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嚇感促使她不間斷的重複播放方才的結(jié)尾。搭配那位男人給人的不悅感、以及老人口中的言詞。這些線索與她印象中的一位形象符合、言詞中城府很深、頭髮已灰白大片的老人通電:
栞子過於緊張的思緒佔據(jù)了腦海,帶動著伸直的雙腳彎曲至地面。在這身體轉(zhuǎn)向的過程中,自己綠色睡衣的衣領(lǐng)處忽覺有個輕柔的觸感顫抖著。
她趁此時轉(zhuǎn)向離自己不遠處的沙發(fā),確認(rèn)沙發(fā)上的黎夜保持平躺姿勢,甚至連呼吸聲都十分微小。才緩慢的安靜起身,踮起腳尖,走入左方的走廊門縫中透出的光芒。
她們前腳才剛踏出,原先閉眼平躺的黎夜一下子便伸直左手往桌上摸去。在手指抓過來手機的下個剎那,直接亮起螢?zāi)凰{光抵抗周圍夜色,維持平躺的姿勢瞇眼盯著螢?zāi)徊环拧?/div>
直到走廊盡頭的微波爐聲響「叮」竄到客廳內(nèi),她才迅速滅掉螢?zāi)凰{光,棕色瞳孔縮小之際,溢滿方形螢?zāi)坏囊曈X暫留刺痛著她的視覺。
同樣被聲音吸引的,還有位於走廊中段半開著門,披著紅色大衣探頭出來的雫。她的水藍色瞳孔幾度閉上,呵欠頻傳,棕色髮絲也一度黏在嘴唇。
身後的房間內(nèi)僅有微弱的桌燈撐起小片光亮,照出了房內(nèi)右半邊敞開的衣櫃。
「栞子小姐?想吃宵夜嗎?」她微弱的嗓音絲毫沒有傳入走廊盡頭的廚房內(nèi),只得穿著拖鞋走出房門,小聲的踏步至廚房門邊。
原本那張想呼喊栞子的雙唇,一瞥見眼前的這幕後霎時間全身止住不動,安靜的欣賞她與拉魯拉絲的溫馨畫面。
瓷杯裡熱牛奶蒸氣持續(xù)翻騰,貼往牠臉部之際即刻驅(qū)散了牠那低頭不安的神情。其嘴裡變得柔和、音頻拉高的懷念語調(diào),柔順的敷在栞子與廚房外偷聽的雫的耳膜上。
栞子等牠分散幾次飲用完畢,以左手環(huán)抱牠的身體,右手拿紙巾溫柔的擦拭著牠嘴唇邊遺留的牛奶。
雫疲累的臉龐顯露的一絲欣慰,被栞子亮起瞳孔,神情嚴(yán)肅的這句話嚇得五官撐大,連帶疲勞一同吞下:
「拉魯拉絲,我一定會陪你到最後。這是最後能展現(xiàn)實力,力挽狂瀾的機會。讓我們不留遺憾的好好戰(zhàn)鬥吧。」
方才栞子道出此語的途中,腦海那位老人的哀嘆也隨之響起:「對不起。老夫恐怕再無機會陪你們了。好好保重,靠自己尋找未來。」
「拉魯!拉魯?」儘管牠搶先給出鬥志昂揚的肯定點頭,然而馬上又掛回一副疑惑。她們渾然不覺廚房外偷瞄的視線已愈離愈遠。
栞子強力的止住了喉嚨後方的話語,旋即掛回一抹溫馨笑容。她模仿那位老人伸手撫摸拉魯拉絲的頭髮,耳邊迴盪著牠舒服又帶點喜悅的鳴聲,就抱著牠回到了無光的客廳內(nèi)闔上雙眼。途中也望著雫熄滅燈光的房門一眼。
在栞子腳步聲接近的剎那,站在黑暗底下的雫亦往外拋出了一雙眼神。
從方才開始,她一直身處衣櫃前擺出一副游移不定、抿著嘴唇的臉孔,耳膜旁接連徘徊著栞子最後道出的話。「最後的機會」、「不留遺憾」等詞語佔據(jù)其心頭的一角,且迅速的放大。
她順著這句,朝著衣櫃內(nèi)一件正面立於正中間的表演服伸手觸及。由於毫無照明看不清楚,只能約略看出禮服的左、中、右似是不同顏色。
她向左撇頭,眺望著窗簾外毫無星光的靜默夜空,輕聲道出:「有可能再也沒機會了……是嗎。」
