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神者先是去房間換了衣服後,才回到食堂。
而看到她緩步走入,有些等不及的短刀就衝上前,一人一手的將她拉到飯桌前。
一期一振下意識的想制止弟弟們的舉動,但不知哪時候開始,這樣的景象已經是常態,審神者也從未掙扎過的任由短刀拉著,在藥研的笑嘆下,他吞下到口的話,只是個性使然讓他每次看見都會想要阻止,縱然他也已經習慣這樣的風景。
但畢竟對方貴為主殿,於情於理,都該謹守分寸,只是──
看著審神者來到了栗田口的位置,在短刀們的催促中坐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淡淡的,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尤其是對自己,更是無所謂到了極點。
可若真要說她不在意、不在乎任何事,那麼顯然又不對。
她不是不在乎,只是甚少用言語表達,而是用行為。
這點,從平常的互動就看的出來,雖然她話一直都不多,都是安靜的坐在一邊側耳聆聽,可總是讓人感受到她的專注,並且也會在短刀脇差說的激動時回應一句,而她的回應,總是會迎來他們的燦爛笑容,然後越講越起勁。
直到場面快要失控,長谷部爆走之前,她又會淡淡的開口,不是責備,更不是謾罵,就只是輕淺的一句制止,就讓興奮的刀劍不好意思的乖乖坐回椅子上繼續吃飯。
就這樣周而復始,每次都不見她動怒,若真要說,她其實是真的很縱容刀劍,甚至比起一期一振寵溺弟弟們來的更加放縱。
就算她一直都是那樣清冷,可是他們所感受到的,卻不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放任這樣的情感。
雖然清冽,卻如流水般讓人感覺舒暢,更不會讓人無視或是忽略她的存在。
若水,又如同風一般的存在。
最一開始,絕大多數吃飯的時間,她都是安靜的一個人在房裡吃飯,而不知道哪時候開始,會有刀劍主動邀她來食堂,不過座位不定,端看哪派、哪些刀劍搶先拉住審神者,她就坐哪。
然後,在吃完以後收拾好碗盤到廚房洗完後,便默默離開。
她甚少將自己的工作交給旁人,她初來乍到,被眾刀劍所防備時,也沒曾想過用主人的身分壓著他們做,就算現在她和本丸的大家和睦相處,也未曾改變,倒是刀劍們搶著幫忙。
她其實沒有特別和那些刀劍親近,對於各派刀劍、各式個性的刀劍們,都是一視同仁。
她從未改變,而改變的,是他們。
一期一振看著弟弟們嬉鬧的樣子,微微一笑後,收回目光。
可思緒,卻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所謂的曾經。
他其實印象不深,只是在昏迷的途中,能夠感受到。
那個時候──
他只能感覺到陌生的靈力灌入他體內。
那種感覺很陌生,他自顯現以來,從未感受過如此豐沛溫柔的靈力,就連從未緩解的,自身上傳來源源不絕的痛都奇異的舒緩了。
他意識混沌,可是卻能感受到來自身體上,無法癒合的傷口極為迅速地恢復,他雖然還無法睜眼,卻能夠感受到身邊似乎有個溫柔、且強大的存在。
他還不清楚那是什麼感覺,朦朧間,卻能夠感受到意外的心安。
而接著,隨著時間過去他可以聽見來自於弟弟們喜極而泣的哭嗓。
「一期哥,會醒吧?會醒的吧?」
那個是來自於秋田的聲音。
「傷口都癒合了,一期哥一定會醒的!」
這是鯰尾的聲音,帶了些興奮,更多的是憂心。
「放心吧,會醒的,只是因為長時間缺乏靈力所以才會醒不過來。」藥研的聲音同時響起,他似乎有所顧慮,聲音很小,但因為就在身邊,所以他聽得很清楚。「你們要待在這裡可以,但要小聲不要胡鬧,他……還在修復其他刀劍,別妨礙他。」
他聽得出來,藥研遲疑的嗓音,話語中是是防備,和喜憂參半。
他不懂,藥研口中的「他」,是誰。
轉念間,同僚痛苦悲憤聲音,以及狐之助哀求的泣音閃過腦海,朦朧的意識瞬間清明。
他清楚記得那個時候,審神者治癒他們時伴隨而來的代價。
濃厚的擔憂和懊悔如湧泉般襲來,他奮力的掙扎,試圖擺脫那箝制他的黑暗。
擔憂著弟弟的傷勢;懊悔著自己的沉溺。
他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不能因為自己被治癒,害得其他刀劍陷入危險,特別是,那個人的殘暴會給弟弟們帶來怎麼樣的傷害!
