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寫到了自己很有涉及的部分所以進度超乎想像地快,但深夜更新果然才是我的本色啊。這是第二章的最後一節(jié),也請大家好好享受事態(tài)接下來的轉(zhuǎn)變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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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高級住宅區(qū),一家沒有招牌的隱密茶館。
深鎖的大門不歡迎任何客人,幾乎透不進陽光的密室裡,幾個人圍坐在一張圓桌邊交換意見。
與其說是交換意見,不如說是互相發(fā)洩還貼切一點。其中一人憤怒拍桌,震得擺滿茶、瓜子和煙頭的桌面一陣晃盪。
「朱厭小隊真是群廢物,廢物!那麼好的機會也能搞砸!」
「反正,也已經(jīng)沒有朱厭小隊了。」
和他相比,另一人的聲音則顯得輕柔許多,卻絕非人微言輕。因為除去怒吼的一人外,室內(nèi)尚未開口的與會者都要看這邊的臉色。
「呵,對你們飛連小隊的來說,他們?nèi)珳绾荛_心吧?」
「他們的下場如何,一開始就跟飛連的行動無關(guān)。」
「講那麼好聽,到頭來還是得靠我的燭龍收爛攤吧。」
「燭龍得用在關(guān)鍵時刻, 你沒忘記頭兒怎麼說的吧?」
「你!嘖......」
「先不管上面怎麼說,我們在中部已經(jīng)沒有行動隊了啊!接下來怎麼辦?」另一名幹部開口問道,中立的語氣似要打破僵持卻只顯出自已的脆弱。
「別急,「果子」快成熟了。」語氣輕柔的說話者拿起茶杯,優(yōu)雅地輕啜一口。
「採收進度怎樣?」
「三分之一吧,之前鎮(zhèn)公所的事情太過顯眼了。」
「最好快點,那些低等人種這樣鬧下去的話,金主也會開始找我們的碴。」
「槍手們都是群難對付的傢伙啊,特別是海東大學(xué)那個。那個社團先不提,他跟他女友真的有點東西,不是普通小鬼。」
「朱厭小隊有一半都給他滅了,最好再多召集一些打手。」
「他的問題我會處理,何不看看你該做的部分?」
「黑皮仔今晚的遊行嗎?該準(zhǔn)備的都準(zhǔn)備好了。」粗暴的與會者胸有成竹。
「很好,打進去的鍥子就交給你了。」
「接下來......新聞都準(zhǔn)備好了吧?」輕柔的說話者這時看向了剛才中立的第三人。
「已經(jīng)擬好草稿了。」看似庸碌懦弱的那人,此刻眼裡也閃著陰冷狠毒的兇光。
輕柔的說話者翻開報紙,頭版是大幅報導(dǎo)的新住民遊行與抗議,這是目前為止最大規(guī)模的新住民遊行抗議。
主辦單位將主題設(shè)定為「我們也是臺灣人」,除了對先前天聖盟鎖定新住民的攻擊事件做出回應(yīng)外,也是宣誓自己身為本土一份子的決心。
「『我們也是臺灣人』?少自作多情了,」他厭惡地甩上報紙,一旁的下人正要收拾,就先被他用腳踩了又踩。
「劣等人種。」
***
一手穿著衣服,我一邊打開電腦,看看有什麼新的消息。
下方的lane跳出幾行通知,社長要跟茉莉一起參加今晚的新住民維權(quán)大遊行,特地傳訊息告訴我。
這次的遊行她也以校內(nèi)新住民同鄉(xiāng)會的重要幹部身份出了很大心力。對於任何事都笑顏以對的茉莉來說,這是她少數(shù)會扳起面孔的認(rèn)真時刻。
儘管我說過槍手的想法都大異其趣,但有一件事或許是我們都服膺的道理,自己的權(quán)益只有自己能守護,從學(xué)習(xí)如何保護生命開始這個邏輯便不難理解了。
至於社長嘛……我只希望他別被戀愛沖昏頭就好。
新住民的遊行......出於對自己人的在意,我還是點開新聞看了一看。
我們也是臺灣人。這是他們給這場遊行下的標(biāo)語,據(jù)說參加的人數(shù)多達(dá)五萬人,主要的議題自然是在上次的天聖盟攻擊後,向大眾表達(dá)不被重視的心聲。也有不少同情他們的本土社運團體加入,不過活動的主辦還是新住民的社運組織。
一些照片也拍到他們擺了賣食物和手工藝品的攤子,他們似乎希望這不只是個抗議,還能是個大家更了解他們的機會。如果不是我跟紫音今天有紀(jì)念日,或許也可以過去轉(zhuǎn)轉(zhuǎn)?
