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之三:金面鬼狒(下)
「你成為淨者的意義是什麼?」
曾經希格麗德在一次訓練的時候將自己打得半死,毫不留情,讓承光距離死亡只剩一口氣,當承光躺臥在地上,大腦開始回憶人生的時候,希格麗德問了承光這個問題。
「如果無法找到答案,那你總有一天會毫無意義的死在戰場上。」
「對淨者來說,死並不恥辱,恥辱的是你死得毫無意義。」
「如果到最後,你依然沒有辦法回答我,那我勸你還是別當淨者了,淨門不是讓走投無路的人自殺的地方。」
「意義嗎?」承光依然無法回答,他帶著迷惘走在戰場上,這幾年來過著如履薄冰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戰鬥讓他活了下來,也提高能活下來的技巧,但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別說成為淨者的意義,他連活下來的意義都不知道。
「生命的意義是有代價的。」
那是父親帶著承光第一次出去打獵的時候說的話,承光還記得他們抓到一隻掉進陷阱的幼鹿,牠躺臥在地上,雙眼彷彿閃著淚光的看著承光,他想阻止父親殺牠,但父親卻對他說了那句話,隨後雙手合十,割斷牠的脖子。
「為了活下去,所有生命都需要吃,需要殺死其他的生命,人也不例外,自然之中,吃與被吃只是法則,接受它順應它服從它,這樣我們就能淡然的面對死亡。」
「騙人的……」父親死的畫面,妹妹被吃掉的畫面,母親死於自己手上的畫面,五年過去了,承光依然無法忘掉,照父親的說法,只要順應法則,應該是能接受他們的死才對的,但承光無法,每天每業他都在想著那時的自己如果有現在的力量,他們就不會死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法則,如果是的話,那就打破它,就算會死,會變成怪物,承光也要握住能夠改變一切,消滅自己無法對抗的怪物的力量。
然後,不會再讓任何人死在自己眼前了。
承光聞到了一股香氣,就在附近,他很清楚只要吃掉發出香氣的東西,自己就能變強,就能擊敗眼前的對手。
他沒注意到那是什麼,只是一味的啃食著發出香氣的東西,那是一顆暗紅色的肉球,像是誘人的果實一樣吸引承光。
「雨陽姊──」夏日葵在求救,承光將那個東西咬在口中,手中握著月光花,朝狒狒的方向撲去。
一刀,切斷狒狒抓住雨陽的手指,將雨陽抱在懷中,向後退開。
『怎麼搞的……』狒狒聞了一下承光身上的氣味,『原本以為只是髒掉的人類,結果是跟我一樣的東西嗎?是來吃我的嗎?』
「小葵,組長交給妳照顧。」承光將雨陽放在腳邊,然後繼續咬著含在嘴裡的肉球,他這時才注意到,他吃的東西是心臟……是克莉絲汀的心臟,「我很快就會解決掉他。」
隨後,一腳踏出,僅需一步便能移動到狒狒面前,揮刀。
鏘──
狒狒舉手用自己的手臂擋下,明明是肉身,卻在碰到承光的刀鋒時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承光沒有停頓,而是繼續揮出無數到斬擊。
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每一刀,都被狒狒準確的擋下,如果不靠偷襲,承光的刀無法傷及分毫。
『喝……』即便如此,狒狒依然氣喘吁吁的與承光對峙,看來強化身體擋住承光的刀,對他來說不是沒有代價的。
承光與狒狒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瞳孔中,承光看見自己的倒影,那是跟母親一樣瘋狂的自己,那是為了吃,誰都能咬死的怪物,承光和牠們唯一的差別,只剩下有沒有保護人這個目的而已了。
狒狒抓了一根樹幹,用手將樹幹撥成兩半,使牠能靠手掌握著,像是兩根巨大的木刀。
接著用牠龐大的身軀難以想像的快速朝承光的方向襲來,同時雙手舞刀,兩把巨木構成的刀揮舞起來有如雜亂的暴風,襲捲路過的一切。
承光躍起,跳到狒狒的頭頂上空,看著狒狒腳邊路過滿目瘡痍的山道,如果剛剛那擊被打到,身體肯定會四分五裂,但既然沒中,就輪到自己出手了。
承光反握手中的刀,朝狒狒的天靈蓋刺去!
