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
「苔石剖見禪,鬼僧斬如來。」
『不是斬魄刀。』看著散發異樣氣息的陰森太刀,鳳凰寺停止已經沒有意義的倒數,迅速地運轉大腦與五感開始分析著,『帶有鬼道的成分,但本質依舊更接近精密的靈壓控制。』
原理應該是用地屬性的靈壓製造引力把沙土塵埃聚集壓縮,再用水屬性的靈壓使之凝固定型。巧妙的控制在只會對無靈壓的沙塵起作用的程度,以至於微小的靈壓也能達成這樣的結果,即便長期維持著刀型,靈力的消耗其實也幾乎沒有。
『某種意義上難以理解的技術……』只要有相應的屬性,憑空製刀的技巧雖然複雜但也不至於難以習得,不過像這個能面人一樣長期維持也不消耗靈力的方式就另當別論了,所需的精神力和節省下來的靈壓相比根本不劃算,這是沒有效率到極致的極致效率,『該懷疑他腦子有沒有問題還是懷疑他的精神狀態呢?』
雖然從感知到氣息的時候就懷疑對方是不是人類了,但現在看來這個敵人可能比想像中還要不正常。
節木增雙手握住刀柄,刀尖朝後置向右腰旁以身體擋住刀身,膝蓋微微壓低,將重心沉到腰際。
合成的機械音說到:「請指教。」
鳳凰寺隨之拉開雙腳的距離,後側的左足用腳尖抵住地面,保持隨時後退的機動性。沙塵凝聚的刀身本來就沒有任何光澤,何況是在霧中並且架脇構,鳳凰寺不得不謹慎起來。
「殺!」
突然間,節木增的身影如同溶進霧中一般,悄無聲息地闖入鳳凰寺面前,宛如只用了一次送足就跨越了十數公尺的距離。
但這對鳳凰寺超人敏銳的反應與視力來說並不是多難應對──
──上段?
腦中突然閃過的聲音,可能是身為人柱的她一直以來都與死亡共處有著更強烈的生存本能?又或者是修行佛法使得精神能自在觀照而超於方外?無論如何,這不是通過判斷或理解,而是沒有道理的直覺,使原本打算對逆袈裟做出對應的鳳凰寺緊急向後退足。
果不其然,高舉過頂,刀身從垂直於地面落下的大上段唐竹斬以咫尺之間在她面前落空。
但鳳凰寺這瞬間所想的並不是疑惑為什麼攻擊來自上段、也不是慶幸自己躲過這劍。
因為映入瞳孔中的太刀筋,那個弧線堪稱藝術,太刀筋的筋是指道理、路徑,但這個均勻森嚴、黑白分明的劍路確實完美得像是真的存筋利骨一般。甚至不由得浮現這樣的想法,如果人一生可以停止一次時間,她可能會選擇在停止在這瞬間好好欣賞吧?
她很確信,只論劍術,三千多年的人生裡,她至今沒見過比眼前這個能面人還精湛的死神,包括宮和結城乃至自己。
「霞起無明障,曇來知見妄。」
欣賞歸欣賞,但鳳凰寺可沒有因為太刀筋至美的精湛而分心,然而從左腰際順旋上的逆袈裟卻已經砍了過來,就好像剛剛從未揮出上段唐竹一樣。
「嘖。」
鳳凰寺這次選擇連續使用瞬步躲避時拉開距離,但節木增果然不讓她離開間合,每一次的瞬步都完美跟上,並且無一例外地,隨著腳步揮出的劍路都是來自與上次完全沒法銜接的方向,但沒有絲毫窒礙。
數百瞬步中,被不詳氣息包裹的塵刀隨著每次揮出,便越發隱進霧中,鳳凰寺明白這不是刀或霧發生了變化,而是她自己的感官和直覺越來越難捕捉斬擊、或者也能說戴能面的人已經逐漸捕捉到自己的迴避了。
但其實能迴避到現在,已經是鳳凰寺燃燒著超越人智的集中力與生死直覺,全神貫注在迴避上,換做別人連第二刀都躲不過。
成就那樣完美太刀筋的,並不是依靠什麼斷峰陷地的巨力、也不是憑藉什麼穿雲越海的迅疾、更不是來自什麼撼穹排空的氣勢,而是純粹的精練。換句話說,對方只要斬到她,就一定是以物打斬上,也就代表著必殺。
所以時間所剩無幾,恐怕一百個瞬步內鳳凰寺就必須被迫從迴避變成迎擊,那就沒有摸出對方情報的機會了,還看不出對方的玄機究竟何在,為什麼可以像是跳過收招的時間一樣從另一個方向斬出下一劍?
