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秋季,氣溫漸涼。
午後的陰天,灰濛的光線穿過微啟的窗戶與輕薄的白色窗紗,照進大而優美的房間,使得房間顯得有些光亮。
臥室的主人——紋茵.查普曼(Win.Chapman)半坐臥在床上,藉著身後牆上的燃油燈,閱讀躺在大腿和棉被上的繪畫本,在舒服的環境中回味小時候的圖畫,心裡卻不是如此。
真希望能有健康的身體與眼睛。紋茵心想。
現在的生活不是理想中,幸福的樣子。紋茵垂下眼簾。
宛如在呼應紋茵的心聲般,一絲微風吹進諾大的房間,將窗紗微微翻起。
紋茵抬眼看向左前方的窗戶,突然發現有一個人站在窗前。雖然視力因前幾個月的高燒又退化了小部分,但她依舊能看見房裡那不知何時出現的灰色人影。
這個灰色人影靜靜的背對窗戶站立,紋茵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許該為這突然出現的人而感到被侵犯或是害怕,但她沒有出現這些情緒,這點連紋茵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而且心情變得平緩下來。
紋茵看著人影因微涼的風,被窗簾給些微遮住了身影,思量著是否該向他搭話。
說不定,能交個朋友……抿了抿嘴,紋茵深呼吸了幾次。
「請問……你是誰?」紋茵鼓起勇氣用大小適中的音量向窗前的人影詢問,沒有以貴族禮儀稱呼對方為朋友,這是因為她想拋下貴族身分來認識一位朋友。
灰色的人側過頭來,無波動的眼神望入紋茵的藍色雙眼。
「……!」紋茵不禁又深吸一口氣,視野雖然不夠清晰,但紋茵能感受到被對方直視著。
靜默中,兩人對望良久,只有窗紗在他們之間翻動著。
看著對方,紋茵不知何來的勇氣,放下手上的繪畫本,慢慢地下了床,走向站立在窗前的人影。
紋茵停在他面前一公尺端詳,他有雙灰色的眼睛、一頭灰髮和孩童般稚嫩的面容,綁著雙馬尾、身著灰色的束衣,四肢纏著淺灰色的緞帶,身披一半黑一半白的長斗篷,帽罩沒套在頭上。他的身高與紋茵差不多齊高。一身的穿著是紋茵不曾見過的打扮,卻流露出旅者的氣息。
紋茵感覺他無害,因為這人如果要傷害紋茵的話,就不會被發現了還站立在這裡,所以紋茵沒打算按鈴呼喚僕人來趕走他。
「你是誰?」紋茵輕聲的開口,「為什麼會進來我房裡?」
無表情的他,臉上漸漸漫起微笑,彷彿在模仿著友善情感,或者只是微笑。
好像欣慰的笑容。紋茵想著。
『我是灰(Gray)。』紋茵的心中浮現了聲音,驚訝得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人,聲音聽來平穩卻又似是無知的孩子的聲音。
『無須驚訝。』灰的面容回歸原先的平淡,額上的灰髮閃爍著淡黃色光芒,『光線顏色為灰色時,我便會出現。』
「光線……?」紋茵看向窗戶照進來的灰色光線,發覺眼前灰的身體與衣著呈現半透明,彷彿是從光中分離出來。紋茵愣了幾秒,試圖理解現況。
「你是幽靈嗎?」
『不是,但的確是類似的存在。』灰淺笑,『除了我領域事務以外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
灰望著紋茵的藍眼睛,用緩緩的速度訴說著:『以後妳會知道的,當妳認識到其他色彩的存在時,他們會告訴妳。』
紋茵看著灰,心裡不太明白,「抱歉……我不太能理解你所說的。但,你說光線為灰色時,你會出現,那我應該要更早認識你的,為什麼以前沒見過你呢?」
『因為妳的心願。』灰回以溫暖又稚氣的笑容,紋茵心底隱約感受到灰,那彷彿在兩個人格之間轉換般的變化,但又維持在中立的人格。
「心願……」紋茵疑惑的低語,更不明白了,「我也會懂是什麼心願嗎?」
『是的,妳會的。』灰微笑,『是時候該走了。』
「咦?!」紋茵被嚇了一跳,灰的身影正在空間中消失。
『再會。』灰往身後輕輕一躍,身影快速融入了灰暗的背景。色彩們的母親,未來的彩。灰吞下這句話。
「啊……等等!」紋茵往前踏一步,措手不及的看著灰消失在她眼前。
「——姐姐?」
一道溫厚又熟悉的聲音闖了進來。
