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啊,瞌睡蟲!」站在門前,凜一面敲著門一面不耐煩的喊著,「要遲到了啊!」
裡頭一點回應也沒有,一旁的冴仔細觀察後,也沒感覺出門後有任何人的動靜,燈甚至一盞都沒開,這讓兩兄弟感到不大對勁。
每一天早晨,在洗漱、更衣、用餐完畢後,糸師兄弟倆都會透過手機上的社交軟體聯絡姫彩,隨後到隔壁的小夜流家前和她會合,三人總會接著一起到學校去。
姫彩從來沒有睡過頭,她經常提前在路上等待兄弟倆,並用笑臉和朝氣十足的嗓音和兩人道早安。今天門口空蕩蕩的,完全聽不到半分她的聲響也見不著她的一絲身影,這讓兩人不由得感到相當不習慣。
姫彩的房間在二樓,小夜流家平常也只有她一個人住,冴認為再這麼叫下去也不是辦法。在傳訊息也沒有得到回覆的情況下,他直接撥打電話給她。
令人不安的手機鈴聲持續的響了一陣子,最後終於在掛斷以前被接通。
「剛起床嗎,姫彩?」
「唔嗯......冴......」
「已經很晚了,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啊。」
「冴......」
「......姫彩?」
電話那頭的聲音既無力又微弱,這讓冴感覺她似乎不是單純的睡過頭而已。
擰起眉頭,並未掛電話的他當即調頭跑回家中,以最快的速度找出小夜流家的備份鑰匙,又盡快返回凜所在之處,和他用鑰匙一塊兒把大門給推開。
小夜流家的客廳一如既往的沒有其他人在,但這個時候整間房子一點燈都沒有可不常見。
兄弟倆連燈都不必開,熟門熟路的直往樓上走,很快就找到了姫彩的房間。這時,冴才把電話切斷並扭開了房門握把。
將電燈打開,只見姫彩仍躺在床上,枕頭邊放著才剛結束通話的手機,閉著眼睛的她聽見開門的聲響才稍微睜開了疲憊的眼睛。
「冴......小凜......」
「別說話,好好睡吧。」
伸手一碰額頭便知道狀況,冴替她把因流汗而胡亂黏在額上的髮絲給撥開,讓凜打電話拜託在家的母親照顧姫彩後,他又去拿了條毛巾並浸濕,回到房內替額頭滿是細汗的她輕輕擦拭。
「該上學了嗎......?」
「今天別去了,妳燒的很厲害啊。」
冴把顯示著高溫的溫度計放在一旁,他將勉強要起身的姫彩小心翼翼的按回床上。
看著冴不發一語的為她擦拭汗珠,姫彩感覺到熱燙燙的身子獲得了一絲清涼的喘息感,她緩緩眨了下迷濛的紫藤眼眸,「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冴又把她脖子上的長髮撥開,「沒有人會選擇發燒讓自己身體不適啊,不需要跟我道歉。」他的手輕放在她的頭上,「妳把我想成什麼了啊,因為是妳所以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他揉亂了她的髮絲,「剛才,母親已經聽說妳生病的事了,她晚點就會帶點粥給妳吃,有什麼需要就和她說吧,她是這麼說的。不用擔心,放學後我就回來看妳。」
連點頭的都吃力,於是姫彩只是對他眨了下眼睛。冴又摸了摸她的頭,這才和凜一塊兒與她道別,兩兄弟替她關上了燈後,便雙雙離開了小夜流家,往學校的路上去了。
待冴和凜走後,姫彩在昏昏沉沉中和來關照她的兄弟倆的母親對話過,也確實像冴說的那樣吃了些粥,其餘的時間她感覺自己都在昏睡。
在意識模糊之中,她也逐漸難以分辨她究竟是醒著還是睡著,就連夢境與現實都分不清界線。
那是個令人感到極其壓抑的、悲傷的夢。
夢裡,冴在要前往西班牙的十四歲那年選擇對她不告而別,於是她在整整三年的時間就如與他毫不相干的粉絲那樣,只能從報章雜誌或是網路媒體上知悉他的近況。
不僅僅是冴留下的打擊,她的母親也在不久後病倒了。為了維持家計以及支付醫療費,她接下了許多打工,而依然想朝著繪畫夢想前進的她又不打算放棄作畫,休息時間的減少與勞動加劇的情況下,她的身子也開始變得不健康。
不光是身,連心也逐漸在明亮的畫作不斷被否定的情況下被摧殘的近乎消逝。在堅持夢想與和冴站在同一高度的機會面前,幾近崩潰的她終於從電話裡聽見心心念念的聲音。
原以為,她會像從前那樣獲得僅有他才給得了的安心。但是,她很快的墜入了深淵。
冴否定了她的畫,否定了他們的關係,否定了她的存在。
從那以後用最不願見的風格成了名,她彷彿就像個只會畫圖的人偶,成日把自己困在畫室,把所有情緒潑灑在畫布上,卻怎麼也沒法將心緒理清。
無法去恨,不得去愛,沒能哭訴......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
她很想念臉上滿是情緒的時候,她很想念胸腔滿溢溫暖的時候,她很想念世界染上明亮的時候。
身在法國個展發表作品的臺上,她的心卻碎的湊不齊原型。
她真的真的好想冴。
「冴......!」
「怎麼了?」
一睜開眼睛,驚恐的姫彩在看見冴身影的那一刻,她立即緊緊抱住了他,並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姫彩?」
「對不起......不要討厭我.....
