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四十五
鬧騰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不管是神仙還是妖精，都橫七豎八地躺在池塘邊的草地上。
黑魚看著微亮的天空，腦海中一片空明。
它還能想起自己第一次到這個池塘來的情形，明明過了幾百年，卻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有相聚，自然有離別。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那漫長的時光，足夠讓它看透了……
它靜靜笑了，閉上了眼睛……
……
“黑子！！！黑子！！！”
迷迷糊糊的時候，黑魚被猛烈的搖晃和尖銳的喊叫吵醒。
“什麼事啊！！！”黑魚猛睜開眼睛，驚道。
“要遲到啦！！！”鯉魚喊道。
“遲到什麼啊？？？”黑魚不解地喊。
“下凡啊！！！黑子！！！”鯉魚還是晃著它，喊。
“知道啦！！！那走吧！！！”黑魚馬上起身。
“啊……”鯉魚想到什麼，道，“補充一下，是白癡和蛟龍下凡……”
黑魚眨眨眼睛，“……”
周圍的一干妖/仙，都一頭黑線地看著它們。
“我們走吧，別理他們了……”蛟龍歎口氣，拉起了螭，舉步離開。
螭猶豫地回頭看看，乖乖地跟著走。
眾妖/仙一看，立刻跟上。
“我們要去哪里啊？”螃蟹邊走邊問。
“去山上的道觀。”青蛙回答。
“哎？為什麼？”螃蟹不解。
“打入凡間和修煉成人不一樣的，螭和蛟龍要去靈力最強的地方，然後轉世為人。”鯰魚慢悠悠地回答。
“哦！這就是傳統意義上的投胎吧？”螃蟹大悟道。
“恭喜你，答對了！”鯉魚和黑魚異口同聲。
“啐！笨魚！”河蝦當即鄙視。
“啊——種族歧視——”
螭聽著那種喧嘩，安靜地笑著。
蛟龍看看它，也笑了。
總有一天，還會再見的吧……
……
……
走到山上的道觀前，眾妖/仙就看見聽聰和狐貍在那裏等著。
狐貍走上來，眼睛濕濕的。
“白癡~~~”她抱著螭，“投胎了之後，要來看我們啊~~~”
螭愣了一下，伸手拍拍狐貍，“狐貍，你怎麼知道我要投胎？”
狐貍吸吸鼻子，“這一帶所有的妖精都知道啊。神仙被打入凡間，這種事情千年難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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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妖/仙統一看向鯉魚。
鯉魚一臉惶恐，“不、不是我說出去的！！！”
“鯉子，我相信你……”黑魚握起鯉魚的手，認真道。
“黑子！”
“鯉子！”
“黑子！”
……
“你們適可而止吧！時辰要到了！”黑蛇開口。
鯉魚和黑魚立刻閉嘴，看著黑蛇。
黑蛇清清嗓子，“別忘記了，我今天開始，就是池塘的新水官。你們都識相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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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搬家。”鯉魚、黑魚和螃蟹認真地、異口同聲地說道。
黑蛇冷冷地看著它們，“不怕死的話大可以試試看。”
“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螃蟹大聲喊道。
“螃螃！說得好！”鯉魚和黑魚應和。
“謝謝！”螃蟹笑著回答。
“我剛才說時辰要到了！你們都沒聽見是吧？”黑蛇無視他們，用冰冷的口氣說道。
瞬間，眾妖都閉了嘴。
“識時務者為俊傑……”鯰魚歎口氣，總結道。
這時，道觀的大門打了開來。兩個青衣的僮子走出來，恭敬地行禮。
“師傅請諸位入內。”
蛟龍拉起螭，舉步往裏走。
鯉魚和黑魚拉起螃蟹，飛快地沖進去。
黑蛇皺著眉頭，跟上。
青蛙看看鯰魚，兩人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走了進去。
聽聰正要邁步，卻看見狐貍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大門。
“進去嗎？”聽聰開口，問道。
狐貍想了想，搖了頭。“我等你。”
聽聰笑笑，走到她身邊，“不用等。反正也沒我什麼事，我陪你。”
狐貍笑了，認真地點了頭。
她拉起聽聰的手，走到一邊，坐下。
兩人都不說話，靜靜地看著道觀。天空中，漸漸出現了一道彩虹，落進了道觀。一瞬間，所有的風鈴都響了起來。
狐貍瞇起了眼睛，想起了那個下著太陽雨的日子，也是這樣的風鈴聲，直入心魄。
“狐貍……”聽聰開口，說道，“等我冠禮之後，我們離開這裏吧？”
狐貍看著他，“離開？”
聽聰認真地點了頭，“嗯。”他笑著，“去找那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狐貍握緊他的手，笑著點了頭。“好。”
兩人相視而笑。這樣的一個承諾，就已經足夠了。
這時，一道白色的光從道觀中沖天而起，隨後，金色的光輝急速跟上。
狐貍看著那兩道光消失在天際，有些哀傷地笑了。
“總有一天，會再見的吧……”