紋茵轉過頭看向窗戶對面的門邊,一位青年手放在門把上擔心的看著她,「萊克斯(Lex)。」
「發生了什麼事?姐姐妳看起來好慌張。」
紋茵看向剛剛灰站立在窗前的位置,但灰已經不見了。
「姐姐,要不要我去找醫生過來?」
「我沒事、我沒事,」紋茵緊張地回答,走到萊克斯身旁,「萊克斯怎麼過來了?」
萊克斯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一顆頭的姐姐,藍眼睛映著走廊內點燃的燃油燈光芒,他微微一笑,「咳嗯!聽見堂堂查普斯家族安靜的大小姐在房內發出聲音,所以趕緊跑來聽囉!」
紋茵才剛冷靜了下來,被萊克斯一逗不禁展開笑顏,「別虧我了!」
「能看到姐姐開心的笑,真是太好了。」萊克斯露出欣慰的表情,走進房裡並關上房門。
聽到自己的弟弟這麼說,紋茵不禁自責地垂下肩膀,走到位於床右側的茶桌旁坐下,沮喪的摸了摸眼角皮膚上的疤痕。「最近總是病懨懨的,讓你擔心了真是對不起。」
「我會擔心,都是因為姐姐是家族的一份子,更何況妳是我親愛的姐姐。」萊克斯發自內心的說,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正,這是家中所教導的儀態。
「房內發了什麼事情嗎?我剛剛給老師上完課,正好經過姐姐的房外便聽見姐姐慌張的聲音,擔心發生了什麼事。」
紋茵暗自吸了口氣,思索要不要把方才看見灰的事情告訴萊克斯。
「嗯……剛剛只是出現了……我是跟飛進房裡的鴿子練習對談禮儀,但是我還沒說完話……牠就飛走了。」不擅長說謊的紋茵都覺得自己聽了這番話,會不相信自己臨時編造的故事,但自己的確在還小的時候時常與小動物們說話。
「看來是被鴿子先生拒絕了呢。」萊克斯輕笑,將視線從害臊的姐姐面上移開,望向有些距離的窗前,發現一根半黑半白的羽毛躺在窗前的地毯上,沐浴在灰濛的光線中。
「那是……」紋茵也發現了這特別的羽毛,看著萊克斯走向窗邊,抽出左胸袋的手帕並隔著手帕將羽毛拾起,安放在其上。
「姐姐還是跟以前一樣,會對動物說話,想必這是鴿子先生送給姐姐的禮物吧,要收好喔。」萊克斯燦笑著將羽毛連同手帕交給紋茵,覺得姐姐可愛得讓他放下今日的疲憊一般。
「我會的,謝謝萊克斯。」紋茵捧著手帕,觀察半黑半白的羽毛,想起灰那身同款的斗篷。應該就是他遺留下來的東西吧。也許要叫鴿子男孩?紋茵心想。
「但是不可以用手觸摸喔。」萊克斯半開玩笑的說,心裡又擔心著紋茵的身體狀況。
「萊克斯真是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紋茵將手帕放在茶桌上,心中暖暖的。
「那姐姐怎麼還在跟鴿子先生說話呢?」萊克斯又想逗姐姐玩了。
「因為,每次跟外人談話,他們都說我的音量太小聲了……」紋茵越說越小聲,接著提高音量,「所以剛剛再練習大聲點說話!」
其實紋茵並沒有這個問題,就算從小身體狀況不佳,但她對應該做到的禮儀與儀態都是做到最好的。
「這樣嗎?那姐姐應該要找老師或是我練習,應該會進步更多喔!」
與弟弟萊克斯聊完後,紋茵望著空蕩蕩的房中那提供光源的水晶吊燈,那是萊克斯不辭辛勞親手點上蠟燭的。
她走到床邊坐下,看著放置在床幾上的羽毛,思考著灰在下午時對她說的話。
紋茵拿起床上那本當時在翻閱的繪圖本,撫摸著封面上的文字,這是紋茵自小以來畫畫的繪畫本,裡頭有許多用各色水彩畫的小故事。
因為心願成熟的意思嗎?紋茵在心中向羽毛問道,但羽毛依舊躺在手帕上,無語地對著紋茵。
希望身體能像其他人一樣健康,然後到有趣又充滿美的外面去認識世界的景色。紋茵摸著右眼下方的疤痕,這是她小時候爬到樹上玩時,從樹枝上跌落被枝葉所劃傷的,也因此造成她受了感染,讓本來欠佳的身體又糟糕了些,所幸沒傷害到眼睛。
想要獲得幸福,分享幸福。紋茵念著繪圖本上,有點忸怩害羞卻又充滿冀望的文字,這是紋茵還沒開始嘗試畫畫時所寫下的。
窗外橙色夕陽的光芒暖暖地照進紋茵的房間,天空的雲翳散開了。
「指引將要到來……」如鈴鐺一般悅耳的女性聲音,細細地在紋茵的房間裡迴響。
而此時的紋茵因為又翻閱起繪畫本而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