此時此刻,位於夢想市最北的市政府內(nèi),一間亮著監(jiān)視器、監(jiān)聽器等滿是紅光的客房之中,有位黑髮的深色衣服少年,掛滿緊繃的表情緊抓一顆寶貝球,以煩躁的雙眼仰望同一片暗夜。
只聽他腦海裡懸著方才的畫面,以無人能辨識的語速低語著:「也就是說剛剛的夢,可能就是我的森林蜥蜴被奧托意塔追殺的開始。」
說到此處,他又一次瞥眼看著手裡的寶貝球,煩躁又無奈的語速再起:
「星耀啊星耀。或許早在兩年半前,我就被內(nèi)閣大臣設(shè)下圈套了吧。不然根本沒理由把別人的遺物,交給我這個路人小孩。」
說到後面,星耀改以帶有怒火的堅定,迅速地說完:「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神奇寶貝。跟我一起奮戰(zhàn)到最後一刻吧!」
下個剎那,手中的寶貝球亮出一道白光,未等光芒散去,他平淡的語氣升高了些許溫度,語速放緩了些:「吵醒你了嗎?抱歉。」
只見窗戶旁一隻身體多處長有葉片的神奇寶貝一臉鎮(zhèn)靜的搖了搖頭,陪著主人一同遠眺窗外,直到睡意再次侵襲自己為止。
到了隔天,冬日日光透進了這間客房,若是忽略周遭鋪滿的紅點、天花板的監(jiān)視器、以及壓下去也毫無作用的門把,其實看上去與尋常旅館房間無異。
此刻星耀掛著壓迫感重重的神情坐於角落的床邊。他彎著腰、左手掌壓著小型玻璃桌上的便條紙,右手握筆亂動。仔細(xì)看的話,白紙上方毫無任何筆跡。
很快的,一聲「喀嚓」之下,有個男孩事先毫無敲門便直闖房門打擾,另有一男人緊跟在後。
來的人星耀再熟悉不過。男孩頭髮兩側(cè)削平、抬起下巴以斜眼凝視自己那充滿不快的表情,但他這幾日穿的都是卡其色。
至於那男人有著一頭翠綠髮色,衣服與旁邊的男孩穿著頗像,時常勾著眼角。
星耀不等他們走近自己,便重重地朝地面摔出手中的筆。
那男孩並無在意為何能夠星耀毫無憤怒的摔筆,保持抬下巴的樣子喊著:「寫日記嗎?打擾你了喔,真──不好意思!」
「張肇勳,今天你跟你的手下又來找我打一定會輸?shù)膶?zhàn)嗎?」
「我哪有蠢到給你一直加深對戰(zhàn)經(jīng)驗?今天直接送你去見蒂安希。」
見星耀始終一號表情,又添了點火藥:「你再不把握時間,我想蒂安『希』就要變成蒂安『息』了。按照慣例,把六顆寶貝球跟背包都給我留下來!」
他先後抓起床上的六顆寶貝球以及地板上那污漬、泥土痕跡已乾的背包,在他們視野裡晃了幾眼後,隨即放回原處。此外他也拉開每個口袋給他們檢查。
那位手下才剛喊出尖嗓子:「很好,你就先小睡片刻吧!」,他的後方突然冒出一個被其大頭遮住的嬌小身體,那之中湧出大量的粉藍光芒。
他偷偷在心裡寫下一筆煩躁:「又是『催眠術(shù)』」同時不斷輕咬舌頭,以不受傷的前提下努力支撐尚未完全闔上的眼皮。
張肇勳向旁邊拋出了不屑:「欸!加大點力度好嗎?」
「是!」輝映著綠色頭髮的粉藍光芒更加的亮麗的前一剎那,星耀不再咬著舌頭,改成故意左腳往前,腳掌以左往右施力踩向那支筆。
下個瞬間,他整個人以左傾之姿由左往右摔了一跤,左手肘也因此重重地砸向床的鐵架。劇烈疼痛在霎時間完全驅(qū)散了油然而生的睡意。
