泥簡直要炸了。
「我才沒有說亂亂講!妳才亂亂講!妳……哎唷,討厭啦!」方小泥跳腳,「我明明看到妳往樹上……咦,這是什麼?」方小泥指向樹上抬頭一看,這一看就看出了滿頭滿腦的問號與茫然。
只見原先開滿了紫色細碎小花的枝頭,此時被人以各式各樣的葉片蓋……不,正確來說應該是籠著。深綠的、翠綠的葉片被銜結成環,虛虛的籠在細小的花朵之上,看起來既像給枝頭套上了一件件綠色的外裳,又像遮風避雨的屏障。
方小泥:「?」
她望向謝知安的腳邊,果然見著了一只裝著大小色澤不一的葉片的竹簍,於是她就更加茫然了。
以她還不到十歲的年紀,實在無法想像、也不能理解,大半夜的在外頭夜遊,不為別的只為把枝上細花全籠進葉片折成的葉籠裡,這是什麼報復社會的方法、還是環境綠化的新手段?
謝知安似乎明白她的疑惑,一臉高深莫測的說:「妳不覺得,這麼美麗而脆弱的花朵,要是給夜雨全打沒了未免太可惜嗎?」
可惜?哪裡可惜了?花被打落了自然還會再開,落花還能化作春泥潤養大地,哪有什麼好可惜,值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更何況,要是實在喜歡這花,折下一段花枝插瓶裡用清水養著不就好了?特意給枝頭細花作遮雨罩,這得是多閒才能想的出來的方法呀?更別說這麼一綁,原先一片深淺層疊的紫色細花便被遮去了大半,再沒半點原先令人讚嘆、愛憐的美感了。
方小泥覺得自己完全不懂那是什麼想法,她甚至開始懷疑起眼前面容美麗的師姊是不是不如外表看起來的正常。
然而她的疑惑並沒有得到解答。
夜巡的尚賢弟子遠遠地見著樹下似乎有人影,手中燈籠一提,朝著她們就是一句大喊:「誰在那裡!」
謝知安「啊」了聲:「是夜巡的尚賢師兄們,要是被抓到可得去嚴老那罰抄書的,我去引開他們,小師妹妳快回房裡裝睡,別給抓住了啊。」
說完就上前了兩步,用自己的身形擋住身後的方小泥,演技浮誇的捧臉驚叫:「哎呀,被發現了!糟糕,我得快跑才行!」
方小泥:「……」
這語氣也太刻意死板,演技浮誇的叫人沒眼直視,誰會中招信她誰傻吧?
夜巡的尚賢弟子們:「別跑!」
方小泥:「……」
刻意放慢腳步等著被追上的怪人不負眾望的在跑出一段距離後就被抓了個正著,方小泥躲在樹後,看著兩名巡邏的尚賢弟子一左一右押著那人離開,輪流指著她罵:
「謝知安!我就知道又是妳!怎麼老是妳!妳就不能有一回回谷裡是安安分分不惹事、不給人添麻煩的嗎?」
謝知安無辜道:「我哪一回不安分了?」
「妳哪一回都不安分,打小到大就沒變過。妳看看妳這回又幹了什麼?妳好好的沒事拿葉子綁著枝頭幹嘛?明早讓人看見了這像話嗎?在我們拎妳去受罰前,妳不把綁上的葉子給摘乾淨別想輕易離開……」
隨著漸漸走遠,尚賢師兄們和謝知安的聲音也逐漸的小了起來。
方小泥:「……」
回到自己房內,方小泥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的將鞋子踩掉,三兩下鑽進了被窩裡,盯著頭上的房樑發起了呆來。
不曉得為什麼就一直想起那個在花枝上圍起葉籠的怪人,以及那雙即使在黑夜裡,依舊閃閃發亮,像藏著一汪星空在裡頭的怪人。
原來她叫謝知安啊……
