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豈能作雲煙
在一處廣闊的廳堂裡面,擺著許許多多的雕像,那些雕像全都是人像,有男有女、或老或少,姿態各異栩栩如生;真要說有什麼共通點,就是那些人像全都穿著漢服,儘管服飾或者有精粗男女之別,但這一點是肯定的,此外那些人像個個帶著驚恐的神情,有的張大著嘴像是在吶喊,有的掩著面像是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物事,儘管稱得上是巧奪天工,卻讓觀者不免一見那群雕像便心生詭奇之感。
仔細瞧瞧,在那一群石雕中,有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一位穿著藏青色漢服的青年,眉宇十分俊挺,五官透著一股靈秀之氣,想來如果他能笑上一笑,必能使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可是青年莫說是笑了,臉上就連一點開心的意思也沒有,那雙靈動的明眸甚至被濃厚的哀傷所籠罩,他的目光停留其中兩尊雕像上,那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婦人,男子帶著一股雍容華貴的威儀,可是他的表情卻也是非常地驚恐,像是見著了惡鬼一樣,將那名婦人護在他的身後,而
婦人也是一副害怕不已的神情,他們兩人的打扮跟其他雕像大不相同,顯然是頗有身分地位的人物。
「爹、娘,孩兒不孝……」青年跪倒在那兩尊雕像之前,就連話語聲中都帶著濃濃的自責與悔恨,「不僅沒有能力救你們,看見你們成了這副模樣還只能就此茍活在那人的手下……孩兒真是個無用之人……」說著說著青年不禁流下了淚水,他知道不管他說些什麼他的爹娘都不會聽見,他也知道其實一切都不是他的錯,他的爹娘也絕不會因此怪他,可是他還是無法原諒倖存下來的自己……無法原諒那個輕易就屈服在暴力之下的自己,也無法原諒那個似乎已經
愛上那個男人的自己。
青年沉浸在哀傷的情緒中,若不是因為遠處傳來了腳步聲,他大概會繼續這麼跪在地上,撻、撻、撻,腳步聲越來越接近,青年默默地從地面站了起來,面對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著,果不其然,一如他所料想,是那個男人,那個總是穿著一身黑衣的男子,連名字都被視為禁忌而被世人以神之敵代稱的男人。
「翔青,妳又到這裡了啊?」神之敵這麼說道,那溫柔的語調像是對情人的私語,「怎麼又哭了?」輕柔地用手指拭去青年臉上的淚痕,「女孩子就是這麼愛哭的嗎?」
翔青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抿著唇,他,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她才對,雖然胸部是平坦了些,但是她確實是個女孩,若是眼睛夠利的人應該也會注意到,她並沒有喉結,身型以男子來說也太纖細了點。
「你就不能放過我的家人嗎?我不會逃走的。」
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用敬語稱呼神之敵,不過神之敵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好像這本來就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不能。」神之敵冷冷地說道,「妳那些家人麻煩的很,而且有他們牽制,妳也不敢亂來。」
「……你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我說過我不會逃走,而且事實上也逃不了……畢竟連真名都在你手上了啊。」翔青嘆了口氣,神之敵通常只有在憤怒的時候才會叫她的真名,而不是翔青這個名字。
神之敵深深地望著她,那個叫做翔青的女子,儘管那位女子幾乎怎麼看都像是一位英俊的男性多於一位柔美的女性,卻有著如水的溫柔心腸,那個讓他全心全意愛著的女人。
「只是預防萬一。」神之敵有些霸道地摟住翔青的纖腰。
「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嗎?」翔青這麼開口,「我沒有跟你求過什麼東西,但是希望我死後你可以解放他們,不論何種形式……我知道你不會放過他們,可是算我求你,不要讓他們死得太痛苦。」
神之敵點頭應允,這讓翔青鬆了一口氣,因為神之敵雖然對她以外的人很殘忍,可是說過的話向來都是算數的。
「為什麼突然說這些事情?」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翔青的態度簡直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