沒時間看這些了,我關(guān)掉網(wǎng)頁,回到衣櫃前整裝。
對於這些社會事件,我向來沒有太多看法。
我並不是那種夜夜笙歌的委靡青年,卻也不想把心思花在那些無比巨大卻又無能為力的事情上。
繼續(xù)變強,繼續(xù)愛紫音,我能夠而且想要的事或許就只有這些吧。
在襯衫外穿上修飾身形的帶扣背心,梳好頭髮後又在頸部和手腕噴了點香水,一切就緒。
EDC就帶個人急救包、防身噴霧還有手電筒吧。這是底線,不能再退讓了。
我把那些東西裝進最低調(diào)的單肩包,上肩出門前,手機的Lane傳出了來電。
「副官!」急著出門的我想也沒想,隨手一接就聽到這個呼號。
正如我們把醫(yī)護社的社長叫做Doc,會叫我副官的也就只有那個人了。
「副官!救我啊!」社長的求救在喇叭裡迴盪,裡頭還能聽到遊行人群的吵雜聲音,不過聽起來茉莉並不在的樣子。
「怎麼啦?我現(xiàn)在正要出門耶......」我看了看手錶,五點二十分,如果現(xiàn)在出門的話就可以提早個十分鐘左右準(zhǔn)時抵達(dá),但是......
「看在我們兩年交情,只有你這個現(xiàn)充可以救我了啦!」
「啥?」被他搞得有點不爽,但我還是壓下了手錶開始聽起他的問題,我們這樣互相幫對方擦屁股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茉莉不只帶了似荷,還有一整群她的同鄉(xiāng)朋友!要怎麼跟一群女生聊天啊啊啊!」從他的慘叫中,我聽見茉莉跟一群女生有說有笑的嘻鬧聲。
「還有就是…怎麼製造跟茉莉單獨講話的機會啊……她身邊總是人好多,和我根本就不一樣……」
原來如此。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除了紫音以外,我也沒有多少和女性互動的經(jīng)驗。但是作為他的朋友,我又很想幫助他贏得自己心儀的對象,就如同遇見紫音之前,我所祈求的一樣。
「先保持冷靜吧。」我說,和心儀異性平穩(wěn)對話的氣度實在不是能夠教授的東西。但至少我能建議他怎麼表現(xiàn)的像個得體的傢伙。
「你出發(fā)前就聽她說過很多這遊行的事了對吧?不必硬要秀,好好回應(yīng)就是了。」
「然後在她跟朋友聊到這些事的時候,在合適的時機把這些功課表現(xiàn)出來。」
「你們都是槍手,一定會有交集的。」
「可是…要怎麼跟她…自然的…」社長還在猶豫著如何和茉莉?qū)υ挼氖拢屛译[約想起遇見紫音之前的日子。「別想太多,就跟扣扳機一樣。」
我直接打斷他的話,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也只能這樣了。剩下的,就是茉莉自己有沒有那個意思吧?
