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號天鉤劃過天際,將要離開的飛艇扔進太空,同時用對側(cè)的鉤爪接住大概是準備轉(zhuǎn)往戰(zhàn)神星的貨船。
白馬號是驚恐星上運行的十二個天鉤中最新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能認出它來。雖然這也是不可能的,但天鉤依固定循軌道在我們頭頂上飛行時,我好像能聽見那嗡嗡作響的共鳴,還能感覺到那種……盼望。
白馬號是驚恐星上運行的十二個天鉤中最新的,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能認出它來。雖然這也是不可能的,但天鉤依固定循軌道在我們頭頂上飛行時,我好像能聽見那嗡嗡作響的共鳴,還能感覺到那種……盼望。
每當和別人分享我的發(fā)現(xiàn),都會被認為是過於活躍的想像力在作祟,所以漸漸就不提了──只有阿里相信我──低下頭,我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兄長。
「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了。」阿里輕聲說道。火堆中聚合纖維燒得乾裂,發(fā)出劈哩啪啦的聲響,噴出幾顆火星。
「只有很細碎的耳語,在陰影中呢喃著『以前不是這樣的』,但沒有人能說請楚,以前究竟是怎麼樣。」不時閃動的火光,讓他綠色的眼睛,好像變得通紅。
「所以我現(xiàn)在要說的故事,是先人一代一代口述傳遞下來的版本。」每當我們的小小團體有新人加入時,領袖都會重述這個故事。阿里去年接下了這個位置。
「我想沒有人能夠確認內(nèi)容的真實性到底有多高,但是至少這是我所知道的。」阿里清了清喉嚨,開始說起了關於我們一族的故事,關於古老承諾的故事。
「在龍族和草食動物決定離開蓋亞以後,犬科動物們控制了世界,建立起以品種狗為中心的帝國。
終於擺脫草食動物們壓迫的其他肉食動物還沒來得及慶祝,便發(fā)現(xiàn)他們有了新的壓迫者──在任何人意識到之前,新的階級已經(jīng)形成,只是這次在頂層的是一群狗,而其他肉食動物則是淪落到更低層的位置──至少,以前沒有農(nóng)奴這種東西。
為了尋找新的家園,逃離犬科帝國的奴役,獵豹夏卡集結(jié)了蓋亞上所有願意跟隨他的大貓──包含夏卡同父異母的弟弟──丁岡,拋下的熟悉一切,搭乘巨大星艦前往太空,踏上漫長旅途。
他們首先在月球停泊補給,但是因為害怕升高和帝國的緊張關係,以包容多元和自由燈塔自居的當局,引用了中立原則作為理由,拒絕收留夏卡的族人。
士氣低落的大貓們終於在數(shù)週後抵達草食動物統(tǒng)治的戰(zhàn)神星聯(lián)邦,對方願意提供援助,但是有個條件:所有想要踏上紅色星球或是其衛(wèi)星表面的大貓們都必須戴上電擊項圈──『這是為了社會的穩(wěn)定』──草食動物們?nèi)绱诵Q,並且表示這是他們對所有肉食動物的一貫方針,並沒有歧視大貓們的意思。
同樣身為因為犬科動物而被迫遠離家園的難民,大貓們本來以為雙方是能夠相互理解的,但是在夏卡嘗試談判過程中,草食動物們清楚表達了他們的立場──『這是不可退讓的。』
有一些大貓們接受了條件,戴上項圈,定居戰(zhàn)神星聯(lián)邦。但是夏卡和他大多數(shù)的追隨者都無法忍受這種屈辱,寧可在廣袤的太空中碰運氣。
『這無邊無際的寬廣宇宙中,總是有可以接納我們的地方吧?』夏卡對著丁岡說道。
繼續(xù)向太陽系邊際航行,夏卡一行和小行星帶上的龍族接觸。作為第一批離開蓋亞開拓太空的種族,龍族願意提供所有可能的協(xié)助。但是雙方都知道,小行星上的惡劣環(huán)境,除了體質(zhì)強大適應性又優(yōu)良的龍族外,其他人是沒有存活可能性的。
他們正計畫對氣態(tài)巨星的殖民,但那至少是百年之後的事情,而且大貓們也未必可以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存活下來。
『相比於近乎完全的絕望,在小行星帶生活的可能性幾乎差不多是無限大了。』丁岡勸說道,這也是某些大貓們的想法。
但是夏卡並不希望自己的種族在嚴苛的環(huán)境下緩慢凋零,他仍然對於未知的彼方有著信心。
睿智的龍族敬佩他的勇氣,他們和夏卡分享了一個知識,關於太陽系的外圍正被無法理解的神祕生物──幽影嚴密守衛(wèi)著的事實,那些拒絕溝通的強大存在會摧毀任何嘗試離開太陽系的生命。所以,夏卡尋找家園的旅途必須要止步於此了。
