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茵用力吸一口氣,試著讓自己的內心平靜。三點半左右的話,柏諭那時候應該已經出門去打工了。那麼還有別的線索嗎?
想著想著,慧茵緊抿著嘴脣不發一語,那反應像是有什麼頭緒。
「怎麼了嗎?」
「如果是昨天的三點二十幾分的話……我記得我有跟他用LINE聊天過。」
她從袋子裡拿出手機,讓威聖看昨天的聊天記錄。
『你還在睡嗎?? 下午3:18』
『早就起來了啦 下午3:18』
『要去打工了沒 下午3:19』後面丟了一張棕色小狗疑惑的貼圖。
『我在房間洗澡 等一下聊 下午3:20』
『快一點! 下午3:20』後面又丟了一張棕色小狗高舉兩隻前腳大喊「Hurry up!」的貼圖。
「昨天因為我要叫他起床打工,所以知道他那個時候還在房間裡面。可是……這段對話拿給警察看大概也沒用,他們認定我一定是共犯。」
「但是可以當成推測昨天房間狀況的依據。」
威聖看著對話內容,也思考了一下。
「他那時候在洗澡的話,應該也不會讓人隨便進到房間裡面來。」
「什麼意思?」
「我有幾次去找他,他正好在一個人洗澡,寢室的門也是鎖著的。而且在昨天差不多三點二十五分的時候,我有看到他正好要出門。後來我跟他聊天才知道,他有一個人在房間裡而且洗澡的話,一定會鎖門的習慣。」
「因為他會怕遭小偷啊。」
總之,那段時間這間寢室就是上鎖狀態。
「那麼你有看到什麼人趁柏諭出門的時候闖進去嗎?」慧茵著急地問。
「沒有。」威聖仔細回想一遍後回答。「昨天我剛好要幫其他寢的同學搬東西,那時來來回回好幾次經過115號房前面,那時一直到我三點四十分左右離開宿舍為止,都沒看到有人在門口撬鎖。」
「會不會是有人偷打鑰匙?像是以前住在這間寢室的人。還是從舍監那邊偷拿?」
「舍監有備份鑰匙,可是他那邊應該沒有被偷拿。而且偷打鑰匙這點我想不太可能,妳看看這裡的門。」
順著威聖手指的方向,慧茵才注意到寢室的房門與門鎖似乎特別新。
「因為今年年初的時候有寢室遭小偷,所以今年暑假的時候,學校把整棟廣仁館的老舊寢室門全部都換成新的,也就是說有拿到這間寢室鑰匙的人,就只有柏諭還有另一個住在這裡的學弟而已。」
「那麼問一下那個學弟,看他有沒有把鑰匙交給任何人過!你有他的手機嗎?」
「假設有好了……但是新的門在開鎖時一定會發出『咔』的清晰聲響,那個時候拜託我搬東西的同學房間就在115號房隔壁一、兩間的位置而已,就算我沒親眼看到,也一定會在房間裡面聽到類似的聲音,但是沒有。」
「會不會是有人用布蓋住門把遮住聲音?」
「就算真的是這樣子,那時候還有兩、三個幫忙的同學,也就是說在走廊上來回的人不只我一個,不可能完全沒有人看到有人在115號房門前。」
而且用布蓋住門把然後開門的動作絕對很顯眼,如果真的有人這麼做的話,想必也不會連半點目擊報告都沒有。
「你的意思是,有人沒有用鑰匙就能侵入上鎖的寢室嗎?」
那則殺人預告發表的時間是三點二十八分,而柏諭那時三點二十五分左右就出門了,因此犯人在他離開寢室後三分鐘潛進去然後犯案。
但人當時在現場附近的威聖沒聽到任何開門的聲音,要不就是犯人是在別的時間點侵入寢室,要不就是用了不會發出聲音的開門法。當然,開門這點已經被否決了。
「我想到了。」
慧茵環視了一下寢室周圍,說道:「要是犯人是在這之前進來的呢?像是趁裡面的人離開房間一陣子的空檔,偷偷找地方躲起來。」
「有道理。」威聖點頭。
如果是在發文的時間點更早以前就侵入寢室然後躲在寢室某處,等到柏諭去打工離開房間以後再出來的話,的確就能在不被發現也不發出開門聲響的情況下在房間裡為所欲為了。
「那麼先找找房間裡可以藏身的地方吧。」
房間裡可以藏人的地方,撇除當時正在使用的浴室,大概就剩下兩人的衣櫥可以躲了。
打開兩人衣櫥,裡面只有見到掛得整整齊齊的衣服,還有一些像洗衣粉、泛黃的舊筆記本之類的東西。慧茵試著把自己的身體擠進去,雖然勉強可以躲在裡面,但是衣服大概沒辦法保持得這麼整齊,一定會變成擠成一團的皺巴巴狀態。