他努力緊咬上下排牙齒、抿著嘴唇撐住如電流般襲來的疼感。這期間也努力嘗試不緊瞇眼皮,保持平靜的心靜靜聽完張肇勳的嘲諷:「哼。還記得我哥嗎!你現(xiàn)在終於知道在絕望中掙扎,倒頭來卻一場空的感覺了嗎!」
那位綠髮手下收回施放「催眠術(shù)」的神奇寶貝後,將其身體如同外套般單肩披在肩上。即刻與張肇勳一同經(jīng)過燈光明亮的紅地毯走廊、透明的電梯以及裝飾華麗、格局氣派的大門,最終步向門外停靠的黑金色轎車。
他們粗魯?shù)陌研且珤伾宪囜嶙窒屡c張肇勳分別跳入駕駛與副駕駛座。他們沒有多往閉上眼睛的星耀身上看兩眼,也因此,其左手肘處的小片紫黑沒有引起注意。
他們更不知道的是,星耀的意識並非是一片漆黑。他藉由引擎的發(fā)動聲;以及離自己頗近的兩人嗓音;車輛未有移動的感覺,大致知道自己身處之處。
在聽到手下接起電話之際,他還趁隙調(diào)整自己左手肘的位置,咬著牙讓疼痛滿佈的手肘貼著電流,接連刺激著自己的意識。
接下來便是張肇勳應(yīng)答的聲音:「你們說要從港之都載伊蕾托館主過來,到今天都第四天了,居然還沒抵達!搞什麼東西!」
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是沒聽過的聲音:「張先生,實在非常抱歉。因為剛開始只有我一個駕駛。行程有所拖延。」
接下來盡是聽來發(fā)抖的聲音:「但是現(xiàn)在已有另一個駕駛支援,我們已在北邊的2號道路了,請先生放心。」
「啊不是原本兩個駕駛?另一個呢?」
「另一個駕駛他手持沼躍魚去追殺『天才少女』……結(jié)果、結(jié)果後來警察局回報,他跪著面對水泥牆壁,額頭處留有大量鮮血,已經(jīng)沒了生命跡象。」
「天才少女」一詞立刻連結(jié)到記憶裡一位褐色髮絲、表情少有變化的少女。轉(zhuǎn)瞬間滿溢的各種疑惑充斥心頭:「黎夜怎麼突然跑到港之都去了?」他重新揣摩了張肇勳的話語,將他的勢力排除在「與黎夜有衝突的對象」之外。
電話那頭的恐慌愈來愈厲害:「還有、還有……原本我們主人要送你的沼躍魚牠……牠不見了!」
手下的嗓音搶先蓋過張肇勳的碎碎念:「少爺,我看那個手下是任務(wù)失敗,畏罪自殺。沼躍魚恐怕已經(jīng)流落到黎夜手裡。」
接下來張肇勳的大聲嚷嚷完全蓋住了引擎聲:「給我等一下!草屯哥明明是要你們追殺三船栞子跟櫻坂雫,對象什麼時候多了黎夜那個惡魔!」
「對、對不起!我什麼都不清楚!那時我家主人的鐵面忍者,正追殺著三船栞子與櫻坂雫,怎料黎夜突然闖入戰(zhàn)局。」
這些對話一時在星耀的腦海裡擠來擠去,一度生不出任何話。不過他從話語裡推敲出了一絲訊息,想像著黎夜與栞子維持自由之身的樣子,心裡多了欣慰的笑意。
「好、好、好!那我問你,這些事情發(fā)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第!四!天!了!幹嘛現(xiàn)在才講!」
「請您聽我解釋!我家主人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才這麼做的。」這只換來他冷冷地回應(yīng):「是喔。」
「而且呢,為了不讓沼躍魚如同拉魯拉絲一樣,被三船栞子或她的朋友收服走,這次主人多做了一些防備。」