由於這個真相太過殘酷,龍族們以一首古老的詩歌作為致上歉意的禮物──那是一個祕密,關於有活物第一次踏足月球,建立月面基地的真相。
龍族的歌聲太過深奧,夏卡無法理解事情的全貌,或是這又說明了什麼。但是他清楚理解這故事中最重要的一個事實──只要一句話,念出那句古老到被遺忘在歷史洪流中的詩句,便能夠要求當局無條件的庇護他們──那是支撐整個月球政府之所以建立的基石、是古老的盟約。
並不是所有大貓都相信這個故事,或者是對那群偽善者有足夠的信心。不過怎麼能怪他們呢,畢竟才剛剛被以為能夠幫助他們的同病相憐者給拒絕。所以最後,重新航向月球的大貓大概是離開蓋亞時數(shù)量的一半。
『我知道會成功的。』當夏卡看著他剩下不多的追隨者們時,丁岡為他打氣。弟弟的笑容讓夏卡再次能夠確切感受到希望的存在。
不過沒想到還沒抵達月球,先前一直對他們的活動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興趣的犬科帝國艦隊,居然出現(xiàn)在夏卡一行面前攔住了他們,並直接下達了最後通牒──回去蓋亞繼續(xù)以近乎奴隸的身分過日子,或是成為太空中永恆漂流著殘骸。
這不是什麼需要考慮的事情,而犬科帝國的爪牙也一副從開始就希望他們拒絕回去的樣子,沒有浪費半點時間就展開了攻擊。
這是單方面的屠殺。夏卡的星艦甚至不是功能完備的殖民船,更接近單純湊合著,勉強足以運輸乘客的難民船。但是這其實也不會有任何的差別,在帝國火力最強大的旗艦──『帝國之爪』面前,夏卡一行除了嘗試逃跑之外沒有別的選擇,進入月球管轄領域是唯一的希望。
近乎奇蹟?shù)模桥灀巫×耍?/font>夏卡他們成功躲進了月球管轄的領域,而犬科帝國的艦隊停在後方?jīng)]有進一步的行動。
船上還倖存的大貓們歡呼並擁抱彼此,慶祝自己活了下來。
雖然艦橋上混亂不堪,許多火勢甚至都還沒有撲滅、傷者都還躺在地上呻吟,更別提星艦已經(jīng)是幾乎要解體的情況,夏卡依然因為這微不足道的勝利大笑出聲。
他開啟了通訊,要求和月球方面的領導人通話,履行古老的承諾。他能從對方訝異的情緒中理解到,龍族和他分享的祕密是真實而非杜撰。
出乎意料的,回應來得非常快──是擊毀船上通訊系統(tǒng)的等離子魚雷──還有更多、更多的魚雷正在朝他們飛過來──數(shù)個藍色光團自荒蕪的月面升起,拖曳著閃爍的光點,漂亮的軌跡弧線像是流星一般。有點超現(xiàn)實的,那個將會毀掉一切、吞噬所有直到只剩虛空的畫面,很美。
現(xiàn)在夏卡知道,為什麼犬科帝國的艦隊停留在後方了──他們在看著。
『為什麼?』夏卡以雙拳砸向已經(jīng)失去功能的儀表板,大吼著,斷掉的肋骨傳來陣陣劇痛。『我只是想要找到,屬於我們的容身之所。』話音剛落,接續(xù)的爆炸讓船身一陣搖晃,夏卡沒站穩(wěn)倒在地上。
『沒關係的。』受到重創(chuàng)的大腦在朦朧之中,夏卡認出了丁岡的聲音,感受到了他將自己擁入懷中的溫暖。『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所以,』在無盡的冰冷太空之中,那觸感是無比的確切。『歡迎回家,夏卡。』
彌留之際的抽離感,夏卡好像體驗到了某種超乎常理的事情──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自他的臉頰上滑落。或許是眼淚、或許是血,也有可能兩者都有。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
再次迸裂的纖維打破了無聲的氛圍,揚起一陣煙塵和許多火星,將大家從數(shù)百年前的悲劇中拉出。
「當最後一匹大貓在穀神星上死去以後,龍族將這些故事作為遺產(chǎn)帶到戰(zhàn)神星上,讓僅存的流亡遺族知曉夏卡的結(jié)局。」阿里盯著火堆繼續(xù)說道。
「那時,聯(lián)邦還沒有將所有的肉食動物都強行安置到驚恐星上,並且限制移動自由。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阿里抬起頭,掃視過在場所有其他人。
「遺產(chǎn)之中,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古老的承諾。」他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我們一族持續(xù)的凋零,走向毀滅只是旅途必然的終點。但即便如此,垂死之人也應當向命運揮動孱弱的拳頭,對死神的雙目啐出瀕死的遺言,要求償付我們所被欠下的債。」阿里張開雙眼,看向天空。
