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是與湛藍琴海合作創作的小說,請先閱讀完琴海的作品後,再行觀看。
湛藍琴海的連結
〈一〉
她獨自一個人坐在放學後的教室內。
窗外持續了好幾天的梅雨敲在遮雨棚上發出輕脆的聲響,她就這麼將側臉平貼在桌面上,凝視著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歇的雨幕,一頭長髮沿著桌面垂落有如一道黑瀑。
我躲在教室的門口,透過起霧的玻璃窗窺視著她的身影。
她那單薄的身影散發出無止盡的悲傷,直到昨天,那個放學後還會和她一起撐著傘走回家的男生,如今已不在她的身旁。
她似乎賭上最後一絲希望,等待著那為她撐起一整個梅雨季的傘會出現,只是不管等了再久,空盪盪的教室內仍舊只有淅瀝瀝的雨聲。
我用力握緊手中的折疊傘,說服自己鼓起勇氣走到她的身邊。
雖然她期待前來迎接她的人並不是我,也許還會被我突然的出現給嚇一跳,更有可能冷淡地拒絕我遞到眼前的雨傘,但是不管怎樣,如果就這樣將她留在這片大雨滂沱的風景中,未免也太過殘忍了。
正當我準備要推開門時,教室內的她發出輕聲的呢喃。
那殷切而哀傷的嗓音所呼喚的,是她內心最思念的名字。
我鬆開握住門把的手,安靜地將傘放進一旁的傘桶,接著轉身離去。
迎接著我的,是冷冽而教人心痛的漫天大雨。
〈二〉
──那個姐姐今天也來到店裡了。
我放下手中的筆桿,拿起一旁已經變涼的拿鐵喝了一口,透過杯子的邊緣凝視著她的臉龐。
她獨自一人坐在落地窗旁的位子上,一手托著弧線優美的下巴,一邊凝視著冬季如細針般的冷雨。
她很珍惜似地撫摸手邊的單眼相機,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拿起相機對著雨夜冷清的街道喀嚓一聲按下快門。
每當我聚精會神在解考古題的時候,那輕微的快門聲總會奪去我的注意力,令我不自覺地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在咖啡館暈黃的燈光下,身穿米白色立領毛線衣,一邊調整焦距準備按下快門的她,在我眼中其實就是一幅最值得被截取的風景。
於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將她的身影儲存在我內心的相簿之中。
下雨天的咖啡館內,就只有我跟她兩個上門的客人,室內流瀉著慵懶的爵士藍調,附帶未曾停歇過的雨聲。
有好幾次,我都想走上前去問她,為什麼總是在下雨天出現?偶爾會跟她一起前來的男人是她男朋友嗎?為什麼當她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沒有帶傘?又怎麼會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
時間在藍調輕快的節奏下不斷流逝,而我始終注視著她纖細的背影。
就在樂曲落下最後一個節拍之際,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咖啡廳的老闆沒有在櫃臺前,但她像是習以為常般將錢放在收銀機前的小托盤,接著推開風鈴叮咚作響的玻璃門,走出店外。
一旁的傘架上只有孤零零的一把傘,我的傘。
她佇立在店門口,抬頭仰望了下沾染上路燈銀光的雨絲,然後驀地,她轉過身來與我四目相交。
她那帶著深切愁蹙的臉龐,在此刻才終於露出一點淺淺的笑容。
「 ......」
隔著玻璃門,她掀動淡櫻色的唇瓣對我說了些什麼,我直盯著她的脣形,卻一句也沒能弄懂。
語畢,她朝我揮了揮手,轉身走進細雨紛飛的街道。
我起身衝出店外,然而在被雨水濡濕的視線中,已看不見她的蹤影。
〈三〉
當我坐在大樓的守衛室,看著電視上重播的綜藝節目時,那位太太從大門口走了進來。
強烈颱風正在近海伺機而動,外頭颳起呼嘯而過的強風及驟雨,然而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十一樓的太太卻連傘都沒有撐,任由雨水將她一襲白色的連身裙給打濕。
「啊!管理員先生,晚安。」
太太那張蒼白而憔悴的臉上硬是擠出一絲笑容。
幾綹滴著水的黑髮披散在她白皙的頸項前,視線再往下移,浸濕的衣服底下黑色胸罩的蕾絲輪廓清晰地浮現出來。
我連忙撇開目光,然而太太像是完全不在意般毫不遮掩,繼續說道:
「糟糕!我晾在頂樓的衣服都還沒有收呢,得快點去才行。」
再見,管理員先生。太太說完後便走過中庭,往電梯的方向前去。
此時我注意到她手上拿著一把骨架有些散開的墨綠色雨傘。
──既然有帶傘為什麼不撐呢?
我帶著疑惑,轉而看向監視器的畫面。在標示著電梯的畫面裡,太太茫然若失地看著鏡子,將雨傘緊緊抱在胸前,嘴巴喃喃自語地嚅動。
早在幾年前,整個社區都知道她的先生跟住在同一棟樓的另一戶人家的老婆私奔了,從此以後等待著她的,就只有冷冷清清、沒有男主人在的房子。
然後現在,社區準備要進行都市更新,原本的住戶全都已經搬走了,就只剩下十一樓的太太仍堅持住在這裡。
電梯到達頂樓了,太太踏著虛浮的腳步走出監視器的畫面。這時一陣強風倏地吹來,震得玻璃窗喀喀作響,電梯內的畫面隨之晃蕩。
太太那淌著雨水的瀏海、即便憔悴卻仍然極具風情的臉龐、以及那胸前若隱若現的蕾絲花紋,鮮明地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經過幾秒的猶豫後,我一把抓起身邊的雨傘,往電梯口飛奔而去。
我只希望我趕到的時候,她還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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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小說是與湛藍琴海一起共同討論後創作的作品。由琴海先行動筆,以女性的視角為主軸來進行寫作,之後再由我以男性的視角,就故事內容做進一步的延伸。希望讀者能在比較兩篇風格不同的作品之後,能發掘到更多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