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不懶才剛從身旁的爆炸回過神來,卻見司馬輝與王平錯身交手,司馬輝以斷臂丟武器的代價衝破王平的阻擊。
我擋得住、我擋得住、我擋得住......
戴不懶重心下沉,雙手握刀,架式十足,「來吧!」
卻見司馬輝在進入他刀圍前的瞬間,大步一歪,轉(zhuǎn)繞跑走。
「嗯?」
「不是一向優(yōu)先殺我嗎?」
「他怎麼跑了?」
戴不懶呆愣,正要起步去追,卻聽見凌厲哀號。
李邊城踢短槍到一旁,抱著死去的王平痛哭。王平表情定格在死前的驚愕。他全身僵硬,左半身通體發(fā)黑,尤其以左手掌最甚,根本焦炭,與戚常發(fā)類似的癥狀,但嚴(yán)重太多。
戴不懶手足無措,如今山裡最可怕的不是司馬輝,是隨時有可能遷怒自己的李邊城。他趕緊退避旁邊,不檔在李和司馬兩人中間,以免給李邊城輾過。
李邊城見火勢燒來,提王平的遺體往火勢外圍走去。戴不懶遠(yuǎn)遠(yuǎn)跟隨,他不曉得李邊城撕爛司馬輝後,會不會氣沒消回頭拿他洩憤?
在火勢外圍之外,黑暗與明亮的交界處,戴不懶再見司馬輝。司馬輝面容終於和之前不同,他臉色蒼白、毫無血氣,幾近死人,甚至沒法站直,倚靠在樹旁。
但他手臂完好。
「斷肢續(xù)生!」戴不懶內(nèi)心哀號,「難道打不死他嗎?」
「手伸得比命長。」司馬輝哈哈大笑,語調(diào)異常尖銳,與先前宣戰(zhàn)時判若兩人「拿我老婆嫁妝下陰間入贅了是吧?你們上香時記得燒給他伸縮鋼,啊你們還得小心區(qū)分,別把他一起燒了。」他舉起雙手揮舞手掌,刻意炫耀他的厚手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跟殺老鼠沒兩樣知道嗎?食物塗上毒,老鼠吃下肚,從十倒著數(shù),數(shù)完立墳?zāi)?.....」
戴不懶心想,真是拙劣的演技,他說話的語調(diào)絕非如此奔放洋溢,用字瑣碎,動作誇張,再明顯不過的激將法。
但戴不懶毫無辦法。
「啊啊啊啊!!!」李邊城爆起、巨拳轟出,司馬輝卻像早有預(yù)料,提前一步矮身溜走,徒留樹幹?jǐn)r腰砸斷。李邊城無法言語,只有無意義的狂吼,如猛獸失控發(fā)瘋,見人就殺見樹就砸,逼得戴不懶退到十幾尺外,免受波及。司馬輝左閃右躲,又跳又滾,像狂浪裡的小舟,在暴雨裡隨時可能傾覆。他動作明顯不如先前輕盈,可說遲緩、狼狽,但很巧妙地兜圈繞背,甚至從李邊城胯下滾過,如此不要臉的鼠輩行徑,惹得李邊城更加暴怒。
「李邊城,看仔細(xì)再出拳,你可以一招打死他。」
李邊城繼續(xù)嘶吼,沒有回應(yīng)戴不懶。
戴不懶看出李邊城已經(jīng)亂無章法,純憑衝勁亂打,如此大開大闔的拳路,司馬輝哪有看不懂的道理?但勝在猛勢強健,體力無限,司馬輝也是左支右絀,隨時可能下一拳中招身亡。戴不懶能做的只有造霧掩護,但自山裡戰(zhàn)鬥以來,他多次以整座山的規(guī)模控霧造霧,注意力渙散,很難再跟上李邊城的快節(jié)奏,偏偏李邊城拳風(fēng)狂發(fā),好不容易凝聚的霧瞬間吹飛。
「你慢一點,咱造霧跟不上!」
「你後面!你右邊!你下面!」
「他在兜你圈子,你退出來,咱幫你!」
李邊城大吼,「閉嘴,通通閉嘴!你這看戲的廢物!下一個老子打死你!」
「你這白癡!」戴不懶鼓起勇氣大喊,「不冷靜要怎麼贏!」
眼見原先狹窄茂密森林場地,如今李邊城的橫掃給清出一方圓空地,他的影子在火光照耀下,清晰可見。
戴不懶深知自己的性命與李邊城的緊緊相依,他心一橫,擠出最後心神全力施為,再起迷霧壟罩場地。
或許因為霧,或因為戴不懶第一次罵李邊城,李邊城沒有主動揮拳驅(qū)趕濃霧,他原地張望,憋緊手中怒氣,尋找那可恨的人影。
他確定沒有看錯。
他找到了。
「去死!!!」
李邊城傾盡所有力氣,奮力爆拳,直接洞穿那人影胸骨,轟飛不知道多遠(yuǎn),順帶劈開濃霧。
「哈哈哈...老大,曹仔,阿平,老子給你們報仇啦!」
霧散,戴不懶看到李邊城仰天大笑,也瞥見被揍歪的人形飛出,但他卻總覺得少些什麼。
王平呢?