狒狒查覺到來自上方了殺氣,牠注意到承光,手中的木刀像是對蚊子揮舞似的揮向空中。
承光立刻調整姿勢,將刀貼在身邊,用刀的力量抵消狒狒的劈砍,這是六花流的山之式,能在任何地方防禦任何近戰攻擊的架式。
落地,背靠著山,狒狒沒給承光任何喘息的機會,木刀橫劈揮來,承光再度躍起閃避,木刀碰觸到的山壁留下一條刀痕,看上去像是用機器挖出來的隧道。
他需要力量,更加強大的力量,承光將注意力放在地上散落的屍體,他要從中找出能快速吸收的部分。
直劈,橫砍,十字型的斬擊攻擊的同時封鎖承光閃避的路徑,他只能在空中硬吃下狒狒的攻擊,身體飛出,滾回他安置雨陽的地方,狼狽的落地。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了視線。
承光朝視線看去,才發現那不是視線,只不過是克莉絲汀還沒闔上的雙眼,剛好看著自己的方向罷了,簡直像在提醒自己的存在似的。
「對不起。」剛才挖出她的心臟是無意中的行為,但接下來就是有意為之了,承光走到克莉絲汀屍體旁,一刀切開她的頭蓋骨,隨後拿出有如豆腐狀的器官,一口將她吃進肚中。
「承光……你……」意識不清的雨陽看見承光的動作,眼神中充滿著恐懼和不解的瞪著自己,她的模樣讓承光想起當年,自己是不是也這麼看待母親的。
「阿光去吧。」夏日葵單手將雨陽背在身上,沒有任何疑問,也不懷疑承光的說,「雨陽姊交給我,解決掉牠。」
不知道是吃了克莉絲汀的屍體,還是夏日葵的鼓勵,承光感覺自己身上的充滿力量,連一直都無法看清的狒狒的動作,現在也一目了然。
揮刀,擋下,再揮刀,再擋下,剛才只能閃躲狒狒攻擊的承光,現在卻能和狒狒僵持住,不分勝負的互相交鋒。
「他是穢魔……」雨陽在夏日葵的背上,有氣無力卻充滿恨意的瞪著保護自己的承光,「跟牠們……一樣的怪物……」
「他是阿光。」夏日葵握緊雨陽扶著自己的手,為了能讓夏日葵安心,臉上擠出笑容,「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都會是阿光,照顧我,保護我們的阿光。」
聽到夏日葵的話,雨陽垂著眼,看著承光與狒狒奮戰的模樣,跟剛才吃屍體的樣子,判若兩人,「我的傘應該還有一些吸收來的能量,幫我拿過來。」
夏日葵點頭,隨後將雨陽放在地上,將掉落在遠處的傘檢回來,交給對方。
雨陽靠傘站起身,對著狒狒的方向,跟之前對牠揮出斬擊一樣舉起傘。
啟動退魔具的能量,跟淨化體內的穢、修復身體傷口都是同一個能量源,一旦舉起退魔具,就代表自我治癒和淨化會被停止,一個沒弄好,說不定在用完退魔具之後就會死了,即便知道,雨陽還是舉起她的傘,她需要為那個拚死保護自己的人,創造一線生機。
揮出,光構成的斬擊,閃過狒狒和承光眼前,打斷了狒狒的攻擊,還將他手中的木刀削斷。
「上啊,承光!」最後的一絲力氣,雨陽對著承光大吼。
這是雨陽為他準備的機會,承光不能輕易放過,他不顧一切的衝向狒狒的懷裡,狒狒的手握住自己的身體,只要用力一下就會粉身碎骨。
但承光快了一步,他的刀已經刺進狒狒的喉嚨,狒狒用力握拳想阻止承光,但即便下半身骨折,但手還能動,承光的刀卻依然在移動,直到割斷對方的脖子。
「做得好……」看到狒狒被承光殺死,雨陽才安心的倒在地上。
「阿光贏了呢。」夏日葵開心的走到承光身旁,將他從狒狒的手中拉出,「居然贏了呢,真是不敢相信,我們居然還活著。」
「是啊,我要好好洗個澡睡一下……」承光靠在夏日葵身上,原本應該放鬆的他,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安,就在他走向雨陽時,目光看到一個剛剛才出現的人影。
那是一個留著長髮,面容俊美到令人難以分辨性別的男人,他跪在克莉絲汀的屍體旁,神情哀傷的撫摸著克莉絲汀已經殘破不堪的屍體。
接著他將視線一轉,與承光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承光從他的眼中感到強烈的殺氣。
承光身體的警報系統立刻開啟,他將夏日葵推開,才剛這麼做,下一瞬間他的身體就被兩把西式劍貫穿,那個男人用自己連看都看不見的速度,衝到他的面前。
承光的手抓著對方的劍身,黑色的血液連同他體內的穢從傷口噴湧而出,接觸到空氣的時候氣化成黑煙。
對方的劍一動不動,承光能感覺到他甚至沒出多少力氣,無能為力,不僅是因為承光與剛才的狒狒大戰之後體力透支,更是男人的實力遠在承光之上,就算狀態最佳的承光對上他,殺死自己也不過捏死蟲子一樣。
「殺死我門生的穢魔……去死吧。」男人面無表情的說完之後,收劍,承光費盡全力緊握的劍輕易抽出,再揮劍,血光一閃,他的劍割開承光的喉嚨。
「阿光……阿光……」夏日葵難以置信的看著承光倒在地上,他脖子不斷流出黑色的血液,兩眼無光的看著夏日葵。
夏日葵想要衝到承光身邊,但殺害承光的男人只是將手中的西式劍一甩,原本成對的劍突然變成四把,其中三把插中夏日葵僅存的三肢,將她釘在地上。
「吵死了,沙里爾的人偶,像妳這種隨便做都有的替代品就該搞清楚自己的立場。」男人將最後一把手中的劍抵在夏日葵的脖子上,「不然我就現在毀了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