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回是姜宇維來抱秋紅,他們還是走得很慢,冬蘭慢慢地對姜宇維說話,像是自言自語。
「如果說加上我,姊姊應該可以留在安原,或其他我以後要去的地方吧?我是不會留在安原了,沒辦法,但要找類似的工作還是可以,雖然薪水大概也就這樣,至少我一個人的時候,還能幫助姊姊,如果說能回去伯母家寄宿,經濟上應該就跟目前差不多了吧?」
到了安原的樓下,一路抱著秋紅的姜宇維沒有上樓,冬蘭一個人搭上電梯,電梯開門,亂哄哄中心裡沒有人注意到她出現,她直接右轉打開辦公室,上白班的馬瑞蓉正在用桌機講電話。
「不,還沒報警,家屬也沒特別提到……她搞不好還覺得輕鬆……」屁股倚著辦公桌的馬瑞蓉接觸到冬蘭的視線,睜大眼睛,「等等!那個……」
「是老闆嗎?」冬蘭低聲問。
「吳冬蘭回來了……對,我會問她……」馬瑞蓉撇過頭,急急說話。
冬蘭好像聽到身後騷亂加劇,於是往辦公室裡踏進,盡量大聲道:「讓我跟老闆說。」
「是……是……」馬瑞蓉頻頻點頭,最後掛上電話,矮小又沒有站直的她仰高了臉看冬蘭,冷冷說,「妳被開除了。」
「我是要辭職啊……」冬蘭邊說,邊聽前輩冷哼一聲不知怎麼便失了底氣,雖然已經站到辦公室裡面,她聽得到背後的窸窸窣窣越來越明顯,大概也沒有要掩蓋的意思。
「就是那個護士嗎?」只有一個聲音穿透眾人,聽起來是有些年紀的女子,「妳把我女兒帶到哪裡去了!」
突然安靜了,冬蘭知道她就在背後,與她沒有血緣關係,卻曾經幾乎是她的媽媽的那個人。
「到底為什麼?我賺來的錢都給妳們養護之家了還是不夠!我一點錢也沒辦法給妳啊!」
劈哩啪啦的聲音越來越接近,有個瞬間冬蘭想低頭跑走,反正不管自己走或被趕走,她就是要離開安原了,姜宇維就在樓下,馬上就會有人找到他和秋紅,但她一路上所想的事,她是真的希望能實現……至少,設想中是希望。
「秋紅到底在哪裡?」
就在她的正後方,冬蘭已經沒有印象的沙啞聲音,或許是哭過了,現在只聽到拗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尋找女兒嗎?彷彿延續了十三年的逃亡,現在只有讓冬蘭來決定去向。
於是,冬蘭轉身。
直接四目交接,冬蘭發現自己一點也不認得這個女人時,還是覺得心底一緊,首先她個子很小,冬蘭幾乎可以直接看到她冒出灰髮的頭頂,其餘她與秋紅一點也不像,膚色與其說深,不如說偏黃,臉頰鬆垮垮的,就連瞪著冬蘭的雙眼都好像隨時會移開。
「那個……伯母?」
雖然很小聲,冬蘭有看到她微皺眉頭,然後似乎慌亂不解地轉頭,這視線一偏開,矮小的女人就自然看到冬蘭未換下的護士服胸前,有著名字的識別證。
「妳……」秋紅的母親再度抬頭,冬蘭又開始聽見週圍的聲音,但她沒辦法動。
「妳真的是吳冬蘭?啊,不對!我是說……」伯母不斷搖手,可說不出話。
「對。」冬蘭一咬牙,終於點下頭,接下來似乎比較簡單一點,「姊姊……我想跟她……我想在她身邊。」
伯母低下頭,讓冬蘭感覺自己像是一個人站著,她不敢抬頭,只能看著伯母的頭頂。
「妳……對不起……我還是……」斷斷續續的話越縮越回去,最後出口的變作啜泣,「妳姊姊為什麼這麼傻……對不對?」
冬蘭緊閉著嘴,但把伯母攬入懷中,曾經有個不希望自己傻的少女,最後發現不傻只讓她變成更討厭的自己,冬蘭知道自己比起她沒有多出多少力量,但她衷心想要少女的堅持。
「妳說秋紅,她是不是一直都沒有原諒我?」
聽著胸前的這句話,再也沒有見過姊姊的冬蘭毫不遲疑地回答:「不,她了解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