我能感覺到空氣中的共振,還有……周圍其他人的焦躁和悸動,以及……所有情緒。甚至連火焰都燒得更旺了。
「I lift my lamp beside the golden door。」阿里像是在祈禱一般的吟誦道。比起憤怒的吶喊,更像是呢喃著想要被聽見的懇求。
陌生的語言,無法理解的字句,沒有聽過的發(fā)音。因為缺乏再次聯(lián)絡上龍族的管道,現(xiàn)在甚至無法考據(jù),我們記住的部分的和原始版本有沒有出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明明就像是沒有意義的音節(jié)硬湊在一起的胡言亂語,卻總是能喚醒我內(nèi)心深處的某種東西,引起某種……波瀾。
或許只是單純對於先人的遭遇感到遺憾、對於那些背棄承諾者的憤怒,又或者只是對於自身無力的空虛。我不知道,或許某天我能在某個地方找到答案吧。
「夏卡所有的後人,請牢牢記住,這便是古老的承諾,有天我們必將見證承諾被實現(xiàn)。」阿里按照往例結(jié)語,讓包含新人的所有與會者沉澱,記住我們的過去。
我想,對於有些人來說,這可能更接近於一種精神上的寄託,不管是對於不滿的發(fā)洩,或是一種遙遠盼望的可能性。但是出於某種我也說不上來的直覺,我很清楚,這是字面上的──有天我們必將見證承諾被實現(xiàn)。
察覺到空氣中震動著的另一種嗡嗡聲,我拉了拉阿里的袖子。我們交換了一下視線,他點點頭,理解了我的意思。
阿里迅速的收尾,向大家簡單說上幾句話,並且指引安全的離開路線。我用紅沙將火堆掩埋,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以後,阿里回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背,示意跟上他。
我們每次都使用不同的路線,以降低形成固定足跡的風險。進到下個路口時,我感覺到了波動,趕忙拉住阿里,將他拖進小巷中。
「該死的聯(lián)邦軍。」阿里和我緊靠著牆,他憤恨的低聲啐道,抓了抓脖子上被項圈壓住的毛皮。
是一隻全副武裝的巡邏隊伍,還有一臺重型裝甲車。這和平常會出現(xiàn)在屯墾區(qū)的保安隊不一樣,能從他們臂章上的黑色基底判斷出來,這是貨真價實的聯(lián)邦軍隊。
隊伍緩緩通過時,我看著附近居民們緊閉的門窗,聽著履帶壓過街道的碎裂聲,一邊思考著為什麼軍隊會出現(xiàn)在驚恐星。以往聯(lián)邦並不覺得這裡值得他們這麼費心,或是投注任何資源的。
抬起頭來,可以很勉強的看到天空中有一個如沙粒般大小的黑點。這和平常低飛的保安無人機不同,是我不曾見過的型號。不過看起來這傢伙也一樣能被我聽見,所以可能和保安型號間還是有相似的地方?我從來無法理解這些感受的作用原理,就只能當成某種非常敏銳的求生本能。
當聯(lián)邦軍隊走遠,阿里找到遁入地下的入口時,我再次回過頭,在天空中搜尋著無人機的蹤影。隱隱約約的,我知道,一成不變的日常將會隨著聯(lián)邦軍的抵達而不復存在。
軍靴和履帶踏過碎裂街道,這好像漸漸變成了屯墾區(qū)的日常,走在上頭發(fā)出的喀喀聲響不再奇怪,高空無人機也比貼在大家頭上飛行的那種不顯眼的多。或許,只要夠多時間,人們總是可以適應幾乎任何事情。
幾乎,任何事。
「草食動物滾出去!」憤怒的人群在聯(lián)邦的屯墾區(qū)辦事處前示威,對著鎮(zhèn)守在門口的裝甲車和軍隊丟擲石塊。
平常阿里和我是會盡量遠離這種場合的,正面衝突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但是我們的街區(qū)有一半房舍被聯(lián)邦沒有預警的拆毀,讓許多同胞流離失所以後,有沒有好處就並非需要優(yōu)先考量的問題了。
其實我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生氣、或者到底在對誰生氣了。看了眼手中的灰白色石塊,然後抬起頭,將目光對焦在裝甲車保護之下,百般無聊、打著哈欠們的羚羊們。
那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的表情,以某種方式狠狠的刺痛了我。
為什麼,連我們僅剩下的東西都要奪去?我們只是想要找到,一個屬於我們的容身之所啊!
我從未這麼的憤怒的,以往,都只是麻木,那種從有記憶以來,就無能為力只好接受所有事情就是這樣的麻木感。我想要讓你們也知道,這是什麼感覺!要讓你們也知道,什麼叫做痛苦!