踏出公寓門口時,已經(jīng)來到五點四十分,我放棄原本計畫,招了輛計程車直奔廣場酒店。
※※※
司機看著前方路況,只能無奈地對我兩手一攤。
坐在充滿冷媒和皮革味的計程車前座上,眼前的景象不禁讓我瞠目結(jié)舌。
滿滿的人群塞滿了六線道的大路,到處都是雙手舉著標(biāo)語、肩上扛著自製旗幟的人們。有爭取自己權(quán)益的新住民,也有前來幫忙的社運團體。儘管不可能每個人都團結(jié)一心,但是目前看起來是還蠻和平的。
我向司機付了車費,下車改為步行。這裡是遊行隊伍的前中段,距離廣場酒店也只隔一個街區(qū),確認(rèn)了一下地圖,跑快點的話幾分鐘就能到達(dá)。
挑了一個隊形沒那麼密集、附近還有一排集市的地方,我穿透進抗議遊行的隊列裡。一瞬間,周圍包覆而來的吵雜和熱氣,讓我彷彿深深墜入水中。
不時響起異國語言的高呼、眼前截然不同的衣著、非日常的食物香氣......一開始在鎮(zhèn)公所說過的「簡直不像在臺灣一樣」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這條人龍彷彿一頭巨大但沒有敵意的生物,而我正渺小地與之共游。那種被排拒在外的異樣感,讓我彷彿也能夠理解那些整天想趕走他們的極端人士到底在想些甚麼。
雖然照著路標(biāo)穩(wěn)穩(wěn)前進,但身邊那高漲的氛圍已夠讓我感到疲憊。
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迷失其中時,一道聲音喚住了我。
「前輩!這裡這裡!」前方不遠(yuǎn)處,茉莉又叫又跳地對我揮著手,在她身旁的還有幾個見過面的同鄉(xiāng)朋友、以及腰上掛著鎮(zhèn)暴槍、另一腿掛著鎮(zhèn)暴噴霧,卻在不久前才打電話向我求救的社長。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要來的話先說一聲啊!我們都很感謝你耶!來來來去吃飯!」
一下子出現(xiàn)的熟面孔讓我大大鬆了一口氣,但她卻毫不解釋就遞來一杯滿是冰塊的奶茶,又想抓住我的手往餐點市集的方向拉。
「等、等一下啦茉莉......致貴他今天有約會的。」要不是社長看見我的眼神連忙阻止,只怕我會直接跪倒在地上。
「啊......抱歉,今天我只是經(jīng)過而已。我在跟紫音約的路上,但是計程車被遊行擋住了。」
「真不好意思......」她微微低下了頭,就如同小狗無辜地垂下耳朵一般。但我只是簡單揮了揮手要她別在意,畢竟親身經(jīng)歷過恐攻現(xiàn)場的我,也多少可以理解他們的情緒,與舉辦這場遊行的動機。
「沒事啦。」簡單回應(yīng)過她之後,我又看向社長,向他使了幾個眼色,但他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我再走到他身邊、用手肘頂了幾下後才得到一點回應(yīng)。
「結(jié)果怎樣?」
「還行啦......她朋友對我印象也不錯。你說的方法算有效吧。」
「現(xiàn)在氣氛很不錯,找個機會約她出去吧。」我低聲在社長耳邊說道。
「可是她身邊還有很多朋友......」「沒關(guān)係,一步一步來。」
「謝啦。」輕輕地互擊拳頭後,我隨即照著原本的方向走去。
側(cè)身避過一個拿著GOPRO拍攝遊行團體的長髮女孩,我繼續(xù)往前走,沒過幾步就被身後熟悉的聲音叫住:
「避嫌做到這種地步?」放下攝影機的似荷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現(xiàn)在的她正是面對媒體、投身社運的認(rèn)真模式,加上穿著工裝、改戴隱形眼鏡的嚴(yán)肅樣子,有種要和紫音互別苗頭的壓迫感。
「抱、抱歉.....我沒認(rèn)出妳來,而且我有點趕時間。」
「沒關(guān)係,但至少打聲招呼吧。」這段話說完後,我尷尬地?fù)]了揮手,她則是默默點頭。