『……?』從剛剛的思考中,鳳凰寺突然萌生了一念頭,這恐怕是理解對方守法的唯一方式了,『這可比躲開還要難多了……』
節木增隨著瞬步而來的下一擊中段逆胴,無聲、無息、無感、無始、無終,刀身就像沒有前因後果似地憑空出現在那裡,只剩下勢在必得斬向腹部的這個事實存在。
刷!
俐落斬下,卻是撲了空,鳳凰寺安全地站在節木增間合外二十公分的距離,隨著她又一個瞬步向外側退開,羽織的一角翩翩飄向空中──這個甚至不能說是移動,僅僅是鳳凰寺將靈壓昇華到產生質量的程度,然後把自己的身體給往後「擠開」而已,但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在這種距離下躲開對方的斬術。
因為不需要再得到情報了,這次鳳凰寺的瞬步卯足全力,與剛剛側重敏捷性隨時轉彎的步法不同,這次是乾脆地全速衝刺,節木增維持在她身後1.3張榻榻米的距離緊跟不放。
雖然沒辦法判斷她是真的追不上還是為了避免身分被看破所以故意不追上,但現在維持這樣的距離對鳳凰寺來說是最好的情況。
『首先刀上氣息其實是──沒有氣息──本質是地屬性的引力,連同氣息和動靜都被其內斂住了、所以在感受上刀就是一切停止的虛空,這種異常從而讓人產生不祥感,因此我才會難以察覺刀是通過怎麼樣的運動架出下一個構。』退後的鳳凰寺通過羽織被斬落的少許觸感,迅速地運轉大腦整理情報並試圖得出結論,『也就是說,一旦太刀筋應該命中時沒有命中,她就直接停止斬擊切換到了下一個構,因為對方很難做出反應,即使像我這樣躲開了視野也不會捕捉到她已經收勢了。』
『說起來就像是書道一樣,藏鋒而三折。仔細回想,我看見她的太刀筋時的腦中下意識冒出的感想是均勻森嚴、黑白分明、存筋利骨,並且,可謂藝術。這其實也就是對書道的形容。』
『但這不是解答──』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對方的這個方式,就像要求子彈打不中就去轉彎,實際上根本稱不上方式:『關鍵並不是斬術的真面目,而是他是怎麼實踐這個真面目的。』
『無論是塵刀還是劍術都有共通點,精湛到了溢出的程度,反而很沒有效率。尤其是劍術,宮、結城、瑛神、大城戶、坂本,即便這些斬拳走鬼專精於斬術的人也不會去把劍術修練到這種地步,實戰中靠劍術不靠靈斬來奠定勝負的代價太大了。』
『而最後的線索就是,剛剛的逆胴和之前不同,沒有砍中卻將斬擊給完整揮出去,這是他唯一的敗筆。』
鳳凰寺用瞬步退後並不只是單純要讓自己有思考的時間,還為了讓自己的推論成為沒有例外的確信。
已經完成準備了──拔出斬魄刀停下腳步,厚重的靈壓一口氣傾瀉到刀身上,不是直接包覆住,而是用編織相同的方式交錯靈力後才纏繞上斬魄刀,必須要這樣才能抵擋住對方精練的劍勢。
節木增揮出塵刀,同時繼足變為步足,搶出了一步的距離,鳳凰寺微微蹲踞,右手單握左舉,左手逆架手裏霞,強行格擋住這一刀。