也不知道怎麼寫,是解縣的解,還是謝謝的謝;是之乎者也的之,還是知道的知,又或者是芝蘭的芝……算了,下次如果碰見時,再問她她的名字該怎麼寫吧。既然是同門,總會再見的。
對了,她幫了自己,讓自己可以順利跑走免於挨罰,還沒謝謝她呢。
算了,也等下次一起吧。
方小泥這麼想著,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準備就寢。
莫名的便覺得有些期待啊,那個「下次」。
※
然而,真等到下次再見時,謝知安已經不記得她是誰了。
次日早晨,隨著師兄姊們一同到仙跡巖背誦詩書時,方小泥書背著背著,一不小心就看起了書聖身後亭子裡那抹背對眾人專注抄書的身影。
顏真卿注意到她的走神,頭也沒回,反手便將手中戒尺往身後亭子裡抄書那人扔了去。
謝知安:「哎!疼!」收尾的一筆直接寫歪。
方小泥:「啊!」
顏真卿只是摸了摸鬍子,道:「專心。」
謝知安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揉揉挨砸的後腦勺,儘管嘴裡咕噥了幾句,卻沒有真的出言反駁或者辯解什麼,只是扭回了頭,繼續抄起她的書來。
或許是顧慮到身後還有同門的師弟妹,做個榜樣給他們看吧。
方小泥想偷偷再看謝知安一眼,卻發現顏真卿嚴大家一雙銳利的眼正盯著她瞧,嚇得她當下就乖了,讓朗誦就朗誦、讓背書就背書的。
辰時過後,嚴大家總算宣佈了下課,一同聽課的師兄姊們各自將東西收拾一番,或結群離去、或一人獨行,只有方小泥留了下來,一步兩步的蹭到了謝知安身後,趑趄不前的猶豫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開口:
「那個……謝、謝、謝謝師姊。」
所以說誰讓謝知安姓的好呢。
平白受了這麼一大謝,在嚴大家放人下課的同時停下抄書動作,正揉著酸痛手腕的謝知安半回過身,看著漲紅了臉的方小泥,神情看來有些訝異、有些疑惑,卻還是笑著說了:「謝我什麼?我沒見過妳,是新來的師妹嗎?怎麼了?」
……什麼沒見過,連說的話都跟昨晚差不多,從深夜到現在也就幾個時辰,說忘也未免忘的太快,是壓根沒往心上記吧?虧她還一直記著想和她道謝……
方小泥不開心的嘟起了嘴。
謝知安:「?」
方小泥直接在她身邊坐下,將手中書「啪」的攤平在桌上,以一種「不開心,要抱抱」的氣勢道:「我叫方小泥。」
「嗯?」
方小泥沒應,只是重複道:「我叫方小泥。」
謝知安朝她眨了眨眼。
方小泥咬了重音:「我、叫、方、小、泥!」
謝知安像是這才反應過來,「喔」了聲,也道:「我是謝知安,王謝人家的謝,『歸舊川兮神哉沛,不封禪兮安知外』的安知反過來的那個知安。我叫謝知安。」
也不管人家聽不聽的懂,哇啦哇啦的說完後,她拍了拍一臉蒙傻,反應不來的師妹的頭,語重心長道:「瓠子歌。記得背熟些,嚴老可愛抽問這首了。」
等方小泥反應過來時,人早就走遠了。
她看著謝知安離去的方向,也不曉得在對誰說的,咕噥半天,才終於吐出了一句「討厭鬼」。
那之後方小泥開始有意無意的堵起了謝知安,偏偏謝知安每次看到她都要先問上一句「小師妹看起來真眼熟,妳是誰呀?」,氣得方小泥連聲罵著可惡,才在她的忿忿不平中悠哉的應上句:「哎呀難怪這麼眼熟,原來是小泥啊。」
也不曉得這是不是……不,肯定就是存心故意這麼捉弄她的。