……
道觀的門再一次打開，眾妖/仙一臉無奈地走了出來。
“我還想白癡為什麼要說：這次我會很快的，原來是投胎的時候速度快……”鯉魚摸著額頭，歎道。
“還真的很快，霓還沒說開始，它就沖出去了……”黑魚也摸著額頭，歎道。
“這種反應能力，在白癡的身上真是少見啊……”河蝦亦摸著額頭，歎道。
“蛟龍哥哥追都追不上……”螃蟹同樣摸著額頭，歎道。
“那個差距，起碼差十年……”鯰魚沒有摸額頭，但也一樣歎道。
狐貍站起來，走過去，“這麼快就結束了？”
眾妖/仙點頭，“白癡實在是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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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彩虹漸漸消失，風鈴聲也停了下來。
眾妖/仙/人統一歎氣。“也太快了吧……”
河蝦歎完，看看天色，道，“好了，我也要走了。”
“哎？”
河蝦笑笑，“回原來修行的地方坐化人身……真是麻煩啊。”它看看鯉魚和黑魚，“笨魚！最後鄙視一次你們！下次再見面，就是星辰大海了！”
“為什麼是星辰大海？”螃蟹不解。
“因為念起來順口。”河蝦理所當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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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蝦轉身，揮了揮手，“走啦~”
眾妖/仙/人也揮手。
黑魚看著河蝦的背影，覺得眼睛濕濕的。原來，根本就看不透啊……
“黑子！哭什麼！我們男兒有淚不輕彈！”鯉魚一拍它的肩膀，朗聲道。
黑魚看看它，“鯉子，那你也別哭了，成麼？”
鯉魚吸著鼻子，“你不要揭穿我啊……”
螃蟹抽泣著，“大家都走了，螃螃以後會寂寞的……”
青蛙笑了一下，“小傢伙們，完全是修煉不夠啊~”
“青蛙冷血！”眾妖喊道。
“我本來就是冷血……”青蛙掠掠頭髮，輕鬆道。
“我也是。”黑蛇舉手承認。
鯰魚想了想，“好像我也是……”
狐貍一臉感動，“我不是冷血哎，我不是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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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突然不知從何處竄出一隊神仙。一個兔女郎打扮的女子拿著一根桂枝，飛速上前，站在道觀門口，笑著開口：
“觀眾朋友們，早上好。我是月宮電視臺的首席記者，玉兔。現在我們在‘千年難遇的神仙被打落凡間’的執行現場為大家做現場報導！”
玉兔說完，看了看四周。“我們先來採訪一下兩位當事仙……”
螃蟹舉手，“記者姐姐，你來晚啦。蛟龍哥哥和白癡姐姐已經都走掉了！”
“WHAT???”玉兔震驚。“不可能吧，這麼快！！！”
眾妖/仙/人無奈地點頭。“就是這麼快。”
玉兔僵直了幾秒，迅速反應過來。“你們是目擊者吧？能說說當時的情形麼？他們最後說的話是什麼？你們知道他們被打下凡間的始末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眾妖/仙臉色大變。
“狗仔隊，果然可怕……”鯉魚顫抖著，說道。
“現在怎麼辦？鯉子？”黑魚看著那群包圍上來的神仙，緊張道。
鯰魚一臉嚴肅地站上一步，道：“呵呵~~~說到詳細情形捏，我曾經……”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狗仔人員都聚精會神地聽著。
“看，是嫦娥！”鯰魚突然手指天空，大喊一聲。
瞬間，所有的目光都成45度仰角。
“跑！”鯰魚一聲令下，突破了包圍。
“老鯰！話題扯得好！”
“呵呵~~~說到話題扯得好捏，我曾經……”
“老鯰！不要扯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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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魚奮力地跑啊跑，臉上突然覺得涼涼的。
抬頭時，就看見天空裏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難度係數上升了！黑子！不要掉隊啊~~~”鯉魚跑在前面，喊道。
黑魚笑一下，跟了上去。
……
總有一天，會再見的吧……
……
章之終
回到池塘裏的時候，雪下得更大了。那種慢騰騰的架勢，帶著莫名的倦意……
然而，時間這東西，到底是太快還是太慢呢？
一天之後，天下方士最想收伏的妖精排行榜NO.1發生了變動。原來那只吃肉的兔子掉下了蟬聯六百五十三年七個月零二十天的寶座。No.1由一個美得人神共憤、天地失色、男女莫辨………………………………………………的不知名的妖精取代。一時間，流言四起。有人說，方士中也開始盛行中性耽美風了；有人說，那時因為那只兔子精也就吃了肉而已……池塘裏的妖精說：那是因為月宮電視臺為了報復曝光了鯰魚的照片，還炒作了一番……
