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海與夢夢的談話結束以及想出解決的手段,是在下午的六點十一分。
當他走入了米拉爵爾的廁所時,疲憊與罪惡感也同時湧上心頭。
疲憊的理由自是不用多言。至於罪惡感,是因為他發現夢夢其實很可憐,甚至可憐到道海一點都不想要可憐她。
「怎麼樣了?」佟夜突然現身,抓住道海的肩膀,「我到該怎麼做——」
「你現在最該做的是放開我。」道海說,然後自己甩開了他的手,「你該不會半個小時都待在這裡吧?而且又是廁所……難道吸血鬼對於廁所有特別的偏好?」
「我只是想早點聽到好消息。」佟夜說,「是好消息,對吧?」
「對夢夢而言嗎?」
「別跟我開玩笑!」佟夜說,「別開玩笑,我沒心情,真的,我沒心情。就算現在我手上有一整個包溫瓶的新鮮血液也一樣,毫無胃口?!?/font>
「你是該沒胃口的……這裡可是廁所耶。」
道海嘆了口氣。當他的視線看到那黑色磁磚做成的小便斗時,反射性地感受到一股尿意。可是礙於某些理由——海盜、血族、我學長——他打消了在此地拉下拉鍊的餿主意。
「到底怎麼樣?」佟夜說,就算這句話的後頭不寫成「佟夜不耐煩地說」,道海也知道他的忍耐快到極限了。
「應該是有辦法。不過——」
「我知道『不過』什麼。」佟夜說,「人類,你的厭惡全寫在眼裡了,與昨天相比甚至是太陽跟星光。是沐音,或者更可能是雪色吧。我不管她告訴了妳什麼,我——」
「那些是真的嗎?」透過佟夜身後的鏡子,道海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眼神可以如此銳利,「那些關於你跟沐音、還有你對她做的事情。」
「你要我怎麼說呢?」佟夜嘆口氣,道海猜想,如果不是地上有用尿液畫成的鞋印,他搞不好會頹然坐倒,「我承認那時我有不對可以吧?」
道海一時接不上話。
「訝異嗎?以為我這個『人渣』就沒有絲毫的良心是嗎?」佟夜說,「我們只是傲慢了點,也或許良知在數百年的該死又不死的時間中會被消磨,那是一種自我保護。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看見自己曾經愛過的人類一個接著一個老死,你也會開始詛咒上帝讓你比多數的熱情更加長壽卻又智障地忘記奪走你的靈魂。」
道海不相信靈魂是上帝可以賦予或者奪取的(至少他的不行),但他還是靜靜聽了下去。
「我們只能繼續追求,只因為我們能。血,血從來就不是重點。而是想要被愛。道?!祟悾矣X得你們根本沒有資格為此批判我。你們就連與我們相比不到五分之一的壽命,也會因為一場下著雨的週六午後而想舉槍自盡或者殺死別人了不是嗎?你能想像那種就像妓女那裡似的——永遠填不滿的渴望再乘以數倍數百年後的感覺嗎?你能嗎?」
道海想,或許夢夢真的把佟夜給逼急了吧——現實世界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遭遇到完全無法溝通的人,而有時後恐懼就是可以讓人反省,當然,有時則是讓人在吊橋上對異性產生好感。也或許一直以來,佟夜就是在忍耐。至於會選擇在這時候爆發,或許跟道海自己無關,也有許有絲毫關係,但終究像是年久失修的大樓因為隔壁施工而倒塌般,是場經年累月釀造出來的意外。
「我不能……所以我並不是打算批判你?!沟篮;卮?,「當然,我承認昨天我有試著找找看凡赫辛博士子孫的聯絡方式,聽說他們真的有在……」道海嘆了口氣,他不覺得佟夜的自白打動了自己,但卻也難以否認因此對他有了些許的改觀,「我有辦法幫你,不是絕對的方法,可是我想應該是有用。至於你……」
「我知道?!官∫拐f,表情恢復了——欠扁的——理性與帥氣,「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