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吃醋
初夏時節，嶺南村的梅樹已結實累累，村裡不論是已出嫁還是尚未出嫁的女子，此時都在滿樹青綠下，以帶繭的雙手採擷一顆顆脆嫩青梅。
「女採青梅去，郎騎竹馬來，兩小無猜訴情意。女若有情，郎也有意，青梅掛枝頭，正是嫁娶好時節。」今年剛滿十五歲的青兒，一邊哼唱採梅歌，一邊將採下的青梅丟進背著的竹筐裡。很快地，竹筐裡滿滿青梅的重量就壓得她幾乎要彎了腰，卻也讓她樂得笑彎了眉眼。
採收完後，青兒踏著輕盈步伐穿梭於梅樹間，她穿著的桃紅衣衫，以及梳在腦後烏黑油亮的髮辮，在滿園嫩青翠綠中鮮明歡快地躍動著。
「梅姨，今天上午的份我採完了，妳來看看啊。」
青兒一股腦將沉甸甸的竹筐放到地上，一名身材矮胖的婦人緩緩走來，瞇起眼睛笑道：「青兒，妳還是一樣俐落勤快呢，就這麼趕著去見妳的阿二哥呀。」
青兒的臉頰瞬間漲紅得像熟透的梅果，嘟起嘴說道：「梅姨，妳就別再取笑我了，我要去送飯了，等會兒就回來啊。」
梅姨望著青兒迫不及待向前奔去的身影，不禁嘆道：「姑娘家一到了這年紀，心跟身子都要飛到別人身上去囉。」
※※※
繡著斗大「陳」字的赭紅色旗幟，歷經百年歲月更迭，今日仍高懸於陳家醋坊的簷柱，隨風飄揚。
而在醋坊裡，數十個醋罈排列齊整，裡頭新釀的醋液，是流經嶺南村的烏江江水、今年初摘的青梅，以及陳家秘傳的醋母所融混而成。醋坊長工們打著赤膊，他們勤奮地翻攪醋液，以激出強勁的青澀酸味，之後他們就會將醋罈儲放進醋窖，待漫長時間醞釀出深厚醋香。
「阿二哥，我帶飯來了，休息一下吧。」青兒和她嬌甜的嗓音一同溜進醋坊裡。
在她面前的高壯男子停下手邊工作，那如磐石般剛硬方正的臉龐，在看見青兒的瞬間變得柔和許多。
「趙二，青兒又幫你送飯了啊，你差不多該把人家娶回家了吧，這麼好的姑娘可是很難找的啊。」另一名長工將手搭在趙二肩上，對他嘻笑道。
趙二馬上沉著臉揮開對方手臂，然後接過青兒遞來的飯盒，溫聲道：「謝謝，別累壞自己。」
「我不會累，阿二哥你做這麼粗重的活，才要小心別累壞身子呢。」青兒甜滋滋的笑，勾起她面頰上的小酒窩。
「青兒！真巧啊，居然在這見到妳。」聽見有人叫喚自己，原本還向著趙二的青兒轉過身，驚道：「明榮少爺，你怎麼來這裡了。」
「畢竟我是這醋坊的繼承人，有空就要過來看看這裡的情況，還好這裡的夥計勤快認真，我也不用操心了。」明榮一邊說，一邊朝青兒等人走來，他的容貌生得白淨俊朗，身形挺拔，?穿的衣裳雖簡樸素雅，質料卻是上好的。
趙二看著這位村裡最富裕的陳家獨生子，再比照穿著粗布衣衫的自己，如此雲泥之別，不禁讓他自慚形穢。
「嘿，沒想到陳家的大少爺，做事這麼認真啊。」青兒笑著打趣道。
「唉啊，我可不是那種閒閒無事的紈褲子弟啊，話說，妳姊姊近日身體還好嗎？」明榮格外關切地問。
「姊姊她很好啊，最近她能夠下床走動，也沒咳得像以前那般嚴重，真的要謝謝少爺幫她請來的大夫呢。」
「是嗎，那真的太好了。」明榮神情舒坦了下來，接著道：「青兒，那梅園採收的活兒妳做得還習慣嗎，妳才剛來幾日，應該還有些累吧。」
「不累啊，梅姨還稱讚我是新來的姑娘裡最勤快的呢。」
趙二愣愣地捧著飯盒，插不上半句話，看見青兒也對著明榮露出那甜甜的笑，他心裡就湧出一股酸楚。
他不懂這份酸楚從何而來，只好默默低頭離去，悶著頭吃著熱騰騰的飯菜。
※※※
夕陽西下，天邊的暖紅霞光透過醋坊敞開的門扉，撫照著一甕甕密封起來的醋醰子，也籠罩著趙二獨自一人的身影。