就在這時,原本架住霞的左手突然伸長變型,像是蛇一樣緊緊環繞勒住節木增雙手手腕,剛剛的瞬步拉力,就是為了用鬼道變化自己的手臂,就算是她也沒辦法一瞬間將人體變形。而節木增也沒有預料到會直接從手本身產生變化,沒有成功在第一時間掙脫這個出奇不意的束縛。
雖然這個破綻僅僅不到千分之一秒,鳳凰寺仍然成功以足先蹴踢進對方的膝蓋中央,接著立刻主動向後拉開距離。
「果然,姿勢完全沒有變化。」得手的鳳凰寺確定了她原先的推測,但卻沒有辦法露出得意表情,她眉頭緊鎖,用嚴肅的低音呢喃道,「真不想知道這種讓人生理上難以接受事情,太噁心了。」
「了不起。」節木增則用機械音朝她的對手稱讚了一句,接著側過身子,將塵刀抬至右太陽穴旁邊,刃朝上劍尖指向鳳凰寺的臉部,左腳朝前伸直,右腳微微往後蹲下。
『手腕沒有交叉、而且這個腳步……不是霞構,更像是壓低身體並且抬高架式的城郭構,突刺……不,他要用靈斬了。』
「君我由久 道乃奈我弖乎 久里多多禰 也伎保呂煩散牟 安米能火毛我母」
隨聲和歌,右腳發力將身體蹬出,與剛才完全而精細劍術成徹底相反的走勢,一瞬間,兩人之間的景色一口氣被壓縮起來。
生滅夢幻、前緣一炬、別開生面。
將周遭一切的「勢」都崩毀吞噬入其中重新刺出的赫赫劍威盡是兇暴,聲色如是、距離如是、分秒如是,全都朝劍裡墜落下去,使人產生兩人之間的一切聚成一線消失的錯覺。
這便是宮道策的名世四見,《色法羯摩諸歸根》一本目.玉冠有炎。
『模仿、複製、習得……不對,這個是「重現」,因為真相已經被看穿不需要再隱藏了是嗎。』
不過鳳凰寺毫無懼色,其實不管是重現還是模仿又或者是其他的手法都好,《色法羯摩諸歸根》這個斬術,不是宮道策揮出的就沒有意義了。
「別小看人,要使用這種招數你的人生路還早了六千年。」
中段不危不避,刀身輕鬆隨意地送出與突刺交擊,結果卻是讓節木增難以承受的恢弘磅礡,劍勢轉瞬被整個星球極速衝撞一樣無疾而終地潰不成軍。
刀在此,揮劍至今的歲月就在此,技法?對策?戰術?思考?此刻都是不純物,只剩下日積月累的根基,結晶成了這簡單而淬鍊到極限的一劍,將扭曲的景色悉數恢復原狀。
──這就是曾經超越名世四見,被世人稱為神世三道的其中一本──
地之玉為根,無念無想,此劍即是一揮而就,成就至純,為此一之太刀。朱翎心伝神道流.三輪太刀三本目.比良歸璞。
但是玉冠有炎雖粉碎殆盡,節木增的劍勢卻沒有停止,隱藏於其下的第二層斬術同時體現出來──
「花遠乃美 末川良武比止仁 也末左止乃 由幾末乃久左乃 春遠美世波也」
鳥鳴花萌,些細之處皆可窺探春色,故以須彌入芥子,天地之大也納於一式是為春。《石乃上四折藻》一本目.和鶯吹花。
承襲玉冠有炎化用周遭萬氣入劍,這一招卻正好相反,偌大造化封存在僅僅一劍中,故而堅不可摧,無漏無瑕的防守之劍──
一者內斂一切而空虛陰森的塵刀,一者靈壓充斥而煌煌赫動的淺打,兩造刀鋒一閃,高下立判。