「沒什麼。」翔青淡然地說道,「只是我們在一起多久了,你知道不?」
「兩千多年吧?」神之敵有些不解,這對他來說跟轉瞬沒有兩樣。
「是啊……兩千多年了,從人間來到這裡,遇見你的時候我是一千零七十四歲,差不多也是該結束的時候了。」翔青淡然地笑著,「我不是神明,只是普通的妖精,本來如果一直住在人間的話或許可以活到四千歲,可是這裡是地獄……光是呼吸這裡的空氣幾口,就可以讓那些道行不到千年的妖精斃命,就算是我這樣的妖精生命也會遭受到損害,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流失。應該還剩下幾分鐘吧?我最後的日子。」翔青的語氣輕鬆地像是這件事情跟她全然無關。
「怎麼可能?」神之敵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妳看起來一點事情也沒有……而且妳每天的飲食裡面也……」神之敵的眼神忽然沉了下來,「妳知道是不是?所以妳沒有吃掉解藥對吧?就這麼想要趕快逃離我?」
神之敵緊抓著翔青的肩頭,拼命地搖晃她。
「回答我啊!翼揚!」因為憤怒的驅使神之敵開口喚了翔青的真名。
「反正遲早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也沒有差別……你知道這些年我都是懷抱著怎樣的心情待在你身邊嗎?」翔青在笑可是她的眼中卻盈滿著淚水,「開始時我是恨著你的,恨你將我強擄到地獄,恨你毀了我的家園讓所有人都變成了石像,恨你強要了我……可是我卻不能反抗你,不只是因為真名在你的手上,而是因為我……居然愛上了你,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若不是因為我不能動手自殺,我早就自我了斷了,我好恨這樣的自己。」
「所以妳選擇慢性自殺?」讓自己的身體漸漸被地獄污濁的空氣蠶食,將會遭受難以忍受的劇痛……想到這裡神之敵忍不住深深地凝視著她,發現自己也許是太過小看這個女子了,鷹族果真是自尊心高傲的種族。
「也許是不想活了吧?鷹族的自尊不允許我茍活下去,不過在之前我還沒想過有這種方法。就算你是創世神的兄弟也無法逆轉生命的法則,當然如果你打算捕獲我的靈魂,重新打造一個身體那另當別論,」翔青的呼吸很急促,像是說話都已經用盡了她的力氣。
「……可是你不會那樣做的,我知道,你會看著我落入輪迴,然後來找我,但是我不會再愛你了,或者說是不可能再愛你了,你自己也知道吧?創世神的詛咒……光是愛上你這件事情就已經觸犯了禁忌,我大概要用好幾輩子來償還,才有辦法再轉世成有靈智的生物,到時你也不可能會再執著於我了吧?」她這麼說道,話語聲越來越弱,終於闔上了眼睛。
神之敵沒有說什麼只是抱著翔青感覺那具身體慢慢地變得冰冷,看著靈魂脫體飛出飄向遙遠的所在,應該會到天界那裡接受審判吧?
「妳真傻……不過幾世而已那算什麼?我可是有『永恆』的生命,跟創世神一樣……不管妳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找到妳的,翼揚。」
神之敵輕輕地彈了下手指,那些石像頓時化為塵埃,裡面的魂魄也終於得到了解脫飄向天際,雖然被翔青擺了一道他還是信守了諾言。
「翼揚,下次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逃走。」
神之敵似笑非笑地望著天空,一瞬間似乎有甚麼晶瑩的東西從他的眼角滑落,那是淚水還是光線產生的錯覺,或許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作者碎碎唸:
這篇是神之敵和前世翼揚的故事,
對於神之敵而言他和翼揚相識很久了,
翼揚是他深愛過的人,或許也是唯一如此深愛的人。
不過經過數次轉世後的翼揚並不記得神之敵,
同時因為創世神詛咒的緣故,也無法愛上神之敵。
漫長的等待才盼到的戀人轉世,早就忘掉了關於他的一切,
而且永遠不可能愛上他,
所以神之敵對於翼揚的愛轉成了恨。
但是在<如果這是愛>那篇裡,最終神之敵發覺就算翼揚不愛他,
他也還是愛著翼揚時,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創世神的詛咒大致上是如此,
「我詛咒你永遠無法跟真愛相守,你永遠無法擁有愛情的幸福,所有愛上你的
人在轉世之後都無法再愛上你。」
關於這個詛咒那是另一個故事了,不過我沒有寫(喂)
創世神為了什麼事情而詛咒神之敵,就請大家自由想像吧。
總之還是請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