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起來,最開始善逸確實是不知道蝶屋發生了什麼事的。只是隱約聽說了有幾個隊士在出任務時,染上了一種奇怪的病癥。
就像是某種傳染病一樣,雖然具體內容不清楚,但有人康復,也有人死去。染上病的人最終因為蝶屋有效的控制和隔離,發病人數不超過五個,也沒有擴大感染,但這樣的消息,即便是在炎炎夏日也不由的讓人背後一涼。
如果說在這年代,有什麼是比鬼還要可怕的,那想必就是疾病了吧。畢竟鬼雖然兇惡,但以整個日本的人口相較下依然是少數。但是疾病不一樣,它只要有一定的傳染力和受眾,就可以輕易的造成一場災難。
「嗚哇,真可怕。蝶屋的女孩們沒問題吧?她們是不是也覺得很可怕呢?」
這場疾病原本是只存在於傳言中的。因為蝶屋封鎖了進出人數的緣故,誰也無法肯定是不是真的。
直到那一天,戀柱大人倒下了,這個病才如一場風暴般的席捲了整個鬼殺隊。
哦,別誤會,當然不是指擴大傳染,只是暴怒的蛇柱大人就像龍捲風一樣,無差別的讓鬼殺隊上下除了主公大人以外全都體會了一把寒冬的嚴酷罷了。
而病癥的名稱也因此而變得廣為人知。
「花吐癥。」
「花吐癥?」
一同趕路中的炭治郎有些困惑的歪了歪頭。
因為蛇柱大人和戀柱大人一同請假的緣故,殺鬼的任務忽然變得繁重,剛結束前一場任務的炭治郎也只來的及回隊上做簡單的修整,就隨即又跟著鎹鴉指引的方向朝著下一個地點奔去,馬不停蹄的行程讓他完全不清楚最近隊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據說是一種暗戀人的病癥,如果沒有及時和喜歡的人兩情相悅,就會吐花而死。」
善逸微微打了一個哆嗦,「世界上有鬼就已經很可怕了,怎麼還會有這種奇怪的病啊?沒辦法兩情相悅的人現在連活著的資格都沒有了嗎?這也太過分了吧?」
「聽起來的確很不可思議,」炭治郎也點了點頭,「不過仔細想想,既然這個世界上連鬼這種生物都是真實存在的,那想必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也還有很多。」
「倒是善逸你為什麼這麼激動啊?所以甘露寺小姐後來怎麼樣了,她還好嗎?沒想到她居然病了,我受了她那麼多照顧卻都沒有去探望她——」
「你如果不想被忌妒的蛇咬死的話,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前陣子戀柱大人病重的時候蛇柱大人簡直跟瘋了一樣,明明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倆互相喜歡,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磨蹭什麼,最後還要搞得這麼驚天動地才在一起。」
「本來兩情相悅了是好事,偏偏戀柱大人病情又一直沒有好轉,還是在吐血,是前陣子終於找到了解決方法,蛇柱大人才終於恢復正常,戀柱大人也恢復了健康。」
「啊、那樣的話可真是太好了。」
炭治郎本來還因為善逸說的事情發展有些緊張呢,幸好最後聽到結局時是好消息,這才讓他鬆了一口氣。
炭治郎笑了笑,為他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而由衷地感到慶幸。
不,你不懂。你根本不明白當時剛好留在隊上我們究竟經歷了什麼。
善逸對於能純粹的為他們戀情開花結果感到高興的炭治郎感到了一絲的悲憤,戀果成真當然值得祝賀,但是誰能來可憐一下他們這些普通的隊士啊!
好好的鍛鍊都要被遷怒真的是認真的嗎!
