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酒吧的門再度被打開,耶裡梅斯僅是抬頭瞥了一眼,沒有慣用的招呼語,只是把擦乾的酒杯放到架上後對進門的人道:
「來的真早呢澤拉斯同學,我們還要兩個小時才會打烊喔,現在來接你女朋友會不會太快了點?」
「哈……梅裡哥你還是老樣子愛說笑,我就不能來喝一杯順便等你們下班嗎?」
「要不是你剛好滿十八,不然我可是連門都不讓你進。只能點無酒精飲料。」
「謝謝大哥感激不盡!那就給我一杯雪碧吧!」
在一陣不算是寒暄的寒暄過後,高舉雙手謝主隆恩的少年便坐上吧臺中間的位置,而繆斯則得到哥哥授意,倒了一杯飲料親自送到他面前,滿心歡喜的趴在桌上看著他喝下。
「怎麼樣,好喝嗎?」
「當然,只要是妳倒的都特別好喝,等一下還想續杯呢。」
揚起爽朗的笑容捏了捏繆斯的臉頰,少年——澤拉斯又喝了口雪碧,接著看向酒吧內的情況。或許是因為時間還早的關係,店裡的客人還沒有很多,就連吧臺邊也只坐了位紅髮女性,所以耶裡梅斯才有空那樣開他玩笑吧。
將視線轉回吧臺內,那位對自己有些嚴厲的兄長大人不知何時離開了,大概是到後面去拿備料吧。難得女朋友打工的時候還有這麼一點獨處機會,可以的話真希望她也能只顧自己一人就好,可惜身後響起的鈴鐺與開門聲馬上就壞了他的小心願。
「歡迎光臨,請問有預約……」
「嗚喔~是正妹服務生欸,賺到了賺到了!」
「幹嘛,你要點長島冰茶叫人家喝是不是,等一下直接連人一起打包帶走嗎?」
「有什麼不行,這裡可是酒吧欸~」
四名看似不良的高中生一進門就開始說些失禮的話,已經讓繆斯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而光是聽到那些內容,澤拉斯心裡也跟著湧上怒意,像要保護她般咬牙切齒的轉過身。
「喂你們,這裡是酒吧沒錯,但不是夜店,想泡妞到別的地方去——」
然而,當他見到那些人的真面目時,他們非但沒打算離開,反倒露出更加囂張及不屑的表情,咧嘴一笑。
「哎呀,這不是好久不見的澤拉斯嗎?已經兩個月沒在電玩場看到你,還以為你人間蒸發消失了呢,原來是在這裡調戲妹子啊?」
為首的不良少年走上前,像要挑釁般歪頭看向他,不過早已決定和他們劃清界線的澤拉斯只是瞪視對方,再度開口:
「我再警告你一次史塔基,這裡是酒吧,不是給你這種人嬉笑玩鬧的地方,識相的話就儘早滾出去,別讓我看見你。」
「哦唷,好了不起啊,講得好像這間店是你開的一樣。我就來這裡喝酒不行嗎?就要這個妹子陪我了不行嗎?你管得著?」
叫作史塔基的這名混混一面反嗆,一面走到吧臺旁作勢摟繆斯,她嚇得退到最裡頭,差點就要撞倒紅髮女子的酒杯,但現在完全沒心思顧及其他客人,腦子裡唯一想到的事,只有大叫。
「等、等一下!這位客人請您不要這樣……!」
「嗯?哪樣了?陪客人喝酒應該也在你們的服務範圍吧?別怕~我不會動粗的~」
「史塔基你這個混蛋!」
眼看他就要闖進吧臺,澤拉斯怒吼著站起想阻止他,不料卻被其他同夥抓住雙臂。若是以前的澤拉斯,他大可直接用肘擊招呼對方,但要是在這裡跟他們大打出手,肯定會波及其他人……
「……不好意思,這位客人。非工作人員禁止進入吧臺內部,請您盡快點酒後在店內找座位等候,不要造成人員的困擾。」
就在他以為只能眼睜睜看著死對頭得逞時,一道低沉的聲音伴隨著些許威壓喝止了史塔基的動作。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杰洛里以那副纖瘦身軀想像不出的力道按住史塔基的肩膀,硬是將他拉離吧臺,而其他服務生也及時前來支援,勸導他的同夥放開了澤拉斯。
「喂你誰啊你,沒聽過顧客至上嗎!居然用這種態度對待來你們店裡消費的客人,我可要向你們老闆投訴了啊!」
