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太過重大而使得面色蒼白,信使路途卻始終毫無阻礙。
———— 節錄自示劍第二皇女致蒼白信使指揮官之公開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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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庭的天空像是光線吸附在滿是髒污的布團之中,依稀能夠見到那殘存的淨白。寒冷的風夾雜著荒穹的沙土,沉默蕩滌著近乎了無生機的深谷。
迦南大地並非赤地千里;荒穹的谷地也絕非一片死寂。涓涓細流在谷底緩慢地流淌,而一位女孩正繃緊神經地沿著溪流安步徐行。
她解下皮革水袋,往嘴裡倒盡僅存的液體,接著蹲下身把水袋朝溪裡浸入,裝載透明而又純淨的溪水。
「我們是槍的尖端,劍的鋒刃……」女孩低聲自語,她的聲音就像是在料峭草葉上剝落的淡淡薄霜,隱約地帶著顫抖音調。
沿著河谷走,應該已經踏入灰庭的地界了才對,但四周卻只有溪畔的泥土,以及兩側陡峭的巖壁,還有一些生機貧乏的雜草……
太靜了,有點太安靜了。 略顯厚重的行軍裝備讓她艱困的揚起頭,一隙天空只留有破碎的烏雲與猶如昏睡般的陽光。
哥斐人……哥斐的翼騎兵還在追嗎? 女孩從腰後的背包抽起一張捲曲的紙,接著將它攤開並按在巖壁上。用草漿製造的紙張在一角浮現出了黑點,她俐落地抽出一枝筆,輕輕地壓住黑點,然後緩慢地往另一角劃去。
登時,河谷綻放出了強烈的閃光。
閃光夾雜著令人窒息的狂風,以及紛飛的泥沙與熱度。
誰?是誰? 女孩蹲下身,慌亂之中瞄了一眼紙張,卻發現有大半都被染成墨黑。
一股炙熱的刺癢感從雙腿竄起,接著蔓延到了腰部,最後登上背後。
「悔改吧?!鼓鞘菑奶焐蟼鱽淼穆曇簟?br>
純白雙翼,金黃盔甲。猶如將一切神聖與潔淨的象徵都裝飾在身上的甲冑,正漂浮在天上。金色的騎士手上握著投槍,身後寬大的翅膀不停地拍動。
她追上來了。 錫安礦的氣味十分刺鼻,強烈地衝入鼻腔,並吸吮著暴露在外的皮膚與眼睛。
「悔改,然後接受審判吧。」那道聲音逐漸下降,彷彿上天的使者正準備要踏上污穢的土地。在被面罩遮蔽的模糊聲音之中,卻依稀存有著一絲的嘲諷。
還有一段距離。 女孩瞪了一眼天上的敵人,接著頭也不回地開始奔跑。
宛如天使般的盔甲舉起投槍,接著向前擲出。
接著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光線像是破裂的易碎品,從某種容器之中綻放,那是經由投槍而噴發的炙熱氣流。
而在女孩那端,也產生了些微的變化。冰冷的風似乎變得更加凜冽,寒冷之中帶著一股肅穆的冷酷。接著,一團漆黑的紊亂球體閃現於投槍的強烈光芒之前。
霎時,投槍因熱焰的加速而射入黑暗球體,接著穿過其中。但是,它的動力彷彿是被那亂流般的物體給摧毀似的,在經過一段逐漸下沉的飛行後,軟弱無力地墜落。
女孩臥倒在地,試圖減緩那些狂亂的風勢與光線所帶來的傷害。她甚至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採取了保護自己的動作。
奔騰的熱氣逐漸消散,女孩回頭望向天使,並試著去挪動自己的四肢,好確保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傷害。而那具展翅於天際的盔甲只是停留在同樣的高度,沒有做出任何的動作。就像是……
就像是呆住了?