如果是預謀犯案,犯人出來以後打完假冒的殺人預告應該只會想急著離開現場。畢竟柏諭會不會因為忘記拿錢包之類的臨時原因回來誰也不知道,應該沒有時間仔細把衣服整理回原樣。而且柏諭要出門打工前一定會換衣服,躲在衣櫥裡被發現風險太大。
「周柏諭自己的衣櫥看起來沒什麼異狀。」威聖只用目視確認裡面的樣子便將門關上。
「冰箱……應該不會有人會想躲在裡面吧。」
威聖這時來到床邊,接著輕輕搬動木板床的床板。只見床板的一端像箱蓋般慢慢掀起,眼前的床竟然是底部還能像櫃子那樣放東西的收納床。
「你們男生宿舍居然有這種床?」
「一部分的房間裡面有。」威聖撐著床板並觀察裡面。柏諭看起來應該不知道有下方空間可以使用,可以放棉被的空間裡面幾乎什麼也沒有。
「如果犯人先躲在這裡面,然後一直躲到柏諭走開的話,說不定就有可能了!」
聽到慧茵的推測,威聖搖搖頭。
「為什麼?」
「妳仔細看裡面。雖然可以躺一個人,可是角落結的蜘蛛網都還在,上面的灰塵也都沒有磨擦的痕跡。」
「所以犯人根本沒有用這裡面的空間……」
好不容易找到可能的線索時卻又落空,慧茵臉上露出灰心的神色。
「這個學弟的床也是,裡面都塞滿了東西。」威聖也確認了另一個學弟的床底空間,發現裡面塞了不少雜物,雜物堆的最上面還丟了幾件沒拆封的白色內衣。
「看來犯人事先躲在寢室裡面的假設可以排除了。」他發出嘆息:「現在問題又回到犯人是怎麼侵入這間密室這邊。畢竟柏諭出門以後門就上鎖,怎麼看都是密室。」
「就是柯南裡面常常可以聽到的那個?」
「嗯。」威聖隨口應道。反正不常接觸推理的人,知道的作品大概也就柯南或金田一的漫畫了,再說這也只是形容,現在沒有詳細解釋的必要。
「這裡的天花板上面也沒有相連的空間,因此也不可能。」他看了一下頭頂,是普通的水泥天花板。
「說不定是從窗戶進來的,這裡是一樓,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進來的!」
慧茵指著窗簾半掩的窗戶說道。
仔細觀察,這裡的窗戶是普通的橫拉窗,拉開以後外面就是一片草地。但是橫拉窗的外面還加裝了一層鋁製活動百葉窗,就算把可以活動的百葉窗縫隙打開,人要進來還是有困難。
畢竟這裡是一樓,房間的窗戶一定都會有一定的防盜措施。
所有可能的方法都遭到否定,慧茵感到沮喪地拉了椅子坐下,稍稍整理思緒。
「到底是怎麼樣……為什麼會沒有線索?」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我們誤會,不然就是有什麼地方漏看了。」
「你說誤會的意思是?」
「就是那個犯人其實用了別的方法,讓我們誤以為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房間的概念。要是各種方法都行不通的話,那就要想想別的方向了。」
「可是就算你這樣講,我一時間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種方法啊。」
從門口不可能,事前躲在房間裡面也不可能,從外面挖地道進入房間這種異想天開的方法當然更不可能。但還有什麼方法可以進到上鎖的寢室裡面然後用柏諭的電腦發預告?慧茵從來沒在現實中聽過這種事,越努力去想內心就越焦急。
她本來就不擅長這種動腦思考的事,想沒多久就又開始休息。不過威聖沒有停下動作,他在柏諭的書桌邊彎著腰觀察桌面。
「他的書桌上有灰塵的痕跡呢。」
他指的位置應該是書桌上本來應該放著柏諭的筆電的地方。從慧茵坐著的角度來看,可以隱約看得到一塊乾淨的長方形空間。
「因為他的筆電一直都放在那邊啊,所以當然會有痕跡。」
「不是,妳仔細看旁邊。」
威聖指著桌面接近右上角的地方,要她靠近一點看清楚。
「這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拖行過的痕跡對不對?」
藉著電燈的光線,把頭湊近書桌的慧茵總算看到威聖要讓她看的東西。在乾淨長方形空間的旁邊,真的有好幾道物體在桌面上拖行留下的灰塵痕跡。
「這個是?」
