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兵器的姓氏並不是自己挑選的,實際上也很難解釋這個姓氏從何而來。
時間迴廊的附近有一處叫做「知識殿堂」,看起來就像是人間的神殿,但走進去裡頭卻是什麼都沒有。走到深處可以看見一個房間,打開門是像圖書館一樣的地方,但書上寫的全是神語,對早期的我來說??還真是什麼都看不懂。
每個人形兵器都要經歷過一次的分類,我不知道分類的標準是什麼,似乎也沒有其他人知道。
當人形兵器聽見知識殿堂的呼喚,就必須走進知識殿堂。
實際上走進去後發生了什麼事,我並不是很記得,應該說,所有人形兵器應該都不太會有印象。由力量體轉為人形兵器是第一次的型態轉換,走進知識殿堂對我們來說就是第二次的型態轉換。我只記得在那個圖書館中漂浮著像是文字的東西,然後看得見一個像是出口的地方,散發著鵝黃色的光,我便走了進去??後來,我是在木之神的領地中甦醒的。
然後自然而然地,我成功化出了名為「洛翊?夏陽」的藍色細長劍,劍身上還有些銀色的線條點綴,劍柄與劍身交接之處鑲著和我的髮色相同的寶石,擁有著「白辰」破開虛假的力量。
木之神便笑道,問我為什麼會被分配到「白辰」之中,明明是暗元素為主的人形兵器,理論上應該會被分配到和黑夜、死亡等相關的才對,有可能是被我體內的木元素影響了吧。
我很好奇克莉蒂雅的特殊力量會被分配到什麼家族,我甚至想偷偷跟著她,再進一次知識殿堂。想歸想,我沒有那個膽量,最後還是在暗之神的領域等待她回來。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然被傳送到了暗之神這邊!在暗之神通知我後,我趕緊跑了過去,才看見她銀髮的身影躺在具有腐蝕性的黑暗植物上。
那些黑暗植物在碰到她的皮膚後便融化了,變成黑色的汁液,又像是某種毒,包裹住克莉蒂雅的身體。
我等了大概三天,克莉蒂雅才終於醒來了,同樣也為自己身在異處而感到疑惑,也在不久後成功化出那名為「克莉蒂雅?月」的武器。
那把劍實在是非常的漂亮,很襯她的氣質。又一次讓我想起神界美好的景色,日與月交替之時的景緻??
我是從這個時候喜歡上她的嗎?只因為她的美,還是因為她那實在與月太過相似的氣質呢?
我喜歡上的,恐怕是月亮,而不是克莉蒂雅吧,我也不清楚了。
想要待在她身邊,想要和她一直在一起。這樣的心情,作為人形兵器,應該是不會擁有的,但是只要待在她身側,我總是情不自禁的感到開心。
現在想起來,曾經我也是那麼喜歡她的啊。
而現在,仍是如此。
*
可能因為我們都算是人形兵器中的異類吧,我和克莉蒂雅時常被要求一起出任務。不同於操勞的神使或無憂無慮的精靈,人形兵器因為更堅強且有自我意識,時常被眾神指派到神界的不同領域,甚至到人界辦公。
人形兵器比神使和精靈都還要強悍,只要寶石沒有毀損,基本上就不會消散、不會毀滅。我們的工作隨著克莉蒂雅慢慢熟悉力量的運用後,比以前多了至少兩倍,難度也隨之提升。
工作的時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釋和麻煩,我會將樣貌變換成另一種模樣。我原本的樣貌是由暗之神決定的??因為我在轉換過程差點消散的緣故,沒有辦法決定太多自己的模樣。我原本的樣貌是黑髮藍眼,但我有著「夏陽」的姓氏,和我的樣貌一點都不符合。進行一些和領域神交涉的工作時,總會有人問我為什麼叫做夏陽之類的無聊問題。
我的另一個樣貌,有著金色的髮和紅色的眼,更為符合「夏陽」這個充滿正向與光明的名字,即便無法改變我本身的元素,但這個模樣總算為我省去了些麻煩。
不知為何,我們的關係逐漸疏遠了。她改喚我「夏陽」,而不是「洛翊」;我也改喚她「月」,而不是克莉蒂雅。
我總是在想,或許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們之間除了工作外,已經沒有其他交集的時候,我似乎也不是太難過了。我早有預料這一天的到來,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挽留什麼。
某一次的任務是要前往妖界,但我和月接到的工作似乎不同,我只要在一旁輔佐就夠了,她的工作內容卻更加殘暴。
妖界是個很美好的地方,天空中掛著兩顆月亮,雖然太陽確實存在,但無論何時都看不見太陽。妖界的夜空總是紫藍色的,帶著妖艷的奇幻色彩。
這樣夜晚裡,在自己家裡看著月亮的不知名妖鬼,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月殺去了。木質的地板上,鮮血靜靜地擴散,藍髮的妖鬼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眼,眼中滿是不解。
如果任務要求是殺人的話,為什麼要以這麼殘酷的方式,帶走對方的性命呢?