抱著不切實際幻想的,我將手上的石頭丟了出去。好像這樣就真的能夠?qū)⑽业牟粷M發(fā)洩殆盡,好像這樣就能矯正所有世界上的不公。
當石頭離手時,理解到自己有多可悲的現(xiàn)實感讓我的眼淚落了下來。
接著,轟然巨響傳來,世界爆炸了。
我和附近的人被震倒在地,混亂中群眾倉皇高聲叫喊和逃竄。瀰漫的煙塵中,阿里找到了我,焦急的檢查著我是否受傷,但太過突然的衝擊,我一時無法有除了跌坐在地瞠目結(jié)舌之外的任何反應。
我打算起身,讓我們都離可能的危險愈遠愈好,但突然,自頸部傳來的脈衝迫使我全身在恐怖的疼痛中抽搐,視線中只剩下一片空白,然後麻痺癱軟在地無法動彈。是項圈,草食動物啟動了電擊項圈。
「看看,我抓到了個小恐怖分子呢!」回過神來以後,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阿里都被穿著制服的羚羊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你們的同夥在哪裡?」抓住我的那匹在我耳邊吼道,一邊用力的扭著我的手。他扭得好大力,羚羊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便繼續(xù)施加抓握的力道。
「啊!」在手臂發(fā)出啪啪的清脆聲響以後,我終於忍不住劇痛叫了出來。折斷我手臂的兇手好像把這當成是某種鼓勵一樣,踩上了我的背部。
一旁的阿里掙扎著想要做些什麼,但抓住他的羚羊?qū)⑺念^往下壓去,埋進地上。
「住手,你們兩個。」新加入的聲音用沉穩(wěn)的語氣說道。
混亂之中,我被放開了。阿里把我扶起來,瞥了眼我無力垂下的手臂,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用上我所有的意志力,眨掉眼中的淚水,拒絕在草食動物面前落淚。
「長官,這是恐怖攻擊的嫌疑人。」其中一匹羚羊煞有其事的說道,還回過頭對我瞪了一眼。
「你在開玩笑吧,八歲小孩和一個十幾歲的青少年?」第三匹羚羊看著他的終端說道,應該是讀取了我們項圈上的資訊。「總部老是發(fā)給我們有問題的裝備,主動反應裝甲莫名其妙的啟動也不是第一次了。沒有人受傷已經(jīng)是萬幸,不要再把事情鬧大。」
「可是……」另外兩匹羚羊看起來還想要爭辯,同時開口。
「我說了,不要再把事情鬧大。」第三匹羚羊重複了一遍,剛剛將我們壓在地上的羚羊便立刻住口了。
「是的,中尉。」他們僵硬的對著第三匹羚羊敬禮,接著轉(zhuǎn)身往辦事處的門口走去。除了他們的姿勢和舉止實在是很奇怪之外,我發(fā)誓我剛剛看見了第三匹羚羊眼睛轉(zhuǎn)變成鮮紅色的那個瞬間,還有空氣中尖銳的共鳴。
「你們趕快回家吧,在我還能控制住場面的時候。」羚羊走到了我們面前,來回打量著我和阿里說道,飄揚的塵土依然充斥在我們周圍。
我盯著他的眼睛,看起來是草食動物很常見的棕色,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只是光影造成的錯覺嗎?
「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他看了眼我斷掉的手臂說道,在口袋裡摸索著。「把骨頭接好以後再用,不然打斷重接不會是個太舒服的經(jīng)驗。」羚羊遞過來了一隻有個紅色十字圖案在上頭的注射器。
「我們不要聯(lián)邦的施捨。」阿里咬牙切齒的說道,對羚羊露出牙齒。我能看見他在背後緊握住的雙拳,用力到都開始發(fā)抖了。
非常偶爾的,我們會見到這東西,通常是一些品行十分可疑的商人,總有門路弄到聯(lián)邦生產(chǎn)的物資。一支奈米再生凝膠可以達成近乎奇蹟?shù)闹委熜Ч瑩?jù)說只要沒死,這東西都能把你給救回來。有鑑於各種意外和傷害在屯墾區(qū)總是層出不窮,小鎮(zhèn)上的大家湊足了足夠的物資,換到了幾支存在唯一類似診所機構(gòu)的儲物箱裡面。
至少還沒有發(fā)生過需要用到那東西的意外,或許也是某種好事吧。
「這不是施捨,」羚羊歪了下頭,思考了幾秒鐘。「這是補償。」
阿里終於忍不住了,伸手打算接下注射器,但卻被羚羊阻止了。他在阿里露出牙齒準備向他咆哮時指著我,並開始解釋。