一年之後，南海之上出現了一個新的教派，自稱北神宮。傳聞，南海北神宮宮主是一名武藝高強，背景成謎的年輕女子。此後的一年，北神宮統掌了南海航運，江湖大亂，海防失衡，朝廷困擾不已。此時，邊疆的某位戰功赫赫的年輕將軍自動請纓，願領兵鎮守南海，剿滅邪教。一時間，流言四起。有人說，他們是有深仇大恨的宿敵；有人說，他們是由愛生恨的情人……池塘裏的妖精說：那是完全不懂怎麼談戀愛的ex妖精和溫柔的過了頭的純情男人……
(EX，前任的意思。)
三年後，聽說有一名某仙人的高徒，行過了冠禮後便放棄了修道，離開了從小長大的道觀，隨一名嬌美女子雲遊天下去了。一時間，流言四起。有人說，那女子是專門勾引男人的妖孽；有人說，那小道士拒不了紅塵誘惑；有人說，在峨嵋一帶曾看到過他們，那女子在山下猶豫是買青團子好還是糖炒栗子好……池塘裏的妖精說：那是終於不再自虐的ex妖精和憧憬著山明水秀的男人……
二十年後，江湖上出現了一名白衣飄飄的女子。傳聞，那女子美若天仙，不食人間煙火，對人情世故一無所知，但武功奇高。自稱名為小龍女。一時間，流言四起。有人說，她是天仙下凡，人間絕色；有人說，她是武林新秀，江湖翹楚；有人說，她與門下弟子有JQ，乃是不倫之戀……池塘裏的妖精說：= =莫非她是白癡？？？！！！
(JQ，網路用語，姦情的意思。)
……
所有的流言出現而後消失，沒入了時間裏。唯一不變的，是那個小小的池塘……
鯉魚和黑魚浮在巖石邊，隔著水面看著池塘岸邊的一大群人。
那群人吵吵鬧鬧了好一會兒，終於離開了。
“哇咧，我還當他們永遠不走了呢！”鯉魚鬆口氣，說道。
“是啊，不知道他們來這裏幹什麼，真吵~”黑魚也鬆口氣，說道。
“好咧，我們來看螃螃的信吧~”鯉魚遊到一邊，“老鯰，快念信吧。”
鯰魚哀怨地開口，“等一下，我現在很忙啊……”
只見一群蝌蚪聚在鯰魚的面前，天真無邪地叫著，“媽媽，媽媽，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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鯰魚僵硬地開口，“我不是你們的媽媽……”
蝌蚪們依然天真地道，“你跟我們長的一樣，你就是媽媽~”
鯰魚繼續僵硬，“呃……你們的媽媽有四條腿……我沒……”
蝌蚪們不依不饒，“你就是我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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鯉魚和黑魚對望一眼，“我們自己看信吧。”
鯉魚清清嗓子，念道：
“黑子、鯉子、老鯰，還有黑蛇哥哥，池塘裏的大家都好嗎。我在京城挺好噠。我的第三次科舉又失敗了，果然，我的LEVEL還太低……但是，我想當官的理念是不會改變的！！！
不過，這一次，我遇到了一個超有趣的人吶。他是科舉的第三名，也就是‘探花’，姓李。雖然是考中了，卻還是喜歡混江湖，聽說飛刀功夫一流吶。是不是很棒呢~
(嗯……，他遇到小李飛刀了……)
不過，落榜的我只能等下一次科舉了。京城物價太貴，我很快會回來~大家要歡迎我啊~
——螃螃敬上”
“哇，小李探花螃螃都認識？真厲害！”黑魚聽完，贊道。
“是啊！還會飛刀！一定很拉風！”鯉魚合上信，也贊道。
“螃螃要回來了，我們幫它準備接風PARTY吧~~~”黑魚想到了什麼，道。
“好主意！黑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有今天，離不開鯉子你~~~”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黑子！”
“鯉子！”
“黑子！”
“鯉子！”
……
“池塘塘規第三條，不準大聲喧嘩……”黑魚冰冷的聲音傳來。
鯉魚和黑魚當即閉上了嘴。
鯉魚含淚，“這個世界太殘酷了……”
黑魚也含淚，“是現實太殘酷了……”
“對了！我們去青蛙那裏逃避現實吧！”鯉魚說道。
“嗯！上網去！”黑魚應合。
兩隻妖精立刻化出了人身，上了岸。
黑魚看了看池塘邊的巖石，“啥米！又亂扔廢紙，這些人類怎麼都這樣！”
“可惡！破壞環境！……哇！還砍了竹子！！！”鯉魚大叫。
黑蛇瞬間上岸，“什麼！竟然敢破壞池塘環境！！！”它瞬間拿出廢紙簍和掃帚，“太過分了！！！城管呢？！”
黑蛇撿起一張廢紙，看了看，“‘伐竹取道’？虧他們做的出來！！！”
它用力一團，把紙團扔進了廢紙簍。
“什麼小石潭記！池塘和潭都分不清，無聊的文！”
“實在是太壞了！我們去網上聲討他們！”黑魚義憤填膺。
“對！！！”鯉魚不及思索地答應。
說完，兩隻妖精並肩離開，雄赳赳，氣昂昂。
池塘裏，傳來了鯰魚悲愴的喊聲，“我真的不是你們的媽媽~~~~~~~~~~~”
黑魚笑了，笑得很開心。
鯉魚也笑了，笑得很開心。
時間，慢或快，多或少，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開心的時間多過不開心的時間……
它們會笑著的，笑著在一起活下去。
過去，現在，乃至將來……
……
~終~
創作內容
池中物(二十一)終
張飛日記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