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班導總算驅車回來,搖下車窗一臉歉意,還堅持要開車分別送你們兩個回家。
「去陳孟語家過夜?」李侑恩下車後,羅琳聽見妳說的目的地,先是驚訝地看著妳,接著那眼神旋即曖昧了起來。「沒想到小可愛也有這種資質。」
「誰是小可愛!還有那是什麼資質我聽不懂。」妳鼓著臉頰解釋:「孟語姊姊今天出差不在家,我才過去陪她的,妳不要亂想。」
「有些事成年了才能做喲。」
「老師!」
妳就這麼被欺負了一路,好不容易在孟語家門口下了車,感到人生解放。
妳按了門鈴,等待開門期間,比平常更意識到在胸腔怦怦跳動的心臟。都怪班導剛剛在車上鬧妳,害妳現在格外在意今晚只有妳們兩人獨處的事實。
沒事的,妳告訴自己,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來讓她安心而已。深呼吸。
結果一口氣才吸到一半,門就打了開來。孟語穿著淺灰色的寬鬆居家服和棉質短褲,短髮隨性綁成公主頭,見到妳,笑得一臉陽光燦爛。妳反射性萌生一股想抬手遮擋光芒的衝動。
看著妳進門脫鞋,她開口問:「要先洗澡,先吃晚餐,還是妳想先??」尾音拖得長長的,刻意停頓了一下。妳放好鞋子,起身正好抬眼與她對視,她試探性地朝妳跨了一步,一雙帶笑的眼睛閃動著不懷好意的光亮。
見妳有些踉蹌地倒退半步,她噗嗤一笑,牽上妳的手:「開玩笑的啦。」
「陳孟語!」妳軟聲抗議,「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遵命。」她眨眨眼,語氣歡快。
晚餐的菜單是經典西式料理,煎牛排。妳實在對肉類料理很不拿手,提議改做義大利麵,孟語卻胸有成竹,執拗地表示一定要讓妳見識她主廚的魅力。
為了不要顯得太像來蹭飯吃的食客,妳在一旁切洗蔬菜、調製油醋醬,認真為沙拉備料。孟語哼著歌,將整顆蒜球霸氣橫剖,從盆栽裡摘了幾段新鮮迷迭香,看起來倒是有模有樣。雖然她每做幾個動作就會晃來妳這邊,一下子拿海鹽、一下子拿黑胡椒,一下子又探頭探腦地問妳在幹嘛,讓妳略感煩躁。
「芷琳——」
「又怎麼了?」
「沒事,就想要妳看一下我。」她嘻嘻笑說。
煩久了,想翻白眼的衝動都被磨光了,妳真拿她沒辦法。
滋——牛排下鍋的聲音有些療癒,蒜球和迷迭香的香氣四溢,中和了純粹的牛排香。妳突然發現孟語沒穿圍裙就起了油鍋,眉頭一皺,伸手抓起掛在冰箱旁的格紋圍裙。
「不穿圍裙,妳想被噴得滿身食物香啊?」妳幫她把圍裙套上脖子,在她身後細心替她綁繩,又怕拉得太緊,於是輕扶著她的後腰問:「會太緊嗎?」
見她遲遲沒有回應,妳稍稍踮起腳,疑惑地從她肩膀探頭看她,發現她滿臉通紅地舉著鍋鏟,整個人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樣僵在那裡。
「陳孟——」
才說了三個字,這下換妳定住了身子。
直面小巷的窗外有道人影一閃而逝,妳揉揉眼,不確定那是不是錯覺。這裡可是五樓耶?這個念頭讓妳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孟語似乎是發現妳幾乎整個人貼在她背後,顫顫地說:「喂??叫我不要想些有的沒的,妳倒是跟我保持點距離呀!」
「那個,剛才窗外有人,妳有看到嗎?」
「什麼?」
她扔下鍋鏟,伸手拉開窗,探頭出去左右張望,問:「有看到人往哪個方向去嗎?」
「沒有,太暗了,但我蠻確定那是人的??」妳餘悸猶存,總覺得有那麼一瞬間,似乎有和那個人對到眼,愈想愈覺得心裡發毛。
夜風呼呼地灌進來,將燒焦味吹進妳鼻腔。
「陳孟語妳的牛排!」妳驚叫。
孟語優雅地罵了句髒話,熄火,迅速將牛排從平底鍋鏟起來,但已經回天乏術。妳默然盯著那黑炭似的塊狀物,以及旁邊也黑得發亮的蒜球跟迷迭香,向她提出了相當實際的建議:「晚餐要不要改訂外送?」
