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長老是先帶著族中重要資產離開，而我則是帶領族人們。

長老說，領導者如果不能拋棄自己的想法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這樣無論做出什麼樣的決策都一定會被自己聽到反對的聲音。

或許從她對我這麼說之前，我便已體認到這個事實。

但我，但我仍然自暴自棄地選擇最多人不能接受的路。




「長老，這些要放哪裡？」

連這種小事也要問我嗎……但那很明顯是挑釁的表情。

「放那邊就可以了。」

「那這個呢？」

「不用去動它。」

「那……」

「妳事情很多呢，還是請瑟里絲督導妳會比較好。」

瑟里絲非常討厭以下犯上的行為，但也不代表她是支持我的。

結果我才發現，當初該跟長老推掉繼任的請求。

和芙琤一起留在那裡生活，看著她的孩子出生，然後是我的……

很平淡也很美好，本來應該要這樣才對。

但是這麼做的話，就遇不上那個人了吧。

「妳好像還沒吃過晚餐？」席古德的腮幫子鼓著，嘴邊都是油膩的食物渣。「坐吧，一起吃。」

他也像芙琤一樣是真正關心我的嗎？我分辨不出來。

「你這野蠻人，我們長老還沒用晚餐，你們竟敢就──」

正欲踢翻他們手中食物的Valkyrie及時被我擋住。

「夠了，大家都休息吃飯吧。」

但我仍然不能像席古德隨意開口邀請的那樣坐在他們旁邊，恩莎麗雅說我這樣的人別人是無法與我平起平坐的，所以我被帶到了一個「特等席」用餐。

「他們不是氏族，我沒有必要指揮他們。」我說。

「不行，沒有必要不被指揮的是他們，所謂的入境隨俗就該是這麼回事，更何況他們連吃的東西都是我們的。」

「隨便妳們。」我生氣了，放下餐點轉頭就跑。





我的頭髮長得看起來礙手礙腳，但我的速度少有人能追上，不一會我便鑽到到灌木叢去，她們以為我跑到前面的森林便離開了。

確定沒人後，我起身，卻被打結的草堆給絆倒。

「呃……」

嘴被摀住，反射性想拍掉時，往下墜的身體卻被一隻手臂撐住。

腹部撞得有點疼，我頭暈眩了一下。

「別大叫哦，不然會被她們聽到的，」背後的人說。「妳還好吧？」

他鬆開我的同時我用力甩開他，地上發出急促的沙沙聲響。

啪。

席古德摸著發腫的臉，一臉不可思議。

「無禮。」我瞪他。

「吶……我沒那個意思……」席古德嘆口氣說。「算了，妳沒事吧？」

「沒事，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嗎，」席古德微笑。「如果妳真的以為妳需要的就是妳嘴上說的，那我就不打擾了。」

我一愣。

夜裡清冷的風吹不動我頸後的髮，而他似乎很享受著這樣涼爽的晚風。

我……在羨慕他嗎？

無憂無慮的模樣──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咬牙說。

他停下腳步。「那就是懂了。」




我想這個人真的是特別的，他懂我的話，我也懂他的話。

領導者不能把心靈寄託在責任以外的事上，但我太無能了，竟不想控制自己。

「我聽說平地人會騙很多東西。」

「我不否認。」

「想得到那些東西，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取得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用騙的呢？」

他一臉戲謔。

「所謂的欺騙，就是想得到的同時卻又不想付出同等的代價。」

我的視線被星空填滿。

「所以欺騙當然也是一種正大光明的手段，只是付出的那一方沒有發現欺騙者的目的而已。」

「那你呢？」

「我？」

「你剛剛幫我的事，我也可以視為有目的的嗎？」

「當然可以，」席古德大方承認道。「我確實是想接近妳，不過這不是欺騙。」

「不是欺騙是什麼？」我有些生氣，我不了解平地人的想法，當然也就不能信任。

席古德忽然翻身坐在草地上。

「妳說這種話還真傷人呢，」他露出複雜的表情。「怎麼能認為我在欺騙，我明白說了我的目的啊。」

我冷冷看著他。

「若你能付出同等的代價，我就相信你不是說謊。」

與預料中相反，他忽然露出非常快樂的表情。

那是一個讓我完全不知所措的表情。

「我以為妳不會想要的，」他說。「結果希望居然實現了。」

「你在說什麼？」

「妳要我付出同等的代價，不就表示妳願意讓我得到嗎？」

我想，即使這是謊言，我也是甘願被騙的吧。

而不知不覺中，我們都已經將對方的謊言成真。

我無法對別人真誠，因為別人不對我真誠，我願意讓自己屬於那個人，只因為那個人也願意將他自己屬於我。

我想，這不是我願意屬於他的原因，而是他這個人的存在牽動著我的理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