「妳在做甚麼?」我對著還在到處拍攝的似荷這麼說。
「紀(jì)錄,」她頭也不回地說,專注將鏡頭聚焦在高高舉起旗幟的人們。「雖然這是他們的戰(zhàn)鬥,但我想多少出一份力。」
「這樣啊.....」
「怎麼了?」
「有時候我也挺羨慕似荷妳的,能夠面對這些這麼難思考又難以劃分立場的事。」我說,對我而言,她能毫不在意地持續(xù)直視著這些灰色地帶,在無法用武力或敵我解決問題的世界前進,這是我很崇拜她的部分。
「別捧我了,你不是在趕時間嗎?」她沒多說什麼,簡單地打發(fā)我走了。
「前輩!先別急著走啊!」結(jié)束掉似荷這邊,我正打算跑起來直接衝到廣場酒店,卻聽見茉莉的聲音又從後方傳來。
「茉莉,我跟紫音還有約......」「我知道我知道!但有個人拜託我一定要當(dāng)面跟你道謝!」她一邊說一邊跑過來,拉著我的手就要往前走。社長也跟在旁邊,要不是知道我的狀況今天他一定會低落到不行。
「又鎮(zhèn)公所的事?」我看向她,再看看社長,後者無奈地對我點了點頭。
「當(dāng)然啊!要是我把你到場的事說出來,你可是會被拖出去歡呼的喔!」茉莉雙手握拳,眼裡帶著光芒,彷彿就等我一點頭,就會跟旁邊的同鄉(xiāng)一起把我拉上臺用大聲公表揚,好像啥食人族祭典一樣......
「拜託別別別......」我扶著額頭,眼睛拼命向社長求救,但他也是一副天要塌我也沒辦法的模樣。
茉莉拉著我的手繼續(xù)往前,因為和原本路線相同也只好隨她去了,雖然我是更希望直接用衝的跑過人群......偶爾可以看到一些穿著背心的工作人員,看起來分別是負(fù)責(zé)遊行的安全和行政。
到了接近廣場酒店門口,但也位處抗議前沿的地方,茉莉才終於放開我的手。一個和她一樣小麥色肌膚、身材高瘦的男子帶著微笑朝我走來。
「你就是葉致貴對吧?」還沒意識到多遠(yuǎn),他便已來到我面前熱情地伸手,從下車以來就接受到太多熱情的我有點遲疑地回應(yīng),那更甚外表的強大手勁竟有種懷念的感覺。
跟以前很照顧我的某個人好像,但可惜他已經(jīng)不在了。
「我是茉莉的表哥,是我跟她說一定要當(dāng)面感謝你。」他的另一隻手也握住我的手,能感覺的到這並非我討厭的那種過度熱情,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誠摯感謝。
「我只是盡了槍手該做的責(zé)任而已。」
「不只是那樣,你的正面宣戰(zhàn)幫我們很多人出了口氣。」聽到這句話,我雖然尷尬但也無從反駁,打從槍手設(shè)立以來,有幫忙壓制街上攻擊的、也有真的領(lǐng)彈開火的,但一口氣槍殺三個恐怖份子的......呃、本人我好像是第一個。
「對了對了!你說過我們這邊的炸鴨飯很好吃對吧?我表哥聽到囉!下次帶你跟紫音到他店裡來,一定讓你們吃到飽!」這時茉莉也加入了我們的對話,顯然也對這個家人很自豪。
「啊,忘了自我介紹,我在學(xué)校附近開餐館,這次就跟幾個當(dāng)過兵的朋友一起負(fù)責(zé)遊行的安全啦。」他低下頭,有點靦腆地說道。
此時,一種奇妙的感覺在我腦中冒出來。
「請問......大哥是哪種部隊的呢?」看著茉莉的表哥,我有點猶豫地開口。隱匿而有效的步伐、和身形不符的力量,大概都能看出他來自某種特別精銳、或許還得保密的單位。
「啊、那個......」他一下子面有難色,似乎不太想說,這也在我的預(yù)料之內(nèi)。因為他的姿態(tài)和回應(yīng)我的眼神早已說明了某些答案。
「堂哥他是很厲害的部隊喔!射擊!格鬥!跳傘都是!他每次啊...」茉莉很興奮地說著,但是並沒有提供太多有用的資訊,我想是他在平常也有所保留的緣故吧。
「對不起,因為我也有在類似單位的熟人,他們都很照顧我。你的感覺跟他們很像。」我連忙向他解釋,這才看到他的表情緩和下來。
不知道豆子姐的同事們,現(xiàn)在過的好不好?
