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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嗎?」
「不……還沒呢……」
「那個人類可真會睡不是嗎?」
「嘖,別說了……還是把他送到王那裡吧,遲了可是會被降罪的!」
「也是……快走吧。」
※
吵雜的聲音不斷的在耳邊響起,手指一個不起眼的抽動,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前依舊一片漆黑,掌心撫上自己的胸前,自己的心跳還在跳動。
原來自己還活著……
大掌朝著身旁摸去,卻沒有碰到自己所熟悉的琴盒,反而是一堆柔軟的花瓣,心裡不自覺得感到些微不踏實。
極輕地步伐來到他身後,下意識的他回過頭看去……他忘了自己什麼都看不見。
俄塞里斯不發(fā)一語的看著對方,隨後繞到他的身後。
「你……」
「為什麼又回來到這裡?」
……這個聲音……是之前那個人……
「貢獻給神的禮品。」
俄塞里斯聽了後,嘲諷了冷笑。「那你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我相不相信這點一點也不重要,只要他們相信就夠了不是嗎?」
……只要那些人類認為殺了人,就是貢獻給神的祭品?這麼說來,他貢獻的祭品也可真不少。「既然身為祭品,怎麼不考慮送女人,而是選擇你?」
聽完他愣了一會兒,忽然微笑。「說的也是,可能剛好路過就被抓住了。」
……他盯著他的臉,看了好長段時間。
「為什麼不說實話?」
「……不清楚。」他笑著搖搖頭,忽然感覺到自己的頸間,有一隻冰冷的大掌輕扣住。
鮮紅的雙瞳凝視他。
「回答我,你的名。」
「很重要?」
「這是留給你死後存在的依據(jù)。」
樂師輕笑了,緩緩闔上雙眼。「納古?加魯卡切。」
「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嗯?」
「如果我是俄塞里斯,你會有什麼反應。」
納古輕挑起眉,瞬間露出詫異的神情後,無所謂的笑著。「真是我的榮幸,動手吧。」
……為什麼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難道他不想掙扎或多活一些日子?生命本身就短暫的人類,為什麼這麼容易就放棄求生的意志。
俄塞里斯看著他,不由自主的生起氣。
他一把揪起納古的長髮,拉到自己的面前,被扯痛的他面露出痛苦的神情。「……想死?我偏不成全你。」
結(jié)果是這樣,他還是得繼續(xù)生活在一切都是漆黑的世界裡嗎?
「……真是殘忍的王。」
從那日起,他就待在這,從未移動過,四周都是花香,寧靜的彷彿時間早已停留、靜止不動。
偶爾有幾位蛇女會進來這外,似乎就沒有其他的人出沒。
「納古先生在想些什麼?」溫柔的伊絲拿著一盆水進來,隨後到了他身後替他梳理頭髮。
她的指尖撫過他的酒紅長髮,綁成辮子束在腦後。
「……你們的王還好嗎?」
「最近人類多了一點,要處理的事物多了些。」
所以每次就會帶著濃厚血腥味一同回來,就是這樣的原因?
「納古先生,您是在擔心王嗎?」
他只是一個階下囚,應該沒有那個資格說什麼擔心不擔心的話……
伊絲溫和的微笑,並端起水盆起身,「如果王知道了,會感到很開心。」語畢,轉(zhuǎn)身離開了房內(nèi),留下他一人。
開心……是嗎……
他緊咬著下唇,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他只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人類罷了。
他閉上了雙眼,啓唇、輕柔的唱起歌來。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以前的他,曾經(jīng)是夢羅克皇宮裡最搶手的樂師;以前的他,雙眼曾經(jīng)能夠看到一切事物。他享受一切的歡樂,同樣的也贈予他人歡樂。到過許多地方,在各地進行表演。
一切和平的假象變調(diào)後,醜陋的真實完全掀開。
皇宮裡的內(nèi)部鬥爭,最後也波及到了他。
被按上殺弒公主的名義,推上了刑臺……可悲的事,沒有一個人願意證明他的無辜,絕望的看著四周,最後一次自己所見的景象……之後眼前一片腥紅,什麼都沒有了。
事情就這麼地戲劇化不是嗎?
