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劃:Ciza Huang.作者:祈晴.監(jiān)修:LPR。
.
密閉的房間裡,僅有落地窗旁的燭臺泛著微弱光亮,其餘的簡單擺設(shè),皆為暗色。物與物之間的輪廓,難以辨別。
「醒醒吧!」
不知沉默了多久,對面的那個男人,重新開口了,嘴角都快咧到眼角旁。
「『人類』能受到恩賜,是因為愚昧與無知,難以撼動『祂們』的地位。」
那個男人有著一頭深褐色的頭髮,一身純黑的聖袍,胸前所掛的金色十字架,正隨著浮誇張揚的動作而擺盪。
「換句話說,『人類』只是一群還沒進化覺醒的傀儡罷了。」
在我背後的牆,鋪滿整面鏡子。
我們互視的同時,他也可以探視到自己的模樣。
「若真如你所說,人類只是傀儡……」
聽了他所說,我沉沉地回應(yīng)。
「『祂們』仍依照『祂們』的形象創(chuàng)造了人類,這該怎麼解釋?」
聽到我這麼一問,他不屑地以鼻音哼了一聲,接著再重新上下打量我一番。我知道,在他的眼裡,我身上披的白醫(yī)袍與紅色頭髮一定很不搭,但又何妨。
「因為『祂們』也同樣無知!無知只能創(chuàng)造出無知的存在,這樣好像說到我自己了?搞不好呢,喀哈哈哈!」
他一說完,詭譎的笑聲隨之擴了開來。
稍待數(shù)秒,他才恢復(fù)對話。
「『祂們』最具有『人性』的一面,大概就是『恐懼』。」
「恐……懼?」
「看似全能的『祂們』,其實相當恐懼未知,恐懼被創(chuàng)造之物進化,恐懼太過超前,超前到無法掌握。」
他雙手張開,青藍色的眼瞳張得老大。好似整個房間裡所有角落,全都被烙進去。
「這樣的『祂們』所創(chuàng)造出……最美好的,大概只有『那裡』吧?」
「那裡?」
「對,『那裡』,那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那裡』。若要用一個相對接近的詞來說,大概就是『樂園』吧。」
說到這個關(guān)鍵詞,他的面容頓時轉(zhuǎn)為嚴肅:「伯多祿,你難道不想看看樂園裡,智慧果實長什麼模樣、又長有哪些花蕊嗎?」
「……你是指『伊甸』嗎?」
「原來如此,人類教義是這樣稱呼?或許是吧?當有辦法到達『祂們』的高度時,進入『樂園』絕對不是虛妄。」
「大衛(wèi)。」
聽到他這麼陶醉,一時間我不該如何回應(yīng),只能道出他的名字。
「你曾經(jīng)去過『樂園』?」
當他聽到我這麼一問,青藍色的眼睛睜得更大,慍怒的神色,宛若欲將我吞噬。
「沒錯!我去過,我是去過,我曾經(jīng)去過!嘲笑我吧!我是被驅(qū)逐出來的。」
當這句話一出,頓時,我背後的玻璃劈地出現(xiàn)裂痕。
在下一刻,碎片四散開來。紅髮與深褐髮的身影,在這瞬間混雜在一起。
影像與影像交疊之間,我突然意識到、突然間注意到──
其實,我才那是那位「紅髮人」。
沉默冷靜聽著話語的,其實是那個身披黑色聖袍的男人。
張揚說話的人,其實是我,是被稱為「大衛(wèi)」的我。
眼前突然擦過一陣晃影,許多人的面孔、殘影一併湧現(xiàn),千種不同語音、語言同時發(fā)聲,凌亂紊雜地塞滿整個思緒。
我是誰?千百年間,換過無數(shù)的軀體,現(xiàn)在的我,究竟是──
「死亡不是人生的終結(jié),而是生涯的完成。」
當這句話在耳畔響起,宛若空谷盪出的一陣鈴音,臉迎面上了一陣寒風。
眼前乍然明亮,又逐漸轉(zhuǎn)暗。
意識回到現(xiàn)實,思緒逐漸沉澱。
真實世界的現(xiàn)在,是黑夜。
位在高處的此地放眼所見,一片漆黑的大地,僅有一小圈、一小圈零星的光亮,正奮力殘喘著。
而那句不經(jīng)意吐出的話語,是那個「組織」中,那群米色制服時常掛在嘴邊的。
也在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身旁佇著身穿褪色藍吊帶褲的「她」,紅紫色的長髮披於肩上,粉而無血色的嘴唇輕抿著,紫藤色的雙眼正望著我。