「對於主人、您、以及已經(jīng)死亡的那位部下以外的人,若是蓄意破壞,或者碰了中間那顆按鈕就會……」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點趕來夢想市啦!」他大力的按下掛斷鍵後,突然的大吼震的星耀耳朵極痛:
「幹!原本即將屬於我的『蒼穹遺物』就這樣飛走了。草屯哥搞什麼!」他也只能盡力輕聲呼吸、緊咬兩排牙齒苦撐。
「少爺,事不宜遲,我們得載星耀走了!」這換來他的抱怨:「為什麼理事長爺爺一定要我載殺兄仇人去1號道路啊!」
從方才的線索裡面,星耀的腦海裡組織起拉魯拉絲與栞子互送一雙信賴的堅定眼神,跟著黎夜以及另一位「櫻坂雫」的陌生臉孔力抗聯(lián)盟協(xié)會的畫面。
仔細(xì)反覆咀嚼方才的所有言詞後,他對於那些人懊惱的語氣送上了自信的笑容,心裡也默默添上一句:三船小姐,很高興妳能聯(lián)合一群好朋友努力戰(zhàn)鬥。
心底的欣慰感直到後座開始不時震動,眼皮感受到周遭光影的快速變化,才把這股感覺藏於心底,繼續(xù)凝神聽著那兩人的對話。
張肇勳帶有不屑的開口:「欸!就算星耀這惡賊成功提醒三船栞子好了,草屯哥為什麼使盡力氣都抓不到她?」
手下的語氣溢出了無奈:「誰知道她會跑去港之都找櫻坂雫。」他頓了會後繼續(xù)道出:
「唉,這下子草屯少爺設(shè)局謀害桑恩晴嵐;他跟櫻坂雫的糾紛;還有少爺您對於三船薰子和星耀的復(fù)仇。原本可以分開處理的三件事情,倒頭來全部混在一起了。」
語畢,張肇勳直喊:「最可惡的是她還跟櫻坂雫一起開記者會!不只公開跟我們宣戰(zhàn),還把我佯裝港之都學(xué)生一事,完全數(shù)落一番欸!」
下一句仍是他的怒火:「草屯哥!你當(dāng)初決定放生拉魯拉絲的時候,有想過會產(chǎn)生這麼多連鎖效應(yīng)嘛!」
「三船栞子不只逃走了、還飛快地找到了櫻坂雫以及黎夜那惡魔!甚至還能逃過鐵面忍者的追殺!這一切不都是因為牠會『瞬間移動』嗎?」
那位手下試圖以和緩的語氣道出:「少爺。反正我們現(xiàn)在仍有絕對優(yōu)勢,現(xiàn)在開始好好注意每個細(xì)節(jié)也不遲。」
這句諫言只換來了不耐煩:「是、是!」
方才的怒火大片衝擊星耀的耳膜之際,反倒轉(zhuǎn)化成一股芬芳之氣,更加點綴了星耀心底一閃而過的念頭。
星耀就這麼僵著身體聽著這對主僕的一搭一唱。屏氣感受著大片陰影、以及偶爾直線照射的光線敷著眼皮。
就在他吐了好幾分鐘煩悶的二氧化碳後,車內(nèi)的怒火突然增添了此起彼落,聽來產(chǎn)生喜悅的神奇寶貝叫聲。聽著聽著,他的呼吸也放鬆了些。
「終於到了。」星耀不知為何他先頓了一會,才接著說出下一句:「你,使出『吵鬧』!」
比方才更尖銳刺激,完全分辨不了文字的叫聲直接穿進星耀腦袋。就算他極力咬牙忍耐,奈何自己的腦袋不允許,硬是命令嘴唇吼出痛楚。
他從方才開始盡收到大量折磨,這時對周遭的聲音已不甚敏感。由於無法吸收樹林裡喜悅的叫聲,他的臉龐皺著許多煩悶,不悅的眼神刺向開門的手下。
這對主僕站在一棵高聳入雲(yún)、寬如山脈的大樹根部的窄長樹洞的兩側(cè),首先發(fā)聲的是手下:「星耀!跟往常一樣爬進去!」
星耀努力繃著臉頰、沉住悶氣,為了藏住手肘的紫黑瘀青,以手腳的肘部為支撐點,緩慢穿過視野裡一片棕色的樹洞。