雖然有意外發生,但孟語對於自己的拿手好菜毀於一旦耿耿於懷,整頓晚餐周身都籠罩著一股低氣壓。
妳為了讓她打起精神,問她對那道可疑人影有沒有想法,她也只是皺眉搖頭。妳咬著筷子,暗忖這會不會是孟語姊姊堅持邀請妳過來跟她住一晚的原因。用過晚餐,妳們再三檢查了所有門窗都關緊鎖好,才各自去洗澡。
吹好頭髮的時候,孟語才剛進去洗,妳在她房間無聊地晃呀晃。上次來的時候太過匆促,也忙著照顧孟語,妳這會才有辦法好好觀察這個房間。
孟語的房間給人一種陽光少女的印象,大大的床,靠著牆有一排的可愛動物娃娃在列隊。房間角落擺著絨毛墊子,上面是一張酒紅色的懶骨頭,直接讓妳聯想到書店二樓那張躺起來軟綿綿的天堂。靠牆擺著兩個木製書櫃,裡頭略顯散亂地擺放著書籍,還有一些妳看不出來用途的道具。妳注意到邊角的櫃子裡放著一個背對主人的相框,妳雖然好奇,但出於尊重隱私,並沒有去動它。
妳的目光被白黑相間的書背吸引,是一個月前孟語在店裡買的那本《罪與罰》,妳微笑將它抽了出來。她好像非常喜歡這本書,明明早早就讀完了,卻還是三不五時帶在身上,妳翻動書頁,上頭零零散散做了些畫記。
有一張便條紙飄了下來。妳彎腰拾起,翻過來讀,發現孟語用端正的字跡抄寫:
有良心的人一旦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就會深感痛苦。這也是對他的一種懲罰——苦役之外的懲罰。
妳想起了校慶當天,孟語在保健室裡長長的告解。擅自動用天賦來改動別人字鬼,她是不是某種程度上也和拉斯科尼科夫一樣,深受內心的煎熬?如何界定平凡與不平凡,又是什麼樣的人有權力給予制裁或救贖——一想到這些過於沈重的負荷,她從妳們初識時就擔在肩上,妳不禁有些心疼。
睡前妳們並肩坐在床鋪上,各自抱了幾隻絨毛娃娃靠著牆聊天。妳把今天的經歷一五一十告訴她,知道了李侑恩竟然是一切的元兇,孟語驚訝得從床上彈起來。
「太扯了。」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居然以笨蛋作偽裝,他是天才嗎?」
「呃,我倒覺得他只是歪打正著,笨蛋這個本質還是沒變。」
她笑笑,而後臉色黯淡下來。「不過,校慶那天妳怎麼可以就這樣把我丟在保健室?韓彥安叫我不要擔心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之後妳跟梁竹君回來,氣氛又超級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妳抱緊了娃娃,支支吾吾了一陣。「就像剛才說的,李侑恩技術爛還想幫忙,所以稍微動了一下店長的字鬼,不小心讓她的意識回到認識妳之前??」妳斟酌用字,大致講述了那天發生的事,聽罷,孟語激動地轉過來面對妳。
「怎麼會?我那時候明明——怎麼可能?」
「不管怎樣,店長現在已經沒事了!我順利讓她恢復清醒了。」妳趕緊強調,「妳不要太在意,被修復的字鬼也是有可能再壞掉的啊。」
「不對,都那麼久了,正常來講理應穩定下來才對。」她揉著太陽穴,愁眉深鎖,「居然靠那笨蛋半吊子的能力就??我好像真的做錯了,心理層面的創傷是沒辦法光靠字鬼就痊癒的,說不定還會造成反效果。妳剛才不是說她甚至把妳當成妳姊嗎?她當時根本沒那麼嚴重。」
「陳孟語,不要怪自己。」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王幼娟的事情也是,梁竹君的事情也是,還在那邊沾沾自喜,像個白癡。」
「孟語,妳聽我說!」妳按住她的肩膀,逼她和妳對視。「要是當初沒有妳,根本不會有現在的梁竹君,妳懂嗎?」
妳發現那雙杏眼泛著淚光,但她倔強地鼓著雙頰,壓抑著情緒。