「替我向他們問好。」或許從我眼中讀出了些什麼,茉莉的表哥拍拍我的肩,溫暖地說道。
「下次見吧!」他向我揮手道別,隨後又去和其他人員處理各種遊行工作,留下一臉狐疑的茉莉和社長湊過來。
「表哥剛剛跟你說了些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
「沒什麼啦,我就想到豆子姐而已。」
「喔喔!對吼,不知道表哥跟她打起來誰會贏耶。」茉莉喝了一口手上的冰奶茶,就直接像聊遊戲那樣地把自己親戚跟社團顧問比較起來。
「妳國中生喔......」聽到她的發(fā)言,我感覺本來就很暈的頭更暈了。
「妳拍什麼拍啊!」
當(dāng)我還想說些甚麼時,一切的思緒都被不遠(yuǎn)處的怒吼聲打斷了。
一行五六個穿著白色上衣的男子忽然闖進來,其中一人指著似荷的攝影機大罵。
「他們是誰?」
「討厭我們的本地人啊,他們的場地就申請在隔壁,結(jié)果突然就跑過來了。」茉莉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奶茶準(zhǔn)備走上前,而社長也跟著起身,將手移到腰間戒備。
「誰準(zhǔn)你碰我的相機!」似荷大聲回罵,用力推了找碴的男人一把,他完全沒料到這個激烈反應(yīng),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喂你們在幹嘛!」茉莉正要過去支援,轉(zhuǎn)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兩個白衣男已經(jīng)溜到棚架邊,開始破壞他們架好的旗幟跟標(biāo)語。
「黑皮仔就給我滾出臺灣啦!」
「幹你娘!」
「你......」茉莉怒瞪著眼前的傢伙,她也帶著基本的防身器械,但是看著眼前的氣氛還在加劇,她選擇靜靜地按下耳麥,低吟一道我不懂的外語。
應(yīng)該是叫她表哥跟其他安保組的人來吧?
「在臺灣就講臺灣話啦幹!」似乎是被茉莉的沉穩(wěn)給激怒,兩人中較瘦的那個先衝了上來,但隨即往前一撲摔個狗吃屎。
「這裡給你,我去似荷那。」我抽回絆倒他的腳,對社長指了指另一個不知所措的胖子。社長點點頭,他已抽出腰上的鎮(zhèn)暴槍,茉莉的防身噴霧也在手上就位。
繞過交付的衝突現(xiàn)場,我繼續(xù)往前跑,同時往口袋一掏、雙手握持,拇指搭上手中武器的扳機--
「頭低下!」有過一次經(jīng)驗的似荷毫不猶豫地低身抱頭,重新起身的白衣男則看了我一眼。
Perfect.