「凝膠裡面的奈米無人機必須在授權情況下,和使用者的基因綁定才會生效。」他輕輕捧起了我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按在注射劑的紅色十字上頭。「不然基本上就只是很酷炫的安慰劑而已。」
這段話的衝擊實在太過強大,讓我無暇分心在羚羊身上。我和阿里對看了一眼,注意到他因為憤怒而扭曲變形的表情。
我本來想要安撫他,但是突然,我感覺到了。某種冰冷的麻癢感沿著我的手臂爬行,一路往心臟探去。
我回過頭,看向羚羊,剛好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一道紅光。我強壓下慌亂感,維持表面的鎮(zhèn)定。我不知道羚羊打算做什麼,或是他在做什麼,但我知道,不能信任草食動物。
「躲好。」意識深處,某個很遙遠的聲音說道。「壓低身形,屏住呼吸,不要聽,不要看。」我聽從了那聲音的建議,隱藏自己。「我很快就會回來。」我認得這聲音,但是卻沒辦法在記憶中找尋到對應的形象。
「好了。」羚羊起身,表情有些困惑的說道,又迅速的對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次。「記得一定要確定骨頭接回去才用。」他很快的甩甩頭,再次提醒道便轉(zhuǎn)身離去。
趁著細小的碎石和煙塵還沒散去,阿里拉住我的手,頭也不回的跑向最近的地下通道入口。
像是老朋友一樣的,白馬號再度經(jīng)過我們上空,但這次我並沒有和它打招呼。因為在天候沒有異狀的日子,猛禽無人機會出動。它們和彼此溝通的那種波動,總是讓我十分不舒服,特別是數(shù)量多起來的時候。
我現(xiàn)在很少離開地下通道了,能夠只拉開一點點距離也好,都能讓那種不適感大幅度減輕。但我還是會盡量不要離阿里太遠,如果有任何異狀我都能及時警告他。
遠處傳來焦急的心跳聲,我審慎的考慮著是不是應該要迴避。不過地面上的裝甲車和搜索隊伍轉(zhuǎn)往了另一個方向,所以我決定靜觀其變。
「嘿,小子。」心跳聲的主人從轉(zhuǎn)角出現(xiàn),是一隻成年獵豹。他看見了我,氣喘吁吁的拖著幾個袋子走了過來。「你能好心指個路嗎,這邊的屯墾區(qū)我很不熟呢。」
獵豹抹掉了頭上的汗水,用那綠色的眼睛看著我,等待答覆。他身上有許多塵土,衣服上也沾了點血跡。
我注意到他沒有戴項圈,這讓我確認了他的身分──解放軍。阿里總是說,這些沒有腦袋的群集除了替我們的族人惹上更多麻煩的功能之外,就是一無是處的危險分子,最好永遠都不要扯上關係。
絕大多數(shù)的大型貓科動物都只想要掙扎著在這顆荒蕪的衛(wèi)星上活下去,所以對那些宣稱自己要推翻聯(lián)邦的統(tǒng)治,將所有族人解放出來的解放組織並沒有太大的好感。
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們並不相信古老的承諾,這對老一輩沒那麼世俗化的族人來說是很大的不敬。但真正的理由大概是因為幾百年來,解放軍並沒有真的成功解放任何東西,只是單純的讓族人們和草食動物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化而已。
此時上方有人群通過,踏步的震動造成些許落灰飄下,獵豹瑟縮一陣,有點緊張的向上瞥了眼。
那個動作,讓我動搖了。
我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帶著疲憊的獵豹在地下迷宮中穿行。
所有人都知道解放軍據(jù)點的大概位置,但屯墾區(qū)邊緣那些天然地穴,是難以想像的錯綜複雜,沒有足夠優(yōu)良的裝備或非常有經(jīng)驗的嚮導,除了在原地打轉(zhuǎn)之外去不了任何地方。所以我只是帶他離開居處區(qū)域,從一條不顯眼的管道中出來。
我指向地平線那端的小丘,他應該認得之後的路。
「嘿,」獵豹自我背後叫喚道,我回過身,剛好接下了他扔過來的一袋東西。「一點謝禮。」
當成年獵豹走遠了以後,我確認了袋中的內(nèi)容物──二氧化碳還有淨水器濾心、壓縮口糧和燃料電池──顯然是贓物,但我看不出來有拒絕的理由。