室內發光的花在主人死去的那一刻就失去了色彩,雙重月光的照耀下,將月的臉顯得更加無情了。
結束後我們回到了神界,整個過程一句話都沒說。
暫且稱呼收留月作為祂的手下的那傢伙為時空神吧,我對祂實在沒什麼尊敬,甚至還有些厭惡,在我的腦海裡還要以時空神這麼高貴的名字來稱呼他,真是令人不爽。
「妳感覺如何?」時空神在任務結束後,無視還跪在一旁的我,直直地對月問道。
月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妳的殘缺為何會如此嚴重?」時空神皺了皺眉頭,放走了月,留下我一個人,說是有事要跟我談。
「我不知為何克莉蒂雅總感受不到痛覺,這件事我應該之前和你說過。跟她共事這麼久,你可有什麼發現?」
月感受不到痛覺這件事,我確實是知道的,但看了這麼久,我還是無法理解。
當我在任務中,因為動用太多能力而停下的時候,月總是不理解我為什麼會停下。用到太多自己的能力,手腳就會開始使不上力,更多就是胸口集結能量的地方會開始痛,所以停下來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對。
但月沒有這個問題,我不確定是她的力量無窮無盡而導致她不會有相同的情形,還是因為她感覺不到痛覺的特質。雖然感受不到,但還是會受傷,受傷也還是會對寶石造成影響的。
可她總是不珍惜自己啊......受限制就硬闖,也從來不會考慮自己和對面的實力差距,每每都是負傷歸來。
「可能因為『在意自己』,在她眼中應該是不必要的事情吧?!?/font>
「是嗎......」時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嘀咕道。
一抹血紅色的光芒在我眼中閃過,我尚未理解那是什麼,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隨即只感受到身體的巨痛,連我是什麼時候跪地的都不知道。
時空神半跪在我身邊,一隻手放在我身上,另一隻手滿手血腥。
當我終於回過神去查看自己的傷勢,我整個右半邊的肩膀裂了一個口,痛得我幾乎快暈過去,頭也感覺好像有點缺氧。理論上人形兵器的傷口超過一個程度後,便會迅速的自我癒合,而我也感受得到傷口正在好轉,但速度緩慢......探測之下我才發現裡頭還混著暗元素,使傷口一直好不起來。
就算我是暗元素的人形兵器,混雜著暗元素的攻擊對我來說也沒有免疫啊。我知道這是時空神的作為,但是我不明白......
「你的身體,好脆弱啊?!?/font>
看著我受傷的樣子,祂竟然只有這麼一句評語。隨後他覆在我身上的那只手施展了時間的法術,我的傷口才終於停止流血,也在法術下慢慢癒合了。但是我的體內還是被法術所拉扯,痛得我幾乎無法思考。
待我的傷口完全癒合,祂將我傳送回暗之神的住所,甚至一句解釋都沒有說。
暗之神察覺了情況,替我解除了體內的法術,然後順便的在我身上下了幻術,讓我強制睡去,才能發揮人形兵器自我療傷的作用。
在那之前,我的身體和其他正常的人形兵器比起來本來就比較虛弱了,那之後更是雪上加霜;無論是體力或者法術都變得更弱了。
我花了大約接近百年的時間,在暗之神的領域閉關修煉,只為將自己的實力提升回原本的樣子。因此在那幾年發生的事情,我全然不知。
再次見到克莉蒂雅,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了。只是她身邊多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子,形體上明明是人形兵器,但感應起來一點也不像,反而更像人類的魂魄,而其中又參了一些詭異的雜質。
我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似乎有些錯愕,眼睛瞪大了些許,但還是猶豫地喊了我的名字。
「......夏陽。」她的聲音依舊是多年前那般的清冷,而她也只是側著身看向我這邊,因為她原本是在和那個女孩子講話。
「好久不見?!巩敃r在我臉上的應該是笑容吧,那名女孩聽見了聲音,朝我轉過了頭,月卻沒有要向她解釋我的身份的意思。
「初次見面,我是洛翊.夏陽,是白辰之中的人形兵器,同時時空神、木之神、以及暗之神底下的助手?!够抖Y貌,我還是向她介紹了自己。
「神界真的有夠奇怪的?!古⑧止玖司?,「我叫做夜,原本是貓妖,現在被某個混蛋神變成人形兵器了?!?/font>
