⑥
威聖立刻通知警方,然後讓他們看了這段關鍵性的監視畫面,同時說出自己在寢室桌上還有百葉窗扇上發現的痕跡,還有說明自己的推測。
警方得到新的線索後,隨即展開進一步調查,在大約五、六個小時以後,終於找到了人躲在附近民宿裡面的犯人,然後也找到了他犯下這起罪行的工具。
犯人也坦承了自己的罪行,甚至還笑著說自己只是在開玩笑的。但是等到警方告訴犯人他已經犯下恐嚇公眾罪,最重有可能被判處兩年有期徒刑的時候,他這時就再也笑不出來。
遭到陷害的周柏諭因為真正的犯人被抓到而獲釋。原本網路上在嘲笑周柏諭是暴力屁孩的酸民們也都在這時候全部消失,其他譴責周柏諭的火中妖精的粉絲也紛紛轉向攻擊真正的犯人,就連同一個系上那些一聽到消息就急著跟周柏諭撇清關係的同學們,也跟牆頭草那樣開始說些像自己很同情柏諭之類的廢話。
「柏諭他平安獲釋了……」
柏諭一被放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傳LINE跟慧茵報平安。看到他傳的「我出來了 現在要回去了 好累」的訊息,慧茵把雙手擺在胸口前,開心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幸好我們有真的動身來調查。」威聖說出慶幸的話。
「嗯,謝謝你救了柏諭。今天一整天都麻煩你這麼多事,真的不好意思。」慧茵誠摯地向威聖道謝:「可是,那個犯人到底是誰?你還沒告訴我啊。」
威聖這時才想起這件事,不禁笑了笑。
「那個人叫張韋誌,是跟周柏諭住在同一間寢室的學弟。」
慧茵不禁吃了一驚,沒想到從來就沒出現過的同寢學弟竟然會是背後的主謀,她一時間沒辦法理解原因。
「為什麼?他跟柏諭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樣子搞他?」
「動機這點要問過他才知道,所以我先從他是怎麼騙過我們這點說明吧。」
坐在學校餐廳座位上的威聖先喝了一口剛才點的紅茶潤潤喉,這才繼續說下去。
「我們最初一開始猜到的犯人把周柏諭的筆電從窗戶拉出來那邊,其實是對的,但時間更早,大概在中午周柏諭出去吃飯的時候就動手了。」
「要是那個時候就偷筆電的話,應該馬上就被他發現了……」說到一半,慧茵突然想到他要說什麼。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學弟準備了另一臺長得一樣的筆電放在那邊嗎?」
「沒錯。那臺騙人用的筆電最後好像也在他的民宿房間裡面被找到,顏色還有機型都跟周柏諭用的那臺一模一樣。」
「怎麼會?」慧茵難以置信。要找一臺相同的筆電是沒什麼困難的,但是就為了要陷害柏諭,寧可花這麼多錢準備這種東西嗎?就算是二手筆電,一臺的價位七、八千元也跑不掉吧!