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和阿里或其他人解釋那些物資的來由,所以我只是暫時把袋子給扔進地下室,打算之後再處理。
我將身子蜷縮起來,靠著阿里,感受他穩(wěn)定的呼吸聲還有體溫。
樓上現(xiàn)在從大廳到閣樓都睡滿了人,聯(lián)邦對屯墾區(qū)的侵占從那天之後只是變本加厲,我們家被夷為平地也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我抓了抓項圈下的皮膚,不情願的提醒自己其實是無時無刻的被禁錮著的,即使大多數(shù)的時候我都可以忽略這東西。
閉上眼睛,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之中漂流著。空虛,沒有任何事物存在。只有這個時候,我才會感受到一絲絲的自由,不再被各種惱人的噪音所干擾。
但是今天,有什麼不太一樣。遠方……不,也沒那麼遠,有什麼……很巨大的存在,鼓動著。我往那個方向探詢,只看到一顆巨大的火球,火球旁就是鼓動的源頭。有兩個,非常響亮,和以往很偶爾會注意到的微弱震動不一樣,這兩個非常強。
我想要更靠近,想要理解這究竟是什麼制狀況,但是突然間,光芒大作。
我沐浴在,純粹的強光內(nèi),像是……再次誕生了一般,體悟到了某種變化。
沉浸在這無以言喻的衝擊之中,讓我沒有注意到,我已經(jīng)張開雙眼醒了過來。
這並不僅僅是夢境的浮光掠影。
轟鳴、震動、強光,還有驚人的高熱,我像是隔著一層透明泡泡看著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強光就像是出現(xiàn)時那樣突然,一切又回歸了黑暗。
接著,我感覺到胸口一緊,好像被捏住了肺臟般完全無法呼吸。慌亂中,我瘋狂的揮動四肢。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但我的手被握住了。是那溫暖、有力,又令人安心的手。
「這裡,」阿里說道,他的聲音是如此冷靜沉著。「再撐一下就好!」
阿里一邊鼓勵,一邊拉著我移動,直到我們撞到什麼硬物上頭。阿里出聲咒罵,然後又是一聲轟然巨響,一個大洞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終於有光透了進來,我也能夠呼吸了。
半跪坐的趴在地上,我猛力喘著粗氣調(diào)整呼吸,此時才發(fā)現(xiàn)到了更多的異樣。
地面有點奇怪。暖暖的,還散發(fā)出絲絲熱流,讓我身上短短的毛髮末梢隨之微微擺動著。還有……質(zhì)地──和構(gòu)成穹頂?shù)慕Y(jié)構(gòu)有點像,某種又硬又脆的東西,覆蓋了整個表面。它透明又光滑,我甚至能看到自己裂開碎成千萬片的倒影,在身下用那亮綠色的眼睛朝我看了回來。
狼狽獵豹的映象正微微閃爍著,讓我注意到了火光。四周有一些東西還在燃燒,球形火焰緩緩塌陷,濃密的黑煙大多滯留在地表,但看起來因為剛剛打開那個洞時的衝擊,附近清出了一部分的空間。
像是幾百萬人齊聲尖叫一樣,那恐怖的聲響使我無法控制的仰頭望去。
穹頂已經(jīng)破掉了,一些黑煙正從破洞之中散去。天空,是紫紅色的。
我想,現(xiàn)在我知道猛禽無人機和一般的無人機究竟是差在哪裡了。像是,故事中的流星一樣,數(shù)以百計的光點,自天空中落下。那是解放軍據(jù)點的方向。
有點超現(xiàn)實的,那個將會毀掉一切、吞噬所有直到只剩虛空的畫面,很美。
後腦突然傳來的重擊,讓我倒在地上,被抓住後頸提了起來。
「我說,這裡有條漏網(wǎng)之魚呢。」抓住我的羚羊頭盔上的密氣面罩已經(jīng)放下,他緩緩的說道。「是隻牙還沒長齊的小豹崽。」他笑了,握住我頸部的力量正在加強。「或許,趁牙還沒長出來之前就拔掉,才是合理的做法?」
我沒辦法呼吸了。嘗試奮力抵抗,但我們的力氣差太多,我只能看著羚羊扭曲的笑容,以及黑色小點漸漸從視線邊緣浮現(xiàn)。
「放開他!」阿里捶打著羚羊的腹部裝甲嘗試阻止他,但顯然一點用也沒有。突然,阿里停下了動作。「我說,放開他。」
不是那全身都豎起來了的毛髮,或蓬起來變粗了兩倍的尾巴,而是那雙鮮紅的眼睛,讓我知道,阿里不太一樣了。他剛剛就這樣了嗎?
