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見識並參與了英格蘭漫城的哲學理念,又透過親身觀察選手們的反應,風音認為自己能夠好好的整理出上頭要的報告了。
在克里斯結束指導以後,風音又稍微和選手們閒聊了一下,並將自己成為經理的事向千切解釋一番,隨後她便打算去找間空房,就像計畫好的那樣,這一週她準備在英格蘭棟住下。
這個時候,克里斯招呼她過去一下,風音就這麼和他在離少年們有些距離的地方談話。
「我並沒有要干涉妳理想的意思,只是在我看來,我認為妳確實是有可能性的。」態度嚴肅而認真,克里斯攤開隻手手掌說道,「我看見了久利根風音作為運動選手的潛力。」
笑容一僵,風音隨即瞇起眼睛,「謝謝你,克里斯先生。能聽見像你這樣優秀的人這麼說,『曾經』的鍛鍊也像是獲得了世界的認可一樣。」
當克里斯聽出言外之意時,風音這才默默的將手頭壓在最下面的資料交給了他,而他也在過目以後理解了她頻頻婉拒的原因,逕直將資料交還給她。
「我很遺憾。」
「沒關係的,這也是......現在所想像出的理想自我必定認清的事實。」
眼前的少女再度將他所教授的哲學先學現賣,擰著眉頭的克里斯既沉重又欣慰的點了點頭,也難以再對這件事多加論述。
消逝的天才們的故事,克里斯再熟悉不過了。只不過,明明不是盲目所導致的才能枯萎,而是健全結構裡頭埋藏著癱瘓一切的未爆彈,著實讓人感到遺憾。
風音自己又何嘗不是這麼想?
自從知道繪心甚至沒把自己的存在告知藍色監獄裡的任何人時,風音就替自己準備了一份身體能力的報告書。
現在的她還沒有大咧咧的坦白自己是生涯全毀的前選手的勇氣。
在西班牙棟時,她曾一度打算在導師拉比尼奧要她體驗Ginga 之時將資料據實以告,不過最後她還是撐過去了。而現在,因為克里斯的熱忱,風音無論如何都得讓他了解到這樣的建議是不可能的。
又或者說,她真的不想再聽了。
她的心臟是很脆弱的。風音並不是不能夠運動,相反地,醫生的建議與本人的意願都傾向保持運動習慣,就是激烈運動絕不可接觸半分。但是,她就連慢跑這件事也不敢多做了。
就像被巴恰的氛圍給點燃了熱情一樣,她隨時都會在熟悉的驅使下為了最憧憬的景色而加快腳步。
心臟的悶痛與腦中的暈眩並不是勉強就能跨過的障礙。
作為世界第一短跑選手的理想久利根風音已經死了。
從風音被克里斯單獨叫走的時候,千切便一直注意著她。
是出於不曉得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也好,還是目光本能的追尋著她也罷,甚至,是嗅到了有什麼要事才這麼做,無論答案是哪一個,千切早已在判定結果之前將視線全放在她身上了。
貿然的縮短距離就和偷聽沒兩樣,千切沒辦法聽見克里斯和風音說了什麼。但是,他能清楚的看見,又或者說,只有他理解她面上笑容的變化。
在風音將什麼資料遞給克里斯以後,他們的對話很快的就結束了。風音也在他閱讀紙上文字之時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克里斯則是隨後表現出了遺憾。
也許,千切其實知道是什麼事,而且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
「那我先走了,下次見,凪,玲王!」
「再見。」
「下次見!」
向其他人道別後,風音回過頭來走近千切,「我的話還得把剛才的資料整理起來,所以我得走了。訓練一整天也很累了吧,豹馬?接下來好好休息吧。」
「嗯,別擔心,倒是妳不要太逞強啊。」
「......說什麼呢,我可是很厲害的!」
千切就這麼目送風音面帶笑容的向他揮揮手後離去。看著關上的門沉默了片刻以後,心裡有了個底的他隨即也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嗯?千切你怎麼了?」
「我出去一下。」
一眼便看出千切的神情變得凝重,玲王察覺是察覺了,卻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千切沒有多做解釋,就是循著方才風音離開的路線走了出去。
就算解釋也沒有用,因為,那是只有千切才能理解的問題。
他們約定好的,約好只要在他面前,她就不用假裝。
踏出房門以後,在確定門徹底關上之時,那腳步如此之快,簡直像是要跑起來似的,風音的腳程卻也只是在那之後逐漸無力,隨後在緩步之中慢慢的停了下來,沒有留心走到何處的她就這麼靜靜的站在一扇門的背後。
她累了,不過是這種程度而已,她就這麼輕易的累了。
以為遞給田徑部的退社申請就是最後一次的說明,但當繪心說讓她穿上那套制式的衣服是為了避免她隨便死在藍色監獄裡、用來隨時檢測她身體狀況所做的打算時,她慢慢的意識到她不願接受的事實。而在經過三棟樓的洗禮以後,她更是了解到對自己的狀況保持緘默的自己是個十足的膽小鬼。
因為,她的心臟實在太脆弱了。
一次次對她潛能的稱讚簡直就像是在撕裂風音的傷口一樣,現在的她既赤裸又虛弱,卻得永遠對此保持無能為力。
斗大的淚珠滑過臉龐,抱著資料的風音低下頭來。
我真的好想......好想作為短跑選手而活啊......
對未來憧憬過的那份記憶依然鮮明,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摔個粉碎,玻璃般的殘渣刺得她隱隱作痛。風音知道,是自己從來沒有跌的這麼慘,所以才會表現的這麼懦弱,好像一碰就碎的花瓶一樣不中用,她才會選擇若無其事的逃開。
連在千切面前也選擇將之全數隱瞞,在那其中的情緒包含了不敢與不想,風音不願讓重返夢想之路的他再被這種灰心喪志的過去式打擾。
她或許沒有注意到,因為表現不理想而被厭棄這種事,在潛意識裡造成了她深深的恐懼。
「找到了。明明沒有被棄養,卻偷跑出來流浪的貓。」忽地,後頭傳出了一道聲音。
因為不想被發現自己淚流滿面的糗態,風音縮起肩膀以最小幅度的活動範圍盡快抹去臉上的淚水。不過正是這個舉動,讓她腰間有了空隙。
「太可憐了,所以抱抱她吧。」這麼說著,一雙健壯的手臂佔據了那些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