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三十八公里,如果我想要碰觸她,必須跨越的距離。
坐直達的客運,睡了醒了又睡了的三個小時,我思索著禮拜天晚上該在幾點之前搭上回程的車,才有辦法趕上早上九點的課堂。
冬夜的細雨劃過車窗,嗅著車內濕冷的氣味,被困在這片黑暗裡的我,只能蜷曲在擁擠的三人座,對時間的流逝無能為力。
今天充電線忘了帶,手機用僅存的2%電量茍延殘喘著,連傳個訊息給她都太奢侈。
好想要見她,讓我歸心似箭的她。
從高中畢業開始分隔兩地,早就對遠距離有心理準備,可是仍在很多時候感到寂寞。
偏偏她又是一個比冬天還要冷冽的性格。
訊息不帶表情符號、手機開靜音日常失聯,也從不主動開口說愛我。
在一起滿了一年,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可是心裡不斷在失去甚麼,越是等待越是發現自己的敏感,可能我還是有些需要溫暖。
大學生活很多采很快樂,也有那些我忙得忘了聯繫她的日子,當事情告一段落,生活終於回歸平靜,我突然想起她,才發現這段時間,她也像忘了我。
不想要意識到孤單,不想在關係最脆弱的時候無理取鬧。正因為是這樣距離,我下定決心要藏好任性,不再像最初在一起時,沒安全感就輕易提起分手
我想我總有一天能夠融化她的,雖然雪融的時候最為寒冷。
我們都忙碌,兩個月若能見一次面就是幸運。我知道她的課業相對重,所以總是跟她說沒關係,我搭車去找她,她只要排出時間給我就好。
我其實也怕,要她主動來找我的話,恐怕半年都見不到面。
或許我更怕,要是她有一天不願意來見我?
當我終於下了車見到她,長途車程累積的煩悶突然集結成一股委屈,一聲不吭直接抱緊了她,一下子很想哭,我不敢說話,怕開口就被她發現我的低迷。
「這裡很多人?!顾褚酝菢永淅湔f著,不著痕跡地推開我。
她低頭在客運站門口的傘堆中拾起傘,視線正巧錯過我的表情,我深呼吸,只覺得滿腔酷寒,在掌心緩緩呼出一口白氣,也無法溫暖起來。
「我們走吧?!顾唵握砹艘幌滤膰恚会嵬熳∥业氖直?,用傘擋住屋簷落下的雨滴。
我緊緊挨著跟我身高相仿的她,跟著她的腳步,她小小的租屋處就在不遠處。
沉默的我對她來說一定相當陌生,可是我除了一句「好冷」之外,甚麼都說不出來。
明明就在身旁了,我看著她安靜的側臉,還是覺得好遠。
寒風肆無忌憚地吹在臉上,我縮了縮身體,把手收進口袋,第一次沒有主動牽她的手。
她的房間跟她一樣簡單整潔,少少的明亮色系只出現在我送的東西。
我們兩個先後洗完澡,吹完頭髮之後,溫暖舒爽的感覺讓我終於展開笑顏。
我跟往常一樣,漫無目的跟她聊著生活瑣事,偶爾也講得誇張,讓她有可以吐槽我的地方。
心血來潮就播了一部電影,架起手機,我們披著同一條毯子肩並肩坐在床上觀賞。
劇情一下子跌宕,跟主角的心境突然重合,沒有盡頭的孤寂與無力彷彿從螢幕中漫延出來,我被纏繞得喘不過氣,下意識伸手鬆了鬆領口。
隱約感覺到她側過頭看我,但我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專注於劇情,直到電影結束。
當她把電燈重新打開的時候,我還深深沉浸在洶湧的情緒。
她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才發現,今天還是第一次認真注視她的眼睛。
她的神色不像以往冷靜,她的眼眸映著我疏離的表情,原來我不笑的時候,看上去也這樣冷冽。
突如其來的一個擁抱讓我愣住無法思考,她攬住我的後頸,棉質T恤柔軟暖和的觸感,我一下子被她溫熱的氣息與香味擁入懷。
「抱歉,在車站的時候推開妳。」她好聽的聲音在耳際響起,輕淺的語氣總是輕易撥動我的心弦,原來我在意的每一件事情,我的每一個情緒她都清楚明白。
她的擁抱很溫暖,我把臉埋進她的肩膀,也收緊雙手把她錮在我的懷裡。
「那裡人來人往的,太顯眼了,不然......」她一邊說著,稍微抬起了身體,拉開一點距離看我。
「不然......?」
她傾身,小心翼翼地將唇印上我的唇,分離一秒,又再次緊密貼合,她給我深刻而纏綿的親吻,近乎是帶著渴求的,「不然,我也想一見面就這樣對妳?!?br>
她也渴望著我,光是這樣的念頭就讓我感到難以言喻的酸澀。
我親吻她的側臉,不想索求甚麼,只是誠實告訴她:?我覺得好累,兩百多公里太遠了......」
「不要?!乖掃€沒說完,她就先打斷我,用著斬釘截鐵的語氣,「只要妳希望,我願意做任何改進,但是要提分手的話,不要。」
她的急切讓我不小心笑了出來,我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柔聲說:「我只是想妳想得很累,兩百多公里,不是一個可以簡單碰觸妳的距離。有時候,這樣的距離也讓我慌張,讓我覺得在漸漸失去妳?!?br>
「妳可能不相信,但我也同樣慌張?!顾拖骂^,輕輕拽著我的衣服,繼續說道:「妳是像夏天一樣的人,誰都會喜歡妳的溫暖善良??匆妸呍谡掌e燦爛的笑臉,好幾次我都想打電話給妳,可是怕會占用妳難得的空閒?!?br>
「儘管打電話給我,儘管說妳也想我?!刮以僖矡o法保持冷靜,我們都在思念彼此,卻也同時在退讓,不想過於干擾對方的生活。
「妳不知道我多喜歡妳。」剛在一起時,她也曾這樣對我說。
或許我一直都還不夠瞭解她,她遠比我想像中,愛我更深更深。
同時,她的手從我的胸口緩慢下移,撫摸的方式突然變得有點糟糕,本來冰冷的聲音一下子低啞得性感:「也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妳,我有多愛妳。」
我的指尖滑過她的頭髮、她的臉龐,當她這樣的酷寒一下子變成炎夏。
融化的就只能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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