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媽咪。』
小小黛蓮娜在田埂上跑跑跳跳,望著田間不遠處獨自耕作的母親背影,卻老是被一叢一叢的農作物遮擋住視線。鋸齒狀的葉緣刺的臉頰發癢,令她心生不悅,於是她跳進田裡,不顧泥土弄髒衣服,腳踩過掌形狀葉子,短小的腿奮力跑向最愛的人身邊。
『媽咪──』
小小黛蓮娜最喜歡撲進母親溫暖的胸懷,喜歡拉著母親尖尖的長耳朵,因為這動作總能逗的母親呵呵發笑。
忽然間,大批鳥群振翅飛向高空,村莊冒出一縷又一縷的灰煙,居民的尖叫聲此起彼落,傳遞強盜來襲的噩耗。
火焰瘋狂竄燒,星火落在屋頂和農田,母親抱著女兒拚了命逃跑,懷裡的女兒早已被濃濃黑煙嗆得昏睡不醒。
──────────
黛蓮娜的眼眶泛出淚水,明明是殘缺不全的小時候往事,為何現在卻清晰的湧現腦中。
「你們兩個大男人還在那磨磨蹭蹭什麼??!」不遠處,朵拉不耐煩的喊著。
「好啦,你們快走吧!」說著,佐德用力的一巴掌打在馬屁股上,使馬迅速的飛奔出去。
黛蓮娜回頭看著轉身離去的佐德,隨著馬匹朝反方向衝刺,佐德的身影已經渺小到看不見,眼眶打轉的淚珠也隨風吹出。
待在佐德身邊萌生的安心感,因為分離,令她的心情再度焦躁不安。
長年在運輸業工作,擔任送貨員跑遍城市鄉村各角落的約書亞,駕馭馬匹的韁繩握在手裡,如同魚在水裡游般得心應手,一眨眼的時間便脫離大宅邸的範圍。
「回頭,轉回頭,我要回去!」
「妳的手別亂碰,坐好啊,剛剛是哪個蠢蛋幫妳鬆綁的?」
「朵拉?!?/font>
「……肌肉腦袋女!」
約書亞搖頭撇開暴揍姊姊的幻想,單手從背袋內抽出一捆繩索,俐落地把背後貨物捆牢綑緊……不不,將乘客妥善固定確保駕駛安全。
「快點轉回頭,佐德人太單純,他被你們騙了!」
「閉嘴,除非妳想把舌頭咬斷。」
「夠了,佐德是人類,非常輕易死掉?!够謴涂谡Z表達的黛蓮娜,從最初的隻字片語大幅進步到說話流暢?!肝也挪还艽舐橹窀愕母赣H是不是攣生兄弟,打起架來多厲害多可怕。反正,神明沒一個可以信任,從來沒有一個對我伸出援手,願意出現在我面前,只有愛發牢騷又愛管我私事的……」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直接傳入黛蓮娜腦中,在她聽來,總是吸菸吸到嗨、對外在事務漠不關心的大麻之神,他的呼喚聲像是在嚎啕大哭,心裡充滿無限的哀傷後悔,不斷透過喊叫「莉莉」這一名字才得以發洩。
莉莉是誰呀?黛蓮娜心中興起疑惑。
能夠造成大麻之神痛苦的對象,想必是凌駕大麻帶給的愉悅感之上的存在,真的有誰可以辦到嗎?
大地晃動的幅度早已超出約書亞預期,地殼之下發出轟隆隆的爆破聲響,突然前方地殼塌陷,幸虧及時勒住奔馳的馬匹,人帶馬就這麼差一點摔入深不見底的坑洞。
約書亞神情呆滯的瞪著向上隆起的道路,有如荒野山嶺才會有的陡峭斷崖,逐漸擋住天空的太陽。
「回頭,轉回頭,我要回去!」黛蓮娜踢掉纏在右腳的繩索,改而踹約書亞幾腳發洩不滿之意。
「回哪裡?返回也是死路一條吧?」
約書亞策馬轉身,遠遠望見宅邸上空形成一圈渦流,秩序和混亂,相斥相剋的兩大能量互相衝撞。秩序之神舞動手中的大刀,利刃捅破了天空大氣層,混亂之神不分青紅皂白粉碎身旁之物,怒氣化為颶風夷平大地上的人造建築物。
「為什麼狀況比預期的要嚴重啊啊啊──」
一團渦流成形,天與地被捲入漩渦中心,瞬間分崩瓦解回原始元素,原本壁壘分明的界限變得模糊,逐漸融合為一。
約書亞嚇得快馬加鞭只求全身而退,卻快不過渦流外圍的風勢。
「大麻之神──」綁在馬背無法脫困的黛蓮娜,眼前天旋地轉,恐懼感瞬間支配理智,她害怕的高聲呼救:「大麻之神──救命──」
「別擔心,我來救妳了?!?/font>
黛蓮娜耳邊響起陌生的男性聲音,鼻子聞到一股像極了臭水溝的腐臭味,下一秒便摔入鋼筋鐵塊堆裡。
「好痛?!?/font>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為了幫妳脫離漩渦的吸引力,結果出力過猛,沒有拿捏好力氣。」
「沒關係,謝謝你救我?!棍焐從刃膽迅屑さ刈プ∩煜蛩哪请b又臭又髒的手。
大地依然搖晃震動,地面裂開一道一道的縫隙,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廢墟。
黛蓮娜大腦一陣眩暈,好不容易在救命恩人的扶持下站穩腳步。身旁散發惡臭的男性,從頭到腳披著一襲骯髒斗篷看不清楚面貌,外表就像窩在陰暗水溝的乞丐。
「黛蓮娜,請別太拘束,我一直期盼能夠當面向妳道謝。」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妳解救了我三次,免除我因為欠債不還必須斷手斷腳的下場,而且三次相遇是命中注定,絕對是命運女神的安排。不記得了嗎?」
「我沒印象?!闺u皮疙瘩從手指爬遍全身,黛蓮娜趕緊抽回被對方握住的手。
為了找出佐德不死的方法,不斷讓時間回溯,有些路線甚至重複了無數次,當中的分歧多到黛蓮娜根本記不清楚,更別提對一個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有任何印象。
「第一次相遇是在賭場。我被黑衣人拖到後門毆打,十根手指差點要被西瓜刀生鏽的刀鋒剁掉的時刻,妳的出現和行動中止了這場危機?!苟放衲锌吹骄`少女困惑的表情,似乎遺忘這段往事,決定再加以說明:「當時妳試圖逃走,不幸被賭場老闆逮個正著,又突然跳進火爐裡自焚,燃燒的大麻煙在密閉地下室裡聚積不散,導致賭場人類、老鼠、蟑螂、所有生物無一倖免,集體中毒死亡。」
經斗篷男這麼好心提醒,恐怖回憶一一浮現黛蓮娜腦海。她赫然想起某一次的路線,抵抗賭場老闆的時候不小心失足掉進火爐,皮膚和毛髮被灼熱火焰燒的劈啪作響,若非大麻之神及時救援,肯定活活燒死變成火爐裡的大麻灰。
「我想報答妳,所以試著接近妳,偽裝做貧困毒癮者跟妳交換食物、趁妳跌倒時當肉墊,好多好多……」斗篷男抖抖身軀,因為太過害羞而拉低連身帽,連帶聲音也變的嬌聲細語?!钢灰獖呄矚g,風雨無阻使命必達,請呼喚我的名字阿泰勒就行……」
「佐德?」黛蓮娜露出又驚又喜的笑臉,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正朝著自己走來。
「這個凡人已經喪失自我了,妳在這裡等,我去處理就好?!?/font>
「等等……你想對佐德做什麼?」
察覺到斗篷男的態度突然變得嚴肅,黛蓮娜疑惑不解地注視他的背影,隨著目光拉遠,這才發現瓦礫堆下方全是乾枯的木乃伊!