馬蹄聲。女孩聽見了向自己逼近的聲響,在這帶著濃厚刺鼻味的風中,跨越了或許十分遙遠的距離,擋下了哥斐騎兵自豪的投槍,最終降臨到眼前。
「此地以後,皆是
灰庭地界。依照灰庭法律,其他城邦的軍隊不得在此動用武力,必須卸除武裝?!鼓鞘窃趧C然之中,帶著一絲沉著的女聲。她駕著漆黑馬匹,蒼灰的甲冑層層疊疊地在身上的形成厚重的防護。
天使的翅膀逐漸暫緩動作,接著飄落至地面。她伸手摸向腰間,像是準備拿起裝備於此的武器。
「何人?」頭盔下的聲音開始有了一絲變化,那是很細微的,彷彿隱藏在風中的單薄。
「禁衛。」騎士勒馬停下,坐騎上的布匹繡文立刻隨著馬匹的上仰而展現。她將下指的槍頭揚起,那是一桿騎槍?!富彝ブ畼?,利法(rephah)?!?br>
皇族的禁衛出現在這嗎…… 灰庭的軍隊驅趕敵方勢力時,肯定會派出優勢的兵力才對。這麼說的話,灰庭也不會只有派遣她一人進行這種任務。
天使深知對方的調派與部署。縱使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一旦違反律法對灰庭動武,牽扯到的勢力就不只是現今的複雜程度了。
「離開?!估ㄓ昧烁渚?,也更尖銳的語氣說道。
於是,天使展翼,隨後振翅上天。她毫無顧忌地在上空盤旋了幾圈,接著往荒穹的方向離去。
女孩沉默地望著騎士,心中浮現出一股崇拜之情。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接下來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表明妳的身份,然後隨我返回駐地?!估ㄌ埋R,態度上放鬆了不少,但仍舊沒有露出一隙的破綻。
「……還不行?!古⑾仁浅聊会嵊行┻t疑地說道?!肝业娜蝿者€沒結束?!?br>
聞言,騎士只是掀起頭盔上的面罩。她的雙眸像是盞在暗夜之中獨自照映的燭火,炙熱的溫度逐漸與周遭的黑暗融合,交織出了有些黯淡卻又富含光彩的橙黃。
還不行。 短短幾個字,深刻地刺進了騎士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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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女孩究竟是誰? 利法在房裡來回踱步,思忖著答案。陽光照進了潔白的建築物內部,讓地磚映著刺眼的晨光。
已經第二天了,女孩仍然沒有透露出她的身份,而身上的軍服則是沒有軍團圖標的款式,就連能證明身份的軍證也遺失了。
但她的裝備並不完善,不是作戰人員。這樣的話……
「長官。」一旁的叫喚干擾了騎士的思緒,是隊上的審訊官?!肝覀儐柍隽艘稽c東西?!?br>
這番話讓騎士緊繃的表情頓時鬆懈許多,她輕撥了淡金色的緗黃馬尾,然後看向審訊官。
對方走向了放上地圖的桌面,然後指了荒穹谷的一角?!搁L官是在這裡發現她的?!?br>
「她是沿著河谷移動的?!估c了頭,喃喃說道。
「而她是在荒穹谷之外……」審訊官移動手指,指向了谷地之外的荒地。「在荒穹西側遇上哥斐翼騎兵。」
「那邊離
黑煙教士的駐紮地比較近?!估ㄎ⑽⑻痤^,看著審訊官。另一人無語地點了頭,但卻又露出了不太確定的態度。
「如果我們的情報沒錯,黑煙教士確實有一個隊伍會往返那裡。但是……」
「但是那邊是許多軍隊都會行經的道路?!估ㄝp輕地蹙起眉頭,一絲陰鬱悄然地浮現在她姣好的臉龐之上。「不,也沒有那麼多。撇除荒地之兵,就只有黑煙教士跟……
蒼白信使?」
有那麼一瞬間,那些微的顧慮變成了遮蓋起強烈陽光的濃厚烏雲。
「二皇女會在這種時機派遣他們的幹員嗎?」哪怕是一點可能性,利法也不禁感到更加困惑。
「需要去請示公主嗎……」審訊官試著出聲提醒,但卻又被對方帶有懊惱的眼神給噤聲。
一切都還不確定,至少需要有更多的線索,才需要一併的稟報。騎士閉上眼,有些洩氣地搖了頭。如果只是捕風捉影的臆測,那就僅是徒增殿下的煩惱而已。
「長官,需要交給您來審訊嗎?」審訊官問道。