戴著能面的人頭輕輕落地,隨後整個人的身體消散無形,只剩下遮擋靈壓的隱靈衣和面具頹然癱散在地上。
「這是?」沒有留下式札代表不是式神,而且剛剛的交手和真人一模一樣,這對式道來說非常困難,所以有某種不為人知、與式神不同的分身方式嗎?而且對方最後會用這種方式結束戰鬥,就表示本尊那邊很可能沒辦法隨意回收這個分身。
「控制了玉冠有炎的練度,引誘出三輪太刀,然後第二個重現才施展真本事讓我難以收勢以至於無法活捉他……謹慎的人真討人厭。」既然人已經「死了」,目的肯定是探查不出來的,鳳凰寺果斷放棄去明白對方為何會找上門,開始檢查著對方留下來的物件。
那些隱靈衣是十二番隊曾經的失敗品,效果好過頭了連穿衣服的人都難以對外探測靈壓而廢棄,多虧科學家們的匠心獨運,鳳凰寺在內側也沒找到任何靈力的痕跡,面具下方也有用同樣的材質的布條當繃帶裹著整張臉,所以同樣一無所獲。
鳳凰寺按了按額頭,找出了一個謎,但是其他的謎更多了。
「你已經順利被殺掉了嗎?」看到坐禪著的伊祁睜開雙眼,蹲在她正前面的猿田湊上臉問道。
「和計畫一樣順利,但很失敗。」雖然本人還活著,但是意識上被砍下頭顱的痛處卻還殘留著,使得伊祁只得繼續維持坐禪的姿勢,「我的秘密被她發現了,被迫用了『寫』來結束戰鬥。」
猿田雖然表情把但你全身上下都是秘密、少一個有差嗎這句話寫在臉上,但還是開口問道:「那麼,會輸嗎?」
「不。」伊祁的語氣稀鬆平常得斬釘截鐵:「會贏喔。」
坂本沒想到他身為巡邏番隊的隊長,居然有一天需要在大街上隱蔽自己的靈壓東躲西藏。
事情要從護廷逮捕嫌犯前七番隊隊長荒木和前九番隊隊長星川的隔天說起。
「也就是說你得罪了瑛神那個小姑娘?」聽完坂本說起昨天的事情後,一頭波浪捲短髮的女性這樣問道,對方就是他的副隊長,也是他養母的真田琉美。
「啊?那說不上是得罪吧。」
「不!就是得罪了。」真田把吃到一半的仙貝放下來,食指指向坂本的臉,用一副道破真相的語氣說道,「你說的那些經過,在以前,這可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在以前。」
「我想在以前應該也不會允許把暖桌搬到隊長室裡面然後窩進去左手拿仙貝義肢拿啤酒!」坂本雙手一拍隊長辦公桌站了起來,「還有只是這樣的話我姑且能當作沒看到,別把仙貝直接放在桌面上,到最後又不是你來清!」
「打掃的人可是詩穗。」也不是你來啊,真田如是回嘴。
「重點是沒去打掃的人就不應該去弄髒東西,我沒有弄髒任何東西所以我有資格指正!」
「那個孩子的度量可是舉世無雙的狹隘喔。」真田當作沒有聽到,繼續她剛才的話題,「建議你找個時間去謝罪喔,不然以後會很麻煩的。」
「妳認識她嗎?」
「以前見過一次面。但她不可能記得我吧,那個時候她還這──麼這麼小隻。」義肢的右手沒有放下啤酒就往外伸了出來,含糊地比了一個高度。
