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客戶看了這麼多間,到現在還沒做決定?真是浪費時間,她是不是在耍你啊?小馬,這都是你最後一個委託了,剩下的都能盡快處理完,還是說,她希望你繼續做下去?」
「怡君姐……為什麼要對小馬前輩講這種話?」秘書學姊說。
她這次似乎是真的不能接受,連原本要處理的事務都放下來,睜著水汪汪的圓潤眼珠子,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盯著陳怡君。
小馬站起來,他伸手示意秘書學姐不要插手。
「怡君,請妳不要這麼說我的客戶。買房是人生大事,如果不能買到好房子,那花費時間和心力到底有何意義?妳希望辛苦存好幾年、省吃儉用的積蓄,買到一棟爛房子,生得一肚子氣嗎?」
「說得很好嘛!但對我們房仲而言就是困擾,不是嗎?都長這麼大了,也不是小孩子,看房子還舉棋不定的。一般來說,都是有選定標的才去看,我看她只是想要找人玩玩。」
「妳的說法讓我很不舒服,請妳不要再這樣了。何況我也已經不會待在這太久了,就給妳我一個臺階下吧,不要把氣氛搞的這麼僵化,如此難堪。」
兩人對峙著,這不是罕見的狀況,店內其他人只是聳肩,要不就是做自己的事情,就連店長也忙得跟上面的人開視訊會議。
只有秘書學姐一人焦慮不安的來回走動,陳怡君將雙臂抱胸,採取守備狀態,小馬咄咄逼人,沒有以尖銳的話語攻擊。
最後陳怡君選擇哼了一聲,摸摸鼻子離開了。但小馬的不悅,並沒有隨著對方的離開而消失。
「嗯,難搞的女同事阿。我這邊一堆啊!女人就是難搞的動物,職場上越多女人,工作起來越累人,相處上更是要謹慎地多,畢竟很容易踩到對方的雷點。」老王表示。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那麼難搞。」小馬說。
「都很難搞!只是對方有沒有讓你見識到她難搞的那一面,相信我!雖然我跟女性的交往經驗跟你一樣少,但是平時的往來可不少!」
老王似乎是喝多了,有點在氣頭上,明明來抱怨的人是小馬,他卻比他更加氣憤。
「是這樣嗎?你到底遭遇了多糟糕的事情?」
「臺灣男性遭遇過的都遭遇了,用不著多說,說真的,到現在還願意找臺女當對象,已經是我大人有大量了,像我這種臺大畢業,還在上市櫃公司擔任IC研發的職位,這種上流人才,要找到跟我同等級的女性,根本就是難上加難,你看我何時在意過女方的身分條件了?」
「你喝醉啦!老弟。」
「是又怎樣?我說錯話了嗎?我說謊了嗎?你告訴我啊!阿你不是很不爽嗎?出來跟我吐苦水,還這麼畏縮!在女人面前,就是要展現你的氣魄!自信!就算是房仲,社會地位不怎麼樣,好歹是中央大學畢業的高材生……」
大聲嚷嚷,引起旁人的注目,令小馬有些難堪。
值得慶幸的是,老王的頭撞上桌子,呼呼大睡。小馬嘆了口氣,扛著友人走出酒吧,在電音音樂和陌生人的目光注視下離開。
「不好意思,請送他到這個地址。」事先寫好地點的紙條,交給計程車司機。
「好的。」
目送老王離去,小馬深深感到,壓力完全沒有消除,反而增加了。
小馬國高中和大學的朋友都很多,還有在聯絡的卻寥寥可數,儘管在同學會上,大家都將他視如己出,不過他們並沒有像老王那樣,好的可以洽談心事和重要的事情。
結果現在,真正能談心的人太少了。並不是現在才意識到,小馬一直知道這件事,但他沒有正視過這件事,反而埋首認真投入工作,試著忘記這點。
為什麼人生過了快要半輩子,真心真意的朋友卻那麼少?虧他還是一名業務,如果給人家知道了,是要笑掉大牙的。
「業務沒朋友?那你要怎麼建立人脈手腕呢?」
相信大多數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如此,朋友的種類分為很多種,也有不同等級。
其實真正需要的,還是那個了解自己,能懂自己心意的朋友,找人玩樂喝酒的那種,要找隨便都有一大票。
「決定了,我要買這間。」小波說。
果然,這天還是到了。小馬心中的大石頭落下,這樣就沒有遺憾。那一瞬間,肩膀垮下來,臉上的喜悅是顯而易見的。
