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塔米娜站在靈性的荒野上,黑暗的大地在意識中無限延伸。
雪白的積雪堆積在大地上,將整個世界渲染成一幅黑白的炭筆畫。
塔米娜蹲下,看著雪地,視線左右梭巡,尋找著麋鹿的蹤跡。
對狼人來說,冬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著麋鹿的族群遷徙,麋鹿的血、肉跟骨頭都是狼人重要的資產、也是部族越冬的必須。
因此,狼人的部族領域都相當大,一個部族的領域基本上都會容納一個麋鹿群落完整的冬季遷徙路線。
在卡米娜搜尋腳印的時候,轟隆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讓她豎起了頭上的一對尖耳朵。
雖然已經到了壯年的尾巴,但是卡米娜仍用不輸給青壯年獵手的敏捷跳了起來,瞇起了黃色的眼眸,壓低身體的重心,注視著遠方。
從天際飛來了一顆明晃晃的火球,像是太陽,卻又不夠明亮;在那個火球之後,則是一隻橫越天幕的巨狼,推著那顆火球,朝自己的方向衝了過來。
『祖靈在上……!』
看到那隻擁有著溫暖毛色的巨狼,卡米娜立刻就察覺了,那是部族的先祖,被稱為「逐日之狼」的上古魔獸──不,擁有這樣強悍的力量,甚至可以被稱為神獸了。
隨著時間流逝,狼人的血液已經日益稀薄──就卡米娜所知,周遭的狼人部族已經有上百年沒有出現過逐日之狼了。
火球在卡米娜的面前彈跳了一下,幾乎要將她燙傷,然後就彈跳著,飛上了天際。
而那隻追逐著火球的狼,也在同樣的地方輕輕一踏步,轉頭看了呆愣的狼女一眼,就毫不留戀地騰空而起,繼續推動那顆火球。
『等……等等!』看到狼人部族失落已久的血統即將離去,卡米娜向前一步,想要喊住那匹巨狼。
然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邊。
在她的腳邊,積雪被剛剛的火球融化,解凍的凍土上,則是留著一個巨大的腳印。
腳印中,一株幼苗,正在努力掙脫,指向天空。
塔米娜醒了過來,看著一片漆黑的帳篷頂端,頂端的開口處,可以看到外面一片無垠的星空。
在她身側不遠,石塊圍著的篝火還有最後的一點紅色餘燼。
「夢……嗎?」
作為部族的大長老、同時也是部族中的巫醫之一,塔米娜自然不會把夢境當成自己意識無意義的囈語,如此明確、如此清晰的夢,必然有它的啟示。
塔米娜從帳篷的一角,從蓋著鞣皮的柴堆底下抽出了幾根木柴,重新點燃了篝火、並撒入了薰香,然後在帳篷的地面上鋪開一張白色的麋鹿皮。
塔米娜從自己貼身的小包中,拿出了幾塊用獸骨雕刻出來的骨骰,默默握在掌心後,輕柔地將它們扔到了麋鹿皮上。
一個個骨骰在白色麋鹿皮上翻滾了幾圈,刻著不同符號的面朝上,在火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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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棕毫部落」少族長達米安踏上成年旅途的日子,作為族長的幼子、同時也是一個純血的狼人,他的成年旅途自然是受到了許多同族的重視。
他的祖母,部族的巫醫之長塔米娜也親自在篝火旁為達米安祝福,就等他生日的第一縷晨曦降臨,德米安就必須要離開部族,並只有在順利「成年」之後才能回到部族、正式成為部族的一份子。
年輕的女巫們盤腿坐著、圍著篝火,搖晃著身體,雙手舉向天際、並伴隨著骨笛與皮鼓的韻律律動著,口中念誦著只有女巫才能掌握的語言,透過篝火中騰起的煙霧,通報天穹上奔跑的祖靈、追逐著太陽的巨狼,她無數個後代之一今天正要踏上旅程,並會在這趟旅程中成長,同時,也希望天穹上的「逐日之狼」能看顧下界的子孫,讓他順利完成旅途、返回部落、並延續部落的血脈。
在儀式的尾聲,作為巫醫之長的塔米娜親自切開了一頭雄鹿的脖頸,讓達米安跪在一旁、用手中的陶盆盛了滿滿一盆的鮮血。
接著,他的父親,部族的族長走了過來,用手指蘸著陶盆中的血,在達米安稚氣未脫的臉上畫上了幾個圖騰──分別是「太陽」代表著他們血脈的來源、「季風」期望自己的子嗣能記得歸鄉的方向、「爪痕」祝願達米安在旅行的途中有力量相伴、「麋鹿的叉角」期許年少的狼能順利捕獲獵物。
在父親為自己祝福之後,達米安吞下了一大口血液,而後把手中的陶盆傳遞下去,讓所有的同族都啜飲一口熱氣騰騰的鮮血,並在吞飲血液之前說出對達米安的祝福。
在儀式的最後,塔米娜交給了達米安一把白骨打磨成的匕首──這是除了禦寒的衣物外,達米安唯一可以攜帶的物品。
跪地拜別父親與祖母之後,達米安轉頭,看向東方,等待早晨的第一縷陽光造訪。
然後,在濃到深處的夜色突然被破曉的光芒撕裂時,一個騎著馬的男人、與一頭毛髮像是火一般發亮的牝狼突然出現在天幕之下。
達米安驚呆了,整個棕豪部落的狼人們也驚呆了,不只是因為這突兀出現的一幕,同時,也是因為他們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根源於血液中的躁動。
最驚訝的,莫過於塔米娜。
她驚愕地看著眼前如同夢境一般的景象,口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個帶著敬畏、與狂熱的詞語──
「逐日之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