「那不就是完全不認識嗎……」相比這點,坂本已經懶得追究她那個身高的不精準性。
「不認識歸不認識,但是傳聞什麼的偶爾能聽到啊,應該不是空穴來風……吧,大概,嗯。」
「總之我會不去道歉。」坂本態度十分堅定的回絕,沒好氣地坐回椅子上:「雖然我做的事情在幾千年前可能犯法甚至犯罪,但這裡是現代,是連流魂街出身的人都能當隊長的現代,我做的事情不管法律還是道德都一點錯也沒有。她要用古代的標準評價別人是她的事,但這不代表每個人都要按照她的標準對待她,有本事她去法庭告我,我敗訴了自然會乖乖跟他道歉。」
「我說你啊,沒比她好說少,也很死心眼呢。」真田這一次將手中的啤酒放了下來,原本嘻皮笑臉的表情也繃了起來,語重心長地向坂本說道,「給我聽好了,成為大人的第一步,並不是看你在護廷十三隊裡當上多高的職位,也不是看你收入有多少,當然更不是看你有沒有妻小家庭。而是看你能不能為了自己沒有做錯的事情將頭的位置低下去。」
坂本一時無言以對,並不是被駁倒了,而是要吐槽的地方太多讓他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單獨看這句話本身,可能有些部分還滿不錯的,但是用在這件事情上根本是偷換概念,而且這說白了就是慷他人之慨,需要去道歉的人又不是她。
真田說完後,用義肢俐落地單手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後發出哈~的一聲:「哎呀呀呀──我還真是說出了一句好話呢!剛剛句話要是出現在漫畫裡可是跨頁分鏡喔!」
撤回前言,單獨那句話本身也只是老醉鬼發酒瘋的爛透發言而已!坂本的內心吶喊了出來。
「你肯定不服對吧,做媽媽的很了解兒子在想些什麼呢。」真田露出得意的表情,將手上的啤酒罐高高朝半空舉起,「確實,空口無憑嘛。那為了讓你體會剛剛的道理,我不能止於言教,還必須身傳,也就是說,以身作則!就由我來為兒子的過錯向瑛神道歉吧!」
「啊?」
坂本本來以為那只是她酒醉時亂說的話而已,不過仔細想想,她直接對瓶喝都能連乾十瓶生命之水而面不改色,怎麼可能會因為六罐啤酒喝醉?
所以她的那些話是清醒的、而且是認真的,之後她真的自顧自地去向六番隊預約了見面,甚至把自己平常根本不穿的死霸裝拿去洗了一遍,不管坂本怎麼阻止她都不聽。
她大概以為坂本阻止她只是因為這個年紀還要母親去幫她登門道歉而感到丟臉。
實際上丟臉只是其次──當然並不是說對這種事情完全感覺不到羞恥心──但坂本老實說不怎麼想去在意那些非親非故的人對他有什麼感想,覺得他是媽寶自己也不會因此被減薪。
但是問題是一個母親去幫成年的兒子去道歉,這在社會常識上根本不可能被接受,反而嫌隙會更加劇。
說不定以前家族長制更濃厚的社會中,個人犯錯會被視為等於家族犯錯,所以他們的過錯要由一家之主去致歉?那麼有可能反而兩個歐巴桑會一拍即合,瑛神欣然接受她的代替道歉?