戴不懶再發(fā)霧字,卻心力不足,慢上一拍。
李邊城的四肢影子陡然拉長三尺成巨大扇形。
隨之而來,他的右手臂從肩膀處由內(nèi)而外撕開,暴露出血紅的肌肉紋理和森白手骨;肌肉絲拉扯到指尖前內(nèi)翻,延伸成額外兩尺多的手臂部分,再拉開成血肉混雜的扁大扇子。
左手也是,兩腳也是,皮膚筋骨通通都給拉扯鋪開出來。李邊城趴著落地,他只有頭頸和皮甲覆蓋的身軀完好,四肢攤扁在地,成四大塊薄平的鮮紅絞肉。
慘叫響徹山林。
戴不懶酸意上湧,縮緊的胃翻山倒海,連忙跪地嘔吐。
「不行,我贏不了,我得逃跑。」
理智才剛回歸,他便意識到自己正背對火光、吐在自己的影子上。
自己的影子上有司馬輝的拓印。
不遠(yuǎn)處的李邊城還在哀號。
戴不懶理智再度斷線。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戴不懶跪著哭了。他想站起來,但雙腳瘋狂打顫不聽使喚。他捶打自己不爭氣的大腿,卻發(fā)現(xiàn)自己褲子濕透。
「你,叫什麼名字?」司馬輝的冰冷嗓音自上方響起。
戴不懶抬頭,見司馬輝坐在一截斷木上,身體搖搖欲墜,臉色更加蒼白,但他眼神銳利,直穿戴不懶心坎。一上一下,戴不懶感覺自己如螻蟻。
「我我我我我我我...」
戴不懶稱不上腳軟,他根本沒知覺到自已的下半身,只能用發(fā)抖的雙手盡力撐住癱軟的身體。
「說話。」
「戴不懶。」
「戴不懶,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我數(shù)到五,殺掉他。」
「一......
二......
他絕對撐不過一刻鐘,你要他繼續(xù)受苦,還是幫他提早解脫。
幫他也是幫你自己。
對,站起來。你的刀在你左邊,你先拿穩(wěn)。」
「聽他放屁!」李邊城不惜咳血大喊,「他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給我殺了他!」
「我掌握你們的影子。」
「胡扯!他哪來的精神操縱屁影子?戴不懶你瞎了嗎!」
「呵呵,瞎了才選你當(dāng)隊友。誘餌叫他當(dāng),失誤叫他扛,功勞都給你跟那個死人。戴不懶,你不過是他們的工具,用完就丟。」
「離間!這是離間!戴不懶你冷靜想想,他為什麼要勸你動手,他為什麼不直接殺掉我們,因為他不行了!你只要過去輕輕一刀...」
「冷靜?你有資格叫他冷靜?剛剛發(fā)瘋的是誰?他的霧比你強多了,怎麼不是你配合他,是他配合你?憑什麼你做錯還要他收尾?你們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嗎?你們有尊重過他咳咳咳...」
「戴不懶你聽,他連話都說不清了,哪來的力氣反抗?你殺掉他跟過去撿錢一樣,賞金都給你!」
「三......」
「戴不懶,你忘了咱們同隊四年嗎?你一開始什麼都不會,都是咱們手把手教的?還有老大,你忘記他提拔你的恩情嗎?」
「四......」
「戴兄弟,是咱錯了。可是你幫他,你也沒法活,你覺得他休息完會放過你嗎?求求你,當(dāng)為你自己,殺他,好嗎?」
戴不懶雙手顫抖,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