扳機扣發(fā),我手裡的噴霧膠正中臉部,他摀著整張臉想抹去那熱燙,卻不知這只是將痛苦擴散的更廣。
「幹...眼睛...眼睛瞎掉了啊!」不理會他的呻吟,我衝上去把還在旁邊的似荷架開,接著轉(zhuǎn)身面向暫時看不見的男子、一腳踢在他的胯下。
臉上的灼燒加上胯下的重?fù)簦p重的痛苦很快便讓他倒地,不過事情還沒結(jié)束。
※※※
這不是紫音教我的東西。
紫音家的武術(shù)很厲害,融合了各種足以代表日本的武術(shù)和兵法,揉合成獨具特色又自成體系的深奧學(xué)問。但那不是外行人能快速掌握的東西。就算她努力帶了我一年多,也只讓我接觸到一點皮毛與概念。
為了我們這些沒有才能與時間的凡夫俗子,豆子姊教了我們另一種技術(shù)-
※※※
「我的相機......」似荷慢慢鬆開手,低頭在地上找尋被打落的GOPRO。
「別管了這裡很危險!」我對似荷吼道,但另一人早已反應(yīng)了過來。
「操你們這些背骨仔!」見到我的反應(yīng),這傢伙也沒再客氣,竭盡全力的大拳自外側(cè)狠狠揮打進來。
呵。
抬起的手臂往外一揮,輕鬆格開他的重?fù)簦夷_步往前一墊,握著噴霧的手如重鎚般朝臉面砸下。
砸擊的鎚拳正中鼻樑,我滑開右手順勢搭肩,配合另一手以全身體重朝胯下膝撞。我不知道什麼打中的實感,但從身上軀體的癱軟看來,這招很有效。
「走了!」這次我沒再管似荷的想法,像抓小雞一樣拎著她的後腦便把她往似荷跟社長的方向帶。
「你們沒事吧?」一見到我衝過來,手持鎮(zhèn)暴槍的社長就急忙問道。
「嗯!你們呢?」放下似荷後,我點點頭表示無恙。
「這邊還有一隻喔!」茉莉從旁邊跑出來,一腳往正想要起身的白衣男股間跺下。
※※※
Krav Maga。豆子姊教給我們這幾個菁英社員的,便是這來自以色列的奇妙武術(shù)。本意雖在護身,卻又無比兇殘。
如果紫音家的流派是將傳統(tǒng)雕琢至臻的武,那KM就是為生存不顧一切的猙獰。
※※※
周圍的氣氛開始變化,在原本的歡欣亢奮中滲入一點暴力後,便立刻擴散開來。恐懼、混亂、還有尖叫-在即將爆開的最糟事態(tài)前,就只有我們?nèi)齻€能夠擋著。
「Sitrep!」我剛大叫著確認(rèn)狀況,就看到另一隊怒氣沖沖的白衣人從剛剛的來處出現(xiàn)。「看來是不用了呢。」社長推了推眼鏡,這種時候還能吐槽表示他狀態(tài)還不錯嘛。
「表哥那也出狀況了,我直接call 110。」茉莉?qū)ξ艺f完後,立刻站到我和社長身邊,形成一道保護似荷與其他同鄉(xiāng)的防線。
「現(xiàn)在你也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啦,感覺如何啊?」連續(xù)的動作後開始浮現(xiàn)疲勞,我對著旁邊還在發(fā)抖的社長搭話,同時確認(rèn)防線沒有能被衝破的漏洞。
「哈!跟、跟訓(xùn)練差不多嘛!」雖然他平時看起來存在感低又弱不禁風(fēng),但真正能看出一個人價值的通常都是這種時刻。被他鎮(zhèn)暴槍放倒的人數(shù)就夠證明一切了。
「就是這樣啦!」我和他互擊拳頭,重新看向?qū)κ帧?/font>
對手的程度跟數(shù)量跟上一波差不多,但怒氣和裝備則上了一個檔次-有些人掄起掃把當(dāng)作短棍,還有人拿著旗桿當(dāng)作長槍。
「注意那個長槍,」我對茉莉和社長下令,接著又喊了一下後面。「似荷妳照顧一下其他人。沒問題吧?」「嗯...嗯!交給我!」可以聽到後方傳來的聲音很堅定。
兩邊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畏懼我們的實力,我們則忌憚他們的數(shù)量;進入交鋒後,或許一瞬間就會結(jié)束。
「順天應(yīng)人!」喊著天聖盟的口號,長槍男帶頭衝了過來。
社長瞄準(zhǔn)頭部卻沒射中,鋁質(zhì)的旗桿在壯碩體格的加持下,突破辣椒水刺進我和社長之間。我伸手想撈卻被快速抽回,一個短棍仔趁隙衝向茉莉卻被噴霧射得一臉,隨即成為我和她拳腳的餌食。
「現(xiàn)在知道老大是誰啦。」對他胯下補上一腳後,我喘著氣整理狀況。對方又退到鎮(zhèn)暴噴霧的射程外與我們對峙,但只要搞定長槍男,他們就會作鳥獸散也說不定。
「抱歉。」社長對著我說,這時我才注意到他身上累積了幾處擦撞傷,或者是剛才留下的。
「沒事的。」
「等等你們都掩護我,」下一波就要幹爆這傢伙,還沒說出這句話,對面就攻了過來。
我往前稍稍離開防線,引誘長槍男衝向我。但就在我搶先發(fā)射噴霧前,旗桿在他手上一轉(zhuǎn),忽然變成來自上方的直劈。
「喔!」如同豆子姊所說,外側(cè)防禦幾乎萬能。上舉的手臂被鋁管震得發(fā)麻,但也給我機會將噴霧指向雙眼!