然而因為數(shù)度觸碰傷處,他幾次痛得抬起手肘,暫停行動,與往常爬進去相比花了很多時間。不像張肇勳幾度冷嘲熱諷,一旁觀看的手下反而盯著其左手肘皺了幾下眉頭。
回程的車上,手下的喉嚨裡持續(xù)徘徊著狐疑的猜測:「如果身體的強烈疼痛持續(xù)著,照理說是不會被催眠的才對。」
樹洞的對面被星耀簡稱為「祕境」。除了放眼望去的青翠草叢之外,微弱的寒風(fēng)吹拂著中央的蔚藍湖面,以湖面為鏡也可瞧見反射的茂密樹葉倒影。
周圍果樹的樹葉既茂密又鮮豔,甚至難以於草叢裡或樹根處尋找枯葉,完全不似冬天會有的淒涼樣貌。
冬天的影響還是有的。此時此刻抬頭放眼望去,數(shù)枝處盡是一片翠綠,基本上只有零星一、兩株能瞧見綠色及棕色以外的顏色。
此處原本可以稱之為鬼斧神工之作。只是在樹葉附近飄浮的微型電腦,以及在草叢上畫下的紅外線圓弧線破壞了自然美景。
這片土地的盡頭是一個寒風(fēng)與日光皆無法觸及,看上去有些陰暗的棕色樹洞。與入口處不同,此處容納星耀的身子根本綽綽有餘。
腳步才剛踏入,一個粉灰色的巖石身體伴隨著一聲悅耳的大叫:「蒂安!」飛快的衝到星耀面前。
本來牠見到星耀緩和心情的臉孔時,表露溢於言表的喜悅,然而當(dāng)他手肘處的紫黑瘀青時進入其視線時,僅在一瞬間就化成擔(dān)憂。
星耀準(zhǔn)備彎腰拾起置於樹洞另一邊的藥膏之際,視線一瞬間冒出了牠粉色的鑽石頭冠,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牠已擠出刺鼻藥物,堅硬的巖石構(gòu)造手掌輕輕拍了自己的患處。
下一句話一度抹去了牠的擔(dān)憂神情:「幸好我先藏了藥膏,我沒事的。這一次多虧我故意受傷,得以忍住敵人的『催眠術(shù)』,才能聽到這麼多情報。」但是星耀表情仍然凝重。
為了不讓牠重新掛上一副憂心,他忍著傷口處的冰涼,努力僵著一派輕鬆的神情岔開話題:「蒂安希,前幾天妳……」
才剛道出幾個字,腦海裡突然冒出那對主僕傾著耳朵的噁心面貌,遂把聲音降低:「妳初步教了森林蜥蜴巖石系的絕招,我打算避開那些人耳目,偷偷的多指導(dǎo)牠一番,可不可以演示一次給我看?」
這句話的背後浮出了前幾天的一段畫面。他與神奇寶貝們在祕境練習(xí)絕招,不只森林蜥蜴,美納斯也一聲高呼,練習(xí)感受周遭水蒸氣,轉(zhuǎn)瞬間將其畫化作肉眼可見的水之能量,其餘神奇寶貝亦有相似訓(xùn)練。
原本進行的好好的,未料戶外張肇勳的聲音猛然傳來。自己的大顎蟻情緒一時激動,附帶一聲吼叫,把憤怒能量壓在腳邊猛烈踩踏,嚇出了對手的淒慘尖叫。
由於牠先一步成功學(xué)會新絕招,心裡確實一度浮上欣喜。可是這之後的下場,就是被他們限制的更嚴(yán)格,別說神奇寶貝,連背包也不行。
在回憶閃過之時,蒂安希已經(jīng)跳出樹洞,用手指在草地的泥土上刻下一顆又一顆的、有菱有角的不規(guī)則形體。當(dāng)星耀尚回頭擺出不解,牠已然雙手舉高,天空中幾粒碎石應(yīng)聲召喚,尖銳處朝牠的頭落下。
本想喊出口的星耀,因為接下來的畫面而止住嘴唇,只見牠這次雙手斜舉,呼喚出更多巖石,將那些飛下來的巖石擊成碎屑。
看在眼裡的星耀向前試圖確認(rèn):「第一次故意讓巖石落下是為了實戰(zhàn)演練?」見牠搖頭,他腦袋懸著一個明顯之處:「首先,前後用的是同一招,加上牠在草叢上畫的方塊,如果那是巖石的話就代表……」
