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計畫雖成功被阻止,危機卻還沒結束。象徵自身存在證明的程式碼才剛停止流出身軀沒多久,一場更為恐怖的災難便也降臨。
這次面臨的災難是比起以往更為直觀地毀滅,或許和戰爭那時有些相似之處,都是生命的消逝,只是戰爭過後還會留下廢墟與狼藉,沐於饑荒之雨下的一切都會被抹消至無,不論那是生命、文明、魔法又或者其他的事物。
彷彿從未存在過。
這一次的行動,最初的目標最終只達成了一半。他們確實阻止了方舟,卻沒能奪回力量的質點者泰絲,憶起一切的她成為了饑荒之災「群」——以群獸集合而成的災難。
以地獄為起點,「群」向地面進發,所行之路盡數化做荒蕪,連帶前去討伐的人們都沒能倖免,無人生還。
世界樹即時透過躍入虛空避開了連同地獄一起被毀滅的命運,而在虛無之中雖然暫且是安全的,卻也沒法阻止饑荒蔓延——又有什麼方法能阻止呢?即使攔在她身前,現在的世界樹、失去力量的光之種也束手無策——他們只能等待時機,以及主官的決策。
這段近乎茍且偷生的時間無疑是難熬的,不過數日,卻度日如年。唯一讓帕修特能稍微高興一點的,大概是世界樹的下一站是阿斯嘉特這點吧。在繁星魔女的協助下,世界樹終於能歸返聯邦,回到人們所熟悉的位置,這趟因意外而延長許久的歸途總算安然抵達終點。
「群」的步伐不算快,卻相當致命,且無可挽回,諾爾斯的主神出馬也僅是讓牠稍稍緩下腳步,替世界爭取一些喘息時間,但再過不久、也許不出數日……牠必定會重新邁開步伐,為世界帶來荒蕪,來到聯邦也只是遲早的事。
於是趁著這難得的空檔,各國在這場天災前再度放下成見商談合作,面對央及世界的災難,除了攜手共進也別無選擇。
商討後的結果即是義勇軍不久後又要再度離開好不容易回來的阿斯嘉特,前往首當其衝的北境協助鎮守,並尋覓對抗饑荒之災的方式。
休息時間不多,但加入義勇軍這麼久了,早該明白擔著這份對抗災難的職責註定會遭遇重重苦難,否則又怎麼會有人在見證一切後毅然選擇辭去呢?而更多更多的人,早在先前與戰爭和瘟疫的爭鬥中便已永遠地逝去。
這委實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但在亂世裡選擇可不多,不論哪種都不可能絕對安穩,那倒不如選擇將出擊的主動權握在手中、有望改變現況的那一方。即使想在城裡多留一陣的想法沒有散去,帕修特也做好了很快又要回到北境極地的準備。
如果是在瘟疫結束時回來的就好了。帕修特想著。現在這樣,就算是難得的休假時間也沒法好好享受啊。
但即便如此,最終還是得到外頭走走的。久別重逢,老是窩在樹上可算不上好主意。
瘟疫之災肆虐時,義勇軍之外的人們都被影響認知,忘卻曾經,將義勇軍視作仇敵。如今瘟疫已滅,也該恢復原狀了才是,而既然都回來了,趁著義勇軍再次離開前去探訪那些熟悉的人事物吧。
畢竟饑荒若是真無法阻止,這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還有些實在太遙遠太遙遠、遠到在光害之下已無法輕易企及的人們,或許無法再見。
「……唉。」
紙頁被畫上深邃的墨跡,執筆者良久沒有寫出下一個字。凝視暈染開來的濃墨半晌,輕嘆一聲,終究放棄似地揉搓成團往紙簍裡扔。那裡頭已經零零散散躺了幾枚體積相近的紙團,雖然想著要把一路上的經歷與所見所聞悉數記下,但斟酌詞語總會費上好一番功夫,更甚者,在數日後又把前段時間寫下的字跡全數抹去,從頭再來。
總覺得要寫不完了,事情發生的速度永遠比紀錄下來的速度還要快。
帕修特記得在戰爭事態發展得極其嚴峻那時,他還依著主官的建議寫了封遺書,就怕自己突然消失了連隻字片語都沒能留下。現在他活過了戰爭之災、瘟疫之災也已過去,也意味著它沒派上用場,仍在陰影裡潛匿,放到現在,渡過了將近一整年的時光,書信的內容也需稍作更動,方能傳述筆者欲訴說的一切。
……思來想去,至少這個得先搞定。
抽出陰影裡的紙張,他再次提筆書寫,添上幾行字句,而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寄於書信裡的,依舊沒有寫上。
那終究不是能煉化為文字的情感與疑問。
?
