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送給你的歌》
搭配歌曲享用這,更有畫面感
當我掀開那張佈滿灰塵的的鋼琴,眼前的一張黏滿膠帶的紙張從裡頭的夾層中輕輕揚起。
那是一張泛黃且老舊的樂譜,隨著風在我眼前緩緩飄落,我原以為這張樂譜會不會是某張練琴用的樂譜。
我將樂譜輕輕撿起,凝睇數秒,讓譜中密密麻麻的音符,化為自由的蝌蚪漫在腦海之中輾轉迴盪,進行排列,旋轉,變化,伴隨雀躍的喉間輕哼旋律,正一點一滴解析其中艱深的節奏,隨著一行行音符解析釋放,我卻察覺一切的不對勁,臉上逐漸被錯愕覆蓋。
「怎……麼會是這首歌。」
我呆愣遲疑,因為這張樂譜並不是普通的樂譜,而是自己親筆寫下的原創樂譜,臉上的表情正在改變,從一開始的錯愕,變成了迷惘。
自己依稀記得,明明親手將這張樂譜撕成碎片了!
我腦中飛快地翻轉,封存多年的記憶在此刻慢慢浮現,多而繁雜交織成零碎的片段,宛如未暈開的墨水濃稠糾結,慢慢地搭配手中的樂譜的旋律,漸漸地拉扯出一絲絲的畫面。
「難道,是他。」
頓時,我能感受五味雜陳的情緒漫過身體,像是石子投入水中的波瀾,由裡而外激起層層漣漪,掀起潛藏在心底的聲音,促使我踩著倉促的步伐,匆忙地來到書桌的一角,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勾下書桌至高處沉重的相簿,纖細的手指來回翻頁,直到我的眼簾停留在一張雙人照。
而這張照片,使我眼框逐漸充盈晶瑩的淚光,深怕下一秒就會像潰堤的水壩般轟然而下。
照片裡,是高中時還懵懵懂懂的青澀正對著鏡頭淺淺微笑,而坐在旁邊的那位男生輕柔的順著我頭上的髮絲,就像撫摸小貓般溫柔,雖然我無法理解,但他的手掌很溫暖,甚至感到??一種似有似無的幸福感。
他是一個能夠逗我開心的特殊存在,也是他的出現使我在渺無的生命中找到目標。
倘若沒有他,就像鳥兒失去了帶他飛行的翅膀,沒有綠洲的沙漠。
關於他,我有言之不盡的想念,不可言喻的苦衷,甚至將我純真的心給奪走。
「多希望??你還在。」
不知不覺,眼淚已悄然從眼角涓涓細流,沿著凝滯的臉蛋,一路向下奔跑,直至墜落臉緣的懸崖。
彷彿夏雨,一滴,二滴??淚水滴落在手中的樂譜,如乾涸的土壤得到了滋養,滲進滿是褶皺的膠帶中。
筆墨正在淡出,音符正在消融,正如他不聲不響的離開??
即使自己已經努力沖散記憶,封藏在內心的深處大門,但這道大門最終關不住無垠的思念,最終有如鏡子般驟然破碎。
種種與他一同的記憶,就像春天裡的花朵齊齊綻放。
是那張浸濕的樂譜,造就了我與他的相逢,所有的點滴,以及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
從小到大,都是在所謂的音樂班,父母也對我期望甚高,宛如溫室裡的玫瑰,早上讀書,晚上練琴,彷彿人生的方向都已經被安排穩穩妥妥。
我並不討厭這樣的人生,但談不上喜歡,一切的遵循規律,也無法違背。
直到高中,放棄了音樂班,上了普通的女校,生活才開始有了變化。
也因為讀上普通班,無法在學校精進鋼琴的技巧,因此爸媽特別聘請一位鋼琴老師,取代了我唯一自由能練琴的時間。
本以為他剝奪我的自由,會對他會恨之入骨,沒想到,的確也是如此,不過恨改成了愛。
生活不再枯燥而乏味。
「譯琳,我幫你請了一位鋼琴老師,等一下七點半會到。趕緊把琴房整理乾淨。」
如同平常一般,一如既往的吃完晚餐,耳邊卻傳來媽媽倉促的嗓音,我不禁皺了皺眉頭,自從升上了高中面對沈重的課業,在琴房自由練琴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抒發壓力的渠道,如今請了一位鋼琴老師,這無疑不是給我增加壓力嗎?
「哦。」
不過我也沒多做什麼反應,只是草草的應了聲,便匆忙進入琴房裡。
沒多久琴房裡傳出一段尖銳的旋律,似乎是在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經過一陣幽怨的彈奏後,我緩緩地將琴房巡視一遍,琴房不大,除了放置一架鋼琴以外,剩餘的空間就只剩下一張單人床的大小,所以我平常用來放雜物的地方就是鋼琴上,一來方便拿取,二來才有多餘的空間活動。
過了幾分鐘,鋼琴上那些雜七雜八的物品,被我收拾的差不多了,我才發現譜架附近積累一層厚厚的灰塵。
我搖搖頭,進了廚房,拿起一條沾濕的抹布,回到琴房細膩的擦拭鋼琴表面,灰塵塗抹在濕潤的抹布上形成厚厚的污垢,留下潔淨晶亮的鋼琴鏡面,然而鏡面裡的自己依舊模糊不清,彷彿臉上壟罩一層霧霾般。
清潔完鋼琴後,門外便響起一道刺耳的門鈴聲,我猜是那所謂的鋼琴老師來了。
我坐上了琴椅,將視線轉移到琴房的木門上,就這樣一直凝視著—凝視著,等待著他,推開木門那一剎那,一覽他的全貌??