坂本不太清楚是不是,因為考慮到他養母缺乏常識的程度,單純她自信過度覺得這樣就能解決問題最後讓對方火氣更大的可能性還是比上述狀況要高的。
經過他反覆猶豫後只能忍痛得出一個結論,即使他不在意瑛神有多討厭他,但事情毫無意義地從糟糕變成難以理解就是另一回事了,與其這樣,不如強迫自己犧牲一下,親自道個歉把這件事做個了斷吧,也省得未來清淨。
雖然本來想在真田拜訪瑛神前就解決這件事情,但不巧瑛神有空接見外人的時間只有今天,他的會面時間被排到了真田後面。
於是就變成這樣的情況了。
不能現在被發現他也要去找瑛神,不然一定會在誰來道歉這件事上爭論的老半天;但是也必須在他們談話一開始就到六番隊,不然要是母親開門見山跟瑛神道歉就麻煩了。
只要現在壓低靈壓緊跟著真田進到六番隊,然後他們談話一開始就把靈壓恢復,真田總不可能放著談話跑出來把自己趕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親子間的感應,今天真田一路上會偶爾停下來東張西望,不過坂本身為本業是巡邏的人,反過來說也很清楚要躲藏時該怎麼辦,基本上是無驚無險地來到了六番隊的目的地。
在夜神的帶領下,真田來到了六番隊的釣殿,因為對象並不是熟人,所以這次不像鳳凰寺拜訪時那樣在母屋會面。
真田與瑛神做了基本的會面招呼後,真田突然感覺到一個熟悉的靈壓從西渡殿那邊傳了過來。
『難怪今天路上總覺得……真是的,我難道有什麼不值得信任的地方嗎?』理解到坂本也與六番隊約好會面的真田在內心嘀咕著。
她可能不知道對坂本來說,應該是她有什麼值得信任的地方嗎?
如果現在還是堅持替他謝罪,坂本的會面就變得無話可說了,那好不容易道完歉又結下了新的梁子根本沒有意義,所以現在她只能把道歉的事情交給瞬了。
「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可能是看真田沒有第一時間說話,瑛神主動開了口。
因為如果明目張膽的寫上要代替自己的兒子道歉,很可能會被拒絕,所以當初真田在拜帖上只寫了一個詞,那是瑛神絕對會接受和她見面的通關密語。
「『づくよゆき』……寫成漢字的話就是月夜雪,這樣來看只是比我的斬魄刀多了一個字,但是夜雪(やせつ)是音讀,而月夜雪則是訓讀,這並不是胡亂或湊巧添字。」瑛神將她的請帖拿了出來,「這個名字如今只有四大貴族的人知道而已,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真田用行動代替回答,她用左手食指畫出?模樣的異國符號,將義肢中的封印解開,從封印的金色光芒中拿出了一把總長三公尺、槍柄為經典1:3的十字架形狀、宗教性質極強的金銀長槍放在膝蓋前,雖然氛圍十分古老,但外表仍然如剛鍛造完一般嶄新,通身散發著神祕的光輝。
當然,這把長槍真正醒目的不是外表,而是上面的殘留靈壓。接著真田伸出左手散發出與坂本再御前神事時一樣的暗紅色點點燐光。
「答案很簡單,真田琉美不過是假名,我的真實身分是八月一日第二代當家,八月一日沁音!」真田宣告而出。
瑛神停頓了一下之後,朝真田行了一個淺淺坐禮:「原來如此,剛剛我多疑了。」
不過她旋即話鋒一轉:「我明白你不是通過什麼不良手段得知這件事的人了,那麼可以告訴我真話了。」
「太好了。妳明明知道教堂之槍和龍狩殛光是真品也沒有馬上相信我是沁音,但是卻信任了我。」真田對瑛神的反應感到滿意,手上的燐光消失、並把十字槍收回義肢的封印中後,也為了自己剛剛的試探而向瑛神低頭以示歉意,「我得知道現在的當家夠不夠聰明才能決定是否應該說出來。」
「首先,我是光明正大從粉雪,你母親那邊聽來的。本來我想讓這件事如同不存在一樣隨風消散,只是最近發生了一些動盪,讓我覺得需要和現在的四大貴族的當家們說一下這件事情。」