沉睡在夢羅克底下的大魔王甦醒,摧毀了整座城市。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的他,因為被強烈的風壓波及,整個被人被掃出了城外邊境,但雙眼卻被碎裂的刀片劃傷,從此跌入黑暗……
忽然溫柔擁抱將他輕摟在懷裡。
突如其來的擁抱動作,納古身子一僵……花了好一段時間,整理完心緒回應。「結(jié)束了?」
說完有些掙脫地躲開他的懷抱,若無其事的笑了。「這次很快就結(jié)束。」
俄塞里斯盯著他的臉,現(xiàn)在的他看不出剛才那副受挫的神情。些微涼意的掌搭在他的頰邊,指尖輕撫著納古的眼尾。「傷怎麼來的。」
「傷?」他裝傻的笑了。
不管他怎麼問,他也不會告訴他真相吧。「你這是在防範我?」
「為什麼?」
這句話不是應該是由他來問的嗎?俄塞里斯無奈的盯著他。
「你會討厭我嗎?將你關(guān)在這裡。」
「沒什麼好在意。」
既然什麼都不想說……那就等到他願意主動開口說。俄塞里斯拉著他,讓他坐在花撲成的地面上,之後坐在他的身旁,整個人輕靠在納古的肩胛上。
「不怕我殺了你?」他笑著問道。
俄塞里斯笑了笑。「你沒那個本事。」
「也是。」
「……唱歌給我聽好嗎?」
唱歌……?他愣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緊咬下唇。
連這點也不願意給他?俄塞里斯看著他面有難色的模樣,指尖輕觸他的唇瓣、緩緩滑過,手指扣住納古下顎、稍微一抬,感受到對方身子的顫抖後,笑著鬆手,整個人倒在他身上。
「……我累了,讓我歇會兒。」
納古收歛嘴邊的笑靨,雙手順著他靠過來的身體碰觸著他的身子,抓起他的雙肩、移動他身體讓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他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態(tài),讓他一直存活到現(xiàn)在。是因為他那一句,不會讓他這麼簡單就死去的話麼……那麼像是玩笑的話,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留在這的他是對還是錯的……
面對早已滿身人類鮮血的金字塔之王……
俄塞里斯……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
『……死了?』
『正確來說,王這是在休息。』
『……多久才會醒過來?』
『根據(jù)上次休息的時間,有三個月之久……剩下要看他傷勢的情況,那麼王有交代,如果當他陷入沉睡時,要我們帶你離開這裡。』
『……不用了……我想待到他醒來……』
納古坐在俄塞里斯的棺木旁,低著頭輕輕地哼著歌。
他早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他也認為自己可以很乾脆的離開,明明就已經(jīng)很強烈地拒絕,到頭來他還是無法割捨下他和他這段時間下來的情感。
人類和魔物的差別……在哪?
有些時候,甚至人類比魔物還要殘忍不是嗎?
當時碰觸到他時就覺得事情就已經(jīng)不太妙了。他的身上全部都是濕黏的液體,濃厚的血腥味和聖水的氣息。
靠在他身上的俄塞里斯沾染鮮血的手,輕碰著他的臉頰,用氣聲跟他說:『你自由了……』心底從底部開始發(fā)涼。
這比當時他被人類背叛的感覺,還要來的痛……
但是他卻無法說上半句話,他在自己面前死去,如果他還繼續(xù)待在他的身邊,是不是以後會有更多數(shù)不盡的死亡在等待著他?