他再度道出猜測:「是為了先實際看到巖石嗎?」這一次換來牠的微笑與高音鳴叫。
儘管他心裡留有:「實際看到巖石有些困難。如果想像也能有相同效果就好了」的懸念,還是予以言謝,重新掛回凝重神情。
蒂安希因此盯著星耀那張臉許久,愈是瞧著,臉上的擔(dān)憂愈多。牠隨後正面朝向異常高聳的大樹,雙手才剛平舉,就覺一雙手有著溫暖的觸碰:「我並不是在嫌妳教的不好。」十分肯定的語氣成功制止她的行為。
星耀抱膝而坐,抬頭望著微型電腦陷入沉思,心底不斷閃過這些話語:
「我的好朋友們還活著,還在努力奮鬥……那我呢?我除了前幾天的偷偷訓(xùn)練,還有方才的偷聽情報外,根本什麼忙也沒幫上。」臉也跟著愈沉愈低。
「蒂安?」的呼喊沒有抬起星耀的頭,這一次心裡的沉重化成了言語:「我真的不想再坐以待斃、空等救援了,這有夠討厭。」
語畢,心底油然而生的勇氣夾雜了滿滿的猶疑:「可是要怎麼做?到時候會來關(guān)閉裝置的一定是奧托意塔!他可是緋特地區(qū)的冠軍,不是現(xiàn)在的我打得贏的。」
他的眼神中途游移至高處的微型電腦:「張肇勳跟他的手下早就不是我對手。但光是打倒他們,也沒辦法把妳從這座露天監(jiān)牢中拯救出來。」
「真的只能等黎夜跟三船小姐救援嗎……內(nèi)閣大臣自從張肇勳襲擊破浪市一事之後,再無聯(lián)繫。應(yīng)該也沒辦法指望他,何況他是政府官員。」說話同時,他握住蒂安希那雙堅硬的手愈來愈緊。
他那佔據(jù)臉龐的猶疑與沉重的壓力,在轉(zhuǎn)瞬間因為蒂安希的手輕放在自己的雙手之上,他也終於能稍稍鬆口氣,呼出輕盈的答覆:「……謝謝妳,我的好夥伴。」
此刻空氣中僅有這句話尚未溶於空氣:「不管什麼方法我都試一試好了。」
靜謐的夢想市夜晚底下,矗立著北方火藥味十足的明亮大樓。不知從幾點開始,張肇勳手下所駕駛的黑金色轎車旁,多了一輛深紫色且後座寬大的轎車。
由於方才星耀對著張肇勳罵出激將言詞:「說什麼『已經(jīng)跟卡洛斯促成雙邊談話』,都好幾天了,我看奧托意塔根本不敢來吧!」被他的手下雙手按在背部,壓著他來到另一間房間的電視機前方。
這裡的床鋪與桌面都十分凌亂,且毫無任何亮著紅光的監(jiān)視設(shè)備。
「給我仔細(xì)看好了!」電視機打開的同時,那位手下身處右側(cè),朝著星耀稍微消退的瘀青處大力按壓。
與此同時,電視螢?zāi)簧仙鯂虊m上的叫囂、愈演愈烈的激動怒火與他不由得的放聲痛叫重疊:
「原來花落市的傳聞是真的!櫻坂導(dǎo)演加油!三船小妹妹加油!不需要低頭認(rèn)錯!」、「官員把兩個小女孩壓迫成這樣,太過分了!」、「櫻坂導(dǎo)演,妳願意出手幫助三船小妹妹真的很勇敢,還請繼續(xù)加油!」
那兩人從頭到尾面朝這些聲援,對著電視機「呸」了好幾聲,倒是星耀從頭到尾都保持比一號表情更凝重的臉龐,看似毫無波瀾。那位手下見其表情如此,也反常的低頭盯著他不放。
下個畫面更是切到一處宛如摩西分海般,大片在寒風(fēng)中起舞的薰衣草與結(jié)實累累的茂密果樹,所形成的天然交界。
交界的兩邊各自站著溢滿躁動、沙啞狂吼掀起波瀾的一群老人們;以及另一邊不甘示弱,以字句不甚清晰的怒火回?fù)舻淖仙餮b團隊。