「怎麼樣,這句話很酷吧?艾莉坦。」
「很酷?什麼很酷呢?」
「這句話沒特別意思,我只是覺得這樣開場特別帥氣,妳覺得如何?打分數(shù)吧,很帥氣對吧!」
聽到我這麼一說,她的頭往旁一傾,接著,露出一抹淘氣的笑容。
「也許7分?滿分是100。」
「給分這麼嚴格?真是苦難,七天都苦不完。我說女兒啊,能說說看評分標準嗎?」
當如此問起,她稀奇地露出沉思的表情。
「不能理解,扣20分,還是覺得理解不能,扣20分,仔細想想還是覺得理不能解,再扣20分,因為不合艾莉坦胃口,所以直接變0分,不過因為看在是爸爸努力想了100年的份上,給7分安慰安慰,勉強算是完美喲?」
「等等!最完美的數(shù)字不是12嗎?身為不久的將來,會成為毀滅世界的大魔王的我,只有這樣的分數(shù)真是太難過了!」
「那麼,看在這句話很有吐槽點的份上,艾莉坦把爸爸的分數(shù)補成80分。」
「分數(shù)未免太隨便了吧!」
喀擦一聲。
這是軀體被強行地、粗暴地,以蠻力撕裂開的聲音。
真是不注意,因為一時情緒激動,我把她的左手「不小心」折斷了。
「嗚嗚嗚~下次出手前可以先通知一下嗎?這樣艾莉坦可以做出更好的效果。」
如果是普通人,早已是致命的傷害。
但是她依然喜孜孜地把掉在地上的手撿起。粉紫色的髮絲如觸手纏繞斷面,髮絲鬆開時,手臂又完好如初。
「就算切斷不會死,爸爸,你的○○可以借我試刀嗎?中間再接一點爸爸的玩具,搞不好重生之後會變很長喲?」
「艾莉坦,我不記得在製作妳時,有設(shè)定會說這種話。再說我就要砍妳的頭了。」
「哇喲,爸爸真討厭,艾莉坦的外表可是爸爸喜好的具體呈現(xiàn)呢,這樣爸爸捨得對艾莉坦動粗嗎?而且呀,這種事情不是先通知就能做的,砍頭需要花很多時間才可以恢復(fù),很麻煩耶!」
「那至少把妳的嘴巴縫起來。」
「嘴巴縫起來的話,就不可以用嘴巴玩那個那個還有那個那個,也沒辦法幫爸爸喲?不過如果爸爸想要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喲?」
她乖順地走近我,眼睛輕閉,頭微微垂低接觸我伸出的手掌,似乎就這樣等待審判。
看著這樣的她,我不禁又感慨了。
「……那些他們啊,會說死亡是生涯的完成,或許正是在形容靈魂竭盡地燃燒,至達最後,將會成為如何的美麗吧?」
語畢,我彈了她的額頭。
「好痛……為什麼是彈額頭?」
「這是人類對女兒最溫柔的處罰。」
「這是對艾莉坦的羞辱,爸爸還是把艾莉坦的頭給砍了吧。」
她難得撒嬌,但我並不想中斷得來不易的靈感。只把放在腳旁不久前隨興找到的綿羊造型外套踢給她。她開心地穿起,手舞足蹈了起來。
而後,順著心口逐漸奔湧的思緒,張開十指,伸起雙手,為新的世界,讚頌福音──
我自命為觀察者,就算怨恨著你們,但依然沒有出手。
任由你們將各式的愚昧和聰慧、醜陋和美好──無論為了慾望而爭鬥、無論為了愛情而殞命、無論為了野心而殺戮,都讓這一切,全都交織成一線。
我看著、笑著、冷視著。
不久的將來,你們或許終會發(fā)覺,自己所處的世界,是誰也攀不出的深淵。
在深淵裡再怎麼哭泣、吶喊、慘叫,也無法改變?nèi)魏问虑椤?/font>
沒有,例外。
即便如此,你們依然滿溢空虛的希冀,選擇向前──帶著所有「罪孽」向前。
那麼,就準備承受吧!
替代「祂們」償還罪行的時候到了──
儘管自在的起舞吧!
因為挫敗而膽怯,不敢前進的人們。
釋懷過去而勇敢,不停向前的男人。
念舊過去而美麗,仍在成長的女人。
無論何種存在,皆用你們乾渴的內(nèi)心,揮灑極致的生命──替我演上,就算再拙劣、再狼狽、再崩壞都無所謂的華爾滋!為這世上,賜滿美麗的玫瑰吧!
即便隨之而來的,將是無盡的苦痛。
我也會好好盡收眼底。由衷地,為在灰燼中的你們祈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