我不會再吵吵鬧鬧的了......對不起......不要丟下我......」
從沒被她抓的這麼緊,冴聽著姫彩連連道歉、說著許多他從來就沒想過的事,他認為她大概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噩夢,才會在剛才忽地於睡夢中流淚,於是他便隻手摟著她,另一手按在她的頭上不斷輕撫。
「我根本沒有理由討厭妳啊。」
「可是......」
一連串「厭煩」、「礙眼」、「消失」的詞彙從她嘴裡吐出,而且據她所言,說這話的不是別人,說的正是他,這讓冴實在難以想像那個夢究竟該有多荒謬他才會對她說出那麼多羞辱的話。
讓他眉頭蹙的更緊的,是姫彩竟然認為這樣的話他是真的可能對她說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不信任他。
將摸著頭的手轉而捧起她的臉頰好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冴瞇起眼說道,「在妳眼裡,我對妳的感情就只有這種程度?」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吸著鼻子,姫彩眼一眨,那眸子是更加濕潤,「我不要那樣......好可怕......」
淚水又啪嗒啪嗒的落,冴用拇指替她拭淚,拿她沒辦法似的用鼻子輕吐了一口氣。
只要一想到她只是被沒有他的夢境給嚇壞了,他就覺得她這副模樣過分可愛,方才的較量心態也煙消雲散。
她還是一樣無可救藥的喜愛他,所以,有些事他必須得重申才行。
「對我來說,青梅竹馬這種關係本來就可有可無。如果沒有頻繁來往的話根本也算不上青梅竹馬啊。」冴又重新捧起她那哭的通紅的臉,「從小認識是出自他人之手,但關係要好是我和妳造就的,就算剝去那層名號也不妨礙我們走到今天這一步。」
姫彩的嗚咽聲變小了,她只是頻頻眨著被淚光浸的亮閃閃的睫毛、用紫藤的大眼注視著他,安靜又專注的聽著他說話。
用指腹摩挲了她的面頰幾下後,冴又繼續道,「小的時候我確實想過妳很吵,話實在太多了。」在她的臉上滿載愧疚以前,他不急不徐的微微垂下眼簾,「......但我從來不覺得妳煩。」
明白淚珠不可能乾的如此迅速,冴看見了那雙他自幼看著一起長大的眼眸正晶亮的注視著他,他便清楚他的一句話在她的心中仍是份量十足。
她的一心一意總能讓他滿意至極。
「如果不是精神旺盛的樣子就不像妳了,那個夢最可怕的地方明明在這裡啊。」
「最可怕的地方明明是你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怎麼想都不可能啊。再說了,妳怎麼可能喜歡除了我以外的人啊。妳會就那樣不清不楚的放棄就是這個夢最沒根據的地方。」
癟著嘴像是還在受怕似的,姫彩忽地往冴的懷裡一撲,雙手緊緊抱住他不放,又把臉徹底埋在他的胸口。
「......冴。」
「嗯?」
「......最喜歡你了。」
「我知道。」
「冴呢......?」
「......喜歡。」
「嘿嘿。」
「啪!」
凜才剛拿著濕毛巾進門,就看見自己的兄長正和青梅竹馬的姐姐甜膩的在相擁之下互訴心意,他剛才不是弄掉了毛巾,而是直接將毛巾甩了出去。
「病好了就別當廢人,給我起來!」
「已經起來了呀?」
姫彩正是坐著被窩裡頭和坐在床邊的冴擁抱,一聽見凜的聲音,她便抬起頭來和冴一塊兒往後頭看去,並不約而同的看見了怒氣沖沖的弟弟。
正當凜想著要怎麼把黏在哥哥身上的害蟲給扒開時,姫彩閉上眼睛嗅了嗅,而後又睜開眼看向凜。
「好香的味道,是稀飯的樣子......」她撐著尚有些疲倦的眸子精神的微微一笑,「小凜替我煮了飯嗎?謝謝你!」
知道她大概也還沒完全好轉,凜盯著她努力如往常那般對他笑臉盈盈的樣子,很快的,心裡頭那股想做掉她的念頭便消彌了。
冷哼了一聲,凜老老實實的把毛巾撿了回來,接著扭頭就要回洗手臺把毛巾重新洗乾淨。
臨走前,暫時停下腳步的他丟下了一句話,「......沒事的話就快點來吃,飯冷了我可不管。」
聽著腳步聲逐漸走遠,姫彩和冴又互看了彼此片刻後,他們這才在姫彩不由得輕笑之時分開,冴接著在她掀開被子時先行起身,伸出手來成為她下床的施力點,隨後牽著她兩個人一起往飯桌處走。
那個夢說來恐怖,不過也無須擔心。
不論是性情大變的凜、沉默不已的姫彩、厭惡她的冴都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平和的氛圍過往是如此,如今依舊,未來也不會往壞的地方發展。
所「看見」的光景既溫暖又美好,他們有自信這麼相信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