因為階級相同的隊士經常會被派發前往相同的任務地點,所以他和炭治郎、伊之助共同前往的任務也不在少數。
當然,這對善逸來說自然是個好消息,有可靠的同伴遠比要獨自奮戰要好得多,何況枯燥的旅途要是有人相伴也比較不會感到寂寞。
「咳咳!」
但現在的情況確實有些尷尬。
因為他在這場任務結束以後就病了。胸口悶滯的搔癢感其實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但因為不嚴重的緣故,所以他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先前那段時間以來那些無關痛癢的小病癥就像是在做鋪陳似的,好像所有的不以為意,都是為了現在這一刻的爆發而做準備。
結束任務後可以好好的吃上一頓熱呼呼的飯菜,明明該是件令人振奮的事,但突如其來的反胃卻讓他不得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原本只是怦咚怦咚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本應是早已習慣迴盪在他耳邊的各種聲音的,但今天卻因為胸口的悶滯而帶來了一股嚴重的不適,善逸感覺自己的額角一抽一抽的發疼著,天旋地轉的感覺讓他忍不住伸手摀住了耳朵,表情有點難看的說,「好吵......是哪裡來的聲音?能不能請藝伎先別擊鼓了?」
「哈啊?什麼擊鼓?本大爺沒有聽到什麼鼓聲啊?」聽到他的話,原本在埋頭苦吃的伊之助勉強從飯菜堆裡分了一絲的注意力給他,但他的回答顯然沒有幫助到善逸,而且他過於響亮的聲音還額外的增加了善逸的耳鳴。
「紋逸,你要是再不吃本大爺就全部吃掉了啊!」
「伊之助要是還餓的話就先吃我的吧,不可以隨便吃掉別人的份哦!」
炭治郎先是把自己的飯菜又分了一部分給伊之助,然後才轉過頭來,「我也沒有聽到鼓聲,善逸是不是聽錯了?還有,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臉色很難看呢。」
「可是我真的聽到——咳咳咳!」
暈眩過後是一陣劇烈的猛咳,善逸這才意識到原來剛才震耳欲聾的聲音不是鼓聲而是自己的心跳。
強烈的心悸伴隨噁心的感覺,逼得他不得不放下原本摀住耳朵的手,轉而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唇。
「善逸?」
他聽見對面的炭治郎身上傳來了擔心的聲音。他想告訴他他沒事,但張口發出的卻是一聲乾嘔。
「善逸!」
「我......嘔——」
有異香在室內湧動,炭治郎皺起了眉頭,有點想去追尋香味的來源,但那個想法很快的就被對善逸的擔心壓過。濃得驚人的香氣甚至讓他懷疑起是不是過於嗆鼻的氣味引起了善逸的噁心。
但這味道分明在不久前還是沒有的。就好像它其實是伴隨著善逸的劇咳才出現的一樣,但那明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噁心、暈眩、反胃,善逸想睜開眼,但是失去焦距的視線裡倒映出的畫面卻是旋轉中的天花板。身體很燙又很痛,他乾嘔著,像要嘔出在胸口紮根的某種細鬚,但進入鼻腔中的卻是腥甜的鐵鏽味。
那是血嗎?為什麼會有血?有誰受傷了嗎?為什麼手上感覺又溼又黏?
耳邊好像有誰在叫喚著他的名字,但是身體好沉,他感覺像在被火灼燒,又好像一下子被拉扯著墜入深沉的海底。
然後,在窒息中猛然睜開雙眼。
「哈啊——」善逸像是被驚醒似的猛然張大了嘴大口的喘息著,前一刻那種窒息般的恐懼好像還殘留在他的記憶裡,那種恐怖引起他身心的一陣戰慄。
但下一刻身體的感覺回歸,卻發覺四周一片平靜,沒有火也沒有水,安靜的房裡只有雪白的床和遠處冉冉升起的紫藤花薰香。
安靜的環境裡甚至可以看見空氣中懸浮的細小微粒正在緩緩飄蕩。
「善逸!」
身旁的人影微微動了動,就像是察覺到床上動靜般一下子彈坐了起來,緊接著一隻有些粗糙的手掌幾乎是下意識的摸上了他的額頭。
「啊......燒退了,真是太好了。」
那雙暖融融的紅色眼瞳一下子緩和下來,鬆懈下來的炭治郎又坐回了椅子上,雙眼微微瞇起,軟軟的聲音中似乎還帶有一絲的睏意,不過語氣很輕鬆,寧靜的感覺讓人忍不住跟著他的聲音放鬆下來。
「炭治郎......這裡是?」
善逸又看了看四周,雖然心裡已經隱約有了答案,但身處在記憶中明明應還遠在千里之外地點的疑惑卻讓他一時間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