※
時光荏苒,離上家教的第一天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月,沒有想像中的無聊與厭倦,其實還多了一點有趣與期望。
他並不是一個拘謹嚴格的老師,與其說是一個老師,倒不如說是一個琴藝高超的好知己。
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起,或許是他說了:「不用這麼嚴肅啦,叫我皓敏就好了。」
或許也是我們年紀相仿無幾,彼此只相差了不到三個歲,所以我從來不把彼此當成師生關係。
他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介意。
在與皓敏的相處下,我漸漸了解他的一切,而我也發現了我們相似的共同點。
那就是我們其實都是一樣的,一樣被家中的一切安排,彷彿人生的所有只是一場白駒過隙般的泡影,沒有自己的自由,沒有屬於自己的擁有。
直至二十歲那年他打破了那道藩籬,讓他看到另一頭截然不同的世界,也第一次掌控自己的命運,不再任由其他人束縛。
「譯琳,你喜歡什麼?」
當時我手靠在白鍵上輕盈的撫著,耳際迴盪著他悠然的聲音,他的話讓我沈寂了許久,一時片刻不知道如何回答,並不是沒有喜歡的事物,而是對許多的事物有太多太多的嚮往,即使要訴說,也無法一次說畢。
且就算如此,我也無從下手。
所以,我選擇沈默。
然而,他就像影子一樣,在我出現一絲猶豫的剎那,他總是能揣測出我的想法。
「能飛的鳥兒不叫自由,那些真正的自由是那群翱翔天際的飛鳥。」
皓敏直勾勾的注視著我,這一句話彷彿有魔力似的,在我心底牢牢地種下,在爾後逐漸成長、蔓延,佔據不可抹滅的一隅。
皓敏的到來,使我層層掙脫裹在外頭的糖衣,一次又一次的打破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體會到原本不該存在的滋味。
與他第一次上課,第一次看電影,第一次喝酒,第一次萌發所謂的愛情,甚至第一次愛一個人到死心塌地的地步。
最後,迎來第一次被拒絕??
「皓敏,你不喜歡我嗎?」
我有氣無力用僅存的氣音,對著皓敏如此說道。
他握著淡藍色的手帕,不停的抹去我臉上的淚水,而我的眼淚像是無法關閉的水龍頭,一直流,一直流??
平常搞笑多話的他,這次選擇了沈默。
就像我還未被他解救的那時一樣。
在此過後,我依然沒有放棄,反而更加積極,我相信皓敏只是猶豫,還沒準備好面對自己。
若我在更加努力一點,讓他看見我的誠意,他一定會接受。
於是夜以繼日的彈奏著,讓悠揚的高音取代心中悲傷的部分,讓沈靜的低音彌補他給我的快樂。
紀錄每一個足以象徵他的音,編織承載與他的旋律,小心翼翼的譜進潔白無暇的樂譜中。
不知輪轉了幾個日夜,直至曾經白亮的眼眸充滿了血絲,我才把筆輕輕放下,像個睡美人,沉沉地睡去。
八月二十號,我記憶猶新,今天是皓敏的生日,也是他授課的一週年。
同時也是再次證明我的機會。
「這一次只允許成功,不能失敗!」
我自忖著,並盼著厚重的門扉,靜靜的等待他的到來。
像極了一株缺乏養分的黃花渴望著陽光,想要在烏雲散開的霎那,沐浴在和煦的太陽下,可惜,烏雲始終沒有消逝。
今晚的那道門扉一直很安靜,靜謐的連外頭救護車的聲響都顯得刺耳。
最終我打開琴蓋,凝睇著雪白的白鍵,闔上眼睛,逐漸回想起他手帕殘存的餘溫,以及他眼神裡的那份猶豫……
寫給他的音樂不斷迴盪在狹窄的琴房,彷彿他走了進來,輕輕放下水壺,坐在我身旁,用溫柔厚實的大手教我彈奏。
這些記憶在腦海中如潮水般湧出,而惡夢卻喚醒了我。
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心真的是鏡子做的,我能感受他正一點一滴的崩毀。
那一日,我體驗過哭乾眼淚的感覺,度過徹夜難眠的夜晚,因為我知道再也沒有人會替我抹去淚水,也沒有人會牽著我的手奔跑在綠油的大地。
甚至,無法送出親手為他而寫的歌曲……
他不在了,就在他生日的那一晚,如風一樣的走了。
而我選擇了將心與記憶封存,在七日的最後一次彈奏結束後親手撕得粉碎。
從那之後,我不再彈琴,也再沒有踏進過琴房,回到了最初的溫室,遵循屬於自己的命運,就像不曾在我的生命到來過。
※
樂譜的出現,讓我淡忘的記憶逐漸甦醒,甚至憶起他的存在。
「他一直都在??」
一陣微風徐徐的吹起了窗簾,他似乎在回應我。
我豁然開朗。
闔上相簿,拭去了淚水,坐上了琴椅,再簡單的試了幾個音之後,將那張樂譜輕輕的放在琴架上。
音樂響起。
「再一次,把這首歌送給你好不好?」
這一天我想起了他的笑容,就像我的第一次遇見他一樣的燦爛。
我相信他依然在我身旁,溫柔撫著我的手彈奏著。
我微笑。
始終一直笑著。
讓各位擔心了,感謝大家的關心,我很好,真的。
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墨宇就會回復完全了。
這篇短篇小說,希望你們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