連同裝甲一起,阿里扯掉羚羊的右手,讓我重獲自由,落回地上。我咳了幾聲爬起來,而無法理解發(fā)生什麼事情的羚羊慘叫著,徒勞的試著用手掌壓住不斷噴出鮮血的殘肢斷面。
裝甲顯然被破壞了,不然我知道聯(lián)邦軍的戰(zhàn)鬥裝甲是有束緊的防止失血功能的。
阿里沒有停下來,他抬腿踢向羚羊的右膝,喀擦一聲,噴出幾顆火星,羚羊面朝下的趴在地上,拼命的慘叫。他看起來無法決定該繼續(xù)摀住不斷噴出一道道鮮血的斷臂,還是反折的右腿。
「拜託……不要……」沒了剛剛的狠勁,羚羊哭喊著求饒,但是阿里並沒有理會。他連同頭盔一把抓起,將羚羊拖到了塊突出的碎石前,一次又一次的拿羚羊的臉砸向硬物。
我想要阻止阿里,他那個樣子實在是太恐怖了,配上那雙鮮紅的雙眼,活脫脫就是故事中的惡魔。
但是頸部的疼痛還沒有緩解,仍然頭暈目眩的我連不要立刻昏倒都有一點困難。
面罩破裂,羚羊的哀號隨著濕潤液體潑灑聲漸弱,最後終於停了下來,阿里也放開那血肉模糊的殘骸。
我起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看著他。阿里對上了我的視線,血紅色的眼睛還是讓我有一點點害怕。但僅僅是眼神的交會,我們就理解了,他依然是我所熟知的那個哥哥。阿里走了過來,緊緊抱住我,提供堅定的支持。
突然,阿里推開我,眼神警戒的環(huán)顧了四周。我想我還需要更多間來習慣他變成鮮紅色的雙眼。「我就在旁邊而已,」他說道,耳朵變換了幾個方向。「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他說完以後,身手矯健的翻過一塊巨石,在黑煙的掩護之下消失在各種殘骸之間。
一小段時間以後,另一匹羚羊出現(xiàn)在我身前。即使面罩放下來了,我依然能認出他就是先前給了我奈米凝膠的那匹,還聽見他深深嘆了口氣的聲音。
羚羊走到那塊殘骸旁邊,踢了兩腳,接著從屍體的手臂上拿下他的個人終端操作著。
我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他,但不小心吸進了口黑煙,讓我咳了幾聲。
羚羊此時才注意到我的存在,猛然轉(zhuǎn)頭往我的方向看過來。
他的驚愕之情溢於言表,衝了過來,測量我的脈搏,然後檢查我兩邊的眼睛。
「這是血氧劑。」他將一隻針劑刺進我頸部時說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撐這麼久的,但是……」羚羊欲言又止,他眼神一變,開始用手指在我頭上摸索著,雙眼也變得鮮紅。和阿里一樣,純?nèi)坏募t,像是鮮血一樣的紅色。「不可能啊,除非……」他又看了眼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
不知道那羚羊下了什麼決定,他起身回去對著死去羚羊的裝甲鼓搗著。我依然靜靜的看著他,可能是血氧劑的作用,我的視野和思緒都逐漸清晰了起來。
我想這匹羚羊應該是沒有惡意的,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得到這個結(jié)論,畢竟對方是草食動物。但是他都已經(jīng)對我釋出了兩次善意,或許也不是所有草食動物都是無法被信任的。
「這應該足夠讓你抵達下一個屯墾區(qū)的穹頂。」他將一個面罩按在我臉上,接著示範該怎麼用。「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你戴著這些裝備,靠近穹頂以後就用血氧劑。」他又塞了幾支注射器到我手上。
我們一同起身,他盯著我的眼神實在很奇怪。不是常見草食動物的那種鄙夷或是懼怕,而是……羞愧。
「希望我們之後能在不同的情況下再見。」他緩緩的說道,在我的項圈上摸索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們的……歉意,但我想這是個開始。」嗶嗶兩聲,我感覺到項圈……變鬆了。「我解除了遠端定位還有電擊功能,如果你要再關閉身分顯示功能的話,就這樣……」他替我示範著要怎麼開關身分顯示。
羚羊顯然還有想說的話,但他突然抬起目光,皺了下眉頭。
「之後你就得靠自己了。」他總結(jié)道,再次欲言又止,最終下定決心轉(zhuǎn)身離去。
我看著羚羊消失在黑煙之中,然後決定邁開步伐往阿里先前消失的方向走去。不過沒走幾步,他就先找到了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陣中,阿里抓住了我的手,示意我跟上。
我們躡手躡腳的趴在一處小丘上,我向阿里投出疑問的表情,他只是對我比了個「噓」的動作。
「……鎖定被盜物資的無線電標籤本來就會有一大堆變數(shù)了,當初我不就說過了嗎?現(xiàn)在可好,整個屯墾區(qū)被摧毀,這樣還想要把消息壓下來?」是剛剛那匹羚羊的聲音。他聽起來很氣憤,不知道在和誰對話著。我們又慢慢的往聲音來源處爬了一小段。
「……我還以為燒成玻璃的大地這種恐怖景象只會在歷史資料庫裡頭看見呢,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嗎?」他將頭盔拿在手上,來回踏步。羚羊的四周似乎……在微微發(fā)著光。
「……我不想再管高傲的鹿科動物怎麼說了,我要通知議會,這已經(jīng)太過分了,很明顯的……」羚羊被什麼打斷了,我們又更靠近了一點,可以勉強聽見和他對話的聲音。