「這裡是蝶屋。善逸的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前天你突然就倒下了,可真是嚇了我一跳。幸好任務結束了,我和伊之助可以馬上趕路帶你回來。」
炭治郎順著善逸的問句解釋了一下,本想再說些什麼的,但開口時卻像是忽然想起般的猛然一拍額頭,「啊,先不說這個了,善逸你等等,我先去找忍小姐幫你再做個檢查,馬上回來哦!」
「炭治郎等等——」善逸被炭治郎突然站起的動作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就想喊住他,但是嗓子太乾了,一開口反而被自己嗆了一下,不只沒攔到人,還差點被哽到喘不過氣來,只能脹紅著臉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
善逸掩著嘴,感覺胸口又開始劇烈的跳動。
他又聞到了那種奇異的香氣,像影子般如影隨形的縈繞在他身旁,撲通撲通跳動的胸口中像什麼正在破土發芽。
有某種柔軟的東西落入了他的手中,冰涼細膩的觸感,善逸下意識張開手,躺在他掌心中的是幾片細小幼嫩的花瓣,小巧可愛,晶瑩剔透花瓣美的不像現實中存在的花。
「花......。」善逸喃喃,下意識收緊了手掌。
他知道這是什麼。
他早該猜到的,但是為什麼?他不知道自己具體想問的到底是什麼,是為什麼會在這時候,還是為什麼是他——
他不該喜歡他的,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可身為的朋友自己卻一直是在用另一種眼神看他。
他本想維持現狀,假裝自己沒有察覺異常,但這個病卻非要他赤裸的將感情撕開來任人觀賞。
如果無法兩情相悅就會吐花而死,明明聽起來如此浪漫卻又如此可怕,他最怕痛了,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感情說出口,他不想濫用他的溫柔,也無法承擔他厭棄的目光,不管結果是哪一種都讓他無法承受。
「太過分、真是太過分了。是誰都可以,為什麼偏偏是炭治郎?」
明明爺爺離開以後他已經什麼也沒有了。對他最溫柔的炭治郎、對他最包容的炭治郎、對他最有耐心的炭治郎。
他已經只剩下炭治郎了,他怎麼可以喜歡上他?一旦被發現了......要是被他知道了,被他討厭了,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所以怎麼可以是他呢?
但是,又怎麼不會是他呢?
正是因為他是這麼好的炭治郎,所以他才會喜歡上啊。
不可以,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他必須藏起來,佯裝什麼也沒有發生,如果這樣就能維持原狀,他想他可以忍。善逸抿緊了嘴唇,用身上的手帕將花瓣包起來放入懷中,尋思著要找個機會把它埋掉。
善逸看著自己的手,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鍛鍊他還是如此弱小,他好不容易才可以站在他身邊,但很快連這樣的資格也要失去了。
他是看過戀柱當時模樣的,他想自己大概也會很快的消瘦下去,但是為了不改變現狀,他沒有別的選擇。漂亮的燦金色的眼瞳凝視著前方,在眼底搖曳的是明滅不定的光。
那是一朵花,紮根在他左胸膛裡,情是根,愛是骨,他以血肉灌溉,直到它盛開。
蝴蝶忍知道善逸醒來後便隨著炭治郎來到病房做例行檢查,放下聽診器時,她看到了善逸眼底的哀求。
蝴蝶忍搖了搖頭,「何必呢。」
她說,然後閉上了眼。
「忍小姐!善逸的情況還好嗎!」
才剛走出診間的門,就見方才被要求在外頭做等待的紅髮少年如一陣風般的捲了過來,短短的頭髮像是被他自己搔到澎起來了一樣,毛絨絨的看著有些可愛。他的語氣急切,大大的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忍看著少年毛絨絨的腦袋,還是沒忍住伸手摸了一把,溫柔的臉上還是那抹安撫人心的微笑,「沒事的,善逸只是染上了最近流行的感冒,需要休養上一陣子。大概短期內都無法再出任務了。」
「只是感冒而已嗎?」
炭治郎的表情像是動搖了一下,有些迷惑的皺起眉頭。忍小姐的語氣很溫柔,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聞到了隱瞞的味道。
「忍小姐....」
