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嘆息
從垂死的老人身上勾出了靈魂,男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墨黑色的身影黯然的離開了老人居住的小屋。
「結束了嗎?」開口詢問的是另一個跟他一樣一身暗色融入夜晚的人影,不過從身形和聲音來看,應該是相當年輕的女性。
「嗯,回去吧,雅紗。」他這麼說道,爾後這兩人就這樣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之中。
他們在這世上有許多種稱呼,引魂者、死亡使者、勾魂使等等,不過最為人所知的稱呼大概是死神吧?
帶走生命即將結束的生物的靈魂是他們的工作,而這兩人負責的是人類的魂魄。
「臉色很不好啊,莫爾斯。」女子這麼說道,「像你這樣的人,其實不適合當死神的吧。」黑色的兜帽底下隱約可以看見,女子有張蒼白而美麗的面孔,那是不屬於生者的面容,透著虛無飄渺的感覺,明明存在著卻又彷彿未曾存在過。
「也許吧,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男子這麼說道,他的容貌被兜帽掩蓋而看不清楚,但是聲音感覺並不蒼老,年紀似乎不大。
莫爾斯不是第一次做死神的工作,事實上他做死神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久遠到連他都無法記得是從何年何月開始的,持續了數千年以上的工作;但是不管經過多久的時間,他都無法習慣帶走別人的靈魂的行為,儘管生命的終結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
他曾經也是生者,死後靈魂被帶到冥王面前接受裁決時,決定了他往後的命運,因為他的靈魂具有成為死神的資質,所以沒有像其他的魂魄那樣或者進入輪迴或者消失,而是被保留了下來成為冥王手下眾多的死神之一。
跟生者所想像的可怖形貌不同,事實上冥王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人,也知道莫爾斯的性格不適合當死神,只是冥界的人手真的太過缺乏,所以還是讓莫爾斯成為死神。
此刻莫爾斯和雅紗正準備將魂魄帶到冥王那裡去,他們的工作只需要將魂魄帶到冥王宮殿的門口就結束了,跟夥伴道別之後莫爾斯便獨自離開。
他在冥界四處閒逛著,陽光灑落在草地上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色,沒有任何陰森可怖的感覺,真要說冥界跟生者的世界有什麼差別的話,就是太過寂寥吧;缺乏生氣的空虛感充斥著整個空間,因為這裡沒有人,冥界只是靈魂的中間站而已,之後靈魂還是會進入輪迴回到生者的世界裡面,或者因為輪迴了過多的次數而自然消失,在冥界基本上找不到任何生者的靈魂。
也因為冥界太過廣大,就算要遇到其他的死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何況死神總共也就只有九十九位而已。
非常微妙的數字,呼應著世上的九類生物,人類、魔族、精靈、飛鳥、走獸、天使、妖精、龍族、鳳族。
死神本身也是會死的,應該說死神這工作本身就非常耗損靈魂,所以一旦有適合的靈魂可以成為死神,舊的死神就會被洗去記憶回歸正常的靈魂道路之中,死神的數目始終維持在九十九位。
莫爾斯現在沒有穿著工作時的黑袍,而是穿著日常的服裝,隨著他緩緩步行貼身的雲彩長袍,也不時變換著紋樣,銀色的長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目的光輝,翠綠色的眼睛像是翡翠一般,他的外表在乍看之下似乎與常人無異,不過背後的銀色龍翼卻明顯暴露出他並非人類的事實;實際上莫爾斯活著的時候是龍族,至於不讓同族負責引導同族的靈魂則是規矩,因為死神畢竟原來也是生者,那樣的事情太過殘酷。
莫爾斯沉浸在思緒之中,因而沒注意到有人悄悄地來到他的身旁。
「你是銀龍嗎?真是漂亮耶。」少年的清脆嗓音忽然自耳邊響起讓他嚇了一跳。
「殿下。」莫爾斯趕緊行禮,因為眼前的黑髮少年怎麼說也是未來冥界的主人,現任冥王之子。
「不用多禮了啦!」少年對於禮節的事情似乎全然不以為意,「你真厲害耶!是我看過最像生者的死神了。」
死神能夠讓自己以生者的樣貌存在,但是畢竟是死去之人,所以多半看起來面色蒼白欠缺血色,而樣貌越接近生者也表示死神本身的力量越強大。
「真的是很漂亮又強健的靈魂呢。」少年微笑著。
「殿下,是您謬讚了。」莫爾斯謙遜地說道。
「你該不會是父親提過的莫爾斯吧?現役死神中的第一把交椅,從事死神工作已經五千三百多年了,不簡單耶!」少年似乎相當欽佩,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崇拜地看著他。
「在下的確是莫爾斯沒錯,不過應該沒有像冥王大人說得那麼厲害。」莫爾斯苦笑道,不知道冥王是怎麼排出這種順序的,而且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自己做死神多久了說。
少年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沉默了一陣子才又開口。
「莫爾斯,你知道嗎?死神做久了,心腸會變得冷硬,那也是為了不要讓自己受傷,漸漸地會失去生者的情感還有七情六慾,最後完完全全變成不屬於生者也不屬於亡者的生物,所以死神才需要替換。
這是為了不要讓靈魂的感情被徹底毀壞,靈魂因為勾魂的工作消耗了可以慢慢復原,但是如果情感被毀壞就算後來洗清死神的所有記憶,那個靈魂也不可能再產生任何感情了。
所以你真的很特別,真的。會為生者歎息的死神只有你而已,我想你活著的時候一定是非常非常溫柔的人吧。」
少年的身影和話語慢慢地消失在風中,只遺留下風聲的迴響。
許久,莫爾斯的嘴角彎起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很溫柔嗎?若果真是如此就好了……」
像是嘆息似地,他這麼說道,那幾不可聞的話語聲輕柔得恍若夢囈,但又確確實實地飄散在空中。
但是他也僅僅是說了這麼一句話而已,便不再開口,只是用迷茫的眼神注視著天空雲朵的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