只見佐德的樣子神情恍惚,步伐搖搖晃晃,全身骨骼發出咯滋咯滋的詭異聲音。擔心他是否受傷的黛蓮娜連忙跑向他身邊,鞋子卻勾到瓦礫堆下方的死人頭髮,摔跤之際,斗篷男回頭衝刺撲倒在地,趕上黛蓮娜一屁股跌坐在他的腰背上的時機。
「黛蓮娜,有沒有摔傷?」
「朵拉?」黛蓮娜懷疑是自己眼花,踩在腳底下的木乃伊,那副厚實的骨架和衣著裝扮看起來像稍早之前分手的朵拉。
此時,佐德仰天咆嘯,地面搖晃得更劇烈,掀起沙土灰塵漫天飛揚,迅速飛入他的口內,將他的身軀越撐越脹大。
黛蓮娜感覺自己的力氣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
斗篷男連滾帶爬接近佐德,途中順勢撿起一根折斷的鐵棍,對準鐵棍尖銳的一端,毫不猶豫地刺穿對方心窩。
佐德當場斃命,地震倏然停止。
黛蓮娜默默凝視倒在血泊之中,死亡無數次,也看過無數次的屍體。
「佐德又被殺掉了?!?/font>
「哼,區區一個凡人,以肉體作為容器召喚大地之母,簡直不自量力?!?/font>
黛蓮娜抱起地上的大石塊往斗篷男身上丟擲,打得他頭破血流。
「你殺了佐德,殺人兇手,我要他復活!」
「妳誤會了,我是在救他。如果真的成功召喚大地之母,這個人類不僅肉體,連靈魂也會被撐爆?!?/font>
「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不──妳可以打我罵我揍我,請不要拒絕我拋棄我,拜託?!?/font>
黛蓮娜實在不明白斗篷底下的陌生人究竟有何企圖,當看到斗篷男發出悲鳴後跪倒在地,往她這裡爬行而來,這樣詭異的行為嚇得她轉身拔腿就跑。
「召喚,大麻之神。」
「對,大麻。自從在賭場吸了妳的氣味之後,我再也克制不住?!?/font>
黛蓮娜盡全力跑著,不時回頭看向身後,以為能夠甩開,不料對方依然維持爬行的姿勢,妳碰不到我我碰不到妳的距離緊緊追隨,宛如被貓追著玩的老鼠。黛蓮娜心中油然生出被人輕視玩弄的感受,無助但更多是氣憤,氣自己為什麼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困境。
「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擺脫這種該死的命運!」
「混亂之神喬爾斯的眷屬,不對,正確來說是大麻之神的女兒黛蓮娜,妳的身體結構果然無與倫比,吸一口便能忘卻凡間俗世,徹底幫助我戒除賭癮,香香香啊!」
「開什麼玩笑,吸到精神錯亂了吧,瘋子,不要接近我!」
黛蓮娜的心願始終很簡單,只是想安安穩穩地生活,追求喜歡的人,為此,尋求大麻之神的幫助回溯時間,逃脫猶如地獄的處境。她不了解,為什麼事態發展變成這麼複雜難懂?
「召喚,大麻之神……大麻之神,你究竟在哪裡啦?為什麼不現身?不要拋棄我,好不好?」
黛蓮娜內心生出無法言喻的害怕。自幼母親早死,奴隸生涯受盡折磨,孤苦伶仃沒有依靠,光是想到大麻之神或許拋棄了自己,著急的眼淚奪眶而出。
「黛蓮娜!」
一道強烈雷光從天空劈下,爆破方圓十公里地表,驅散黑暗,連帶刺痛精靈少女的眼睛。
黛蓮娜聞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大麻氣味,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將她護在懷裡,直到雙目視力恢復時,抬頭看見大麻之神正以單隻右手與秩序之神賈斯汀搏鬥。秩序之神揮出的每一擊拳頭如狂風掃過,拳拳到肉,打得大麻之神的肉體無不一處皮開肉綻,只有防守的餘地。
「清醒吧,兄弟!」
秩序之神硬如鑽石的拳頭突破防衛,正面擊中大麻之神臉面,強勁力道將他打飛,接續撞破三座山後才停止。
「別再做無謂掙扎,為了一個精靈賠上全世界,不值得!」
「你懂什麼,你們懂什麼?」陷入半瘋狂狀態的大麻之神吐出牙齒和一口鮮血。
「混亂之神喬爾斯,給我認清你的職責!」
「莉莉怎麼死了?老死之外的死法,我絕不接受!」
秩序之神因為他的執迷不悟而動怒抓狂,神力不受控制噴發而出,迅速匯聚自右手掌心化作一柄大刀,二話不說直接朝對方砍去。
大麻之神揚起嘴角放聲大笑,臉龐卻佈滿淚水。
「我鑄下大錯,救不回莉莉,至少必須保全她的女兒!」大麻之神伸出僅有的一隻右手迎敵,手掌抓握住對方大刀,扭曲神力。
大爆炸撕裂空間,轉瞬間將大麻之神和黛蓮娜傳送至一處荒蕪之地。
黛蓮娜被甩到地面翻滾數圈,幸虧著地的地方有草坪做緩衝,否則可得多遭受皮肉傷。她揉揉摔疼的四肢關節,狼狽爬起發現四周無人,著急地左右探看尋找大麻之神的身影,然後看見一灘泥巴池子外露的兩條腿。
黛蓮娜忍住膝蓋上的擦傷刺痛,跑向泥巴池塘邊,抱住兩條腿,使出渾身力量將連著腿的上半身給拖出。
「大麻之神、你的、你的整條右手……不見了……」
「手臂過一陣子會自動長回來。沒什麼好哭的,聽見沒,老子沒死,不要對著老子哭。」
黛蓮娜被責念了幾句,只好用袖口擦拭臉頰。
「兇什麼兇……大麻之神,剛才,你口中說的那位莉莉,是誰……哇!」
冷不防被大麻之神的大手抓住肩膀拉向他身邊,極近距離目視那張彷彿要將人生吞活剝的臉孔,嚇得黛蓮娜忍不住瑟瑟發抖。
「妳忘記了嗎?不準妳忘記莉莉,不準、我不準!」
「為什麼你會說救不回莉莉,至少要保全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與妳無關?!?/font>