最為響亮的便是這兩位喊得聲嘶力竭、聽來痛心疾首的沙啞嗓子:「為了讓下一代的小孩子們有更安心的未來,我願意觸犯《刑法》教訓(xùn)你們!反正我也沒幾年好活了!」
「草屯家族出來面對!我不希望我的孫女永遠活在恐懼之中,我寧願犧牲自己跟你們同歸於盡!」
面對此語,紫西裝團隊的前排人士是這樣回?fù)舻模骸赣斜臼略V諸法律啊!整天打算動用武力算什麼文明人!」、「是啊!是啊!」
「你們才是動用武力的一方,根本欺人太甚!要是訴諸法律有用,鬼才會想在現(xiàn)場抗議,甚至動用私刑!」
螢?zāi)磺皞?cè)身站著的張肇勳本來勾起了嘴角,一目睹他欲丟出寶貝球的手被人架著,不屑的罵道:「有種一點好嗎?你們開始動用暴力的話,理事長爺爺就能有正當(dāng)理由肅清那群老頭子了!」
此刻那位手下忽然關(guān)掉電視螢?zāi)唬趶堈貏焐懈悴磺鍫顩r的時候,發(fā)出了與想像不同的聲音:「你竟然不驚訝,也不疑惑。我看你根本沒睡著,完全聽到車上的對話了吧!」
他故作平穩(wěn)的回了句:「沒有啊!」引來了左手肘遭受再一次的痛擊。
「最好沒有!除了『你早就得知』以外,再無第二個理由可以解釋為什麼你如此冷靜。」
「你這惡賊是不是偷聽我們啊!」張肇勳往其右腳掌補踩重重的一腳,他的痛叫愈來愈大了。
本來打算持續(xù)動刑的兩人,剎那間他們的手被星耀滿懷恨意、聲調(diào)尖銳的數(shù)聲冷笑嚇得縮回去,收手不動。
張肇勳改以言語作為武器:「你笑什麼!」
星耀模仿張肇勳那抬高下巴,以鼻孔視人的形象,很流利的編出虛假:「栞子小姐早就跟我說過了。她與櫻坂小姐是認(rèn)識許久的老朋友。」為了強調(diào)是「栞子」,他暫不以姓氏稱呼她。
「把證據(jù)拿出來!」
他下一句的開頭更加了重音:「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櫻坂小姐明知這麼做容易招來危險,還願意頃自己全身之力幫助三船小姐。」
「很明顯就是因為『交情很深』,而且櫻坂小姐非常重視朋友感情的緣故。證據(jù)的話,自己去問栞子小姐或櫻坂小姐。」愈漸增大的音量與毫無停頓的語句,把不規(guī)則形狀的謊言,捏成了形狀規(guī)則的真實。
只見張肇勳被星耀襲去的言語氣的猛踩地面,發(fā)瘋般的大吼:「給我用『催眠術(shù)』之後把他丟回去!」語音剛落,現(xiàn)場只餘陷入側(cè)身倒地沉睡的星耀,以及臉上氣到冒火的主僕兩人。
張肇勳伸腳踢了兩下他左手肘的瘀青處,兩人都確認(rèn)他毫無反應(yīng)後,仰天大喊著:「反正這種情況,理事長爺爺一定會出手鎮(zhèn)壓!爺爺可是冠軍!全緋特沒人打得贏!」
「只要、只要!只要我跟草屯哥幫忙多撐一段時間,到時候惡賊、惡魔、桑恩晴嵐、三船栞子還有櫻坂雫,這些反動分子再也無法叛亂了!」
「明天就讓伊蕾托館主教訓(xùn)一下星耀!這次我找的人可不會再像弗可那樣我行我素,不聽指令了!」
「哈哈哈!父親大人,你看到了嗎!我張肇勳當(dāng)然做得到!當(dāng)然是個可以成大事的人啊!」張肇勳只顧著狂笑,手下也忙於背起星耀,完全忽略了走廊轉(zhuǎn)角處有個紅色的閃燈。
「事情比我想像的還糟呢!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