「張韋誌在動手的前一天,先假裝要回家裡,接著當天晚上住進學校附近的民宿。到了昨天中午的時候,剛起床的周柏諭為了吃早午餐所以離開寢室。這個時候,早就熟悉柏諭會差不多在這個時候離開寢室用餐的韋誌,帶著替換用的另一臺筆電,從窗戶偷偷把他的筆電偷走了。
我在猜,張韋誌知道周柏諭平時比起筆電,沒事的時候使用手機的比率更高這件事。他在打工之前可能頂多就只會用LINE跟重要的人聯絡,而且手機也有上網的功能,所以這段時間不會打開筆電的周柏諭,就不會發覺眼前的這臺筆電是遭到調包的假貨。」
「這樣的話根本就不是什麼密室入侵啊,我們今天朝這個方向想根本是浪費力氣。」慧茵嘆息。
「調查本來就是要各種方向都去思考一遍,才有可能找到最後的答案啊。」威聖又喝了口紅茶,繼續說下去。
「接著,張韋誌就這樣子帶著周柏諭的筆電,一直等到了下午三點二十五分周柏諭差不多要離開房間的時候,他打開周柏諭的臉書頁面,找到他常去的火中妖精樂團的粉絲專頁,接著發表殺人預告。因為寢室的Wifi分享器訊號一直都開著,就算離開房間,他的筆電在走廊附近或窗外也同樣能正常連上線,那個時候張韋誌只要在訊號範圍之內把那則訊息發出去,最後再趁著宿舍裡人少的時候,回到寢室裡面把兩臺筆電再換回來就好。最後等警方找過來的時候,當然就會在周柏諭本人的筆電裡找到發文記錄。」
「因為他就坐在柏諭旁邊,所以柏諭的作息狀況他全部都知道嘛。」
他假裝回老家,為的也是讓人下意識地將他先從嫌疑犯的名單中排除吧。不過他沒想到這個詭計只要稍微調閱久一點的監視器就能明白了。
「這根本就不是惡作劇,擺明就是預謀陷害啊。」慧茵完全無法接受這種狗屁不通的理由。
「這個真的只有問本人才會明白了。」威聖輕嘆一口氣。
⑦
張韋誌與周柏諭兩人是這學期開始住在同一間寢室的室友。兩人就讀的科系不同、學年不同、興趣不同,連作息也稍稍不同。
韋誌的科系是資訊工程系,柏諭則是行銷學系,生活幾乎沒有太大的交集。因為科系性質的關係,韋誌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自己的電腦前面寫報告或作業,而柏諭通常都是在外面打工。
本來就喜歡一個人獨處的韋誌,當然很高興能分到一個時常不在寢室裡的室友,這樣子不管是要寫作業還是上網追劇都不會被人打擾,真的是有夠爽。
可以依照自己的生活步調去做想做的事情,不用去顧忌他人的目光,打遊戲的時候也可以放心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更重要的是自己寫作業時韋誌最討厭有人在旁邊發出聲音干擾自己,以前他住在四人寢的時候,只要有一個人在寢室裡唱歌還是看影片,他想要不分心都難。
所以說當柏諭沒有打工,人在寢室裡面的時候,韋誌就會開始覺得煩躁。
他很喜歡在房間裡放一個名叫「Fairy in Fire」的樂團的歌。如果這個樂團的曲風還合自己的口味的話那倒還好,但韋誌只覺得這個樂團的音樂很吵。
每次他用筆電打報告時,音樂也放得很大聲,韋誌被迫邊聽自己不喜歡的音樂邊寫明天要交的報告感到心裡很不舒服,在重複幾次以後,他終於忍不住了。
「你的音樂可以放小聲一點嗎?」
那天晚上,韋誌停下手邊的報告,有些不耐煩地對著左邊的柏諭說道。
平時兩人除了一些像倒垃圾或打掃廁所之類的生活話題,基本上都還不曾聊過天。突然聽到韋誌這句話,柏諭也有些訝異地轉頭。
「我現在正在寫報告,需要專心,所以麻煩你把音量調小一點。」
柏諭聽完只是簡單說了聲「對不起」,接著乖乖插上耳機聽歌。韋誌也繼續寫報告,事情看似和平地解決了。
事實上,兩人之間似乎就是從這次的事情開始出現嫌隙。
或許是韋誌說的那句話被柏諭解讀成攻擊的意思,那天開始,柏諭每次回到房間後就會開始因為一些小事指責韋誌。像是要求他把堆了兩天的垃圾立刻拿出去倒掉、叫他去刷昨天才刷過的浴室地板,或是指責他敲鍵盤的聲音太大聲。