我想那大概是時空神的傑作吧,沒有誰會做這種無聊的行為了,但當時我也沒有深思將夜做成人形兵器的意義,只是驚訝竟然有方法能將靈魂寄宿於寶石之中啊。
「這樣啊,你是木元素的人形兵器?那之後恐怕會很常見面了?!挂拐婵聪蛭业臅r候,我瞥見了她胸口的綠色寶石,如此推測道。
「夏陽,她......」
「她大概不會和你常見面,不用擔心。」時空神突然從我身後出現,打斷了月的話語,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好久不見啊,夏陽小朋友?!?/font>
「不會嗎,好吧,真可惜?!?/font>
「看你這樣子,你還不知道吧?」時空神隨意地就在身後化出了一張椅子坐下,「月,妳自己告訴他如何?」
「......」月的手收成了拳,但最終還是無力的放下。
「夏陽?!惯@是她今天第三次喚我的名字了,語氣似乎有些無可奈何,我朝她的眼中望去,竟看見了些我無法解讀的情感。
「我和夜,是雙生兵器。所以她不會到木之神那裡......」
因為她會和我待在一起。
我知道月沒說完的話是什麼,那一瞬間我感覺我臉上的笑大概是僵住了,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衝擊性的消息,月也回過神,不再看向我。
「......這樣啊,我明白了?!钩聊S久,這尷尬的氛圍中我只能擠出這麼一句話,然後便消失在她們面前。
雙生兵器......人形兵器也能成為雙生兵器?雙生兵器理論上應該是一分為二的武器吧?如果月要和其他人變成雙生兵器,應該是時空神的刻意作為。但克莉蒂雅什麼時候需要其他人輔佐了?她為什麼需要——
比起這些問題,我的心中某處突然響起了某個微小的聲音,像是在諷刺如此為她擔憂的我啊。
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呢?
我也想成為和妳共患難的人啊。
貓,妖?她是貓妖啊,甚至不是神界的人,妳為什麼願意和她成為雙生兵器呢?
——一黑一白,你們還真登對。
——黑之夜和白辰,簡直是智慧殿堂都在幫助你們吧?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啊,你這個型態和她站在一起也很好看啊,金色和銀色互相襯托,你們果然很適合站在一塊。
日前做任務時旁人不經意的評價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不知為何,心裡總有股酸澀,眼睛也火辣辣的,全身更是無法克制的疼痛。
「你實在是太像人類了,洛翊?!拱抵駨某了行褋?,將手放在我的頭上,調整我體內的魔力波動,進而達到平復情緒的效果。
「身體脆弱,受情緒所控,被某人吸引而選擇義無反顧的追尋,被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佔滿了思緒,然後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哭泣?!?/font>
祂講出這樣殘酷的話語時,我才緩緩從情緒中清醒過來,看向祂半閉的眼眸。那之中藏著無情和懶惰,日夜相處之下我早就忘記祂屬於黑暗與邪惡的本質。
「這或許就是你的殘缺吧,你也不是一個完美的存在啊。」
祂疲憊的嘆了口氣,靜靜地睡著了。
是旁人的評價讓我太過自信了吧,自信的以為自己可以與之並肩,自己能夠了解她,一定能夠成為和她相似的存在。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我總算明白,時空神之前說我的身體脆弱是什麼意思了。
祂當時應該是想說,我的身體太脆弱了,不適合克莉蒂雅吧。
人界古老的傳說裡,流傳只要到達天空之上,便能成神。因此那段時間,人們將最為接近天空的鳥兒視為神的使者,發了瘋似的崇拜那些飛翔在高空中的鳥類。
像是老鷹這種強壯又飛得高的大型鳥類,更是備受尊重,而像鴿子、麻雀這樣飛不高的鳥,則是被眾人唾棄,被認為是下等神的使者,只會帶給人間災難。
或許我就是那樣的麻雀吧。再怎麼奮力振翅,也無法觸及高空中翱翔的老鷹,只能在低空飛舞,嚐著我所能觸及的果實,然後認為那就是一切。
不過傳說也只是傳說而已,在天空之上的我,又或者克莉蒂雅,都無法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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