甩開杰洛里的手,史塔基用力推了他一下,語帶威脅的如此吼著,然而在眼神已有些許怒意的他面前,再嚴重的指控都只像虛張聲勢般,絲毫沒有畏懼的必要。
而也不知是外頭的騷動引起了後面注意,還是就這麼剛好在這糟糕的時機點回來……
「——請問您是要投訴什麼呢?我不覺得我的同事有任何處理不當的地方呢。」
耶裡梅斯端著盛滿切好水果的餐盤從備料室現身,但現在的他縱使臉上掛著招牌笑容,眼裡也完全沒有笑意。見又一個人出來和自己作對,史塔基已經開始不耐煩,立刻就將矛頭轉向他。
「你又是誰啊!怎麼你們這家店的服務生都這樣對待客人,夠了!叫你們老闆——」
「我就是這間酒吧的合夥人兼調酒師。客人若是對我們的服務不滿意,在還未進行消費的情況下建議換到更符合您期待的商家,需要的話我也可以介紹其他認識的酒吧給您參考,請問您意下如何?」
看也不看一眼的將水果盤放上吧臺,在耶裡梅斯親自出馬的那一刻,就連杰洛里也靜靜退到一旁,彷彿接下來已經沒有他插手的必要。然而即使面對年紀比自己大的成年人,史塔基只是冷笑一聲,誇大似的張開雙臂再度反駁:
「哼,我不過就是要裡面那位小姐出來陪我喝幾杯而已,結果你們連這都做不到,還算哪門子酒吧?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關於陪侍客人這部分,確實不在我們酒吧的服務範圍內,若客人仍堅持想要我們提供服務,麻煩請遵照店內的規矩,否則我只能請您離開。」
「啥?你的意思是你要趕我們走?區區調酒師囂張個什麼勁啊!看我還不砸了你們這間破店!喂,動手——」
史塔基朝同伴吆喝,一面抄起吧臺邊的椅子。只要開始搞破壞,對方就一定會舉雙手投降,打著這樣如意算盤的他其實早在見到澤拉斯時就決定這麼做了,不過此時此刻,他看得最不順眼的是眼前這個男人,因此——也只能算他倒楣了。
「哥哥!」
在為首的不良將椅子直接朝耶裡梅斯砸去的當下,繆斯失聲尖叫了起來,但本應去阻止對方的澤拉斯,他的第一反應——
卻是伸手將繆斯的眼睛摀住。
——砰!
「哇啊!」
隨著椅子重重摔落的巨響,周邊無辜的客人能往裡退的就往裡退,而同時被重擊的人更是痛得發出慘叫——史塔基失足摔倒在地的瞬間,耶裡梅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他的臂膀,反手固定在他背上,一瞬間便讓他動彈不得。
史塔基本想喊同伴求救,不料其中一名早已不省人事,而杰洛里正以鎖喉技默不作聲的將另一人弄昏。剩下的最後一人見狀,已經不顧後果的執起旁邊用來寫酒類價格的告示板準備砸向耶裡梅斯,結果還沒扔出去就被某樣東西擲中手腕,哀嚎了一聲只得鬆手,隨即又被澤拉斯壓制在牆邊。
「嗚呼,好球欸。」
從吧臺傳來的陌生聲音使澤拉斯有些疑惑的回頭,只見應與騷動無關的紅髮女性面露充滿惡趣味的笑容,托著臉頰悠然的如此說著,雖然不知她是何許人也,不過這種時候還真是幫大忙了。
而且,若不是在場目擊所有一切的顧客和其他知根知底的同事,大概很難相信吧。
——從那群不良準備開始搞破壞到現在將他們全員制伏,全程只花了不到一分鐘。
史塔基露出憤恨到近乎扭曲的表情,以被迫趴在地上的姿勢瞪著這名調酒師,但心底卻對他有了一絲畏懼。明明已經準備要砸人了,但下一秒自己卻已被壓制在地上,連他究竟做了什麼、攻擊了自己哪裡都不知道,而如今這個男人依舊只是微微笑著,彷彿這是一張面具,一個隱藏他所有心思和情感的完美偽裝……
耶裡梅斯瞇細雙眼,深邃得毫無光彩的橙黃瞳孔連眼前這個不良的面容都倒映不出,然而他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用與方才同樣平和而溫柔的語調開口:
「下如此重手還真是抱歉,但您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其他顧客的權益,這下我不得不請您們離開了。我不在乎客人您是誰、有著怎樣的背景,不過『以客為尊』這句話不是每個人都適用,若您還打算繼續無理取鬧,後果就不只是現在這樣而已了,還請您再三考量。」