離職的日子也不遠了,這段時間,他面試不少家業務的工作,從新創公司,默默無名的小公司到全臺前十大的上市上櫃公司都有。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以平靜的語氣回答,接下來只剩下相關的作業程序,跟屋主處理一些交屋需要處理的事項。
「一直以來,真的很謝謝你。也謝謝詐欺房屋各位提供的協助。」
小波還買了飲料和餅乾請大家享用,同事們都很開心的享用餐點,包括那個愛挖苦人的陳怡君。
「想不到這個女生還挺懂得做人。」難得一見的讚美居然是因為甜點。
「小馬哥,你找好了下一份工作了沒?」
「還是找業務相關的嗎?」
「對象呢!你不是一直很想交女朋友嗎?」
面對同事如潮水般洶湧的攻勢,小馬面紅耳赤的說:「你們難道不能等客戶走了再問嘛!」
小波只是掩嘴,嗤嗤笑。同事們也跟著哄堂大笑,繼續開無關緊要的玩笑。
「說起來,能這麼年輕就買房子,真好呢。」秘書學姊端著茶壺走出茶水間。
「哼!這麼年輕就能買房,相信不是依靠父母,就是……」陳怡君以詭譎的笑容說。
小波困擾的低著頭,不知所措。
秘書學姊馬上發現自己說錯話題,正要開口時,卻被小馬打斷。
「這麼年輕就能買房的人還不少呢,就我所知啦!我身邊也有一位成功的女性,她進了詐欺房屋兩年,贏得不少客戶的信任和口碑,也賺了好幾桶金,但是她沒有存下來,反而買了一堆名牌包和奢侈品。」
拍桌子的聲音一下響徹整個店面。
「小馬,我愛怎麼過日子,不關你的事情!你沒有權利干涉我,也沒資格說!你這個業績時好時壞,不穩定的老鳥!」
「妳說的對!那妳是不是也沒資格說人家的閒話?」小馬說。
陳怡君愣了一下,噙著淚水飛奔離開店面。秘書學姊眼看也要追上去。
「別追上去!」店長喊道:「就讓她去外面好好反省,在客戶面前,這成何體統。」
店長離開辦公桌,來到小波的面前鞠躬道歉。「對不起,我的下屬冒犯了您。我代替她向妳道歉,如果妳執意不肯原諒,我會叫她回來,擇日登門拜訪。」
「不、不用了啦。」小波將頭髮往後一撥,「我們去找賣家吧,小馬。」
「好。」
兩人在尷尬的氣氛下離開店裡,不過小波卻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抱歉,妳的開心之日被搞成這樣。」
「為什麼要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
「是那樣,但我好歹也是詐欺房屋的一份子,我是陳怡君的同事,我們都是同一家店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其他人,影響到外人的觀感。」
「小馬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在這樣良好正面的大環境下,仍會有這種害群之馬。」
樹多必有枯枝吧,小馬心想。
「怎麼會呢?怡君很有潛力,她來不到兩個月就上手,學習速度很快,業績是我們店裡最好的。而我這個帶領她的前輩,反而表現沒有她好,說來慚愧……」小馬摸了摸頭髮。
「我覺得銷售技巧都是可以學會和練習的,但人的品性和態度是自身的修養,這是很難改變的一件事。我覺得像小馬這樣的房仲,才是我真正希望能接觸的,而不是那些油嘴滑舌的老油條。」
小波握住小馬厚實的雙手。
「謝謝妳的鼓勵。」
此刻的天空,看來是如此的璀璨美麗。
「剛剛的小馬,很帥氣喔!理性清晰邏輯的嗆聲,沒有任何髒字,感覺就是很有素養的人才能做到的。」
兩人沒有前往停車處,反而往101的方向走去。停在斑馬線前,等待紅綠燈的轉變。
「可能是因為習慣跟那樣的人相處了,畢竟這七年多來,碰了不少難搞的客戶。畢竟是服務業,不能像怡君那樣態度善變,還發狂暴走。」
「服務業真的很辛苦呢。」
「是阿,看到那些辛苦替客人服務的人,只要能理解他們的辛勞,在態度的應對上自然會好多了,大家都是出來賺錢的,不然為了甚麼替各位服務呢?」小馬和藹地笑著。
「我想……還是改天再去跟屋主連絡好了。」小波臉蛋紅通通的,彷彿剛成熟的番茄似的,踩著小碎步飛快離開了。
小馬本想追上去,不過他只是目送對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