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三十二
某日清晨，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鯰魚一大早就上了岸，在薄霧中做體操。
“老鯰，你在幹什麼？”螃蟹探出腦袋，問。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我們來做運動~~~”鯰魚邊跳邊唱。
黑魚和鯉魚被怪異的歌聲吵醒，不滿地抱怨：“老鯰，你好吵啊！平時明明就最懶，今天還玩什麼做運動~”
鯰魚搖搖手指，道：“小青年不懂了吧。今天是重陽，按照行規要去登高~爬山之前當然要做運動~”
“重陽？”螭有些不解。
“今天是九月初九，九為正陽，兩個九，所以就是重陽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啊~~~”鯰魚摸摸鬍子，笑。
“哦~我知道我知道，學堂裏有教過：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螃蟹立刻接道，“這就是說重陽的吧~~~”
“沒錯~”鯰魚笑瞇瞇地回答。
螭突然有些失落，“遍插茱萸少一人……不知道河蝦現在在哪里，我好想它……”
“唉，遙知姐妹去私奔，遍插茱萸少一蝦。”鯉魚歎道。
黑魚崇拜道，“鯉子，你還會作詩！”
“哪里哪里~”鯉魚擺個深沉的POSE，謙虛道。
“鯉子，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黑子！”
“鯉子！”
“黑子！”
……
池塘正熱鬧的時候，一隻大雁飛速而下，一個急剎車停住，朗聲開口：“XDJM，俺是雲中雁，俺又回來啦！”
(XDJM，網路用語，兄弟姐妹的意思，例如DD就是底迪、JJ=姐姐。)
黑魚和鯉魚驚叫一聲，遊了過去。
“雁大哥~~~你終於回來啦！”黑魚和鯉魚異口同聲道。
螭眨巴著眼睛，“雁大哥？”
“它是大雁哥哥，每年這個時候都來這裏過冬的~”螃蟹回答。
大雁點頭，“回答正確，小螃蟹~”它理理羽毛，“鯰兄，別來無恙！”
鯰魚抱個拳，“托您的福。”
“雁大哥，最近有什麼八……不是，新聞？”鯉魚湊過去，問。
“有！”大雁點頭，“最近防秋，邊疆那裏亂得很哪~”
鯉魚立刻沒啥興趣地遊開了。
大雁自顧自講著，“俺就說，皇帝也真笨。弄個美女和親不就好了，費什麼功夫打仗呢。想當年，漢那個那個什麼帝，多聰明~”
“哎？什麼是和親？”螭提問。
大雁看它一眼，“這位是？”
“它是我們池塘的水官，白癡姐姐。”螃蟹回答。
“哦~久仰久仰~”大雁打完招呼，又繼續自己的話題，“和親呢，就是皇帝把自己的女兒啊，或是別的美女，嫁給別的國家的人。嗯，話說N年前，就是那個漢什麼什麼帝的時候，俺第一次看到和親，覺得很新鮮，就飛下去看看。沒想到，被人誤會俺貪慕那姑娘的美色。簡直是俺做妖精的一大恥辱。”
“哦！”本來沒啥興趣的鯉魚一下子來了精神，“那個姑娘是不是姓王？”
“是啊是啊。唉，其實也沒咋美啦。當年，俺道行也不深，根本分不清人的美醜，就被人誤解了這麼久。現在想想，俺們做妖精的，美人多了去了。誰稀罕。”大雁不屑道。
“是啊是啊。”黑魚和鯉魚點頭。
“嗯？說起來，河蝦姑娘哪里去了？”大雁看看四下，問道。
“私奔了！”螃蟹回答。
大雁一頭栽進了池塘裏，“俺的娘哎！私奔？跟誰跟誰？”它爬出池塘，喊道。
“音銘哥哥！”螃蟹繼續誠實地回答。
“誰？”大雁緊張道。
“就是將軍府的公子。”黑魚回答。
“俺的娘哎！竟然是人，河蝦姑娘啊，你咋能這麼辜負俺的心意呢！！！”大雁痛苦道。
鯰魚小小聲地開口，“大家不要驚訝啊，它暗戀河蝦很多年了，就是沒敢表白。”
眾妖了然地點頭。
“異地戀，果然太難了……”大雁抬頭看天，它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嗯？音銘，這個名字很熟啊……俺是不是見過他。”
“音銘哥哥去防秋了，大雁哥哥在邊疆見過？”螃蟹說道。
大雁一拍翅膀，“俺的娘哎！敢情俺還真見過！”它怒道，“你們不知道，最近邊疆那裏有怪事。說是一個將軍公子，坐下神駒日行千里，打仗的時候還會用妖法。半夜還能聽見營帳內有女子怒吼的身影，但進去卻只見他一個人。俺咋就沒想到呢，那樣俊俏的身手，驚人的魄力，不就是俺那美麗的河蝦姑娘麼！”
“哎？”眾妖驚歎。
“天理何在啊！他一個人類，憑啥跟河蝦姑娘在一起！河蝦姑娘一定是被強迫的，俺要去救它！”大雁驚呼一聲，振翅起飛。
“雁大哥，你不過冬了嗎？”鯉魚喊道。
“過啥冬！俺要去英雄救美！Good bye！”大雁一個衝刺，消失在了雲中。