「嘎啊——北北西!北北西!北北西疑似有鬼出沒,請鬼殺隊員竈門炭治郎前往勘查——」
炭治郎正猶豫著是不是該繼續追問,一陣響亮的叫聲就忽然的響了起來,恰到好處的打斷了炭治郎尚未問出口的疑問。天王寺松右衛門在炭治郎旁邊盤旋著,嘎嘎的聲音急促的催促著,「炭治郎!速速前往!北北西!」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咬我,我現在就去——」
炭治郎還想開口,但被撲騰的翅膀一連拍打了好幾下後,他不得不打消了繼續逗留的想法,有些狼狽的向蝴蝶忍致歉,「抱歉了,忍小姐,看來我得先行離開,善逸就麻煩您了。」
「照顧病人是我的責任,放心吧。」
忍笑著點了點頭,朝炭治郎離去的方向揮手。
見炭治郎離開,蝴蝶忍又走回了病房裡,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到善逸旁邊,「炭治郎起疑了,你應該知道我瞞不過他。」
「對你們這些五感靈敏的人來說,我的那些話並不足以讓他相信,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實話?花吐癥並不是真的無法醫治。」
「......因為沒辦法啊。」善逸的表情很平和,他難得沒有大吼大叫的,而是爽快地將忍遞來的藥汁一口喝下,然後才苦著臉吐了吐舌頭,「真苦......」
善逸的臉皺成了一團,「但我是不可能瞞的住他的,炭治郎聞的到說謊的味道,他肯定會追問我真相。」
「可是忍小姐不一樣,因為忍小姐是『柱』,所以就算炭治郎有所疑慮,他也不一定會追問到底。」
「我啊,唯獨這件事上面沒辦法向他撒嬌呢。」
善逸笑了起來,平常總是畏畏縮縮的表情不見了,金色的眼瞳像有光倒映進去,細碎的光點襯的他好像整個人都在發亮。
忍不知怎麼的就忽然想起了上次的事,那時候的蜜璃和現在的善逸表情是如此的相像。
當時蜜璃也是這樣坐在床上對她微笑,蒼白的臉色和白的幾乎透明的手指,她從來沒看過她那麼虛弱的模樣,蜜璃細聲細氣的開口,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她說,「暗戀會使人變得勇敢。」
蝴蝶忍撇過了頭,「我不懂。」
雖然忍的臉上還是那個溫柔的微笑,但善逸卻聽到了憤怒的聲音,「忍小姐在生氣,為什麼?」
他歪了歪頭,澄澈的眼裡滿是不解,金色的眼瞳裡倒映出蝴蝶忍的身影,忍幾乎從那倒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狼狽如困獸的模樣。
「我討厭油腔滑調的男人。」忍咬牙,忽然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了一句,抿著唇彎了彎最終還是沒能露出如往常般的微笑,「但是我更討厭無謂的犧牲。」
善逸愣住了,睜大的眼裡有一絲茫然,但是忍沒打算給他反應的時間,而是自顧自的接著說,「我不是你們,我不懂。不管是你還是蜜璃,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說出來真的是這麼困難的事情嗎?」
她漂亮的紫色眼瞳裡像朧上了一層悲傷的色彩,「戰鬥裡的傷亡無可避免,所以至少你們不要這麼輕易的被這種奇怪的事帶走生命啊!」
「......對不起。」
善逸張了張口,最後只吐出了這句話。忍搖了搖頭,收回了被喝空的藥碗,再次回過頭時已經恢復了往常的表情,她溫柔的笑著,好像剛剛失控的人不是她一樣,「是我失態了,忘了吧。請好好休息。」
善逸沒有開口,他望向窗外,目光像投射在遙遠的某個地方,那裏可能有可怕的鬼,但同時有著一個一頭紅髮,會對他溫柔微笑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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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想了一段的蛇戀花吐癥的故事,不過後來想想發現支線副本一開我可能就會歪樓直接拉不回來,所以就放棄了。
等善炭本篇寫完後如果還想寫的話,我可能會當番外故事寫寫吧。最近發現我好像短篇節奏控制比較好,但是我的梗都是長篇,唉。
我要的梗,放不進去故事裡啊啊啊!
論一個BG寫手卻想專注寫BL能有多苦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