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差男孩
作者:艾倫.魏克
《苦差男孩》是艾倫.魏克發表的第一篇小說,這個恐怖故事已經絕跡了很長時間。艾倫發表這部作品的時候只有十八歲。之前我們只能在老舊的《暗黑視覺》雜誌讀到這篇文章。很顯然,艾倫從那時起就開始致力探索日後在他的成名作品中也經常可見的主題---善與惡之間的爭鬥。
仿佛被一隻大手捏住了心臟,隨著每一英里,每一分鐘,距離自己未曾謀面的生父越來越近,那只手便越發用力,這讓駕駛變得困難。但是丹尼爾做到了,一如既往的做到了。他咬緊牙關,踩住油門,從此不再回頭。哈娜姑媽,那個在丹尼爾的母親去世後把他撫養成人的女人也許會說“不要管那封信了,不要招惹是非,丹尼。”但是她正呆在亞利桑那的一家養老院裡,而且,人們怎麼會忽視這最後的機會?
親愛的丹尼爾: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我現在處境並不好。不知道你會如何回應我的請求,但是我已經快死了,臨死之前,我還想見你一面。你已經十八歲了--是的,我知道你上周剛過了生日。你已經是成年人了,所以我多希望你可以原諒我過去犯下的錯誤。我有些關於你家族歷史的事情要告訴你,這些也許會值得你親自來普蘭店(Plunder)一趟。如果你選擇把這封信扔到一旁,起碼請記住,我一直掛念關心著你和你的母親,並且我無時不在後悔我的所做所為。
愛你的父親 威廉.凱利
所以丹尼爾他正驅車沿著北卡羅萊納海岸僻靜的鄉間公路行駛著,完全與世隔絕,道路的兩旁只有飛向後方的松木林,而前方也是一片虛無,仿佛世界的邊緣一樣。如果不是他的父親在信中夾了一張手繪地圖的話,達尼爾永遠也不會知道普蘭店在哪。嘿,也許上帝也搞不清楚普蘭店在哪呢。丹尼爾還沒有想好,最終見到他的生父之後會做什麼。給他一個父子之間的擁抱?還是狠狠的揍他一頓。
丹尼爾一隻手控制著這輛老舊的福特皮卡行駛在狹窄並顛簸的公路上,另一隻手在無聊的搜尋著電臺。下午的陽光,滲過道路上方樹木的枝葉,在柏油路上灑出奇怪的陰影。他已有半個多小時沒有遇到一輛車了。
突然,有東西沖出了樹林――丹尼爾剎車踩的太遲了,他感到碾過了什麼。他把車停在路旁,走下車來。一隻巨大的松鼠在公路中間疼苦的掙扎,四肢抽搐著。不...這不是一隻松鼠,而是隻黃鼬或者土撥鼠,也許吧。無論它是什麼,現在已經模糊的難以辨認了,只是一團黑色的毛皮,四周流淌著粉紅色的內臟,腸子在陽光下還冒著熱氣。
丹尼爾在路邊找到一塊大石頭,用雙手搬起它,走向了這可憐的東西。“你自己收拾你搞糟的玩意。”這是姑媽一直教導他的。“自己給自己擦菊花,自己做重大決定。”
那隻動物惡狠狠的盯著他,眼中的仇恨如同炙熱的鐵棒一樣強烈。在原地掙扎的同時,它的嘴角冒出了幾個血泡,黃色的尖牙也裸露了出來。丹尼爾抬起石頭,扔向這隻動物,雜碎了它的腦袋。它尖叫了一聲,聽上去好像在臨死之前要撲向丹尼爾一樣。
丹尼爾用一支樹枝把砸爛的屍體撥進了樹林裡,隨後他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回到車上之前,他向四處忘了忘,意識到樹林變得出奇的安靜。沒有一聲鳥叫,連樹葉的摩擦聲也聽不到,甚至都察覺不到有昆蟲在叫。完全的寂靜。他慢慢的回到了車裡,剛坐到椅子上,丹尼爾便使勁踩下了油門。
“在半小時之前路過雪佛龍加油站的時候沒有加滿油箱真是失誤,油表的指標已經指向了四分之一處,看來在普蘭店必須要加滿油了,而且最好快點趕到。”丹尼爾想著。他本以為這會是一次簡單的旅行,早上從位於州另一端的家中出發,見到威廉.凱利,聽聽他那些傷心的藉口。也許威廉在臨死之前會教教他如何擲出一個弧線球,或者如何給魚桿掛魚餌什麼的,再或者如同父親一般,告訴他幾條關於女人的建議,送給他一本滿是陌生人的家族相冊。威廉.凱利會給他什麼並不重要,因為丹尼爾什麼也不打算收下。已經太遲了,十八年已經太遲了。噢,那為什麼你還要去呢,丹尼爾?他想到。因為他無法錯失與這個男人見面的機會,一個自從他懂事以來就愛著,恨著,並想念著的男人,這就是為什麼。他加快了車速,貨卡急速前進著,不清楚他是在逃離魔鬼,還是駛向他們。
當丹尼爾終於駛出樹林,看到遠方出現了一個小鎮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這一定是普蘭店了,因為在經過兩座建築物之後已經沒有路了――一個只有一組油泵的小加油站,以及一塊已經快風化的看板,上面標著瑪麗時咖啡,字母都快脫落了。幾艘廢棄的漁船緊挨著停在碼頭旁,十多座小木屋被安置在附近的上坡上,看上去它們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滑下來。當他看到加油站窗前“停止營業”的標示牌時,他輕輕咒駡了一句。
丹尼爾把車停在咖啡店前,他看到店裡面有一個老頭坐在高腳凳上,旁邊還有一個女人,站在吧臺的後面。這兩人從丹尼爾下車就一直盯著他,看著他走進店來。
"嗨!"丹尼爾朝吧臺後面的那個灰髮女人打了聲招呼,她看上去好像一大團裹著圍裙,帶著髮套的隔夜麵團。丹尼爾坐到一支高腳凳上,隨後他注意到女侍身後的的瓶中船收藏品:戰艦,單桅帆船以及大帆船都張滿了帆,並且製作的非常精巧,栩栩如生。丹尼爾不禁感到奇怪,咖啡店裡有被如此細心呵護的收藏品,但是這裡聞起來卻像是一塊被丟棄在沒有插電的冰箱裡一二個月的牛排。
那個女人擺弄了一下圍裙,問到:"你迷路了?親愛的。"
"迷路了?噢,他當然是迷路了。"坐在吧臺前的那個老頭嘟嚷道,他隨即開始咳嗽起來。他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嘴,面前的碟子盛著一條魚的殘骸,魚頭還在盤子中,魚皮和魚肉殘屑也分散在盤裡。
丹尼爾好不容易才把視線從那盤魚上挪開,問到:"那個…加油站白天關門嗎?"