為了彌補自己因分心而延誤的工作，趙二此時仍留在醋坊裡，心緒卻還是被青兒跟明榮對話的情景所擾亂，他越拚命叫自己不去想，青兒那向著明榮的笑，在他腦裡就越清晰鮮明。
趙二悶悶地垂下了頭，然後，便瞥見落在角落地板上那熟悉的物事，他趕緊將它撿起，躺在他寬厚手心的，是一只平安符。
他記得，這是青兒去逝的娘親從廟裡為她求來的，青兒五歲時，就沒了娘親疼愛，她只能用小小的手緊緊捏著這平安符，說什麼也放不開。
那時趙二就住在青兒家附近，他見這個小自己四歲的小娃兒十分可憐，便執起她又嫩又軟的小手，牽著她到處玩耍，看著青兒泛起小酒窩的笑臉，趙二臉上雖沒什麼表情，心底卻是歡喜的。
兩人就這樣一同度過十年歲月，青兒稚嫩的小手，也長成強健勤勞的雙手，再也不需要他一直牽著了。
趙二不免有些感慨，他將平安符緊緊握在手心，然後奔出了醋坊，逐漸隱沒山巒間的夕陽，將他身後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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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園裡的一大片青梅綠葉，浸染於夕陽的暖紅餘暉，並透出一股淡淡梅香，而趙二穿梭於叢叢梅樹間，急切找尋在他心尖上的那人兒。
很快地，在染上夕色的一片青綠中，那最為明豔的桃紅身影躍入他眼底，連同在她身前的明榮少爺，就像根尖銳的細針狠狠鑽進他心窩。
趙二當場愣在原地，反倒是青兒察覺到身旁的動靜，向他喊道：「阿二哥，你來了啊，怎麼不叫我一聲呢？」
如同孩提時那般，青兒踏著輕快腳步朝他奔來，趙二卻覺得青兒離他越來越遠。
「妳有東西掉在醋坊，還妳。」
趙二將平安符放回青兒手裡，青兒欣喜地笑道：「啊，我正想去尋我的平安符，沒想到你已經幫我找回來了，果然阿二哥對我最好了。」
青兒的笑容，讓趙二一瞬間心生猶豫，但他還是斬釘截鐵地說道：「青兒，以後妳不用幫我送飯了。」
「阿、阿二哥！？」青兒驚愕地瞪大雙眼，雖然旁人都道趙二就像個頑石般面無表情，但青兒此刻還是能從他眉眼間看出焦躁的心緒。
「畢竟，妳已經大了，跟我在一起會招人誤會，我走了。」話語剛落，趙二就頭也不回地跑走，拋下了身後不斷呼喚他的聲音。
※※※
趙二就這樣一路跑回醋坊裡，勁烈的醋酸味從鼻腔滲入心裡，氣喘吁吁的他，思緒也亂成一團。
這些年來，他是把青兒當作親妹妹看待，如今，他卻搞不清自己了。
「阿二哥，你在這啊，我在後面一直追著你，你卻都不回頭看我一眼。」毫無預警地，青兒踏進醋坊裡，令趙二更加慌亂，胸膛的心跳聲婉如擂鼓般劇烈。
「阿二哥，其實你是吃醋了吧」青兒眨著水潤雙眸，唇角勾起巧黠的笑意。
「我沒偷吃醋坊裡的醋。」趙二直白地答道。
「我知道你沒偷吃，但像你這麼大一個醋罈子，飄出來的醋味我都聞到了。」青兒湊到趙二身前，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你放心，明榮少爺的聘禮，可是要送給我姐姐的喔。」
趙二剛直的臉龐難得浮現驚訝神色，然後青兒牽起他的手，遞來熟悉的觸感及暖意。
「阿二哥，我就等著你送禮到我家門口了，以後我就每天用你釀的醋，做飯給你吃，你說好不好啊。」青兒的笑靨，在趙二心底化為如蜜糖般的甜。
趙二厚實的大手，執起他從小到大牽著的青兒的手，作為他的答覆。
創作內容
(原創古風短篇小說)青梅醋
同人創作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