「我?我還有護衛的工作。」利法其實也有想過要親自盤問,但與己身的職業內容相比,另一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傅钕聭撘呀涘恍?,我必須前去準備?!?br>
守護公主殿下才是她的職責,騎士在心底這樣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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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望著晴朗的天空,那就像是要將一切的陰霾都一掃而空般的潔淨。在隆冬之前,暖和的日子已經所剩不多了。
灰庭對受到拘留的人,給予了相當寬廣的空間。又或者是自己的情況與他人不太一樣?女孩苦笑一晌,看向略顯寬大的長桌,上方擺放著半塊大麥餅與一碗濃湯。
這是僅有的自由時間,但仍舊受到好幾雙眼睛的監視。
不過這樣也罷,至少不是在不見天日的牢獄裡,接受永無止盡的審問。女孩撕了一小塊大麥餅,沾了沾失去熱度的濃湯,索然無味地咀嚼著。
我已經很配合了,我已經盡可能地配合了。她想著灰庭的審訊內容,難以言喻的苦悶在胸口滋長。
所以他們不是用對待囚犯的方式對待我,但是……但是…… 「你在……吃麵包嗎?」這時,一道清脆而又明亮的嗓音從一旁出現。
女孩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發現是一位年齡比自己稍長幾歲的少女。她臉上帶著優雅的微笑,就像是一陣陰鬱天空之下,透著細薄亮光的雲朵。
隨著微風零落地吹拂,少女的蒼銀長髮亦徐徐波動。那是介於漆黑與素白之間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純淨灰色。
她有著旁人所無法觸及的某種高雅,卻也有著一種不甚明顯的壓迫感。
「我在,呃……」女孩舉起了大麥餅。
「今天是這個哦?」少女點了點頭,自在地沿著長桌走著?!甘澄镉惺颤N問題嗎?」
「應該是,應該是沒有啦。」女孩帶著猶豫的回應。她是在這裡工作的人嗎?感覺在氣質方面有點相似,但外表上卻又沒那麼符合。
「是喔?!股倥邮芰诉@個說法,隨後又問道。「妳的餐點沒有茶?」
她的問題很奇怪。 「我跟送餐的人說要喝水,茶太高貴了,需要特別準備。但灰庭的茶我不習慣?!古⒙柫寺柤?。
「哦,妳原本是在非利士的軍團嗎?南方的用茶習慣跟示劍就有很大的不同……」少女像是突然想到般的點了頭,然後自顧自地開始說著。
女孩的心裡有如受到壓迫般的緊了一下。她暴露了飲食的習慣,導致對方得知了自己可能生活過的區域。
「妳……」女孩努力壓抑著懊悔與緊張,試著開口回應。
「??!不過呀,灰庭的茶跟示劍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樣哦。」這時,少女又從那屬於自己一人的空間返回。明朗而又帶點溫煦的語氣,就像是剛從和藹的陽光中剛摘下的嫩綠枝椏一般。「妳就來參加我下次的茶會吧?!?br>
這是非常突兀的邀約,而且也無視了被束縛的身份。女孩愣了愣,突然忘記該如何反應。
她是認真的嗎?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就這樣囉。我該走了,妳只要好好期待就行了。」少女的笑容與女孩的困惑成了完全對立的兩面,但她似乎沒有發現問題的所在,獨留女孩一人待在原地。
這是灰庭的審訊方式嗎?不可能吧……
女孩的腦海中又重現了方才那位灰髮少女的容貌。她想了想,接著抬頭望向牆壁上,示劍帝皇的畫像。
「她是……」女孩以沒有人聽見的聲音,低聲自語。
「灰庭公主……?」
(待續)
以下作者碎唸:
新讀者好,舊讀者好,感謝各位觀看至此。
這是我原創的奇幻小說,會以不同內容的短篇進行連載。每部的篇幅大約分成上下兩篇,是偏向單元的多個故事,希望大家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