方小泥哼哼,卻還是把「尋找謝知安在哪」當成了她在萬花谷中除了學習七藝外的必做日常之一。
誰也不知道她在執著什麼。
開始時,方小泥只是想讓謝知安記起來自已是那個拿筆戳她、後來又被她掩護避免受罰的師妹,覺得如果只有自己記得的話,一個人耿耿於懷煩惱著該怎麼道謝才不會突兀的自己就像個傻瓜。
後來是為了什麼,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或許是好奇怎麼可以有人這麼討厭、又能有多討人厭。或許是因為,每一次找謝知安時,儘管謝知安總是一副恨不能趕緊打發走她的模樣,卻也沒有一次真的趕她走嫌她煩,倘若有正經的、學藝上不懂的事情問她,更是知無不答,每次總能得到比預想的還要來的更多、更多的收穫。
也或許是因為,越接觸、越瞭解這個人並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漠疏離,而是個遠比看上去還要溫柔上許多人。是個意外的,閃閃發亮的讓她移不開視線的人。
是會因為覺得花開的真好看,若是被夜雨全數打落太可惜了而做著傻事,放著覺不睡,大半夜折著葉籠替那些脆弱的花搭起遮雨的罩籠的,奇怪的人。
是會告訴她,即使不想濟世蒼生也無所謂,只要有那麼一個人,讓她感到想要保護、想對方一輩子無病無痛不致兇險,那麼哪怕志不在此,也別真的落下一手太素九針的功夫,在遙遠的將來,一定會有個讓她不只是保護,而是想反過來保護他的對象出現,所以不要放棄的人。
當方小泥自己注意到時,她已經變成謝知安在萬花谷內的小尾巴,在哪能看見謝知安,哪就一定能找到她的身影了。
那時的謝知安,對方小泥而言,是同門的師姊,是授藝傳道卻未正式拜師的師父,是憧憬、也是她心中對於「離經易道」四字最具體的呈現。
是她無以名狀,只能將一切以「喜歡」兩字概括的對象。
於是,整個萬花谷上下都知道,方小泥喜歡謝知安,喜歡到覺得謝知安什麼都是好的,就算是惹人厭的地方也一樣惹人厭的令她喜歡的地步。
他們一致認為這一定是謝知安給方小泥下了什麼奇怪的符,否則怎麼解釋不論他們怎麼說,方小泥依舊入了魔障似的,自己喜歡不夠,還要拉著別人跟自己一起喜歡,邪教一樣的四處宣揚著謝知安是個多好的人?
對此,方小泥的回答是:
「她那麼好,不喜歡她才奇怪吧?」
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了「不是很懂你們這些人」的表情。
簡直要氣死他們。
他們更加懷疑並且深信一定是謝知安和那個時常同她一塊的純陽弟子對方小泥下了什麼符或施了什麼妖法了。
※
作為一名單修離經易道,喜歡沒事就摻和進陣營混架的醫者,謝知安有一名固定一起遊走江湖打家劫舍……不,救苦濟貧的搭檔,是名純陽弟子。
方小泥偶爾也會從謝知安口中聽到關於那名純陽弟子的事情,聽謝知安說他多會打架、說他又以一敵了三四五六個人、說因為那個人太過耀眼,所以即使在對方的身邊,感覺還是一樣的遙不可及。
方小泥想告訴她,妳也是一樣的。美麗、耀眼、讓人嚮往的自慚形穢,沒有必要那麼看低自己,認為自己配不上誰。
但方小泥又想想,自己幹麼幫那個純陽說話啊?她恨不得謝知安討厭他,最好誰都不要喜歡、誰都不要來瓜分謝知安的注意才好!