「與我無關?莉莉究竟是誰?她為什麼會死?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告訴我,就這次而已……」
大麻之神難以狠心拒絕她的要求,從西裝內側拿出五根大麻菸捲,用打火機點燃菸後,狠狠吸了幾大口,心情為之舒緩下來。
「精靈村莊的莉莉是一座大麻農場的主人?!?/font>
白色濃霧自大麻之神口鼻緩緩吐出,飄散於空氣之中,逐漸稀釋淡薄。
「她栽種的大麻品質之高級,味道嘛……跟她的個性相同,三言兩語講不清,必須用心感受??傊?,搞到最後,我住在她家,睡她沙發,每天吸大麻,日子過得充實又愉快?!?/font>
天空突然下起冰雹,大麻之神吐出的煙霧散去後,一架遮雨棚憑空出現立於他們的頭頂。
「稱心如意的事,往往為時不久?!勾舐橹穸兜糨蔚伲稍诓萜荷下N著腳,繼續抽著剩餘半截的大麻菸?!肝腋鎰e莉莉,參加派對之神舉辦的生日派對,誰知道派對結束過後,我拎著伴手禮回到家,農莊已經變為廢墟,燒成焦炭的莉莉埋在雜草叢之下。正巧,時間之神阿泰勒急需大量用錢,分割時間權能販賣,所以我買下足以回溯莉莉死前的時間?!?/font>
東邊天空爆出一聲響雷,隨後落下閃電雨。
「但是那個瘋婆娘,該死的命運之神,從中阻饒我扭轉莉莉的死亡,強迫我承受一遍又一遍……哈哈哈哈哈,來比耐性比賽啊,回溯時間的次數一旦增加,我逮到命運出現失誤的空隙,得以接觸到奄奄一息的莉莉,儘管挽救不回她的性命,卻得知有個黛蓮娜的存在?!?/font>
「你之所以現身幫助我,是因為莉莉的緣故……因為莉莉是我的媽媽,是嗎?」
大麻之神隨手丟棄菸蒂,點燃新的大麻菸大口吸吐,眼睛盯著遮雨棚一語不發。
「所以媽媽拜託你來找我,陪在我身邊,對不對?」黛蓮娜露出殷切期盼的眼神,略帶緊張的嚥了口口水,開口詢問:「大麻之神你是……我的爸爸嗎?」
「喬爾斯──」秩序之神的吼聲傳至雲霄。
大麻之神幾乎是同一時間跳起站立繃緊神經肌肉,吐掉叼在嘴唇的菸,抓著黛蓮娜的手臂快步走向河流。一艘破舊的木船??吭诤影杜?,他直接將黛蓮娜提起放在船上,然後繫上安全皮帶。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等我解決那個礙眼的王八蛋,一定去找妳。」
「不要,我不要跟你分開!」
黛蓮娜試著扯掉繫在腰間的皮帶,大麻之神的行動更快,抬腿一踢,將木船踢離岸邊,順著水流而下,唯有呼喊聲隨著木船落在遙遠的河道。
「大笨蛋,是或不是,就一個字,有這麼難承認嗎?」
黛蓮娜明白就算喉嚨喊到啞掉,除非遇難或危及生命,否則大麻之神不再理會她了。
木船在河面上打轉數圈,一同順著漂浮垃圾漂往另一條支流,河的兩側逐間出現房舍,大多都已廢棄毫無人氣。突然間,船底撞上河床的不明物,木船就這麼擱淺在河道中央。
黛蓮娜觀察綠色光澤的河水,難以目測深淺,別無他法,想著只能下船涉水走上岸的時候,一名穿著長白袍的男子,哼著輕快的曲調,推著一輛推車走到河岸邊,將車內載著的數具屍體一股腦倒進了河水。
撲滋撲滋,屍體在綠色河面載浮載沉,冒出絲絲白煙,肌肉組織逐漸腐蝕分解得不成人形,一下子就被河水吞噬帶往更下游。
「梅爾醫生?」黛蓮娜看見曾經救治佐德的醫生,大感意外的喊出對方名字。
儘管聲音不大,白衣男子仍然聽見了船上乘客正確無誤叫出他的名字,他提了一下銀框眼鏡的鏡腳,用像看可憐小蟲的眼神,打量這個困於河中央,進退不得的精靈少女。
「我跟精靈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真沒想過出門倒個垃圾,能遇上認識我的精靈小姐?!拱滓履凶酉袷鞘迨逋獬鰟偤门錾细舯卩従蛹业纳倥?,勾起了淡淡的微笑?!刚?,我缺個搬運行李的女僕呢。」
黛蓮娜對於梅爾醫生願意打撈木船靠岸的舉動,心裡還是很感激的。
跟隨梅爾走進殘破不堪的樓房,穿越狹長樓梯,又再一次回到這個地下醫院,不管是家具樣式或擺設,樣樣都浮現出曾經與佐德生活、相處過的空間。
「看起來妳對我的醫院很熟悉呀,但是我卻毫無招待妳來過的印象。」
「我的確第一次來這裡,對這裡充滿好奇而已?!篂榱吮苊饷窢柤由钜尚模焐從融s緊把佐德最常使用的圍裙放掛回衣架。
「喜歡就拿走吧,反正是無關緊要的物品?!姑窢柎蜷_放置清潔道具的櫥櫃,又帶領新來的女僕前去種植藥草的房間。
黛蓮娜環視狼藉一片的房間,除了那些燒成灰她也認得的枯萎植物,地板血跡斑斑,尚未乾涸的血液代表不久前發生過兇案。梅爾口頭吩咐她把這間藥房清掃的一塵不染,便獨自留下她一人,逕自離去。
黛蓮娜其實很苦惱,不曉得自己該何去何從,雖然世界很大,但是出發點都是以尋找安全路線為主,未曾真正考慮過容身之處。
而且,佐德死了,時間能不能重來還是個大問題。
「清潔劑用光了?!沟匕宓奈蹪n非常難刷,她脫掉手套朝辦公室走去,希望有多餘的清潔劑可以用。
一接近辦公室,裡頭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黛蓮娜心想梅爾正好在工作,便擅自推開門,只見桌面地板全是散亂的紙張,不見醫生人影。
辦公桌上擺著一個相框,裡面有一張泛黃照片,兩名男女和一名小女孩的合照。
「……媽媽?」
黛蓮娜對於小時候的記憶朦朦朧朧,依稀記得母親的容貌,相片中站在梅爾身旁的年輕女人和母親的外型重疊……
「誰準許妳擅自進來?」
「不,我……」
梅爾腳步踉蹌跑進辦公室,黛蓮娜來不及解釋目的就被他掐住喉嚨。
「等等,我似乎聽見妳說了什麼,當作妳的遺言吧?!?/font>
「媽……媽……」
「妳說什麼……」
