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點外傳 希麗回憶錄－利益與人性（中）


        西元 2008 年 杜邦體育中心（DuPont Athletic Center and Gymnasium）


        兄弟會的辦事效率之高，每次都讓我驚訝。


        當我回到麻省理工之後，我向船長發(fā)了一條短訊，內容大意是：我需要希麗的行蹤。


        就在不到十分鐘之內，居然有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塞了一張紙條給我。


        紙條上面寫著：W32－79。


        看到這些數(shù)字，我心中已明瞭大半，麻省理工學院裡的所有房間都有編號，這是一個杜邦體育中心內的房間。


        杜邦體育中心早年是麻薩諸塞州（Massachusetts）的兵工廠，生產州政府所需的步槍與高爆性原料，廢棄之後則被麻省理工學院所收購。


        聽說當時學院的接收人士第一次進去時，還可以看到地上仍有不少M2步槍的彈殼。


        而在西元1959年時，David Flett DuPont 捐贈了一百萬美金給麻省理工學院，並購進了大量運動用品，為此紀念，則將兵工廠更名為杜邦體育中心（DuPont Athletic Center and Gymnasium）。


        杜邦體育中心如今外觀保存相當良好，紅磚砌成的高聳外牆，看起來就像是監(jiān)獄一般，每個角落都有類似瞭望臺的設計，讓人仍可以感覺到當時的禁衛(wèi)森嚴。


        杜邦體育中心內部也成為一流的體育中心，育有麻省理工學院的弓箭、擊劍、步槍等校隊。


        我此時走在體育中心二樓走廊，四周緊閉的房間裡，傳來撕裂的喊殺聲，我知道這裡正是麻省理工擊劍校隊的練習區(qū)域。


        在我的印象中，希麗相當沉默寡言，她似乎也沒有什麼朋友，唯一會跟她講到話時，也僅止於課堂上的討論，是以我對她的個人生活一無所知，這也是我必須倚靠兄弟會來得知希麗行蹤的原因。


        但像她這樣低調的人，真的會擊劍？


        我此時站在 W32－79 房門前，深吸一口氣後，便推門而入。        


        「喔！」我驚嘆一聲。


        眼前的房間不大，只有約十坪大的空間。


        此時我的目光，則被兩名身穿白色擊劍服的劍客所吸引，他們正拿著西洋劍對峙著，且身後各拖著一條紅色細纜線，連結至場地兩端的拖線盤，拖線盤後則有一組分數(shù)顯示器。