"迷路而且沒油了。"老頭邊用食指轉圈摳著牙,邊慢吞吞的擠出了這句話,"可憐,真可憐。"
"格里森去打獵了。"女女侍說。"應該明天才回來。"
"沒有別人能幫我加點油嗎?"丹尼爾問到。
"沒人了。"老頭把手指從嘴裡抽了出來,盯著指尖答到。"沒有手機,沒有電視,沒網路!"他盯著丹尼爾,眼中有根裂開的微血管,看上去像一隻細長的紅色蟲子。"你得靠你自己了,小子,就和我們一樣。"
"我明白了。"女侍指著丹尼爾。"你是威廉的兒子,他正等著你呢。"
"我們所有人都在等你。"老頭說到。
女侍用洗碗布朝老頭揮了揮。
"你要找威廉?"老頭對丹尼爾說。他拎起那條魚,抖了幾下,幾抹魚肉從魚骨上散落下來。"這就是他。"
"夠了,伊弗雷姆,回去吧。"女侍命令道。她一直等到老頭踱出了大門。"我現在就去打烊,然後馬上帶你去找你父親。稍等片刻。"
丹尼爾回到車裡等待著,他非常急於離開咖啡店,離開這個骯髒,令人反胃的小鎮,只要他辦完這件事。"來這裡根本就是個錯誤",他疲憊的趴到方向盤上,頭枕著手背。
"起來吧,瞌睡蟲。"咖啡店裡的女人朝他揮手,與此同時丹尼爾坐直起來。"準備好去見你的老爹了嗎?"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他住在哪嗎?"
"我還是親自帶你去吧。"女人說到。"這附近的人…我們都提防著威廉,他有一種天賦,一種特殊的天賦。"
"我知道他病了。"
"噢,威廉以前也得過病,但他總是能康復過來。"女侍朝路面吐了口吐沫。"你把車停在這裡,我知道條近道。"她邊說,邊踏上一條模糊的通向水邊的小路。十分鐘後,他們摸著黑攀上了一個山丘,一座坐落在海角上的,骯髒的白色燈塔出現在視野裡---它看上去像一個結婚蛋糕,只不過缺少了新郎。海浪拍打著崖壁,在空中揚起幾把鹽粒。
"就在那。"那女人指著燈塔。"威廉見到你會高興死的。"
丹尼爾有些猶豫了。"不會怯場了吧?親愛的。"女招待笑著,露出一口黃牙。丹尼爾不禁想起他碾過的那隻野獸,臨死前擠出了牠的牙齒。
"謝謝。"丹尼爾邊說邊走過了她,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來到燈塔的前門,看了看四周,那位老女人已經原路返回了。他敲了幾下門,停下,決定繞到燈塔後面看看。最好還是先搞清楚狀況,不要像迷路的羔羊一樣亂撞。他繞著燈塔踱了一圈,想聽聽塔內有什麼動靜,但是只聽得到海風在呼嘯。
一陣突來的強風襲向他,把他吹向大海,仿佛要把他推進海裡。丹尼爾朝下瞥了一眼,海浪下的景象令人難以置信,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汽車,四輛,六輛,還是十多輛?越來越多的車映入眼簾。有老爺車,還有較新的型號,一輛黃色敞篷車,一輛白色的小貨車,水面下還有更多,互相堆疊著。
"丹尼爾?"
丹尼爾猛地轉過身來。一個高大,四肢細長的男人,穿著一件長款黑大衣以及一件如霜一般白的襯衫,就站在離他不到六尺遠的地方。
"丹尼爾。"那個男人吐出了他的名字,風把他黑色的長髮吹散在臉上。"我希望你能來,但是如果你沒有來的話,我也不會怪你…"他把一隻手放到丹尼爾的肩膀上,察覺到丹尼爾的厭惡,就又放開了他。"我是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