「……聯(lián)邦這邊的成員決定和帝國重新連絡。歐米茄級異能者出現(xiàn)了,是在犬科帝國疆域之內(nèi)。」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聲音說道。
「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轉(zhuǎn)移話題,我一定會繼續(xù)追究這件事情。」羚羊無奈的說道,按了按額角以後嘆了口氣。「是里希特嗎,他終於找到突破的方法了?」
「不,不是里希特,訊號波形有兩個。」另一個聲音說道。「而且如果說里希特是恆星……這傢伙就是黑洞。」
「這下可好,犬科帝國得到了兩個超級強大的異能者,事情還能更糟一點嗎?」羚羊深深吸了口氣,看起來做出了什麼決定。「我恐怕也找到了個異能者,很強。」
「真的嗎,這是好消息啊!」對方聽起來很興奮。
「是一匹年幼的獵豹。」羚羊說完以後,對方便沉默了下來。
「有多強?」過了一段時間以後那個聲音問道。
「我甚至無法確定……」羚羊有點煩躁的抓了抓洞角的基部。「按照上位規(guī)則判斷,他至少是阿爾發(fā)級異能者,才能在我的探測之下隱藏。」他苦笑了出來,低下頭。「我無法想像,如果他是歐米茄級的話,到時候會有多尷尬。該死,我只是個伽瑪級而已好嗎,這種事情怎麼能交給我?而且不是說已經(jīng)對聯(lián)邦中的所有肉食動物都做過檢測了嗎?」
「我們就只是一群以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笨蛋而已。」另一個聲音回答道。
「欸,為什麼每次聯(lián)邦的重要會議你都沒有這樣說過啊,『上將大人』?」羚羊加重語氣諷刺著。
「你是很想讓我的身分曝光嗎?」聲音顯得有點無奈。「不管怎麼說,發(fā)生了的事情就是發(fā)生了,我們會檢討,然後繼續(xù)走下去。」
「你說得倒是很簡單……」羚羊踢了踢地上的碎塊低聲說道,上將大人顯然打算裝作沒有聽見。
「按照先前的預測,在月球的第一幕我們大概是沒有插手空間了。但是後續(xù)事件本來就更重要,我會盡快把你調(diào)回來,做好準備。」聲音說完,以一句聽不懂的話語最為結(jié)束。而羚羊複述那段話之後,戴上頭盔,環(huán)顧了四周以後便往遠處走去。
我和阿里站起身,試著消化各種資訊。四周翻騰著的黑煙和火焰,還有破碎的穹頂,終於讓我延遲了好一陣子的大腦理解到,所有人都不在了。
只剩下我們。
就在我的眼淚溢滿眼眶時,阿里緊緊抱住了我。
「我永遠都會在的。」他說道,語氣堅決。「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在麻木和虛空之中,我找到了我的錨點。只要我們繼續(xù)在一起,就不會有事。
「你真的是什麼東西都能弄到呢。」右眼上有一道長疤的非洲獅說道,他正貪婪的把玩著手上聯(lián)邦軍的制式戰(zhàn)鬥步槍。
我輕輕的在桌上點了兩下,向他暗示我的部分已經(jīng)依照約定完成。
「真是的,這麼著急啊?」非洲獅向站在兩旁的保鑣招招手,後者靠了過來。「所有人都想趕在抵達洛希極限之前離開呢,讓這東西……」他將一張銀色的卡片在指尖靈巧的翻動著。「……水漲船高啊。」琥珀色的眼睛緊盯著我,笑容中盡是貪婪。「所以啊……」
兩位保鑣將手按在腰際的武器上,赤裸裸的向我展示著他們對另一部分約定的看法。
我嘆口氣,朝站在房間後方的阿里點了點頭。他早就警告過我,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以微笑回應我,紅色的雙眼閃動著。
對著非洲獅擺擺手,我起身表示隨便他了,然後逕自走出房間,趴上露臺。他好像有些不解,但顯然對於白白接手了一大批軍火非常歡迎。
一些碰撞和液體潑濺聲自我身後的房間傳來,慘叫和武器開火的噪音交雜。當終於安靜下來之後,阿里走到我身旁,將一張銀色的卡片放在露臺的平坦處。
「你知道什麼是洛希極限嗎?」阿里擦擦沾到臉上的血液說道。我開始分不出來暗紅的液體和他的眼睛,顏色上有什麼差異了。而對於他的問題,我只能搖搖頭作為回覆。「這給了我一個靈感。」他笑了,就像以前一樣,就像以前那個所有壞事都還沒發(fā)生在我們身上的那段時光。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趴在露臺上,看著遠方的天空。
「獵豹,達爾?」通關檢查處的一匹山羌問道,我對他點頭回應。他掃描了項圈,狐疑的收下那張銀卡。最後他聳聳肩,顯然是覺得如果有任何問題,都已經(jīng)超過了這份薪水應該需要關心的地步了。
他揮揮手,示意我登上飛艇。
我找到了我的位置坐下,等待升空。
當感受到那熟悉的共鳴時,我嘴角不禁上揚──是白馬號,老朋友來送我了。
「各位乘客我們即將起飛,本班次是前往月球的飛艇……」我們開始沿著超導電磁軌道加速,接著起飛。我本來以為,鉤爪抓住機身的時候會有一些震動之類的,結(jié)果什麼都沒有,異常的平靜。
就這樣,意料之外的無聲中,我們被天鉤扔進了太空。
「我永遠都會在的。」阿里輕聲說道,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我也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掌回應,感受著那其中的溫暖。
我知道,這是最重要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