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速度很快,而且力道更是出奇的大,道海幾乎是被拖著來到了距離教室約有一百公尺遠的偏僻廁所裡。
校園中沒人搞得懂這間廁所為何設置在此,恐怕就連校長跟他那挪用學校預算買了新居養小白臉的老婆也是。
它距離任何教室都有一段相當的距離,而且途中也會經過其他間廁所。也就是說,這兒僅會在全校集體拉肚子的時候才會被人想起。因此現在處於半荒廢的狀態,白色的地磚上佈滿著極短的菸蒂。洗手臺底下的廁所扔了幾個便當盒和泡麵碗……為什麼就是會有人喜歡在廁所吃飯?道海想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搞不懂的事情第二名(第一名就別提了)。
男子停下腳步後,看了看四周,然後才說道:「到這裡應該就沒問題了。」
——在這裡的問題才大吧?
邊想,道海邊抽開了被男子抓住的手,「你到底是……」
道海突然皺起眉頭。
他聞到一種很奇怪的臭味。
不是廁所該有的味道,而且還被類似男性香水的香氣掩蔽,宛如深埋在花海底下的……「死亡」——他的腦海直覺地浮現出了這兩個字來(而且還是用黑底紅字、粗體、字體72大)。
——該不會……
他望向洗手檯前那面佈滿了灰塵與裂痕的鏡子,然後發現它僅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我叫佟夜,是沐音的朋友。」男子說,「我想姑且算是吧,我們之間有過不小的過節,雖然後來……總之,是她介紹我來找你的。」
「我想也是。」道海點點頭,「我是不曉得學姊怎麼說的啦,但我喜歡的對象可不是男——」
「我是個吸血鬼。」
「……就算是吸血鬼我也喜歡女的啊。」道海說,「拿凱特貝琴薩跟布萊德彼特給我選的話,我也一定會選前者。」
「果然和沐音說的一樣。」佟夜說,「你真的是個人類?」
「再有誰懷疑的話,恐怕我就得說不是了。」道海嘆口氣,「是的,除非最近人類有全新的定義公佈,否則我現階段確實是人類。」
「那我就直說吧,我需要你的幫忙。」
「幫忙?」道海雙手一攤,「我能幫什麼?你是吸血鬼耶,要跟狼人還是什麼死徒作戰的話我也無能為力啊……啊,先聲明,就算我拿下眼鏡,也不會看到什麼奇怪的線。」
「我……不大懂你說的死徒跟奇怪的線是什麼。至於跟狼人那邊,我們已經停戰快要三百多年了。」
「既然這樣……」
「是人類。」佟夜說,「讓我困擾的對象是人類。」
第一堂上課前的預備鐘打斷了道海跟吸血鬼在廁所的談話。
因為第一節課的生物老師,是世界少見的「全年無休經前癥候群患者」,道海只有暫且先答應佟夜會幫他的忙,並且約在放學後的社團辦公室見。
當道海回到教室時,距離正式上課還有一點點時間。
一坐回位置上,道海就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有不少雙眼睛正窺視著自己。
而且幾乎都是女性的眼睛。
熾熱、貪婪,充滿了慾望的眼神。
正當道海懷疑自己不是不是中了「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像是塊放滿了草莓的巧克力蛋糕」之類的詛咒時,一個看起來頗為文靜的嬌小女同學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請問……」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跟佟夜學長是一對的吧?他人怎麼樣?溫柔嗎?那、那個……技術怎麼樣呢?」
這是道海第一次跟被稱為「腐女」的超次元妄想集合體遭遇。
一放學,道海就趕緊朝社辦走去。
他很擔心自己一旦稍微晚了,佟夜再度親自來找自己的話,明天會被那些人給傳成什麼德性。(當然,這時的他並不知道,當自己就像「要跟某個很重要的人會面」似的急著跑出教室時,那些人又是怎麼想的)。
當他趕到了社辦所在的走廊上時,遠遠就已經見到佟夜站在門前。
他的表情看起來相當心神不寧,還不時地左顧右盼。當他發現到道海時,這才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其實你可以先進去的啊。」道海走上前。
「不,我不行。」佟夜回答,「裡頭有靈魂駐守,我進不去。」
「……吸血鬼也怕鬼?」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不會……我的意思是說,沒受到邀請,我不能擅自進入私人的區域裡。」
「還真是個累人的規則啊。」
「確實很累人。」佟夜略帶疲憊的表情稍稍放鬆了些,「尤其是一些需要到同學或者人類朋友家的場合,還得要找各種理由先站在門口。硬是等到對方說句『請進』、『快進來啊』之類的話。」
社辦裡只有霧白一人。
當兩人先後走入時,她難得地抬頭看了佟夜一眼。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到哪裡都比較容易受到特別待遇啊。
才這麼想,卻見佟夜舉起手來,對霧白打了聲不符合牛頓第三運動定律的尷尬招呼。
「你們以前認識?」
「這個嘛……」佟夜邊說邊放下手,「勉強算是吧。」然後他望向與門正對著的窗戶,「可以把窗簾拉上嗎?」
「應該可以吧。」
道海望向坐在窗邊的霧白一眼,確認她並無異議後,就走上前去拉起了那塊墨綠色的窗簾。
當窗外的最後一絲光芒被廉價的遮光布給驅逐之際,佟夜就像是背後的嬰靈終於被超度掉似地鬆了一大口氣。
「是因為陽光的緣故嗎?」
「陽光?喔,其實跟那沒什麼關係。」佟夜說,「只要塗了特殊的油料,吸血鬼也可以在陽光下正常行走。我真正怕的是……」
雪色開門走了進來。
「怎麼這麼暗?」然後她注意到了坐在道海對面的佟夜,「為什麼你這傢伙會在這兒?」她冷冷地瞪向道海,「難道是你邀請他進來的?」
「呃……不行嗎?」
「你是笨蛋嗎?」雪色一拍桌,只見她手掌周圍的桌面頓時起了一層白霜,「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嗎?有個吸血鬼曾經被趕出這裡,你以為那個人會是誰呢?」
「……德古拉?」道海說,「如果是凡赫辛裡頭的那個版本的話,我就可以理解為什麼會要趕他走了。」
「閉嘴。小心我凍了你喔。」她轉而望向佟夜,「我收回這個笨蛋對你的邀請,現在給我滾。在你那被死亡與屍體包圍的該死壽命中,別再給我踏入這個地方一步!」
道海難以理解雪色的憤怒,因為從與佟夜的談話中判斷,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會做出何等令人憤怒的行為。
但另一方面,雪色也不是毫無理由會憎恨人的那種人。要有理由,道海想:得要有理由,不過理由本身有沒有理由又是另外一回事。
「哎呀,大家都來了啊。」沐音充滿著療癒性的聲音自門口傳來,「看起來氣氛還不錯呢。」
——哪裡不錯了?而且妳說大家都來了,那阿清呢?妳把阿清放在哪裡呢?
「沐音。」雪色說,「這個笨蛋把那個笨蛋給放進來了。」
——到底該抗議哪個?是被罵笨蛋?還是連當笨蛋都缺乏獨特性?
道海不禁皺起眉頭。
「我知道。」沐音點點頭,「是我讓他來的喔。」
「為什麼?」雪色問,儘管訝異,但憤怒的情緒卻已經削減了不少,「雖然我相信妳一定有妥當的理由,但是……」
「首先,謝謝妳的信任。」沐音露出足以讓保險業務員吐出實話的美麗笑容(這恐怕比讓賓拉登高唱「奇異恩典」還難),「大家先坐下來吧。我來泡茶,而佟夜你就請把自己的情況說個清楚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