於是她當了回靜靜的……嗯,美孩童,小小年紀的就無師自通的點亮了排除異己的技能。
她看著謝知安難過,看著她哭,看著她在那個純陽弟子拋下她找了另一名貌美的五毒姑娘一起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後,毅然的折斷了手中的猿骨笛,改拿起點穴截脈的打穴筆,像要將過去那些年落下的一次補回般,苦修著花間遊的心法。
謝知安說,等她將花間練得上手了,就要往那純陽的臉上炸他一臉玉石俱焚,讓他知道萬花谷的弟子不是吃素好惹的。
雖然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方小泥說:「好哦。」
然後換她開始努力的、拼命的學習著一直以來興致缺缺的離經易道。
謝知安想修花間遊,那麼她就去學離經易道好保護她,只保護她。
方小泥是這麼想著的。然而事實上,她的太素九針學的,別說救人,不把人扎死已然是那人祖上有積德了。
教授谷內弟子武藝的逸塵師兄被她煩得看到她就頭疼,直稱自己學藝不精無法教她更多。阿麻呂師兄語帶含蓄的說她還有進步空間,讓她回去多練練。裴元大師兄絲毫不留情面,讓她要嘛回去修她的花間,不嘛日後行走江湖時,別打著萬花的招牌,說自己是從秦嶺青巖來的,省得丟了自己的臉不說,還砸了萬花谷的名聲。
最後方小泥被塞給了謝知安,讓她有事沒事多帶著點,反正方小泥特別聽她的話,反正她的離經易道修的也是挺好的。
於是方小泥就這麼有了個師父,不曉得該不該說如願以償的,把自己變成了謝知安的第一個徒弟。
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都說孩子長大起來特別能讓人感到時間流逝。三年的時光,除了見證著謝知安從一名獨修離經易道的醫者變成沒事就喜歡玉石俱焚炸人全家的花間弟子外,並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十七、八歲的謝知安,和二十出頭的謝知安,除了穿著外,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然而八、九歲的方小泥,和十一、二歲的方小泥,卻像截然不同,只有名字一樣的兩個人。
高高綁起的馬尾被放了下來,柔順的平鋪在身後,用來繫髮的不再是最簡陋的布條,而是谷中高級弟子才有資格配戴的琳瑯綴飾。短短的四肢稍微拉長了些,身形從圓潤變的修長,就連稚氣未脫的包子臉都逐漸尖瘦了下來,隱約透露了幾分將來可期的美貌。
就連當初怎麼也記不熟,扎人老扎錯位置的太素九針,如今也已經是她所嫻熟、不落人後的一手絕活了。
那些曾玩笑她不曉得得扎死多少人才能學好一身醫術的師兄姊,如今看到她,多是感慨的說著後生可畏,說謝知安好福氣、收了個能接衣缽的好徒弟。
好像當年嘲笑她的人不是他們似的。
方小泥哼哼,才不理他們口中的「好可惜啊,早知道我就收小泥當徒弟了」。
反正他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的。
屋外的夜雨依舊滴答作響,方小泥將傘收起,抖落了傘上雨珠後才把傘擱在門旁,動作輕緩的將房門推開一條容人側過的縫,擠身而入後再反手帶上了門,動作老練純熟,過程中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顯然沒少幹這種事,已然成為偷雞摸狗界中的一把好手。
帶著一身淡雅花香及春雨的味道,踮起腳尖偷偷摸摸的方小泥才接近床邊,便被睡得迷迷茫茫的人身手一撈帶上了床,埋進了柔軟芳香的溫暖懷裡。
然後她聽見自己頭上傳來了一句飽含睡意的「這麼冷」。
方小泥嘻嘻笑著,在謝知安的懷中爬了爬,爬到差不多與她同高的位置,想了想,沒太多猶豫的香了她一口。
三魂七魄早被周公收走了大半的謝知安勉強抬起眼皮看她:「……幹麼?」
方小泥道:「心情好,開心!」說完又蹭了蹭她,把一身的涼意都過給謝知安,擺明了存心不讓她睡。
於是謝知安只好長嘆口氣,撐著睡意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問她:「怎麼,碰到好事了?」
方小泥沒回她,只是道:「這麼大的雨,和我遇見妳那時好像呀。」
謝知安:「?」
方小泥道:「我記得那年碰到妳的前一晚,雨便是下的這麼大的。」雨聲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的,像要把整個世界給壟罩起來一樣。