只有一、兩次的話,韋誌還覺得沒什麼。但是韋誌漸漸察覺到柏諭是從那天開始才不停對自己挑毛病,一股不滿開始在韋誌的內心醞釀。
住宿生活最頭痛的地方就是,一旦你跟你的室友鬧翻的話,到學期結束前的每一天都要面對這種讓人悶到快窒息的討厭氣氛。韋誌想要的話也可以直接嗆聲,但那樣會害自己接下來這學期跟下學期都活在火藥味重到一點火花就可能引發大爆炸的氣氛中,他決定忍耐。
不過韋誌內心的不滿當然沒有隨著忍耐而消退。他一直在思考要怎麼開口說這件事,每天室友一回來就要進入這種像是冷戰的狀態實在很難受。
柏諭看起來也沒有要對話的意思。每次一回來,還是一樣一直在挑他的毛病。最近就連他自己把衣服丟在床上沒摺好這種小事,他也要一一拿出來罵。
我自己的東西要怎麼放你也要管是怎樣啊?下班之後就這麼閒嗎?韋誌在心裡暗罵,從他叫柏諭音樂關小聲那天以來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但他依然沒有對話的意思。
直到近半個月後,韋誌的怒火爆發了。
那天晚上柏諭正好沒有排班,他繼續在座位上聽Fairy in Fire的歌。這個樂團的歌還是一如往常地刺耳,讓差不多要開始準備期中考的韋誌更加感到火大。
「我以前不是說了,請你聽音樂的時候小聲一點,不然會吵到我嗎?」
他覺得自己已經忍無可忍,對著柏諭嗆道。聽見這話,柏諭也一臉不太高興的樣子反嗆。
「我這樣有很大聲嗎?」
「就是吵到我了我才會講啊,你現在害我看書都不能專心了耶。」
「不能專心的話你自己去圖書館啊,圖書館又不是沒有位子。」
「這裡是我的寢室,為什麼我不能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
「那這裡也是我的房間,我覺得自己這樣子已經調得很小聲了,為什麼還是不行?」柏諭的反應厭煩。
「那就戴耳機啊?再說這個樂團的歌也沒有很好聽……」
「你剛才說什麼?」
批評柏諭喜歡的樂團這件事明顯踩到他的地雷,柏諭不禁咬牙,音量也跟著提高。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是你討厭Fairy in Fire嗎?」
看了他身後牆上那張樂團海報,韋誌這才意識到柏諭是這個樂團的死忠粉絲,在他面前批評火中妖精樂團就等於是向他宣戰。
「討厭就算了,那上次你也不用拿這件事來找麻煩吧?」
「我沒有找你麻煩好不好?」
「還說沒有,那你上次叫我音量降低的口氣那麼兇是在兇什麼的?」
「所以我就說我沒有啊!」
韋誌記得兩人這天因為這個無聊的問題爭執不休,在什麼都沒解決的情況下,柏諭丟下一句「我要洗澡」後就再也沒有跟韋誌重啟對話。
他媽的這什麼態度啊?那個樂團就這麼重要,別人批評一句都不行?你就真的吵到我了,我講一句你也要記恨一堆?
無數負面的想法不知不覺間充滿韋誌的腦袋。沒想到有這種這麼難相處的人,跟這種人住同一寢真的衰到爆。他現在有點想跟樓長提換寢室的事,但現在應該來不及了。所以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韋誌覺得自己沒辦法跟他溝通下去。無處發洩的不滿讓他晚上徹夜難眠,就算想一吐為快也沒有用,因為對方也不想聽。
他在意得胸口鬱悶並感到想吐。要是這個討厭的室友可以立刻滾出這間寢室的話就好了,既然對方不願意溝通,那就想個可以讓他滾蛋的方法自己就不用那麼煩惱了。
想到這邊,韋誌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可以派上用場的點子。
如果他冒用柏諭的帳號惡作劇的話,說不定就可以陷害他了。不過要是趁他不在的時候直接用他的筆電的話就露餡了,真的要這麼做的話就得先想個能讓自己撇清嫌疑的方法。