紀錄與校正書信告一段落,帕修特暫且離開世界樹,在久違的廣場周邊遊走,重新熟悉這座城市。每經歷一場災難這裡就會改變些什麼、失去些什麼,就如這次,經歷瘟疫的毒害,許多人都永遠告別了阿斯嘉特,休養生息再久都不復見曾經的風貌。
如果饑荒也被戰勝、死亡也抹滅不了這座白銀之城,屆時這兒又會蛻變成怎樣的光景呢?
他只希望那一天真會到來,也願自己真能看見那一日到來。
遠眺與廣場相連的幾道通路,尚拿不定主意接下來要先造訪規劃好的哪個地點,毫不掩飾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伴隨地面投映的纖長陰影而來。
「啊,妳果然在這。」
熟悉、卻許久沒有聽聞過的聲線自耳畔掠過。
順著聲源看去,銀白色的眼詫異地睜大,望著高挑的青綠身影。
「青縕?」
還沒輪到他去拜訪,想找的對象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和目前在城裡所見的諸多事物不同,許久未見的友人並無多少變化,熟悉的語氣與笑容依然開朗而溫和,足見瘟疫即使曾對他造成過影響,如今也全都不復存在。
「對喔,是我。你們終於回來了,沒出什麼事吧?」
「出了不少事,但至少人還活著。」對義勇軍而言,這已經是足夠好的結果,「我正在想要不要先去找你。你呢?和你的室友都還好嗎?」
「那就夠好啦。」他笑了起來,「嗯……我這邊都還算好吧,卿嵐也沒事。瘟疫影響最嚴重的那陣子我在冬眠,外面發生了什麼其實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城裡亂成一團,至少我沒出什麼問題……只是最後提前醒過來了。」
也幸好都在休眠,不然當時義勇軍突襲城內怕不是就得打上一架了——帕修特默默想著,沒說出口。遇見昔日戰友已經足夠折騰人,他可完全不想再遇到抵達阿斯嘉特後相識的任何一個友人。
「當時的我忘記了很多在義勇軍裡的朋友,不過是還記得妳……只是不再把妳當成朋友看待了,一直覺得妳是站在災難那一方的敵人。」越青縕思索著,「是因為瘟疫的影響吧,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好奇妙喔,居然會變得那麼討厭一個朋友……」
「……那些也都過去了。你沒事就好。」
青年眨了眨青翠的眼,注意到帕修特態度的異常,拍了拍對方肩頭。
「是啊,我們都沒事,那就好了。」停頓片刻,他又問,「妳接下來要去哪?」
「還沒想到。」就是還沒想到他們才會在廣場碰個正著。而本來要找的目標已經找著了,帕修特又開始思考接下來該去哪才好。
越青縕沉吟片刻,提議,「那一樣去我那邊?順便和我說說你們這陣子發生的事吧,我只知道又有新的災難出現了。」
「好啊。記得叫你那隻雞別再啄我……」
「不會啦,啾啾很乖的。」
帕修特回以質疑的眼神,倒還是邁開步伐跟上了往住宅區的腳步。
至於到達目的地後真的被嫉暗如仇的光鳥以迎面啄擊做為見面禮,又是另一段在這短短的休閒時光裡發生的小插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