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戰鼓打響以來,人們在戰場奔走,藉著明月指引,毀滅無盡的飢民與獸,與「饑荒」角力,殲滅彼此的戰力、吸收對方的戰力,比拼誰會是率先將對手消耗殆盡的一方。
很偶然很偶然的片刻,艾瑞絲能在萬千飢民姿影裡窺見熟悉的人事物。即使再怎麼告訴自己不能遲疑也沒有用,望見那些面孔時黑羽總會稍稍遲滯才射出。
許多傷痕便是這麼來的,在戰場上任何一絲猶疑都會招致慘烈的後果,但她並不為此感到後悔。真正該惋惜的,是那些曾見過面、熟悉與不熟悉的,再也回不來的人們。
但,也不能再讓這樣的偶發情況持續下去。
每個人在這裡都保有一個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任務:保護自己。儘可能地不讓自己成為「群」吞噬的一員,她更不願自己成為飢民之列,或者該說——她不願讓同僚有面對自己的機會。
想避免悲劇性的相逢,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守護自己、守護他人。
驟然間,電光如雨,錯落無序地墜落。漆黑雷霆與先前曾遭遇的黑雨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饑荒的體現,都為世界帶來毀滅。
巨響在身側炸開,艾瑞絲下意識地放出魔力加固防禦,仍舊阻止不了被雷電沾上。淺色電弧輕巧躍上臂彎,卻沒有半點痛楚或撕出毀滅性的創口,繚繞的能量帶著股熟悉感,那是已有一段時間沒有接觸過的,光之種失去許久的「力量」。
在這股力量的加護下,本已被擊出裂痕的魔力盾重新充盈起滿溢的魔力,甚至比原先更加堅韌。
「成功了嗎?」泰絲脫離群回來了?不止是她,身旁許多奮戰中的人們也有同樣的想法。耀眼的紫色閃電意味著力量的回歸,但群卻也沒有瓦解,深黑雷電時不時落下,掠取為他們提供加護的紫電,顯而易見地,距離勝利,他們還有最後一哩路要走。
接收到新的情報與調度指令,艾瑞絲與身旁許多人們一同調轉方向,越來越多來自各方的軍力都朝著希莉卡的方位聚集。尋覓到了重要的獸,將之剿滅便是最優先的行動。
艾瑞絲重新替身周防禦填充魔力,繼續前進。很快地,她就會看見這一切悲劇真正意義上的始作俑者,獸名目錄的契約主體。
路上她看見更多的獸,許多人停下腳步,牽制住牠們的步伐,讓其他人得以繼續向前。
追著希莉卡的步伐邁進,映入眼簾的是又一頭龐然巨獸,傲慢之獸正盤踞此地,七頭十角的大紅龍身前立著許多眼泛紅光的聯軍,瞧那模樣,大抵是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了。
……那麼,他們也只餘直面一途。
打從參與報名的那一刻起,她便已下定決心。
艾瑞絲來到希莉卡身旁,魔力與紫電交映閃爍。她會站在義勇軍、站在世界一側,做為助力其一鏟除前路阻礙,為光之種開拓通往勝利的路途。
在隊列後方,她匯聚魔力,精研透徹的法術早已銘記於心,施術更是如呼吸般自然的舉動,電光爍爍的法陣伴著詠唱與杖引迅速成形。
「復仇女神(Ν?μεσι?)。」
以名為咒刻劃軌跡,魔力凝成羽翎,於戰場翩然起舞,輕盈旋舞的落點是所有被術者劃定為敵的目標,溶入骨髓的魔力低語著惡毒的咒詛,力量溶解在無聲的絮語之中。堅韌防禦被撕出細微的裂口,猛烈攻勢出現破綻,讓其他義勇軍的攻擊能發揮出更好的成效。
「這是你應得之物。」她低語著。
亦是報復的本質,正如眼前惡獸為他們、為世界帶來的苦難,牠也應當承接人們的怒火、她所給予的報復。得與失,一切都是對等的。
咆嘯聲好似悲鳴。此刻的牠若還保有思考能力,所思的又會是什麼呢?
也許牠心中所想,仍是阻擋他們行進吧。伴隨鳴聲而起的是萬千星輝如淚雨般傾灑一地,絢爛而華美,藏匿其中的殺機與惡意也不容忽視。
被囊括於「王國」之中的義勇軍彼此聯合,提起武器、綻放魔力,借予戰友自身的力量、承納源自戰友的助力。面對傲慢,他們無畏前行,擁有救贖之城的庇護,即使倒下也能迅速重拾回擊的力量。
艾瑞絲也不例外,她已相當熟捻這樣的行動。
幾輪目光來往交錯,她找到了身在不遠處的協助對象,「接好了。」心知這句話在雜音干擾下興許傳不進對方耳裡,但這種時刻早已無需言語,僅需以行動證明。
艾瑞絲釋放出與前次的法術全然顛倒的力量,同樣為黑、卻溫暖而堅定的魔力化做祝福,深色的羽毛飄盪迴旋,贈以友伴應得之物。添入嶄新的薪柴,女僕的紫炎燃起愈發眩目的焰光,裡頭還蘊含著源於她的、黑魔法的力量。
集結眾人之力,攻勢連綿不斷轟擊,其光輝之耀眼不遜於漫天的流星雨,甚至足以蓋過殞落晨星的光亮,為這場戰鬥劃下句點。
聲響重新開始流動,仍握著法術待發的艾瑞絲眨眨眼,意識到周遭環境產生變化。
深黑的方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崩解、純白的方舟亦是如此。其中意義不言而喻,為了擊敗四災,他們總得犧牲許多人事物,即便是再強大的存在都可能因此而消逝。
周遭的空間都在崩毀,很快便會失去立足點,若不儘早撤離恐怕後果也相當不妙。眼見來時搭乘的載具已崩毀,義勇軍只能求助他國或自力更生喚出坐騎——艾瑞絲還沒拿定主意,經過的喀爾登人恰好瞥見了這仍在躊躇的身影,伸出援手。
「謝謝。」乘上喚不出名字的飛行生物,艾瑞絲與喀爾登人的隊伍一同撤走,身心總算能放鬆下來,長時間施法、奔走的後遺癥攜著倦意接踵而至,她小心翼翼地穩住身子,讓自己能在坐騎背上好好休息。
又一次地從災難裡倖存下來,此刻心緒是難以言喻的。是該高興的吧?但逝去之物難以細數,再次憶起,傷痛也依然如故,無論悲喜,皆是屬於此刻自己的情感,足以使人認知自己仍擁抱著生命。
倖存者們往後仍將面臨許多困境,深刻的創傷也還需花費許多心力與時間,才能使傷痕淡去一些。
至少,飢荒之災已不會再危害世人,這就足夠了。
大雨持續四十次日升月落,終會迎來雨過天青的明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