他寧願自己斷刀,也不願他們受到更深一層的傷害!
因為注意力集中在掙脫黑暗,使他忽略了弟弟們小聲討論的聲音,理所當然的,也忽略了他們口中的,主上被制裁之類的談論。
他奮力的睜開眼睛,右手在意識掙脫黑暗的同時有著光粒快速凝集,本體刀瞬間出現在他手中。
身體復原的傷勢以及豐沛的靈力,讓他的身體的各項能力回復到最佳的狀態。
行動的同時,聽見身旁的弟弟們驚喜的嗓音。
「一期哥醒了!」
「一期哥!」
他將刀橫在身前,可眼前的狀態卻讓他詫異不已。
映入眼簾的,不是他們所知道的審神者,而是一個極為陌生的人。
那人身披白色斗篷,從外觀看不出性別。一頭烏黑的頭髮束在腦後,艷紅的雙瞳專注地看著手入檯上滿是傷痕的刀刃,並沒有看他一眼。
而他修復的刀劍,他看得很清楚,是重傷的太鼓鐘貞宗,而包覆那傷痕累累的刀身的,是銀白色的靈力光點。
這時,他才感受到手入室內,以及在體內流淌的靈力,不是顯現以來包圍眾人的讓人恐懼的靈力,而是帶著清冷,卻意外可以撫平內心的靈力。
「一期一振,這麼大動作還真是讓我嚇一跳,你是做惡夢嗎。」
鶴丸國永坐在不遠處,姿勢很愜意,可目光卻沒有離開過那抹陌生的身影,燦金色的雙眸中帶著防備審視盯著那人,卻不忘打趣。
而他的本體刀不在他身邊,而是在手入檯上,安穩地放置在太鼓鐘貞宗的旁邊。
檯上有三把刀,依序是鶴丸國永、太鼓鐘貞宗,以及江雪左文字的本體。
在鶴丸國永的本體刀以及太鼓鐘貞宗之間有一個空位,那個空位原本似乎是放置自己的本體刀的。
他詫異的低頭看著興奮圍繞自己身邊的弟弟們,接著看向正昏迷不醒,被宗三以及小夜一左一右守著的江雪。他身上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然後,他便將視線挪到鶴丸國永身上。
「這是……?」
「就是你看見的。」鶴丸國永朝那抹身影揚了揚下巴,可那人卻紋風不動的專注在手上的動作。
他們都知道他聽見了,可卻沒有回應的意思。
不介意,更不在意。
「似乎是時之政府派來的人,你昏迷後沒多久他就出現了,而審神者被他打暈捆住丟在其他房間,有其他本丸的審神者在看守。」
當鶴丸在說「審神者」時,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咬牙切齒以及冰冷。
能夠讓愛笑鶴丸國永這般說話,也是厲害了。
一期一振還是無法掌握現況,訊息量太少了。他目光看向藥研,以及在場的其他弟弟們,就見一個個的黏上自己,還不忘開口解釋。
可因為太多人同時說,導致他還有些渾沌的意識沒有辦法接受太多訊息量,他只能先確認弟弟們的傷勢。
「你們……都沒事了?」
「嗯,那個人已經治癒了很多人,因為一期哥你的傷口太嚴重,所以花了很多時間,不過在這段期間,鶴丸、我、鯰尾哥、藥研哥、秋田、退……很多人都被治療好了,江雪先生是在退治療完後,接著遞補上的,所以身上的傷口還很多。」亂迫不及待地開口,一邊扳著手指數著,一邊興奮地看著自己。
那活潑的樣子,他已經許久都沒看見了。
而五虎退則是有些膽怯的湊在旁邊,雖然沒有開口卻也很肯定的點頭。
「不知道之後會怎麼樣……」
秋田不安的聲音傳來,一期一振安撫的摸著他的頭,目光也隨著兄弟和同僚一同望向那個身影。
腦海不由自主地閃過剛剛鶴丸的話。
──你是做惡夢嗎?
鶴丸嗤笑的言語閃過。
如果以往是惡夢的話,那麼,就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自惡夢中掙脫,又或者,他只是陷入了另一場噩夢……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身影,靜靜聽著身旁弟弟們的輕言細語,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