        現(xiàn)在的分數(shù)正是14:14。


        我知道在奧運擊劍的個人賽裡，每局誰先拿到十五分，誰就贏了。


        兩名擊劍客踩著相同的步伐，並保持自己的節(jié)奏和重心，不停地試探對方，完全不輕易出重手。


        唯一令我注意的是持劍的方式，右邊的劍客故意將手高舉，讓劍尖不停的在對方面前游移。


        這種高角度的劍尖似乎造成對手很大的壓力。


        就在此時，只聽得一聲驚喝，兩邊的劍士互相刺擊，速度之快，肉眼竟然難分高下。


        我望向兩旁的分數(shù)顯示板，是右方的劍客贏了，14:15。


        「煩阿！」左邊的劍客脫下面罩道。


        原來面罩底下是一個白人女子，同一時間她也注意到了我，並走向了我。


        「請問你是...?」女子問道。

        「我是來找希麗的。」我道。

        「喔，希麗有人找妳，那先休息一下，我等等回來。」女子對著另一個劍客道。


        女子甩了甩頭髮，給了我一個微笑後，就把護面和西洋劍放在門邊，走出了房間。


        「你來做什麼？」一個女聲道。


        我回頭一看，把護面脫掉的正是希麗，露出了她俏麗的短髮，瀏海遮住了她半邊白皙的臉，而那單眼皮且深藍的眼睛就這樣望著我。


        像是要把一個人看破一般。


        「如果要討論物理。」

        「我要半小時後才會有空。」希麗冷冷道。


        我看著希麗卻是一片沉默，到底我要怎麼開口？可是拐彎抹角的下場有可能更糟。


        「我想來談一筆生意。」我道。

        「我要半小時後才會有空。」希麗看了我一下道。

        「是很重要的生意。」我立刻回應道。


        我露出堅定的神情，只希望希麗可以感受得到。


        「拿起你身旁的劍。」希麗道。

        「什麼？」我懷疑我是不是聽錯了。

        「拿起劍來談。」希麗又說了一次。


        我看著靠在門邊上的西洋劍，心中感到不妙，但為了讓談話繼續(xù)下去，只好硬著頭皮。


        我將手一提，便將西洋劍舉了起來，並隨手畫了個圈，其實劍不太重，難怪女生也可以單手操作。


        但是這此之前，我從來沒拿過西洋劍。


        「過來吧。」希麗道。


        我開始走向希麗，只希望希麗不是要拿我當靶子，我身上連一個護具都沒有。        


        我拿著劍，緩緩走進擊劍場地，才發(fā)現(xiàn)原來擊劍場地這麼狹窄，寬度大約只有一點五公尺。


        這說明了擊劍這項競技，就是要你迎戰(zhàn)對手。
   

        眼前的希麗沒有戴上護面，只有立定站著不動，隨手將劍尖對準了我，也沒有使出剛剛高舉的持劍姿勢。


        「談吧。」希麗道。


        我下意識摸了摸我的劍尖，發(fā)現(xiàn)有塊圓柱形的電子感應器，心中不自覺鬆了口氣，但我知道擊劍比賽裡若要得分，刺擊力量必須大於五百克。


        這意味著希麗還是可以用她手中的劍把我刺瞎。


        我嘗試將劍往前舉，並側了身，站成弓箭步以方便前後移動。


        就在此時，希麗的劍尖一抖，像是要向我刺來，我立刻向後一跳，讓出一大塊對峙空間。


        「反應不錯，但步距太大。」

        「對手向前衝刺時，你的重心會讓你跌倒。」希麗緩緩道。

        「再來。」希麗示意我前進。


        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最後出了一身汗，卻什麼都談不到。


        「AES 加密系統(tǒng)容易破解嗎？」我開始主動提問道。

        「不容易，但可以破解。」希麗道。

        「AES 使用 128 位元的金鑰加密，所有數(shù)值都藏在矩陣裡面運算。」

        「怎麼可能會被破解？」我問道。


        突然希麗肩膀一沉，我一看一驚，就在我將重心移到後腳，要準備向後跳時，希麗前腳已經上前一步，同一時間劍尖向我胸口刺來，眼看距離再也無法拉開，我立刻下意識要側身閃避。

        但希麗似乎摸清我了的想法，劍尖開始隨著我的身體轉向，當我反應過來時，已經刺上我的鎖骨。


        我瞪大了眼，完全無法相信，我跟希麗的敏捷度居然差這麼多。


        「你的劍，是裝飾用的嗎？」希麗道。


        希麗說完後，便收劍走回原地，我氣喘不停，沒想到要一邊思考和一邊行動，竟是這麼的困難。

        難道這就是希麗找我比劍的原因，要藉此取得優(yōu)勢？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道。