他趁著柏諭不在房間的時候,偷偷確認他的筆電廠牌型號,接著在二手拍賣網上訂購了一臺一模一樣的筆電。
韋誌把那臺舊筆電藏在床下,接下來幾天都在暗中確認柏諭的生活習慣。韋誌知道他因為打工到很晚,星期六、日的時候都會睡到中午,刷個牙後就馬上出門吃飯,而且吃完飯到要去打工的這段時間大都只用手機跟女朋友聊天,不會使用筆電。
保險起見,韋誌還是趁他不在的時候把他的筆電裡的桌布圖片與桌面檔案複製到這臺,讓這臺筆電看起來更像本人的東西。
在決定動手的那個週末,首先他打包好行李,告訴隔壁寢的同學自己要回南部的家裡後,他星期五的晚上就住在學校附近的民宿裡。
在包括柏諭在內的人都認定他不在現場後,他在星期六中午偷偷回到學校,躲在門口附近確認柏諭從門口走出來後,他來到自己寢室的窗戶外,從窗隙縫調包他的筆電,同時也不忘把電源線接上調包用筆電。
柏諭似乎也沒有發現異狀,背包揹著就走出房間。躲在走廊轉角確認他離開後,他把剛才打好的惡作劇殺人預告用他的臉書帳號發到那個樂團的粉專,一想到他變成大家的大笑柄還有被學校約談的樣子,就讓韋誌心情爽快。
確認剛才一直在搬東西的人都走光以後,他直接拿出宿舍鑰匙進到房間裡面,接著把柏諭的筆電再放回去。
回到民宿,他打開電視消磨時間,過幾天柏諭應該就會因為假冒的殺人預告被找上,到時候心裡的怨氣就可以發洩了!
轉著轉著,他轉到了新聞臺。這時播報的新聞吸引了他的目光。
『今天又發生了一起殺人預告事件,樂團「Fairy in Fire」的粉絲專頁,今天被人威脅要在下星期的演唱會上殺害粉絲,引起軒然大波。警方不敢大意,目前已經開始進行追查……』
「警察?你有沒有搞錯啊!」
本來以為稍微惡作劇一下,頂多就只會被學校的人叫去而已,為什麼警察會來調查這件事?幹這下子真的完了,自己根本就沒想到這點啊!
韋誌完全陷入恐慌。完蛋了,如果讓警察那種會查指紋還有監視器的人來查的話,自己三兩下就會被找到,到時候真的完蛋了。
他現在覺得自己全身癱軟,只能倒在床上任憑腦中的混亂繼續擴大。被逮捕的話會怎麼樣?要是家裡的人知道自己在外面搞出這種事的話真的死定了,以後的人生真的完了,乾脆趁現在落跑好了,逃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先避風頭,等事情過了再假裝沒事回來唸書,接著這段時間再想要怎麼辦……
接下來兩天,韋誌都一直躲在民宿裡不敢出來,但警察還是循線找到民宿裡,把當時在床上睡覺的韋誌當場逮捕。
「這個殺人預告是你發的吧?」
警察在偵訊室裡進行偵訊的時候,口氣相當不客氣地問道。
反正再狡辯大概也沒用,韋誌用有點小聲的音量承認了。
「對……」
「為什麼要殺人?你不知道殺人是犯法的嗎?你跟人家有仇嗎?」
「沒有啦,我只是想開個玩笑,就開玩笑嘛……」
「什麼叫開玩笑?」警察打斷韋誌想要開玩笑打混過去的話語:「你盜用別人的帳號發這種東西,擺明就是要陷害別人,這叫開玩笑?」
韋誌說不出話。他根本不知道發這種惡作劇預告的後果竟然這麼嚴重,嚴重到會害自己現在坐在警察局裡面受到這種對待。
「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不是跟我說,去跟那個被你陷害的同學說吧?同學你不知道在網路上講話都要負責的嗎!」
接下來警察問些什麼他都不記得了,他只覺得自己眼前一片暈眩,腦袋像是當機一般不停發熱。
後來韋誌住南部的爸媽聞訊都趕來了,媽媽氣到用力打了他好幾巴掌,還罵他是個只會惹事又沒用的孩子。
好想死……
韋誌真的不知道,短短幾行字的訊息,竟然就能替自己輕輕鬆鬆舖好通往地獄的路。警察剛才好像說到犯下恐嚇公眾罪好像最重會被關兩年吧?在那之後會怎麼樣呢?
而那個可怕的地獄,在未來幾年──不,說不定一生都會折磨自己。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