「咳咳,照片裡的人,莉莉?!棍焐從戎磺蟊W∫粭l小命,手指指向桌上的相框。
「誰是妳媽?莉莉怎麼可能有孩子……」梅爾吃了一驚,像似抓到噁心的東西,往地上一扔不願再碰?!笂叺哪昙o……精靈……呵呵,我終究敗在種族隔閡,原來這就是當初她婉拒我追求的原因?!?/font>
「梅爾醫生,你認識我媽媽?」
「莉莉是我認識的故人中最善良的女性。」
梅爾拿起相框,觸摸照片中的小女孩,目光變得柔和。
「當年的我是個無錢無勢的小醫師,我的妹妹罹患罕見神經疾病,因為沒錢購買昂貴藥物,只能無時無刻承受病發導致的痛楚。幸好莉莉無償提供藥草,才得以緩解她的疼痛?!?/font>
梅爾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冷到黛蓮娜不禁背脊發寒。
「可恨的是,強盜殺害莉莉,失去藥物來源,等同奪走了我妹妹唯一的希望,最後的治療階段,她活活痛死在手術臺上?!?/font>
有如回應梅爾的憤怒,頭頂上傳來鬼魅咆嘯的吼音,日光燈一閃一滅。
黛蓮娜找了根牢固的柱子,緊縮身子躲避天花板掉落的石灰碎屑。
梅爾不疾不徐拉開抽屜,取出一把手槍和一盒彈匣。
「這間辦公室很安全,先待在這裡等我,不準亂跑?!?/font>
臨走之際,梅爾多瞧了靠在柱子邊的精靈少女一眼,走到她面前屈膝跪地,手指輕輕撫摸她的臉龐,彷彿尋找往日故人的影子。
「也許是命運讓我遇見妳。我欠莉莉一份情,從現在起,我願意把妳當作女兒照顧。」
「咦?」
黛蓮娜尚未反應過來,梅爾已經持槍迅速衝出辦公室。
門外的槍響持續了好一陣子,直到聲響停歇,黛蓮娜遲遲等不到梅爾回來,開始擔心他的安危。
思索了一會,黛蓮娜決定出門看看狀況。
走廊牆面上佈滿許多子彈痕跡,轉角口躺著陌生人屍體,沿著血跡走,屍體數量持續增加,幸運的是,沒看見梅爾的死……
黛蓮娜停在手術室門口,默默凝視倒在血泊之中的梅爾。
大麻之神願意給予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嗎?
「黛蓮娜!」斗篷男快速轉過身?!肝乙恢闭見?,平安無事太好了?!?/font>
儘管身上罩著一件寬大斗篷,遮掩住臉部五官和四肢,卻掩蓋不了充滿歡喜雀躍的感情。
黛蓮娜走進手術室,忽略站在梅爾旁邊的斗篷男,腳步停在器械臺,挑了把稱手的鋸骨用手術鋸。
「哼,區區一個醫生,拿把槍就以為自己是神射手,單挑傭兵團,簡直不自量力?!?/font>
黛蓮娜不動聲色走到斗篷男背後,高舉鋸子一砍而下,血液噴灑而出。
「別再糾纏我,死變態,我要為佐德還有梅爾的死報仇!」
「啊,啊啊,這個醫生不是我殺的,啊啊啊,請聽我解釋──」
又砍又鋸的高耗能運動,沒有幾下就讓黛蓮娜手臂發酸,想著先喘口氣休息,卻赫然看見驚人的一幕。
地板上被鋸爛的斗篷男,血液退縮流回傷口,骨頭血管內臟肌肉修復完整,皮膚癒合,就連同斗篷也密合的完整無缺。
「讓妳看到我的內在美,深感抱歉?!苟放衲袕牡厣吓榔饋?,面對黛蓮娜鞠躬致上歉意。
「怪物、怪物!」
「妳誤會了,我是時間之神,自己身體回溯一分鐘前的狀態,這種小事還是辦得到。」
「時間之神?」黛蓮娜隱約想起大麻之神說過,他曾經找時間之神購買時間拯救媽媽的事。「去騙三歲小孩吧,哪有神看起來像你這麼猥褻。」
「對,被騙。我有過意氣風發的時期,被拐騙到賭場玩大吃小,染上賭博以前,也是眾神相繼討好、羨慕的對象。」
面對這人步步逼近,黛蓮娜握住手術鋸防身,維持緊戒步步倒退。手摸到任何刀械器具便朝他身上丟去,趁著遍體麟傷的他跌倒在地,黛蓮娜抓緊機會,急急忙忙逃離地下醫院。
黛蓮娜奪門而出,一腳剛踏出戶外,陣陣強風迎面襲來,吹打得她皮膚生疼。呈現灰質色調的天空,像一塊破碎、裂成蜘蛛網狀的玻璃,分不清白天黑夜,花草樹木失去生機而萎靡。
「怎麼會變成這樣?」
進入地下醫院之前還算正常的世界,現在猶如末日降臨。
黛蓮娜憎恨過這個世界,無數夜晚躺在草堆幻想的景象,現在真實出現在眼前,反而變得不知所措。
「黛蓮娜──」
看見斗篷男爬行出建築物,黛蓮娜一時慌張失措,拔腿逃跑,試圖甩掉身後那可怕的呼喊。
「死變態,別過來!」
跑進死巷無路可逃的黛蓮娜,背靠在牆邊,眼見對方一步步逼近,於是心一橫,取出預藏在口袋的手術刀,打算拚個你死我活。
忽然天上落下一道閃電擊中斗篷男,直接將他電得外焦裡脆,兩眼發昏。
黛蓮娜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了一跳,眼睛盯著搭乘閃電落地的美貌女人,看她抓住斗篷男的領口往上提,啪啪清脆兩巴掌,爽快的打醒對方。
「阿泰勒,你這頭吃裡扒外的公豬,來我家白吃白喝,我忍。用我的浴室馬桶,我也忍。竟敢翻閱我的命運紀錄簿,盜走其中一頁紀錄,罪不可赦。說,藏到哪裡去了?」
「親愛的妹妹呀,我怎麼敢?!?/font>
「把支配時間的權限賣掉的混蛋,能有什麼不敢做的事?」
女人正值氣頭上,往廢物臉上甩巴掌完全無法解氣,這時她注意到縮在陰暗角落,打算趁隙溜出巷子的精靈少女。
「嘖,我知道妳,黛蓮娜。」
黛蓮娜被她一瞪眼,嚇得渾身發抖,不敢動彈。
「這位美女是我的妹妹,命運之神芙芙洛勒。千萬別惹她,脾氣火爆的很。」斗篷男又挨了一巴掌,依然對命運之神陪笑臉,挪動身體擋在她們之間。
「閉嘴?!姑\之神一個巴掌打歪她兄弟的鼻樑。她手指著精靈少女,就像對著做錯事的孩子大聲責罵:「喬爾斯非常瘋狂,不不,他完完全全瘋了,究竟嗑了多少大麻,才能做出回溯上萬次時間,拯救妻子的瘋狂舉動。正好,他似乎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妳身上,妳的母親莉莉的宿命,不允許任何外力干擾!」