我不再節(jié)省噴劑,徹底噴完後乘勢將他撞倒,接著騎到身上一拳一拳地往下?lián)€,他就像頭暴怒的野獸,即便這樣仍想伸手攻擊;直到我搥到重心不穩(wěn),一不小心將手肘砸到他臉上才停止了動作。
「還、還剩幾個?」一結(jié)束我立即起身,但仍舊處於前後不分的混亂,我四處轉(zhuǎn)頭想找茉莉和社長,卻聽見棍棒的聲響在背後劃破空氣。
砰!
沒有預(yù)料中的背後一棍,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摔像炸彈一樣在我身後落下,而那根劃破空氣的棍子......
「哪,拿去。」
飛來的棍子在我手中跳了幾下才好好接住,在那聲音的來源,一個艷紅的身影抓著一個白衣男,用看不見的高速連打面部。
「你遲到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是的話就原諒你。」隨手丟掉臉幾乎被打扁的傢伙,紫音伸手往單肩包一掏,「喀刷」一聲,又在另一人臉上烙下冒煙的紅印。
是甩棍。
已經(jīng)沒人再攻擊過來,我拿起棍子和她一起警戒。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紫音身上穿的不是平常的俐落牛仔風(fēng)格,而是一套露出肩膀的紅色晚禮服,腳上也穿著高跟鞋,完全就是參加晚宴的裝扮,唯一保留原本風(fēng)格的就只剩下那個單肩包了。
可以想像她到了廣場酒店,換好衣服卻遲遲等不到我,又發(fā)現(xiàn)這裡有騷動就拿著出門裝備殺過來的模樣。
「妳、妳在廣場酒店等我嗎?」雖然周遭還不安全,但看到她這樣我更不好意思。
「當(dāng)然啊,提前十分鐘到差不多吧?」似乎毫不在乎我的尷尬,她語氣輕鬆地說著,也沒有之前那種生氣的感覺。
「我是因為計程車塞車?yán)?.....」
「打得還不錯嘛,給你85分吧。」她看著倒在地上抽搐的長槍男,讚許地點點頭。
「這次好高...唉唷!」紫音說話時撞到我的左臂,剛才挨的那桿又痛得一陣麻。
「你用手去擋人家棍子?」她抓起我的左手驚訝地說道「豆子姊都教了你甚麼啊,59分。」
「怎、怎麼突然又不及格......」當(dāng)我們開始在戰(zhàn)場中聊天時,總算遇到了防線附近的茉莉跟社長。還有茉莉的表哥也趕來了。
「前輩!你沒事吧!紫音怎麼也在這?」茉莉扶著眼鏡被打斷的社長,幸好他的傷看起來沒有太嚴(yán)重
「還...還好,紫音她......出來找我,就醬。」對於眼前這情況,我真的不知該說些甚麼了。而他們兩個看到我這樣子,也只能聳聳肩表示同意。
當(dāng)我確認(rèn)是否還有其他人受傷時,才發(fā)現(xiàn)另一件麻煩事。
在人群中安撫其他人的似荷,還是和正在跟茉莉講話的紫音對上眼了。
就連茉莉也倒抽了一口涼氣,但隨即和我一起被紫音的從容嚇掉下巴。
「......妳沒事吧?」
「我、我沒事。」她緊張地回望一眼,確認(rèn)對方不是要吵架後才回答。
「那就好,表示小P很可靠。」紫音默默點頭,沒再對似荷多說甚麼。