她摸上那張不曾老去,一如初見當年,令她眷戀萬分的臉:「那年我才剛到萬花谷呢。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總想著回家,總覺得這裡雖然什麼都好,可畢竟不是我家。每到夜裡,心裡總是說不出的難過,總要在外頭坐在許久,不斷告訴自己『回不去啦』、『妳是來學藝的,什麼都沒學到就走對得起爹娘嗎』……想著這些,才能忍住想偷逃出谷的心。」
謝知安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方小泥接著道:「我比較傻,師兄姊他們教的老是記不熟,只覺得自己或許就是個沒天份的。覺得這麼痛苦,不如乾脆放棄時,就看見妳大半夜的不睡覺,拿葉子往枝頭上綁的事。」她稍作停頓,又道:「那時我覺得妳好奇怪啊。可是妳說,如果那麼好看的花就這麼給夜雨打沒了,那該多可惜啊。那時我就想,再努力一下下吧。再堅持一下下吧。就這麼沒了,那該多可惜啊。」
「親愛的,妳知道嗎?是妳讓我有了想再堅持一下的想法的。」
方小泥說的這些,謝知安早就不記得了。
不記得原來自己也有過那麼浪漫善感的年紀,也不記得自己是否真的在那個春雨過後的夜晚出來,像個傻瓜似的,為了不讓花被打落而用葉子將那些脆弱的花枝一一覆籠。更不記得自己那晚到底遇見了誰、又和誰說了什麼。
那些她早就忘記的,被方小泥仔細的收藏著,一直到她的身邊、她的眼中只剩下她一個人,直到她自覺配的上她後,才終於說出了那句深藏已久的謝謝。
謝謝妳不經意的溫柔與體貼。謝謝妳從未真正的嫌棄我。謝謝妳彆扭的珍惜。謝謝妳是個這麼好、讓我這麼喜歡,喜歡到願意勇敢的人。謝謝妳不曾離開。
謝謝在千萬人之中,妳願意選擇喜歡這麼平凡的一個我。
方小泥又香了她一口,每日一告白的說:「最喜歡妳了。」
不論世上有多少人,不論有多少比妳更好的人,這個世界上,最喜歡妳了。
黑暗中,謝知安只是靜靜地聽著,一語不發。
久到方小泥幾乎要以為她又睡著了時,謝知安才輕輕的「嗯」了聲,回道:
「我也是。」
那一聲輕的近乎耳語,方小泥卻「嗚哇!」的歡呼了出來,再開心不過的雙手抱過她頸間,把自己深埋進她懷裡的蹭蹭蹭。
「我就知道妳也喜歡我!今天也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歡妳了!」
她大聲的宣告著,即使被謝知安不解風情的噓著讓她小聲,也沒能影響她的心情。
而窗外依舊夜雨聲聲,滴滴答答。
※
「師父父!我學會了一個新技能,妳看妳看!」
隨著手中乍看有幾分神似花枝的墨筆一轉一甩,翠綠色、葉片般的柔光輕輕的包籠在她的身邊,流轉明滅著溫柔的光。
「這是我在春泥護花的基礎上加以改良、研究出來的,是不是很好看呀?呀!不過可不是只有好看喔!雖然不像春泥護花那樣可以直接抵禦傷害,但這招可是能夠用來救命的喔!」
「喔?聽起來滿像那麼一回事的嘛。給技能起好名字了嗎?」
「有呢!」就等著這一句的她大聲說:「叫做『折葉籠花』!」
「喔?」回答的人笑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聽起來,感覺是個很溫柔的技能啊。」
「是吧!」她嘿嘿笑著,烏泱泱的圓眼裡,滿滿滿滿的全是一個人的身影。「我也覺得很溫柔喔!」
因為是美麗而脆弱,令人憐愛的花朵,所以想要好好的、好好的保護著她,願免她憂、願免她擾,願整個世界對她溫柔以待。
懷抱著這樣強烈的、想要守護另一個人的心情,於是才有了這麼一個技能。
想要保護的是心愛的妳,怎麼可能不溫柔呢?
她輕輕的、開心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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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個意思我也滿喜歡的。把你藏在袖子裡什麼的…滿滿的獨占欲跟病嬌感,我喜歡。但總覺得將花枝折下藏於某處並沒有比較像保護的意思啊…我不太贊同那種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精神的。
我總覺得因為花開的好看把花枝折下,藏於某處,這是喜歡,但不是保護,也不是守護,所以最後還是取了字面的意思,將葉片折成籠(二聲)狀籠(三聲)住嬌脆的花枝,避免好看卻脆弱的花朵被受到風雨摧殘。
在別人看起來特別傻逼,但懂得的人就懂得那種浪漫與心情,這樣的感覺。
想想體服剛出折葉籠花這技能時,也一堆人哭喊這技能就他媽是個傻逼技還我鋒針什麼的,覺得這是一個毫無意義且雞肋累贅的技能。
但我一直都很喜歡那個技能就是了。跟90年代可以提前綁給人的鋒針不一樣,這是個感覺特別溫柔的技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