黛蓮娜清楚記得大麻之神說過的往事,母親正是因為命運之神的干涉,才遲遲無法被拯救。
「掌管命運的神很偉大吧?」失去母親照顧的孩子,該如何獲得幸福?想到這點,黛蓮娜心中憤恨不已,手指屈握成拳,卻無從發洩?!讣热蝗绱?,為什麼不肯給予一點點的施捨,讓我媽媽活下來?!?/font>
「住口,愚蠢的精靈,命運豈能容許變更,利用職權干擾和關說,有罪!」命運之神高傲揚起下巴,態度堅硬。「因為喬爾斯幹的破事,眾多神祇紛紛下凡擾亂平衡,世間萬物的運行反覆停擺在某個階段,已經變得跟原訂計畫差十萬八千年去了!」
「好啦,好啦,發脾氣會長皺紋喔。」斗篷男擋住命運之神的視線,將手伸入斗篷下擺摸索一番,然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白紙。
命運之神倒抽一口氣,美麗的臉孔扭曲泛青。
「哥哥做錯事,下次會悔改,這次原諒我。」斗篷男一面傻笑,一面鞠躬賠罪。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命運之神眼眶含淚,手指捏住白紙一角,乘著旋風匆促離去。
斗篷男摸著火辣辣的臉頰,腫脹變形的臉部隨即恢復成原先樣貌。他看向站在角落的黛蓮娜一眼,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笑著說:「啊哈哈,失敗了啊,我翻閱芙芙洛勒的紀錄簿,是打算替妳改運……畢竟命運對妳太不公平了?!?/font>
黛蓮娜不打算跟他糾纏下去,牽扯上更多高規格的麻煩,還是先走為妙。
「別走,由於妳引火自焚,散發的香氣幫助我徹底擺脫賭癮。」斗篷男一步一步走到精靈少女面前,溫柔且誠懇的對著她說:「我發誓,重獲新生的我,將永遠為了守護妳而存在。妳喜歡的事物,只要一句吩咐,那怕灰飛煙滅,我都會為妳辦到。」
「如果你是真正的時間之神,那就逆轉時間,回到什麼事也不曾發生……對了,回到相遇大麻之神的時間點。這次我會走最完美的路線,不再出錯,沒有人死亡,通往幸福的結局。」
「其實我呢,剩餘力量只夠回溯自己身體一分鐘前的狀態?!?/font>
「爛透了!」氣憤的黛蓮娜克制不住行為,直接踢他一腳。
「啊啊,請別失望。時間之神的名號和威信還是存在,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請求先前購買時間的神,願不願意以貸款方式,讓渡時間的使用權?!?/font>
「你有錢買回時間嗎?」
黛蓮娜乾脆了當的一句話,貧窮到連衣服沒得穿的斗篷男立刻做出回覆。
「沒錢再去借,就有錢啦?!?/font>
身為一名地位甚高、歷史悠久的時間之神,對於生活在凡間的小神往來兩地穿梭,常常利用的後門通道也略知一二。
「我的妹妹,機運之神薇薇洛勒,財富僅次於商業之神,請小心門檻。」
負責替黛蓮娜帶路的斗篷男態度殷勤,有門先開,遇狗則擋,水漥阻路以身作橋。
「我將五成的時間權限抵押給薇薇洛勒,直接變換現金,不收我抵押的利息。向她借錢,損失比較少。」
「現在是去找機運之神借錢嗎?」
「還有最快的方式,直接要回抵押的時間?!?/font>
路途上,黛蓮娜扮演傾聽者的角色,聽著斗篷男滔滔不絕講述神界的眾神祕辛。深入沙漠人跡罕至之地,遠遠便看見隱沒於風沙中,豎立一座巨石堆疊形成的拱門。跟隨斗篷男跨入拱門結界,轉眼間抵達目的地,神界與凡間的交會地帶。
黛蓮娜的眼瞳倒映著五光十色的招牌燈火,從來不曾看過的熱鬧街區,每樣事物看起來都新奇有趣。
「薇薇洛勒在此經營賭場和柏青哥店。順道一提,凡間具有規模的賭場和地下錢莊,幾乎是她開設的分店。」
憑著時間之神阿泰勒的響亮名號,不費吹灰之力,甚至不需預約,略過門衛審核和一系列手續,黛蓮娜幾乎眨個眼,人就站立在機運之神的宮殿裡了。
「我是因為阿泰勒哥哥才特地抽空招見的喔?!?/font>
黛蓮娜抬頭仰望神殿之上,容貌與命運之神完全相似的美貌女人,懶洋洋趴在紅寶石建造的寶座,玩弄籠子裡一隻黃金蟋蟀。
「薇薇洛勒,我來跟妳討要先前抵押的時間。」
「拿什麼來換?」
「時間之神的頭銜,抵押五百年?!?/font>
場面陷入寂靜,機運之神甚至忘了卡在籠子的手指,扭轉脖子看著斗篷男,面露不可置信的表情。
「噗哈!」機運之神緊抿的嘴唇忍不住噴笑,抱著肚子止不住抽搐,發顫的笑聲夾帶一絲警告:「我的笨哥哥,喪失頭銜等於拋棄職責,你將連最卑微的螻蟻之神都不如。」
黛蓮娜拿出預藏的鐵鎚敲昏斗篷男。
「不需要他抵押什麼,請求的對象是我,所以我跟妳談?!?/font>
「哈哈哈,有趣極了,我喜歡把握機會的孩子。」機運之神跳下寶座,像個熱情的主人展開雙臂,歡迎黛蓮娜的到來?!赋醮我娒?,我是掌控機運的薇薇洛勒。人生總是面臨選擇,卻不知那根稻草是我順手扔的,因為比起大名鼎鼎的命運之神,我崇尚低調?!?/font>
「我沒有錢,願意付出我的一切來換,可以嗎?」
「先講要求,我估價。」
「我要回到過去阻止大麻之神愛上媽媽。」黛蓮娜深吸口氣,然後一字一句清晰說出壓抑多時的願望:「只要他們互不相愛,媽媽就會跟其他愛她的人相戀,共組家庭攜手相伴,度過幸福生活;大麻之神繼續吸大麻混日子,不會因為媽媽死亡,而痛苦到發狂?!?/font>