「大約四千年前,『四大貴族』這個玉旨出現的不久之後,中央下發了一道秘密諭令,那就是將初代當家的四個斬魄刀備份下來。因為某些原因,這個諭令最後被交由我執行。」真田將義肢右手覆在置於右側的側劍的劍鞘上,「在這之中,記錄著他們四人的斬魄刀。」
瑛神左手抵著下顎,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東西:「好像有這回事,在我非常小的時候家裡一段時間有一個外人住在裡面,不過我應該只見過她的樣子一次而已。」理所當然,她不記得當初來的人長什麼樣子,但事情確實有模糊的印象。
「一段時間嗎……小時候的時間感真厲害呢。當時我一站一站地成為初代當家的朋友,把他們的斬魄刀記錄下來,然後道別。每一站可是幾十年啊,用一段時間來形容未免……」
真田的眼神顯得有點落寞,不過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八月一日家是我的最後一站,在那裡我待了比前三家更久的時間。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你和沁音貌似沒有見過很多次面,但應該記得沁音身邊的總是會有一個穿斗篷的女人吧,那個人就是我、也是它們的由來。」
「來龍去脈我理解了。」瑛神表示理解,「不過這個保險……」
「確實,畢竟沒有、也沒方法驗證真的出事時這些備份是不是能替代或者協助人柱。來告知這件事不是希望你們放心,反而是希望做好最壞的打算,盡可能別指望保險能夠派上用場。」
「我明白了,這件事情需要我轉告給其他四大貴族嗎?」
「交由你自行判斷吧,這我就不過問了。」真田看了看時間,「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最後再說一點吧。」
「?」
「如今能算得上我朋友的,也僅僅只有他們五個人而已,而其中一個卻克死虛圈,連讓我為其上香的衣冠都沒有留下來。小姑娘,如果有那麼一天,起碼讓我能夠祭祀妳啊。」
「………」瑛神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說道,「和我不一樣,家母無論招代還是神來都很貧弱,成為人柱是很痛苦的,最後連死在故鄉都沒有辦法,甚至到了今天還曝屍虛圈沙漠中。但我不認為她的一生只有遺憾和痛苦,雖然我不記得妳,但我記得那段時間,家母真的很開心。」
「……很讓人寬慰的一句話呢。」真田有點苦笑地站了起來,她被瑛神看穿得十分準確,不是因為懷念而是因為愧疚而希望可以去祭祀,她其實並不認為自己夠格能當她們的朋友。
將側劍別回腰際,朝瑛神鞠躬後離開由亮明帶離了釣殿。
還來不及休息,下一個客人被帶了過來,是前些日子讓她惹怒她的年輕人──實際上,瑛神也看得出來,真田會找她見面,其實不是為了告訴她備份的事情,而是為了道歉而來的,是發現了坂本也在才打消了念頭。
坂本從門口進來走到座位旁,正準備坐下時。
「已經夠了。」瑛神喊停了坂本。
「怎麼了嗎?」坂本努力控制著表情不要抽搐,他可是忍耐到覺得自己要流出血淚了才過來道歉的,要是今天也要被訓一堆現代根本沒人在用的白癡禮教他可要受不了了。
「放心,不是壞事。」瑛神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似乎不是在諷刺,而是真的很開心,「相反的,坂本隊長你很了不起,是個非常有誠意的年輕人,我已經接受到你的歉意了。」
「不……」坂本完全不覺得自己有誠意,他一點也不想道歉,甚至如果可以的話,感情上他可想要朝這個性格惡劣的歐巴桑臉上來個一拳把她鼻樑打斷,更何況他到現在一句話都還沒說。