「感覺像是桌上有什麼東西被拖著移動的痕跡,而且痕跡還一路來到桌子邊緣。」
所幸柏諭平時沒有清理桌面的習慣,慧茵可以清楚看到物體從左往右被拖到桌面外的痕跡,不過旁邊就是放wifi分享器的小桌子,這張小桌子跟兩張書桌之間有四、五十公分的高低差,如果就這樣拖行下去的話,物品當時應該會直接摔在桌上。
「會是筆電嗎?就是有人亂扯筆電的電源線。」那個痕跡看起來的確很像坐在右邊座位的人伸手把左邊桌上的筆電扯過去的樣子。
「因為是用拖的,如果是有人抓著筆電的電源線然後把插著線的筆電拖過來的話就很有可能……」
說著說著,威聖像是想到什麼事,視線落在窗戶上。
這時,順著視線方向看到窗戶的慧茵也想到同樣的事,大喊:「我知道了!」
「怎麼了?」
「那個犯人其實不用想辦法進到房間裡面,只要能把筆電弄出來就好了啊!」
寢室的窗戶並沒有上鎖,要是把玻璃窗推開的話,就算整個人沒辦法進入寢室,只要把手伸長還是可以碰到書桌上的筆電。
仔細觀察桌上的拖痕方向,就會發現它是朝著窗臺的方向延伸過去的。
「對啊……我們一直執著在『犯人用了某種方法侵入寢室才能碰到電腦』這件事,可是只是要留言的話,只要想辦法把筆電從窗戶弄出來就行了!」
威聖也發出恍然大悟的感嘆聲,接著整個人上半身往前傾靠到窗臺邊觀察。
果然沒錯──威聖在窗臺上找到了應該是證據的痕跡。
同樣佈滿灰塵的窗臺上,留下了寬度大約四到五公分左右的擦痕。威聖接著也仔細看外面的活動百葉窗,這次又有更多發現,在高度位置接近窗臺,好幾年都沒有人擦過的窗扇表面上,有好幾道人的手臂粗的磨擦痕跡。威聖吹了一口氣,擦痕上完全沒有任何灰塵,這表示這個痕跡非常新。
「看來中獎了。」
威聖的聲音掩藏不住振奮的心情,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這麼一來就可以確定,犯人是從窗外把周柏諭同學的筆電拉出來再打字送出訊息的方式犯案的。如果這點成立的話,那就能確定犯人是非常親近的熟人。」
「怎麼說?」
「就像妳雖然是柏諭的女朋友,可是妳未必會知道他的寢室長什麼樣子、座位在窗戶的哪邊、筆電型號又是什麼或有沒有關窗習慣這類細節,能知道這種事的一定是親近到能進出他的寢室的人,或是可以在這間寢室裡觀察的人。」
「那就是去找過他的同學了。」
威聖確認了右邊學弟的書桌,上面完全沒有拖痕,犯人知道柏諭的座位位置的可能性很高。
同學的話,柏諭應該不會讓謝書豪那種擺明有仇的人進來,但要是趁他不在然後叫學弟開門,藉故進來確認房間環境的話,說不定做得到。接下來就算不使用鑰匙,也可以完成這項犯行。
「雖然警方調閱了當時走廊上的監視器畫面,可是他們大概也沒想到犯人竟然是用這種方式來栽贓他的。接著我們只要去調閱廣仁館後面空地附近的監視器畫面,就可以鎖定犯人了。」
「太好了……」
找到方向以後,慧茵也覺得心情輕鬆多了。要是早上就能找到更關鍵的證據,說不定柏諭下午就能被放回來。
兩人回到廣仁館外面,接著威聖前往舍監室說明來意,接著開始調閱昨天的監視錄影畫面。
等待的時間非常漫長,慧茵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內心忐忑不安。
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威聖從舍監室裡面走出來,臉色凝重。
「有看到可疑人士靠近柏諭的房間嗎?」慧茵站起身,急切地問道。
威聖搖頭。
「我看過案發前一小時的監視畫面,可是……裡面根本沒看到有任何人接近。」
⑤
「怎麼可能?」
慧茵自己也把拍攝後面空地出入口的監視畫面看過一遍,同時確認日期沒搞錯。慧茵揉揉因為盯螢幕近半小時而感到痠澀的眼睛,難以置信。
假冒的殺人預告出現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二十八分,考慮到開機還有打字的時間,犯人至少在這之前的三、四分鐘就應該已經下手從窗戶把筆電偷出來。