「小妹妹,改變過去牽涉的影響很大,好好考慮?!箼C運之神覺得這項買賣不合成本,好言好意勸她放棄。「先不論對他人造成變化。往後不會有名為黛蓮娜的存在,即使靈魂再次誕生,也是另一個不同的人。」
「這樣就好……這樣我才能獲得幸?!?/font>
「不──這跟說好的不同。」半醒半昏的斗篷男拉住黛蓮娜的褲管,只求挽留她的心意?!各焐從龋沂钦嫘恼\意的愛著妳,求求妳別做傻事!」
「你太好騙了,笨蛋,以後學精明一點?!棍焐從葘⑺唛_,頭也不回走向機運之神的身邊。
「我可以送妳回到喬爾斯和莉莉相識的時間,但是妳的靈魂僅僅價值一次機運。無論成功與否,事後,妳的靈魂將歸我所有,為我所用?!?/font>
黛蓮娜毫無猶豫的點頭。
──────────
太陽剛冒出山頭的清晨,大麻之神慵懶躺在大麻田中央,觸手可及的範圍全是燒過的痕跡和灰燼。手抓不到大麻葉,他嘆了一口長氣,翻過身,映入眼底的是存心來找麻煩的精靈。
「莉莉。嗯,長相如其名,活潑健康。」
「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妳種的大麻葉品質是我吸過最帶勁嗆辣的,爽到飄飄然,哈──愛死了這味。感激吧,小姐,我的這句話可是至高無上的稱讚?!?/font>
「X!臭毒蟲!」莉莉揮舞手持的鐵耙,朝著小賊的腦袋敲去,對方翻身搔背,僥倖躲過一擊。
「我不叫臭毒蟲,我是赫赫有名的……」
「X!管你叫什麼,我瞧你的外觀,是人族吧,光天化日之下躺在我的農田,偷我的農作物,該死!」
大麻之神一邊慢跑一邊閃躲,農地被打出一個又一個坑洞。
「大麻不是給你吸爽的,而是供應醫院,為了減緩受病痛折磨的病人而栽種的植物!」
「難怪每一口煙飽含著愛意和關懷。我決定住上一段時日,關照妳的大麻田,請多照應?!?/font>
莉莉愣了一下,隨即意會這個小賊說了什麼無賴話,氣得手臂肌肉青筋爆凸,不打死他絕不罷休。
大清早,大麻田上演生死追逐戰。
黛蓮娜睜開眼的剎那,宛如置身於翠綠色的海浪之中。她的手撫摸長於腰際的掌形葉子,豐滿厚實的葉片有別於同類植物,簡直是神賜予的奇蹟。
紅磚砌成的農舍坐落在大麻田的尾端,微風迎面吹拂,帶著淡淡烤麵包焦味。今天的午餐應該是麵包配桔子醬,加上番茄沙拉。
這裡是黛蓮娜碩果僅存的夢,童年的家。
「我做得到,我做得到?!@次大家一定可以獲得幸福?!?/font>
「付出勞動力換取大麻。在大麻的見證下,我們……不成,換點新鮮的臺詞。初期清香爽快舒舒服服,後期火山爆發巖漿裡泡澡,大麻大麻大麻,天上地下,比不上妳更有魄力的精靈,啊咂唱什麼狗屁歌詞?!?/font>
倉庫外牆的某角落,大麻之神握著柴刀重複劈木頭的動作,準備過冬時的木柴,辛勤勞動過後,好換得莉莉給予的獎勵。
「妳的大麻田,是我的歸屬……噁心?!?/font>
大麻之神聽到從自己嘴裡說出口的話,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索性扔掉柴刀,躺在木柴堆上曬太陽,手伸進外套內側口袋取出菸以外的玩意兒。
有個不知從哪來的精靈少女無聲息的接近,他厭煩的揮手驅趕。
「哪家的臭小孩跑來這裡玩,去去去?!?/font>
這附近的小孩各個都是搗蛋鬼,吃過虧的大麻之神將手中把玩的物品收回外套口袋,不注意掉落一封粉紅色信件,正要彎腰撿起的時候,精靈少女跑上前搶先撿走。
「派對之神的生日邀請函,沒那張我就不能免費進場。還來,我數三秒,否則女人小孩我照揍。」
大麻之神沒開始數秒,眼睜睜目睹精靈少女把邀請函撕毀撕碎,丟到腳下用力踩踏。更可惡的是,這個臭小孩居然趁著他怒氣發作之前逃之夭夭,還跑進了莉莉家裡,躲在莉莉身後吐舌頭。
「天呀,好可愛的孩子,我沒在村裡見過妳,看來是新鄰居呢。」
莉莉第一眼見到精靈少女,內心深處的母愛大爆發,不由自主的抱住她,捏揉她稚嫩的臉頰。圍裙沾上的麵粉害的少女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我有妳這麼討喜的女兒就好了。」
大麻之神坐在餐桌旁,雙手抱胸,眼睛斜眼瞪視,顯得威迫性十足。
「喔,留下來吃午餐,我再送妳回家,好嗎?」莉莉安排她坐在大麻之神的對面,並擺設了餐盤。
「莉莉,我肚子餓了。」大麻之神的位置空無一物。
「你整個上午做什麼去了,才劈了一小堆木柴?!估蚶蛞晦D頭面向他,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我忙著……」大麻之神難以把到嘴邊的話說出口,心情煩悶的搔頭,隨即大手拍桌,推開椅子走向門口?!赋檩稳??!?/font>
「他是怎麼回事,最近老愛偷懶,連食慾也變差?!估蚶蚨顺鲆槐P番茄沙拉擺上桌,看著門口自言自語:「催他工作,大麻產量增加,多出些貨,我才有錢可以再聘僱工人幫忙種田啊。」
精靈少女咬了一口麵包,熟悉的美味令她眼眶泛紅。餐桌上的食物,包含大麻之神的那份,她默默地咀嚼,全部吃下肚。
黛蓮娜被送回距離誕生之前更早的過去,立刻發現自己的聲音消失,連一個音節也無法傳達,甚至書寫文字出現手抖障礙。
為了避免貪戀家庭溫暖而破壞契約,機運之神不允許任何語言或文字流傳,並設下三天內完成任務的限制。
所以,機會僅有一次。允許開口說話的時機,僅有一次。
黛蓮娜賴著不走,反正也沒有誰會趕,就這麼住了下來,睡在莉莉的房間。只是時不時會與大麻之神對上眼,被他毫不掩飾的眼神盯著看,總感覺他在打什麼壞主意似的。
就近觀察莉莉和大麻之神的互動,農場女主人和借宿打工無業遊民,每天為了生活瑣碎的小事鬥嘴,為了大麻使用量吵架,吵輸的大麻之神賭氣離家出走,半小時準時回家,淚眼汪汪尾隨莉莉。