「我已經不曉得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了。」她哽咽地擠出字句來,「有時候我根本不想要這項天賦。有些事情不如不要知道,就可以不去在意,人生該過得多輕鬆啊,別人的情緒跟傷口到底干我什麼事?可是我就是看到了啊,字鬼一個個在那邊,我就看到了嘛,我有什麼辦法,看到了就沒辦法放著不管啊!可是隨隨便便出手介入,干預別人的人生,我到底憑什麼?」
她邊說邊揉著眼睛,妳實在不曉得怎麼安慰她,只能伸手抓了床頭櫃的那盒面紙,笨拙地替她擦拭眼淚。「好了,不要再用手揉眼睛了,小心感染。」
毫無預警,她抓住妳的手,妳被她傾身過來的力道順勢壓倒在床上。她泛紅的眼睛離妳很近,妳們的鼻尖幾乎相觸。妳聞到她髮梢的香氣,聽見心跳撲通撲通的狂響。她開口說話時,還帶著點可愛的鼻音。
「對我那麼好幹嘛?害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些有的沒的。」
妳稍稍偏過頭,小聲說:「那就沒有空間裝那些自暴自棄的想法了吧?」
她先是一愣,笑得露出了小酒窩。
熄燈後,妳們雙雙躺進被窩,床足夠寬敞,兩個人理論上能各自舒適地入眠,但妳卻完全睡不著。妳不是個會認床的人,睡眠品質一向良好,可是一意識到身邊就躺著孟語,卻忍不住心煩意亂。
妳還沒有給出答覆。妳知道妳應該說出口,但妳找不到時機。或許妳不想找到那個時機。也許在內心深處,妳其實很想維持這樣曖昧不清的距離,沈浸於近似於幸福的錯覺,毋須作出任何抉擇、退讓甚至犧牲。
妳煩躁地翻了個身,發現孟語正對著妳,妳們的目光在朦朧黑暗中交會。
縱使在黑暗中辨明色彩的能力驟減,妳還是看出她正紅著一張臉。妳一直以為她應該在感情方面游刃有餘,但從她笨拙的告白的方式,到不經意的肢體碰觸,妳深刻感覺她在戀愛方面單純就是個羞澀的少女,可愛、勇敢、直接——無庸置疑,妳喜歡這樣的孟語。
妳忍不住給了她一個微笑。妳想,那個時機不會是今天。
「好了,快睡吧。」妳用氣音說。
在妳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湊過來輕啄了一下妳的嘴。接著她轉身背對妳,悶聲說了句「晚安」。
妳輕觸還留有柔軟觸感的唇,覺得上天大概是在跟妳作對吧。
「孟語。」
妳知道她正假裝睡著。
妳挪近, 一手環繞她的腰,給了她半個擁抱,用小而清晰的聲音說:「我喜歡妳。」
她屏住了氣息。而妳閉上眼。
「也喜歡店長。」
妳感受到懷裡的人一顫。
「對不起,我不是那麼好的人。」妳呢喃,「所以我不能答應妳。」
說完,妳收回手,翻身拉開了妳們之間的距離。背後沒有任何動靜,妳想,這樣也好。等到明早,天一亮,妳們就可以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妳還會是妳,她還會是她,幸運的話,妳們還能夠回到原本的關係。
(註:本篇為劇情安價,與噗浪網友共同創作而成)
安價進行方式:安價主寫一個故事開頭,接著放骰子讓讀者決定故事的發展,骰到同樣點數的人的內容獲選。在這裡要特別感謝一起參與的匿名網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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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via dorisiana- 感情線主要是百合/GL,登場角色有男有女有異有同
- 劇情向,帶有些許奇幻元素
- *涉及自殺、心理健康議題,但會是以療癒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