「納古先生,您該用膳休息了。」
唱到一半被中斷的他,抿起雙唇,眼眸望著地面。「嗯。」
伊絲移動到他的身旁,將餐盤放在他身邊後,望著棺木裡沉睡的俄塞里斯。
「王正在好好的休息,恢復的狀況也很良好。」她側(cè)臉看著對方,望著他看不見的雙眸,微微一笑,拉著他的手碰觸著俄塞里斯的臉頰。
碰觸到對方的指尖輕顫,納古咬緊下唇,滲出的血珠滴在俄塞里斯的眼角。
「納古先生。」她看著滴在俄塞里斯眼角的血珠,伸手主動擦拭掉。「再等一會兒吧,伊絲相信王很快就會醒來的。」
「……嗯。」
「那麼我晚點再來,您就先好好休息。」她沒有等對方有所反應,轉(zhuǎn)身就離開了這裡。
很快就會醒來……希望如此……
納古一手抓著棺木的外框,另一手靠著觸覺碰觸到對方的唇瓣,緩緩彎下身子、湊近俄塞里斯唇邊淺啄。
漫長的等待,時間過了四個月,依舊沒有見對方清醒的跡象。
外面魔物之間的談話,也傳到了他這邊來。金字塔之主的俄塞里斯,經(jīng)過不斷的重生,身體終於無法負荷之類的內(nèi)容。
另一則消息卻是,雌伏在金字塔地底的古埃及王也蠢蠢欲動,想一舉拿下位於地底上方的金字塔。
躺在俄塞里斯棺木旁的納古,因為長時間的睡眠不足的情況下,體力無法負荷,經(jīng)常呈現(xiàn)昏睡。
從漫長的沉睡中甦醒的俄塞里斯,血色眼眸重見於世。他撐起沉重的身體,看著不變的景象。
斜眸看下,熟悉的身影正在他的眼前。但身子卻消瘦了好多……
他一個起身,踏出棺木整個人半坐的在樂師面前。輕柔地將對方抱起後,才發(fā)現(xiàn)他的呼吸相當?shù)妮p,像是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會從他眼前離去。
指尖撫過對方額間,撥開過長的頭髮,唇輕輕落下。
「王……」
俄塞里斯血眸斜睨了前來的伊絲。「為什麼他還在這裡。」要是他被人類殺了之後,他就已經(jīng)自由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他現(xiàn)在卻還是待在這裡。
「納古先生執(zhí)意要待在您的身旁。」
聽完蛇女所說的,俄塞里斯驚訝地不知該回應什麼好。他看著眼前的人,心情激動的想將他緊緊摟在懷裡,卻又害怕因為自己這樣的舉動,去驚醒了對方。
「……待會再召妳來。」
「是的。」她微笑的回應,隨後離開。
不知道過了將近半天的時間,躺在懷裡的樂師終於有了些微動作。醒過來的他,輕眨了眼眸。
「醒了嗎?」
期待已久的聲音……應該不是他聽錯?納古有些不感置信的愣了好一段時間。他挪動身子,側(cè)身向著他,些微涼意的指尖碰觸對方的臉頰。
「……俄塞里斯……?」
他一把扣住納古的手掌,湊近唇邊一吻。「我在這。」
醒過來了嗎……納古勾起嘴角一笑,淚水卻也同時從眼眶中滾落,懸在心中的那塊大石終於放下。他伸長手臂主動將俄塞里斯摟在懷裡。
「……自從你呈現(xiàn)假死狀態(tài)後,我自己一個人想了很久。雖然我身為人類,卑微又無能,在時間短暫的生存時間,讓我待在這……我不會跟你添麻煩,好嗎?」
俄塞里斯靜靜地聽著他所說的話,大掌輕撐著他的腰際。
就算時間只有短暫的數(shù)十年,他也會把握這些時光,那時他擁有、屬於自己的生命的部分。
那傢伙之所以這麼珍惜身邊的那個人類,也是這樣的心情嗎?直到現(xiàn)在,他似乎有那麼一點明白。
嘴角微微揚起,溫柔向著納古說道。
「……不管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下 – 完》
沒有意外,應該會繼續(xù)才對!XD!
不過這算是初遇了(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