假設犯人事先把文章打好存在隨身碟裡面,只要一開機然後打開臉書複製貼上,說不定只要二、三分鐘就能解決。
不論如何,完全沒有人接近窗戶這點很不合理。如果不能進入上鎖的房間卻又不是從窗戶把柏諭的筆電偷出去用的話,那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想不通,慧茵覺得頭開始痛了,好不容易找到通往謎底的道路,卻又不知不覺間回到迷宮的原點。
「妳能確定那段時間柏諭在房間裡面做什麼嗎?」
這時重新看完第二遍監視畫面的威聖,對著慧茵問道。
「好比說除了洗澡之外,他有沒有說過他在幹嘛。要是能知道他那時在做什麼,說不定可以找到新的線索。」
「這個嘛……」慧茵低著頭,表情有些苦惱地努力回想。
「因為他那天打工的餐廳正好有活動,所以他那天去打工前應該都在忙……」
「所以他在洗澡之前在做什麼?會睡午覺嗎?」
「會小睡一下,因為下午就要去工作了,所以他都會習慣在那之前先睡一下,然後我再用LINE叫他起來。」
「那麼在睡覺之前呢?」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現在的慧茵因為焦慮的關係,不只想不起來,聲音也有點急促。威聖明白這種事一時間也沒辦法清楚地回想起來,於是用輕柔的聲音安撫:
「沒關係,想不到的話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難道說那個痕跡真的只是柏諭自己剛好挪動筆電才留下來的嗎?那樣的話應該也不會留下好像用拖的痕跡,而且玻璃窗外的百葉窗扇表面上的痕跡很可疑也是事實。
如果不是在柏諭離開房間後的三、四分鐘或一小時以前下手的話,會有可能在更早之前動手嗎?不論如何要下手的話,都一定要在柏諭離開房間的時候才能動手。
「嗯?」威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柏諭吃飯通常都是在外面吃的吧。」
「嗯……大概。」慧茵不太確定地點點頭:「怎麼了嗎?」
「宿舍裡沒有廚房,不可能讓大家自己下廚煮飯,而且他的房間裡也沒看到電磁爐之類的烹飪器具。而且剛才看到他的垃圾桶裡面也沒有像是便當盒還是泡麵碗之類的垃圾,所以他昨天一定也是去外面吃飯。」
去外面吃飯的話,那麼中午這段時間就有不會被發現的空檔了。
「可是那跟犯人三點多犯案的時間也沒什麼關係啊?因為時間距離太遠了。而且要是趁那個時候在他的筆電裡面裝病毒遙控的話,警察應該也會發現才對。」
「不……我剛才想到,還有一個方法可以用。」
威聖這時又再次走回舍監室裡面,不知道又在找什麼,但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又有新的頭緒。
慧茵也再跟著進來,她看到威聖調查的是昨天中午十二點左右的廣仁館後方監視畫面。
「找到了。」慧茵聽到威聖振奮的聲音,不禁探頭。
「找到什麼?新的線索嗎?」
「妳看這個。」威聖讓錄影畫面暫停,然後指著螢幕說道:「這個人果然是在中午十二點半過後,靠近115號房的窗戶,我們都搞錯了!」
威聖說得沒錯。畫面上真的有一個穿著連身帽大衣遮住臉,鬼鬼祟祟地靠近窗戶的人。雖然監視器角度拍不到他在幹什麼,但是會在前進時左顧右盼還壓低身體的人,在這種時候就只有犯人這種可能性。
「他用的方法我也大概知道了。只要把這段畫面交給警方請他們調查的話,我們一定可以洗清周柏諭同學的罪名。」
「那就太好了……」慧茵不禁鬆了一口氣,然後反問:「可是剛才的問題還沒解決啊?他在這種時候下手有什麼意義?」
「我想到的可能只是假設,這個讓警方找到證據後就知道了。」威聖再讓畫面繼續播放下去:「問題是下手的這個人。」
監視畫面繼續播放,拍到犯人臉孔的畫面終於出現了,威聖按下暫停鍵。
慧茵瞇起眼睛盯著螢幕上的犯人臉龐,「我不認識這個人……」
「我知道他是誰。」威聖說道。
「因為他也是住在這棟宿舍裡面的學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