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之後（下）
修女沉默了許久，臉上的表情不停變換。
最後，她露出了一個苦笑──眼中，也恢復(fù)了平日的神采。
「是的，黎安，我想……妳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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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狄恩就帶著黎安向修女辭行。這一次，修女並沒有像先前一樣挽留兩人，只是簡單地對狄恩交代了幾句諸如：「路上自己小心」或是「願神的榮光照耀你們的前路」。
然後，修女請狄恩先迴避一下，只留下黎安跟她獨處。
「黎安，我要跟妳道個歉。」
在狄恩帶上會客室的木門後，修女才緩緩地對黎安說道：「妳說得沒錯，我昨天的確有著尋死的念頭。」
「狄恩知道嗎？知道妳的打算？」
「我不知道，畢竟，這種事情是不能明說的。」修女笑了一下，這一次，她的笑容中有了真實的笑意：「但是，他應(yīng)該有一點猜測。」
「這算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潛規(guī)則。」修女望向窗外：「為了奪回這一片土地，教會每過幾年，就得派出一批人來輪換，來跟這片『神棄之地』上的妖魔、魔物，甚至是這裡失去信仰的人類戰(zhàn)鬥。有些人活到了下一次輪換的時間，踏上了歸途；有些人被埋葬在這一片土地上；剩下的人，雖然還活著，卻也回不去、或是不想回去了。」
「我曾經(jīng)是東部一個貴族家的女兒，因為貴族應(yīng)盡的義務(wù)，我來到了這一片大地上……然後，發(fā)生了那些事情，我就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也失去了貴族的姓氏。」瓊安笑了起來，笑容有些落寞，卻不像昨天那樣撕心裂肺：「『背負恥辱而活，不如懷抱榮耀赴死』，我還了家族一個榮耀的名字，讓他們把那個名字、連同名字相關(guān)的記憶埋葬，自己一個人留下來，留在這片土地上，希望多幫上一點忙、希望能少一點像我這樣的悲劇。」
「但是，這片神明所厭棄的土地上，總還是發(fā)生了太多悲劇──雖然我們的教義禁止我們自殺，但是，我們可以『奉獻』。」
「奉獻？」黎安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兩個字所透露出的不祥，鼻頭像是聞到了什麼腐臭的味道一般皺了起來。
「聖職者所引發(fā)的奇蹟，像是我的『祝福』、修女大多都會使用的『治癒』，或是費……狄恩所使用的『淨(jìng)化之火』，這些奇蹟都有限制，因為人類的身體是有容量限制的導(dǎo)體，神的威光無法完全藉由人類的手展現(xiàn)。」瓊安修女緩緩說道：「但是，如果抱著捨棄軀體的覺悟，為了一個『無私』的目標(biāo)，聖職者可以引發(fā)更強大的奇蹟──斷肢重生的『治癒』、連巨龍都能灼傷的『淨(jìng)化之火』……或是強大到接近詛咒的『祝福』。這個，就被稱為『奉獻』。」
「教會默許了我們這些滿心瘡痍的人，用『奉獻』來擺脫折磨；但是，加了一個但書，那就是必須要有一個人在旁見證這一切。」
「所以……」黎安緩緩開口：「昨天，修女原本打算怎麼做？」
「我原本打算奉獻自己，給予妳一個強大的祝福，讓妳擁有清晰的頭腦、不動搖的理性，讓妳在任何時候，都能保有『理智』，不受到妳本性的支配。」
「那樣我不會開心的。」黎安直率地說道：「而且，狄恩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fā)生，他帶我離開那個村子，本來就是為了阻止這種事情繼續(xù)發(fā)生的。」
「是啊……所以，我必須向妳道歉。」修女鄭重地說道：「只是，妳的過去，妳母親給妳留下的保護咒語──這些勾起了我過往的回憶；相較於妳的母親對妳的愛，我對自己那時的無力、我對自己如釋重負的解脫感，都感覺到羞恥。」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的確想過『奉獻』出自己的一切，一了百了；但是，當(dāng)時卻沒有值得我奉獻的機會。只能讓這個想法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褪色」修女緩緩說道：「直到前幾天，我看到了妳、看到了在妳身上發(fā)生的事情，這些已經(jīng)被我逐漸淡忘的這些念頭，又重新活了過來，這幾天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裡；所以，我才會做出昨晚那個不成熟的決定。」
「對不起，黎安，我自己的問題，卻差點造成了妳不好的回憶。」
「修女……妳不會再尋死了吧？」黎安看著朝自己躬身道歉的修女，狼女開口問出了她更加關(guān)切的問題。
「不會了。」修女回答：「『奉獻』這件事，其實也是一個遊走在灰色地帶的行為，是一個大家默許的『手段』。」
修女看著黎安，溫和地笑了笑：「所以，再被揭破『我其實在尋死』這個意圖之後，如果我繼續(xù)堅持，那就不符合『奉獻』的規(guī)則，而是『自殺』了。」
「自殺，是不被允許的。」
黎安看著修女，似懂非懂──但是，她至少理解了，修女不會再次放棄自己的生命了。
黎安站了起來，向修女道別。
「黎安，可以跟我說一下嗎？」修女看著黎安的背影，突然開口問道：「最後，那個母親怎麼了？」
黎安沒有回頭。
「我沒有吃她，她只是不吃又不喝，在森林裡流淚了三天，最後，她死了，死在森林中的空地上──像是一隻自己折斷了雙翼的鳥，喪失了活下去的意志。」
「是嗎？」修女笑了起來：「那麼，黎安，幫我一個忙好嗎？」
「什麼事，修女？」
「幫我照顧好狄恩。」修女說道：「照顧好妳身邊的鳥兒，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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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向妳道謝。」
在離開的路上，狄恩突然對黎安說道。
「為什麼？」黎安轉(zhuǎn)過頭，看向身邊的旅伴。
「謝謝妳，救了修女一命。」狄恩說道：「我知道修女的意圖，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寬慰她。」
「所以，我只能答應(yīng)陪她去找妳，希望妳能給她一點轉(zhuǎn)機。」
「如果我昨晚說『那就請妳為我獻上一切吧』，你打算怎麼做？」黎安促狹地說道。
狄恩斜睨了黎安一眼。
「無聊的問題。」他直率地說道：
「妳不是那種人。」
(下一章待續(xù)……)
創(chuàng)作內(nèi)容
Gluttony－－自折雙翼的鳥(六)
原創(chuàng)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