「以坂本隊長的身高走到位置只需要四步,但是你剛剛卻走了五步,在門口時你就已經目測好了距離,因為你知道禮儀上是不允許走路的步數是偶數。你雖然不覺得自己有錯,雖然心裡不想來道歉,雖然覺得對方是個老不死的妖婆,但你還是花費了時間去調查不想知道的禮法,我認為這在某種意義上,比本來就願意道歉的人還更有誠意,所以這樣就足夠了。」
過於輕易地達成,讓坂本非常訝異,覺得有點不真實:「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我以雪花之名發誓。」瑛神以家徽的名義要坂本放心,「禮儀的邏輯中,不存在發自內心這種概念。禮規範的是行動不是內心,無論你想的是什麼,最終你做出來的行動與選擇就代表了一切。你選擇前來道歉,也選擇為了道歉付出時間了解對你的價值觀而言毫無意義的事情,這就足夠了,比任何一句對不起或著高昂的贈品都來得有意義。」
瑛神伸手示意坂本可以回去了,事情順利解決當然很好,但坂本總有種一拳打在雲霧上,完全不著力的失敗感。
走到門口的他,回頭朝瑛神說了一句:「妳是個很討人厭的人。」
瑛神笑了出聲音,儘管她討厭無禮,但是並不討厭年輕人的意氣:「當然,會喜歡我的人腦子一定有問題。」
後記:
平常量的三倍,加上我是十月多才能開始寫,所以換算下來我其實幾乎沒有拖!只能說這次兩節的篇幅都大,而且這兩節要是分成兩話,那鳳凰寺得到的答案就變成中間隔了一話無關的劇情才給出解答,那太詭異了,所以就只能三個月寫九千字了。
劇情上做個小補充:即使是在以前,道歉也是沒有當家代替道歉的。如果坂本真的放心讓真田去道歉的話,事態會糟糕到開啟瑛神的暗殺支線,那個小雞肚腸的臭阿婆是會認真的去規劃偷偷殺死坂本的事情、然後一定會去實踐、並且以她的本事也可以成功。然後就會出現連能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死了一個隊長的超抽象情況。
接下來跟大家講一下斬術、劍術、靈斬這幾個詞在世界觀裡的用法,因為這是他們的習慣用語,所以很難在劇情裡面去細節的提及他們。
斬術比較明顯,大家可能都看得出來,它就是一種「以刀劍進行的技術、戰鬥等等」這個大項的概括性的詞彙。而劍術是「物理性的使劍方式、思路、戰術」。靈斬則是相對於劍術,在現實的物理意義上辦不到的就是靈斬,比較常見的像是:斬除比方靈力等各種物理上劍斬不斷的東西、和鬼道一起使用的斬術、類似劍氣那種泛遠距離斬擊、抽象性和意象性招數的內容等等。
比方這一話出現的玉冠有炎和和鶯吹花,這兩個的招式就是以意象性來表現,所以它們都不是劍術的範疇。
另外雖然看完上述後大家應該不會搞混以下狀況,但以防萬一我還是提醒一下好了:大家應該還記得八月一日家的穂積真伝新當流,有一個目錄是《靈斬太刀》,實際上那也是本作第一次出現靈斬這個詞,但靈斬並不是八月一日或神道流派系的專屬詞而是一個普遍性的詞彙。
既然提到斬術了,那順便補充一下鳳凰寺炎緋和宮道策在內文中提及的話太囉嗦的秘辛:這兩個人分別創造出來的四見與三道,可以說是屍魂界歷史中無人超越的至寶,但他們其實並沒有被世人視為斬術宗師,因為他們倆人斬術層級高過頭了,本質都是以斬術將自己一部份的人生路具像出來的形式,所以是別人根本學不會、只有她們用出來才有意義的奧義。斬術無法流傳給不特定多數人自然不會被當成老師,連老師都不是那就不可能被視為宗師了。
伊邪提供附錄:
龍狩殛光:
八月一日沁音的斬魄刀,雷屬性斬魄刀,基本的能力為克制龍的形象的敵人。
熟練度提升到最高就能將狩獵龍的執念投射到個體對手,強行將對手視為龍的形象產生克制性,若對方本來就是龍的形象,則是強行使對方被雷屬性克制。這種狀態的龍狩殛光有著「龍之死」的別名,換句話說,沁音對敵人說出這個名字時,也表示對敵人的肯定與敬意。
不過真田因為基本上只是收藏著而沒有特別使用,所以對她來說只是龍狩殛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