語畢,他便鬆開壓著史塔基的手站起,澤拉斯見死對頭終於放棄抵抗,也放開了他的同夥,任他們背起已經昏過去的同伴,咬牙露出不甘心的眼神離開,推門前還不忘怒瞪他一眼。然而澤拉斯僅是咧嘴揚起獲勝的笑容,靠在牆邊道:
「抱歉啦史塔基,不過這間酒吧確實有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要惹梅裡哥生氣』。嘛只是有辦法打破這條規矩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幾個,你們也算奇才囉~」
「澤拉斯……這個仇我絕對加倍奉還,你這傢伙給我記住了。」
叮鈴——那四人走後,酒吧內終於又恢復了平靜。原先有些驚慌的客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酒,不過當中也有不少知悉情況的老顧客,他們只是對耶裡梅斯笑了笑表達敬意,接著便繼續談笑風生。
澤拉斯幫忙將告示板掛回牆上並看了看店內整體的狀況,所幸沒有受到任何損毀,而杰洛里也把椅子復位後,就靜靜的回去外場了,真是個無論做什麼都相當低調的人,但某方面來說也有點恐怖,別惹上他為妙。
至於剛剛臨時參戰的紅髮女性……他撿起掉落在附近的那個物品,才驚覺它其實是把帶鞘的短刀,而且鋒利得只要輕輕一劃就會受傷,或許那名女性是考量到這一點才沒直接用它攻擊吧。要是刀尖刺中手腕動脈,這裡肯定會馬上變成兇殺案現場,居然把這麼危險的東西帶在身上……
「那個……剛才真是對不起,差點撞到您的酒杯……」
走回吧臺邊,繆斯正低頭向紅髮女性道歉,並端上另一杯飲料以示歉意,不過她揮了揮手表示不需要,開口道:
「不,妳沒事比較重要,那給妳男朋友喝吧,我差不多要走了。話說那邊的小鬼,東西可以還我了嗎?」
「啊……好的,多謝大姐出手相救,這份恩情我會牢記一輩子的。」
澤拉斯恭敬的將短刀雙手奉上,便被她隨意收進口袋裡,彷彿一點也不在乎的喝下最後一口酒,接著就從座位上起身,正好與清理完事故現場回來的耶裡梅斯對上眼。
「已經要離開了嗎?該不會被剛才的情況嚇到了吧,抱歉讓妳看見我失態的模樣了。」
「哼,誰會被那幾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嚇到啊,嘛不過倒是參與了場精彩的表演,對我來說算是不錯的餘興節目吶。喏,酒錢給你,先走一步啦。」
難得一次將錢親手交到耶裡梅斯手上,女性咧嘴露出謎樣的笑容,隨後便抱著安全帽步出酒吧,徒留他身後那對小情侶用充滿熱情的視線直勾勾盯著他,表情簡直像在看連續劇的男主角。
「感覺終於有點進展了呢,不愧是哥哥,加油!」
「咦?所以說那位小姐原來是……?」
「澤拉斯同學,今晚的事我都還沒跟你好好談談呢,而且我應該已經交代過,別讓繆斯目睹暴力場面了吧?」
被自己未來的大伯皮笑肉不笑的按上肩膀,澤拉斯顫抖了一下,表情逐漸僵硬的同時身體也慢慢往旁邊飄移,最後——
「我、我去一趟洗手間!」
嚇得拔腿就跑。
「哥哥!再怎麼說澤拉斯當時都是為了保護你啊,何必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呢。」
「呵呵,我沒有說要罵他啊,是他自己太小題大作了。不過嘛……也算給他一點教訓吧。」
半是開玩笑的摸了摸妹妹的頭,耶裡梅斯就走回吧臺內準備繼續工作,但在那之前得先把剛拿到的錢放進收銀臺裡……
「嗯……?」
結果,他這時才發現。
紅髮女性付給他的酒錢裡,竟夾著一張旅館的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