        「時序攻擊法（Timing Attack）。」希麗收劍道。

        「所以你在密碼學上所演示的程式，就是時序攻擊法？」我問道。

        「是的。」希麗道。


        雖然我看不懂希麗寫的程式，但從她的應對回答，我知道兄弟會大概應該沒有料錯。


        不管是如何複雜或簡單的加密系統(tǒng)，就像一個黑盒子一般，將資訊丟進去後，盒子裡會運算出一組奇怪的結果，隱藏了真正的資訊。


        當資料傳遞時，就算被攔截，也無法解讀這奇怪的結果。


        唯一能讀懂資訊方式，就是丟到特定的解密黑盒子，這就是加、解密系統(tǒng)。


        傳統(tǒng)的破解方法，大多丟進特定的資訊，蒐集足夠多奇怪的結果，就可以分析出規(guī)則。


        但如今系統(tǒng)位元組越多、金鑰複雜化、運算矩陣化的結果，這些方法已經大概行不通了。


        最新穎的破解技術，由一位密碼學專家 Paul Kocher 所提出，叫做時序攻擊法。


        大體而言，不需要管黑盒子內如何運算，只要埋入監(jiān)視程式，觀看系統(tǒng)快取記憶體的讀取時間。

        就可以知道運算參數(shù)是否曾經重複拿取，並從中推出規(guī)則。


        這將導致快取記憶體越多的系統(tǒng)，越容易被時序攻擊法所破解。


        「最後一次，擊劍洲際盃兩個月後就要舉辦。」希麗道。

        「沒時間再陪你玩了。」希麗接著果斷道。

        「我要出錢跟你買程式。」我道。

        「舉劍吧。」希麗不理我道。


        就在我舉劍瞬間，希麗右肩一沉，同樣的事情發(fā)生了，我們兩個的距離，被希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近，我知道希麗的前腳會踩在我的前腳旁，同時扭腰把劍刺向我的胸口。


        那是躲不了，也擋不了。


        就在我後腳一著力後，索性乾脆不閃不避，同時用前腳踢向希麗的前腳腳踝。


        只聽得砰的一聲，希麗連人帶劍倒在地上，我的劍尖正指著她的咽喉。


        希麗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她的瀏海不再遮住臉龐，露出白皙的皮膚。


        「你...犯規(guī)。」希麗喘道。

        「這才是不擇手段的殘酷現(xiàn)實。」我道。

        「我要跟妳買程式，破解 AES 系統(tǒng)的程式。」我強硬道。

        「不賣。」希麗果決道。

        「妳的妹妹，出了車禍躺在醫(yī)院對不對？」

        「我出三十萬美金，能讓妳妹妹健健康康的出院。」我道。

        「你！」


        只見希麗咬緊了牙根，隨後閉上了眼睛，再一睜眼，便把我的劍尖從咽喉撥開，並站了起來。

        「本來我打算把專利賣給學校。」希麗緩緩道。

        「錢的用途也規(guī)劃好了。」希麗接著道。

        「但你說的沒錯，我妹妹才是真正需要用錢的人。」希麗對著我道。


        希麗走出擊劍場，並抓了一個黑色背包，當我還在思考希麗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時，希麗丟了一個東西給我，我一看便出手接住。


        那是一個黑色的隨身碟，尾端用一條粉紅色的繩子綁了一隻綠色鱷魚。


        「程式在裡面。」

        「AES 系統(tǒng)破解後果非同小可，你好自為之。」希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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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在麻省總醫(yī)院（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的一樓走廊上，我知道希麗的妹妹在這裡住院，當然藉由透過兄弟會的幫忙，我也能夠得知病房號碼。


        這是我的壞習慣，縱然任務已經完成，但我總是想看一下當事人。


        我站在編號A15的病房門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玻璃都被百葉窗所遮蔽，看來必須得開門才能一探究竟。