“果然雲中雁……”黑魚讚歎。
“嗯，起飛的POSE也不錯……”鯉魚補充。
“蝦子，果然是和音銘哥哥在一起啊……”螃蟹點頭。
“防秋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螭抱著爪子，道。
鯰魚摸摸鬍子，笑著搖頭。
“老鯰竟然沒有扯開話題耶！”鯉魚一個驚叫。
眾妖皆驚。
鯰魚一愣，看看四下。“呃……”
“我就說了，老鯰一定知道蝦子的事！快告訴我們，蝦子到底是怎麼跟音銘私奔的？”鯉魚大喊。
“沒錯沒錯！這次絕對不讓你扯開話題了！”黑魚應合。
鯰魚一看情勢不對，拔腿便跑。“我要去爬山了~~~重陽節啊~~~老年人要多運動~~~”
“站住！！！”眾妖的喊聲越來越遠。
鯰魚一溜煙跑到竹林深處，看看身後沒人追來，滿意地笑笑，背著手，踱步走。
“好久不見，樂雋。”
突然的招呼，讓鯰魚的全身一僵。它回頭，周圍卻一個人都沒有。
“怎麼用上這副皮囊了？真可惜了原來的那張臉。”那個聲音帶著嘲諷，道。
“……”鯰魚的眉緊皺，一語不發。
“敍舊就到此為止了。天宮八駿走失一匹，你應該有所耳聞吧。這天下之大，能幫它避開天兵追擊的，只有弦青一人。一場舊識，我給你三天之限。三天之後，若騏驥不回天宮，我必夷平此地。”
語畢，一支茱萸，落在了鯰魚的腳邊。
竹林裏，只剩下風過竹葉的聲音。鯰魚的臉上突然有了一抹惆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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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看著那支茱萸，輕歎口氣，“是樂忻吧。”
鯰魚點頭，“你要怎麼做？”
青蛙笑笑，揮袖。“該來的總會來。它進不了這口井，而我，也不會出去。隨它去罷……”說完，它轉身走開。
鯰魚獨自出了井口，回頭看了一眼，“一口井……”
被這口井困住的，到底，是誰……
……
章之三十三
青蛙眨巴一下眼睛，看著面前的一干小妖。
“又來了……這次又是為了什麼？”青蛙沒好氣地問。
黑魚和鯉魚無辜道：“不關我們的事啊，是老鯰要我們來你這裏的。”
“是啊是啊，老鯰說你一個人寂寞，要我們來陪陪你~”螃蟹補充。
“我寂寞……”青蛙嘴角抽動。
“是啊是啊~~~”眾妖點頭。
“這個喜歡造謠的傢伙！人在哪里，我非——”青蛙怒氣衝天，看了看四下，卻沒有看到鯰魚，“它呢？”
“老鯰說自己就不來了，免得惹你生氣。”螃蟹回答。
青蛙蹙了眉，隨後輕歎了一口氣。
“算了。你們留下罷……”說完，它抱著三弦走開了。
眾妖面面相覷，“為什麼，老鯰不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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鯰魚在池塘裏打了幾個噴嚏。
螭遠遠地躲開，有些擔心地看著它。
鯰魚吸吸鼻子，開口：“天冷要注意加衣服……小白癡啊，我好像感冒了，不要被我傳染了，你也去井裏吧。”
螭抱著爪子，“我是水官，不能隨便離開池塘的。”
鯰魚看看它，“你還不是一天三次往隔壁池塘跑？”
螭無辜道：“我……”
“那這樣吧。”鯰魚遊過去，開口，“你這次去隔壁池塘呆久一點，多陪陪蛟龍吧~~~”
螭抓抓頭，“可是……”
“呵呵，說道可是捏，我曾經~~~”
“老鯰……不要扯開話題……”螭小心翼翼地說道。
“咳咳，習慣問題……”鯰魚摸摸鬍子。
螭想了想，“我去了蛟龍那裏，池塘怎麼辦呢？”
“我幫你看著唄~”鯰魚拍拍胸口。
螭一臉懷疑。
“呵呵，說道幫人看著呢，我曾經……”
螭立刻跳出池塘，“我走了，我走了~~~”
鯰魚滿意地點點頭，看著水面，“三天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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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進隔壁的池塘，螭鑽到水底，團成一團。
“來幹嘛。”蛟龍瞥她一眼，道。
螭團得更緊一點，認真地開口，“我是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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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龍一臉鄙視地看著它，“很冷啊……”