「茉莉,這邊都沒事了吧?」
「啊.......嗯,我表哥已經(jīng)來了,警察馬上就會到。」紫音再度環(huán)視周遭一眼,解除警戒後對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刻理解她的想法,簡單地整理衣物後伸出手。
「我跟小P還有行程,先走了。」
紫音對大家打了聲招呼,握住我遞出的手,接著一個轉(zhuǎn)身、看似一切都要完美落幕時卻一個踉蹌,腳步不穩(wěn)地倒到我身上。
「唔......好、好像扭到了。」她的臉色瞬間脹紅,因為周遭的人,特別是似荷都還在看。
「沒事的。」我從紫音手裡接過裝備,然後扶起她的肩膀,慢慢往廣場酒店的大門走去。
「我們?nèi)ゼs會吧。」警車高亢的鳴笛逐漸靠近,說明事情也暫時告一段落。
「你不要在那麼多人面前公主抱喔。」她還在說著不著邊際的幹話,這回我們兩人都笑了出來,一個手殘一個腳殘,是要抱個頭啊。
不管那麼多,我在眾人的目送下,左手提著裝備包,右手?jǐn)v扶著她離開混亂的遊行現(xiàn)場。紫音似乎轉(zhuǎn)頭看了看,但我只想顧著將她摟緊。
※※※
「「敬我們相遇的日子。」」
廣場酒店的高層餐廳裡,我和紫音手裡捧著高腳杯,一聲不響地以捧杯的手指互觸。杯中的酒液微微晃蕩,映射在她黑亮的瞳孔裡。
紫音很快地喝完手上的紅酒,又讓侍者續(xù)了一杯。雖然不希望她喝太多,但此刻在我們的時間中,做甚麼都能被原諒吧?
我反覆品味著龍蝦在嘴裡的滋味,雖然不能像海產(chǎn)店那樣粗魯,但是這種小心翼翼的優(yōu)雅,和紫音一起享受倒也別有風(fēng)味。
「對喔,都忘記這件事了。」優(yōu)雅地輕啜一口紅酒後,紫音放下杯子,又用餐巾擦擦嘴,認(rèn)真地看著我說。
「甚麼事?」
原本在乾杯之後就被主菜吸走注意力的我,看到她如此認(rèn)真的樣子也只好先放下叉子,認(rèn)真地回望她的雙眸。
「就是...那個...呃...我...sono...」我的回應(yīng)好像造成了反效果,現(xiàn)在的紫音又變回了那個憋著不說話的狀態(tài),只不過和稍早的冷若冰霜不同,而是害羞的欲言又止。
「嘛......今天不是月圓嗎?」
「等吃飽之後,我們可以先到處逛逛......總之,我訂了這裡的......這裡的......一個房間,是高樓那種...我們可以再一起...賞個月之類的......」她又喝了一口酒壯膽,想掩飾那無關(guān)酒精的紅暈。
好傢伙,原來妳那時說不出口的,就是這件事嗎?
「你、你意下如何?」
我掩住嘴角笑了笑。
「我很樂意。」
「今晚的月亮真美呢。」我和她同時看向窗外的夜景。
蒼白皎潔的明月之下,街上滿是遊行隊伍活動的燈光。熙攘人群的燈火,從遠(yuǎn)方看去就像一條橘色長河,旁邊有幾道特別明亮的橘色光芒,或許是天燈吧?
我們一直到後來才知道,那些光芒是被扔下的燃燒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