        開門後所映入眼簾的病房內，只有一張病床，上面正躺著一個女孩。


        而女孩似乎被我的開門聲所驚醒，立刻便坐了起來。


        「你是誰？」女孩問道。


        女孩長得相當清秀，有著細長的單眼皮藍色大眼睛，皮膚白皙，金色長髮則綁了兩個馬尾。

        簡直就是縮小版的希麗。


        「妳就是蒂娜（Tina）吧。」

        「我是妳姊姊的朋友，我叫做傑克。」我謹慎道。

        「哈哈，我那陰沉的姊姊是不會有朋友的。」蒂娜笑道。


        蒂娜開懷地仰頭大笑，由於蒂娜和希麗實在太像，我竟然一時之間看傻了眼。


        希麗也會這樣笑嗎？


        「希麗說妳出車禍了。」我轉換話題道。


        我慢慢走向病床邊，發(fā)現(xiàn)蒂娜的右腳還綁著石膏。


        「是阿，運氣真是不好，我只是走在人行道上，就被撞了。」蒂娜攤攤手道。

        「是嗎？可能是駕駛喝了酒吧。」

        「才沒有，警察說他沒喝酒。」

        「喔？」我遲疑了一下道。


        我拿起掛在病床邊的病歷表，護士簽到的時間是每兩個小時一次，而距離下一次還有一個多小時。

        但令我感到注意的是，蒂娜入院的時間就在四天前，只提早我接取任務一天。


        而我記得沒錯的話，船長所交給我的影印程式碼，列印日期也是在四天前。                


        都是巧合嗎？


        「為什麼妳說妳姊姊不會有朋友呢？」我笑著問道。


        我隨手拖了一張塑膠椅，便坐在病床邊。


        「她啊，她小時候被朋友背叛了。」蒂娜道。

        「所以你喜歡我姊姊嗎？」蒂娜突然興奮道。

        「沒有阿，哪有。」我立刻撇清道。

        「可是我那陰沉的姊姊是不會交朋友的阿，你真的是她朋友嗎？」

        「妳看，這是你姊姊的隨身碟吧，我等等還要跟她討論作業(yè)呢。」我道。


        我拿出口袋中希麗給我的黑色隨身碟，隨身碟有著綠色鱷魚的吊飾，希望可以擺脫蒂娜的懷疑。

        只見蒂娜詳細的看了一遍後，還是露出一張狐疑的臉。


        「你偷來的？」蒂娜看著我皺眉道。

        「才不是，是妳姊姊借我的。」我苦笑道。

        「還有，是妳姊姊跟我說你在這住院的，不然我怎麼可能知道呢？」我笑道。


        只見蒂娜眉頭深鎖的看著我，然後用目光將我全身上下掃了一次，我則露出了相當尷尬的笑容以對。


        我開始擔心，我是不是騙不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


        「好...吧。」蒂娜勉為其難道。

        「恩...，妳說妳姊姊被朋友背叛是怎麼回事？」我問道。

        「總之就是她被最要好的朋友騙了，她說她再也不交朋友了。」蒂娜道。

        「還對我說：只有在極端利益的時候，還能維持友誼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蒂娜接著感嘆道。


        聽到這句話，我不禁自我反省，若是交友的標準像希麗一樣嚴格，那我還剩下幾個朋友呢？

        真的有人會在極端的利益下，維護看不見的友情嗎？


        我此時感到完全沒有自信，連有一個這種朋友都沒有自信。


        「恩...我覺得，妳姊姊可能是...太笨了。」我緩緩道。

        「什麼？我姊姊可是麻省理工...。」蒂娜露出一付反駁的表情道。

        「聽我說...聽我說，一般人總是將腦袋和心混用，去處理所有一切的人事物。」我打斷道。

        「包括友情。」我加重語氣道。

        「我不懂。」蒂娜不解道。

        「腦袋是邏輯思考用的，拿它來做利益衡量是再好不過的。」我道。

        「但是心是我們的情感，是喜怒哀樂的來源。」我摸著自己的心接著道。

        「我說你姊姊笨，是因為她拿心去維持友情，拿腦袋去衡量利益。」我道。

        「可是我姊姊這樣是對的阿！」

        「本來就應該拿心去對人，拿思考去對事。」蒂娜理直氣壯道。

        「是阿...，只是這很難做到。」

        「而且現(xiàn)實中的其他人也不會是這樣。」我道。

        「所以你的姊姊，就會受傷。」我做出結論道。

        「那怎麼辦？」蒂娜對著我問道。


        我將雙手叉在胸前，並看向天花板，的確希麗是沒有錯的，錯的是其他人用利益交換她的友情。

        被背叛之後，說下了這句話：只有在極端利益的時候，還能維持友誼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我想，你姊姊是體會到了：友情中的利益吧。」我歪著頭思考道。


        蒂娜看著我認真的神情，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這不是廢話嗎？」蒂娜笑道。

        「如果能讓你姊姊明白，利益中其實也是有友情的...。」我道。

        「或許你姊姊就會開始交朋友。」我接著道。


        我說完後看著蒂娜，蒂娜則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但隨即露出落寞的表情。


        「雖然你講的事情不太可能會發(fā)生，但我覺得有點道理。」

        「可惜我姊姊可能沒時間體會到這點。」

        「什麼意思？」我問道。

        「我姊姊沒告訴你嗎？她得了血癌，醫(yī)生說她只剩下一個多月的壽命。」蒂娜情緒低落道。

        晴天霹靂的消息，震撼我的意志。


        所有事情的關聯(lián)，突然在我腦中串成了一線。


        就在此時，我的手機收到了一封兄弟會的交易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