黛蓮娜舀起碗裡的沙拉放入口中,默默地咀嚼食物。
大麻之神流下懺悔的淚水,真真實實用眼淚攻勢,不可置信的是,莉莉吃這招。
相同的生活模式重現到了第三天,黛蓮娜思考對策想了三天,覺得機會要靠自己創造。
女人討厭男人偷吃,只要看準時機衝上前抱住大麻之神不放,大喊「爸爸」,讓全村的居民都知道莉莉家收留的無業遊民,其實是個負心漢,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可憐女兒。到時候,任憑大麻之神怎麼哭泣求懺悔,莉莉肯定不會原諒他。
蹲在大麻田裡的精靈少女伏低身體,這個時間點正好是下午農田勞動過後,莉莉回家準備晚餐,大麻之神會來這裡幫她搬運農具回倉庫。
「你今天又在哪裡打混,說好要幫我去拿菜刀呢?」
「唔……去打鐵舖再返回,時間會太晚……」
「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生病不說?還是大麻使用過量?我有認識的醫生,我……」
「黛蓮娜!」
大麻之神突然一聲大吼,嚇得精靈少女以為事跡敗露,趴在地上不敢抬起頭。
「呃,我是指……漂亮吧?!勾舐橹窈鋈婚g忘詞,只好裝作不在意,吹口哨掩飾失誤。
莉莉被強迫捧著巴掌大的迷你盆栽,一朵如水晶般明澈透亮的大麻花,夕陽照射下呈現柔和的金黃色。
「大麻花突變種,取名為黛蓮娜,全世界僅有一朵。呃,很適合妳。」
「這實在……太珍貴了,為什麼突然送給我呢?」
「因為……原因……妳常常抱怨缺錢,如果手頭緊,拿去變賣也……噗,死小孩竟敢揍我,躲在田裡幹嘛?」
潛伏在大麻田的精靈少女忍受不了大麻之神愚蠢的回答,直直衝向大麻之神,跳到他背上扯頭髮,狠狠的揍上幾拳。
「愛她就直說!」精靈少女將過去累積的怨氣,一股腦全部發洩在大麻之神身上?!付际悄阖澩骐x開她,害得她被強盜殺死,是你搞砸你的家庭!」
僅有的機會用掉了。
喪失說話能力的精靈少女盡全力逃跑,按照約定,來到與機運之神碰面的地點。
「嗨,我來收回抵押的靈魂啦。瞧瞧妳的悲慘樣,失敗了嗎?」
精靈少女早已淚流滿面,緊咬嘴唇不發出抽泣聲。
「好吧,不後悔就好?!?/font>
「不後悔,因為黛蓮娜被深愛著呀?!?/font>
──────────
大麻之神慵懶躺在大麻田中央,一手撐著頭,另一手拿著菸,享受著大麻帶來的愉悅。
「爸爸,原來你在這裡偷懶,要是讓媽媽發現,等會就別想吃午餐了?!?/font>
他微微睜開眼,看著長子戴連站在身旁,笑瞇瞇的眼睛盯著他觀察,不曉得在打什麼主意?,F在長大個性沉穩多了,但是幾年前還是村裡的孩子王的時候,調皮搗蛋總有他的參與。
「老公、戴連、戴衛、戴若斯,吃午餐囉?!?/font>
家門口的莉莉對著大麻田呼喊,響亮的聲音傳達至各角落。
「哈哈,我第一名?!雇ピ貉e騎三輪車玩耍的小兒子戴若斯聽到媽媽叫喚,短小的腿衝的比誰都快。
「喔,來了來了?!勾舐橹褚幻娣笱芑貞幻嬗媚_尖熄滅菸蒂,埋進土壤湮滅證據。
喜歡坐在耕耘機引擎蓋上的二兒子戴衛,渾然不覺媽媽叫喚,依舊抱著膝蓋仰望藍天,呈現放空狀態。
已經走到家門口的大麻之神發現忘了帶回二兒子,只好折返田地,拎著他的襯衫後領走回家。
莉莉替窗邊的大麻花澆水,接著走進廚房端出一盤大蛋糕。
小兒子戴若斯一看到蛋糕就興奮的兩眼發光,口水直流。
「今天是戴連的生日。」莉莉開心的摟住乖巧又可愛的大兒子。
「也是爸爸媽媽的結婚紀念日?!節M心喜悅的戴連眼睛彎成彎月形狀。
「趕快許願,沒看到大家都在等嗎?」大麻之神手指敲著桌子催促。
「切蛋糕、吃蛋糕?!勾魅羲蛊炔患按闷鸩孀印?/font>
戴連臉頰泛紅,雙手交扣,許下第一個願望。
「希望全家平平安安遠離災禍。第二個願望,希望爸爸媽媽生一個女兒,不要兒子。第三個願望嘛……」
「看,黛蓮娜?!箍偸前l呆的二兒子戴衛突然睜大眼睛,手臂筆直指向窗臺的大麻花。
窗臺突然迸發刺眼的閃光,直到屋內的光芒消退,一名與戴連年紀相仿的少女坐於窗臺上,而原來位置的大麻花已消失不在。
大麻之神凝視著似曾相識的少女,彷彿被命運搧了一巴掌,頓時醒悟。莉莉、大麻花以及不復存在的時間,記憶迅速閃過腦中,每一段時光無不令他痛徹心扉。
「孩子,我是不是以前見過妳?」莉莉略帶猶豫地走向精靈少女,手指捏揉她的臉頰,然後激動的緊緊抱住她。
房子的大門突然被撞擊打開,一個滿身泥濘飄散惡臭的陌生人走進玄關。
「你這傢伙,有種闖進我家,找死!」
「喔,黛蓮娜,我成功讓妳回家了?!鼓吧藴喨徊挥X男主人的暴力威脅,他目不轉睛看著坐於窗臺的精靈少女,兩行眼淚簌簌落了下來?!肝野l誓,將永遠為了守護妳而存在。妳喜歡的事物,那怕灰飛煙滅,我都會為妳辦到?!?/font>
「難不成……你是阿泰勒?」大麻之神認出了曾經打過交道的高等神,更訝異他一副窩囊的樣貌。
「我轉職了,現在成為專屬守護戴蓮娜的大麻花之神。」阿泰勒找上機運之神做了一項交易,捨棄時間之神的頭銜交換了黛蓮娜的靈魂。
戴連笑容滿面歡迎客人到來,輕快步伐走到門邊,快速且用力將大門甩上,門外發出一聲哀號。
「黛蓮娜,我做妳的媽媽,好不好?」莉莉凝視眼前的可愛少女,越看越覺得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兒。
「慶祝生日的宴會才剛開始?!勾鬟B走向窗臺位置,親暱地看著黛蓮娜,牽起她的手?!附裉觳坏俏?,也是黛蓮娜的生日。我們回座位,許下第三個願望,再一起切蛋糕?!?/font>