“怎麼會冷？”螭鬆開身子，抱起爪子，“我們那裏的魚說你看到這個，一定會很開心的……”
蛟龍不禁笑出來，“會開心才怪吧！那麼古怪的造型。”
“它們說我這個顏色，只能COS包子……”螭可憐兮兮地回答。
鎮水劍和鎖鏈又開始發出刺耳的響聲。
“哈哈哈……”蛟龍笑起來，“誰說只能COS包子的，花卷不是更合適嗎~”
螭高興起來，“是啊是啊，我怎麼沒想到~花卷也是一圈一圈的~”
“呵呵，就是沒有蔥花。”蛟龍笑著說道。
螭看到它這麼開心，自己也覺得開心了。池塘的魚兒果然沒有騙人。
“我……能不能在這裏多呆一會兒？”螭開口，問道。
“又怎麼了？”蛟龍蹭蹭腦袋，問。
“我們那裏的鯰魚感冒了，說不要傳染給我……”螭回答。
蛟龍狠狠地歎了口氣。“笨啊，你！妖精怎麼會感冒！還有，你是神仙，怎麼會被傳染！！！”
螭往後縮了縮，“……那我還是回去好了……”
“……”蛟龍沈默一會兒，“呃……你要是想呆也可以啦……說不定，真的會傳染……”
螭點頭，“嗯，天氣冷了，要小心！”
不知怎麼的，池底的氣氛開始變得沉悶起來。
螭和蛟龍，都開始找不到話說。
許久，螭又團起來，順便抓點泥到自己懷裏，“看，豆沙包~”
蛟龍噗嗤一聲笑出來，“白癡！”
“不是白螭，是豆沙包！”螭還是一臉認真地說道。
蛟龍笑著，“看著就覺得難吃。”
螭嘿嘿笑著，鬆開了身子，拍乾淨身上的泥。“上次的事，對不起哦……”
蛟龍笑著問，“什麼事？”
“我說私奔的那個……”螭有些膽怯地開口。
蛟龍的笑意消失，冷漠道：“哦。”
“池塘裏的魚跟我說過了。私奔要跟喜歡的人一起才行，所以，我不會跟別人私奔的……”螭誠懇地回答。
“哦。”蛟龍愛理不理地答應。
“我還是喜歡跟你在一起……”螭耙著身下的泥，說道。
靜靜的沈默，在水底一圈圈漾開。
許久，蛟龍淡然地回答：“哦……”
螭遊過去一點，“你不生氣了吧？”
蛟龍看它一眼，“誰生氣了？”
“你啊。”螭確定道，“池塘裏的魚都囑咐我要來道歉。你不生氣了吧？”
蛟龍怒了，“我都說沒生氣了！”
螭馬上縮回去，“對不起……我還是COS豆沙包好了……”
蛟龍咬牙，“我、不、喜、歡、豆、沙、包！”
“啊？”螭抱起爪子，“那怎麼辦？這裏只有泥土哎……花卷？”
“……”蛟龍的頭撞在鎮水劍上，無語了。
螭開始不安了。“呃，那麼，油條？”
蛟龍無奈地開口，“好啦，你做你就行了……”
螭笑了，點了頭，“嗯。”
這時，水面一陣動盪。一道黑色的光輝沖進了池塘。
螭不禁閉了眼睛，然後就看見有個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水中。黑色的長髮在水裏飄著，很漂亮。那是個長得很好看的人，只是，那種好看裏，有著駭人的冰冷。
“是你……”蛟龍愛理不理地說道，“有何貴幹？”
來者拿出一卷文書，開口：“奉天宮法旨，赦你先前罪行，討伐妖魔。”
“太平盛世，哪來的妖魔？”蛟龍不屑。
“你還記得弦青嗎？”來者開口。
“那只青蛙啊。”蛟龍笑笑，“它已經入仙道了，有什麼好討伐的？”
“它包庇妖魔，私縱八駿。天宮要削它仙籍。”來者平靜地回答。
“哦？就算是天宮，也進不了那口井吧~”蛟龍輕鬆道，“我領了法旨還不是一樣？”
“把它逼出來就行了。”來者看了看一旁的螭，“你只要降服它就好。”
蛟龍閉上眼睛，“沒興趣。”
“你想被綁在這裏一輩子嗎？”來者皺眉。
“不想。”蛟龍回答，“不過，你的私怨，我沒興趣介入。”
“……”來者的瞳孔裏微有殺氣，“不愧是龍，好硬的骨頭。”
蛟龍的口氣還是不屑，“不能跟你比，強龍難壓地頭蛇，不是麼？”
來者笑一下，手裏的法旨化為齏粉，飄散在水裏。“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了。本來，我就反對天宮赦你。不過，還是奉勸一句，不要後悔……”
說完，那道黑色的光就沖出了水面，消失無蹤。
“那是誰啊？”螭開口問道。
“蛇精。”蛟龍回答，“入了仙籍還是一樣討人厭！”
蛟龍討厭的，螭決定也要討厭。它點頭，樹立敵人。
“我會後悔？笑話……”蛟龍憤憤道，但卻想到了什麼，“喂，過來！”
螭聽話地過去。
蛟龍用力地在鎮水劍上一蹭。瞬間，鱗片被削落下來。
螭看著有些害怕。
“拿著。”蛟龍說道。
螭拿起那片金色的鱗片，不解。
“要是發生了什麼事，就把這鱗片拿出來。知道沒？”蛟龍吩咐。
螭雖不知原因，但還是認真地點頭，“知道了。”
金色的鱗片散出了亮麗的光，在水底熠熠生輝。
……
創作內容
池中物(十四)
張飛日記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