「切蛋糕、吃蛋糕?!桂I壞的小兒子戴若斯趴在餐桌上,口水早已流溢滿桌。
「姊姊大好?!蛊谂螕碛墟㈡⒉皇歉绺绲亩鹤哟餍l,今天願望實現,嘴角彎成微笑弧度。
──────────
佐德和他的大哥在自家的芭樂園工作,用了一上午採收成熟芭樂。
中午休息時間,他放下背負的竹簍,拿起掛在脖子的圍巾擦汗。單身的他捧著便當,和自家養的狗坐在樹蔭底下吃午飯,遠遠避開回家午休的大哥和新婚妻子打情罵俏的兩人世界。
「有老婆真好?!贡惝斦谴笊蕚涞摹!嘎裨趥}庫地下的黃金如果買房子和田地……唉,不夠啊,何年何月才存的夠結婚資金……」
佐德牽著狗在果園附近散步,順便消化胃中食物。前方一名郵差騎機車超速駕駛,經過時揚起漫天灰塵,害得他咳嗽連連一身是灰。
自嘆倒楣的時候,恰巧看見路邊的佈告欄上貼的招募單。
「精靈村莊的藥草農場招募臨時工,日薪十銅幣,包住包三餐。唔……薪資太低廉了吧,可是包吃包住?!?/font>
他大致閱讀招募事項一遍,工作期間正巧是芭樂園的休耕期。想到成家立業的大哥,錢雖少卻不無小補,思索片刻,便撕下招募單。
郵差通過城門檢查,入城後,機車油門一轉,飛快穿梭於大街小巷家家戶戶的郵筒送信。
正值小學放學時間,小學校長賈斯汀站在校門口,面露和藹慈祥的微笑,揮手目送小學生離開校園。
「送信,簽收?!箼C車迴轉掃尾,準確停在校門旁,郵差拿出一個包裹交給校長,順便遞上簽收單和一支筆。
「約書亞,切忌安全駕駛,這些幼苗都是未來的國家棟樑,可別碰撞傷害到他們。」
「父親您才是趁早退休,別繼續待在小學殘……教育未來的幼苗。」
「教育是百年事業,怎麼能說退就退。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的體力還可以做上一萬年?!?/font>
聽著父親像是玩笑話的內容,周圍接小孩的家長不約而同發笑,約書亞臉上冒出冷汗。
小學校長賈斯汀服務數十載,溫文爾雅的態度深受家長們信任。
「好久沒有朵拉的消息,一個女孩子家竟然去巡迴傳教,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該怎麼找個好人家嫁出去?」
「……願意嫁,也又有人敢娶呀?!辜s書亞嘴巴蠕動不敢發聲。
「你在各地送信,順道找回朵拉?!?/font>
「我是郵差,不是警察,更不是尋人的私家偵探?!?/font>
硬是被迫找姊姊回家,約書亞寧願送信送到過勞。
梅爾收拾好行李和禮物,一件件放上馬車車廂,預計前往精靈村莊的大麻農場,拜訪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準備好了嗎?」梅爾走進房子朝著二樓大喊:「再拖時間,今晚到達不了預定旅館,我們會露宿野外喔。」
「哥,女性打扮的時候,男性催促只會惹人厭。」打扮俏麗的年輕女子拎著一只皮包,輕快地跑下樓梯。
兄妹兩人離開住家,搭乘馬車啟程上路,妹妹注意到路過的女性們頻頻偷瞧梅爾,暗送秋波。她挽起哥哥的手臂,擋住她們的視線。
「莉莉的來信中寫到丈夫和孩子,如果有女兒,肯定跟莉莉一樣好,我等不急分享睡前的悄悄話了。」
「可不要亂講話,教壞別人家的孩子?!?/font>
「我要誇獎我的醫生哥哥很優秀,是多棒的黃金單身貴族。」
「少打妳那壞主意。」當哥哥的梅爾,怎麼會不知道從小養大的妹妹心思?!肝业哪挲g都能當莉莉孩子的爸爸。我們到莉莉家作客,在她的丈夫和孩子面前,保持態度莊重?!?/font>
「哼,誰叫哥哥不積極?!?/font>
尚未抵達旅館,夕陽已落下地平線。馬車摸黑前行,速度變得緩慢,為了看清道路方向,梅爾點亮燈火,卻也引來一群盜賊。
妹妹打開箱子,取出梅爾自製的毒槍,擊中一發便足以致命。
「和平,就是正義!」
氣勢十足的響亮吶喊貫穿整片荒野,朵拉銳利的眼神捕捉到非正義的行為,從山頭一路衝下平地,奔跑時吸收的大自然之力匯聚於拳頭,一拳擊出,盜賊們的武器和衣物化為粉碎。
「神啊,幫助世界上的人們,從痛苦的枷鎖中解脫,讓他們得到真正意義上的自由?!?/font>
朵拉傳授教義,天空逐漸亮起,發誓洗心革面的盜賊們,嚎啕大哭求著朵拉原諒他們。
「請等等,壯士,咳咳,這位維護正義的傳教士?!?/font>
梅爾駕著馬車追上朵拉的步伐。
「我和我的妹妹要去精靈村莊拜訪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如妳所見,旅途兇險萬分,可是妹妹大病初癒體質嬌弱,不能再承受更多驚嚇。既然我們同路,何不結伴旅行,交個朋友互相照應?!?/font>
「精靈村莊?」朵拉攤開巡迴地圖,認真一看,那個地區尚未散播和平。
朵拉決定跟隨梅爾兄妹一同前往,沿途掃蕩不法之徒,散播和平散播愛。
「媽媽──爸爸──」
黛蓮娜朝著不遠處的父母招手。
她提著一只竹籃,踩著雀躍的步伐,經過用幾塊木板拼湊成的小屋。阿泰勒捲曲四肢窩在小屋裡睡覺。小弟戴若斯穿梭在大麻田抓螳螂,卻被躺在草堆發呆的戴衛絆倒,兩個孩子滾做一團。
「戴衛、戴若斯,我要去摘芒果,一起來吧?!?/font>
黛蓮娜和兩個弟弟邊走邊玩耍,嬉戲的笑聲此起彼落。
戴連已經爬上芒果樹,就等著下面有人接應。
「嘿,有車子往我們家開來,不是村裡的?!?/font>
站在樹枝上的戴連瞇起眼睛,望向農場柵欄之外有車輛接近。
「走,我們去看看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