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手牽手，接著閉上眼睛往下一跳。強烈的漩渦不停拉扯著我們，要不是BB的力氣大將我們緊緊抓住，我們恐怕早就失散了。

等到牽扯的力道消失，我們穿透漩渦來到魔界最頂層，看起來全都是由紅色肉壁與觸手組成的區(qū)域。

「喔……天啊。」卡莉做出想嘔吐的表情「這真是恐怖。」

「所以我才不想要你們跟來呀。」

「設(shè)計這區(qū)域的到底是誰？真是有夠變態(tài)的。」

「啊哈哈……天曉得。」唉……這區(qū)域可是我最得意的傑作之一說。

我們?nèi)司従徑德涞降撞康囊惶幮∩角鹕希橙胙酆煹膮s是令人十分錯愕的景象。

放眼望去滿山遍野的全是虛擬角色，卻連半隻怪都找不到。

「這裡虛擬角色怎麼多成這樣……」

「仔細(xì)一看，他們?nèi)紳M級耶！」

遠(yuǎn)方有個上級魔神剛剛重生，不過很快就被一群滿級的劍士虛擬角色聯(lián)手砍死，然後又被延遲幾秒後施放的數(shù)百發(fā)魔法咒語鞭屍十幾輪。

「……呃。」BB看著我「這些該不會全是Bot吧？」

「哇賽！數(shù)量比我在新手鎮(zhèn)看到的Bot還多好幾倍。」

「幻覺！這一定是幻覺！」我抱著頭喃喃道：「魔界任務(wù)哪有那麼好解，這未免也太扯了。」

「事實擺在眼前，你不相信也不行。」BB拍拍我的肩膀。

「對呀對呀……」卡莉無奈地聳肩「大概是卡在這裡出不去，才有那麼多人吧。」

「奇魯！你看你的右腳！」卡莉的聲音讓我回神「那是什麼？」

沒看還好，一看我就嚇得站不穩(wěn)，整個人滾下山丘，因為我看到我的右腳那團(tuán)肉塊中有個虛擬角色的臉。沒記錯的話要是死在這裡就會變成背景的一部分，至於當(dāng)時的自己為什麼會設(shè)計出這種噁心的東西，連現(xiàn)在的我都不太能理解。

「那現(xiàn)在怎辦？」

「只有一個方法，就是把這邊的虛擬角色殺光好收齊鑰匙碎片，然後大家一起上天國之門。」

「要我們PK？」卡莉嘴巴張大成Ｏ型。

「不然呢？你在這沒辦法登出也不能用歸還術(shù)，就算系統(tǒng)重開恐怕你還是會停留在這。」我往山丘下指去「你沒看這些Bot都走不掉嗎？因為他們就算想離開也沒辦法離開。」

話剛說完，更令人意外的事情發(fā)生。Valhalla的自動除錯程式魚突然出現(xiàn)在我們?nèi)祟^上。

「系統(tǒng)訊息：察知此區(qū)域資料流量異常，即將在三小時內(nèi)重開伺服器。」

這未免太巧了吧？什麼時候不重開偏偏挑我們進(jìn)來的時候重開？

「……這下麻煩了。」BB指指那隻魚「現(xiàn)在怎辦？」

「怎辦？」我高舉手杖凌空畫陣「只能大屠殺啦。」

「喂！這是一群滿級的虛擬角色耶！」

「是又怎樣？他們又不會團(tuán)隊合作。」我將魔力重新凝聚在手杖上，完成魔法攻擊力強化「你賞個背刺血少說損一半加三秒定身，BB再送一招拔刀術(shù)就能搞定一個滿級法師。要是戰(zhàn)士就由我用魔法補最後一擊，速度很快的。」

「可是！」卡莉一臉驚慌地再次強調(diào)「這些是一群滿級的角色欸！」

「別可是了，伺服器要重開，下次可不知道何時能上來喔。」

畢竟是即將結(jié)束營運的遊戲，廠商維護(hù)沒那麼盡心盡力，為了處錯也可能兩三周不開，甚至有關(guān)了就直接結(jié)束營運的例子。

雖然我不知道Valhalla現(xiàn)在的管理者是誰，但我實在不想賭下一次，。

「地獄之花　魍魎之蠱　輪迴之劍
　　　
　　遵守太古的盟約　聽從我的呼喚　
　　
　　　出來吧！　　沙羅曼蛇！　　　　　　　　　　　　　　　　　　　」

怕這樣還打不死，我又招換出一隻沙羅曼蛇助陣。BB跟卡莉?qū)嵲谑菦]其他方法，只好聽從我的建議，開始屠殺這群Bot。

殺的速度很快，畢竟沒有半個Bot逃過我們?nèi)艘惠喌倪B擊。可是我們也沒有任何喘息的機(jī)會，因為時間只有一小時。我們卻必須將所有的鑰匙碎片給收齊才能離開。

殺了不知多久，魔界頂層裡的Bot也越來越少。本來就全是血色的肉壁又躺了一堆Bot的屍體，看起來更噁心了。但我們的努力不是沒代價的，很快地我們就收集到只剩一顆。

「啊……」卡莉突然停手。

「怎了？」

「啊……啊啊……」

一個人影站在卡莉前，讓卡莉看得忘我了。

「雅諾！」卡莉衝向前想抱住他「我終於找到你了！」

看樣子卡莉似乎認(rèn)識這個Bot，但這Bot顯然不認(rèn)得她，他甚至將她判定成敵人，拔出劍準(zhǔn)備砍下。

「笨蛋！」我把卡莉撲倒在一旁，然後聽到背後傳來很悽慘的系統(tǒng)警告音。

沒錯，因為被一個滿級的劍士給砍到，我已經(jīng)進(jìn)入瀕死狀態(tài)。

情況很不妙，身受重傷的我根本爬不起來。更糟的是如果再不做急救，我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雅諾！」卡莉擋在我面前「快住手！你不認(rèn)得我了嗎？」

「BB，快過來幫忙！」我大喊著，卻看到BB呆站在原地。

「BB！別發(fā)呆啊！」

「我沒辦法過去！我被上級魔神的催眠之眼定身，現(xiàn)在動彈不得！」

「什麼！？」

「有幾隻魔神剛剛復(fù)活，因為Bot的數(shù)量大減，現(xiàn)在換他們開始屠殺Bot！」

話剛說完，BB就被魔神的觸手給捲過去。真是太好了，所有糟糕的事都同時發(fā)生！

「雅諾！你別這樣！是我呀！」

儘管卡莉再怎麼呼喚，那隻叫雅諾的Bot還是高高地舉起劍準(zhǔn)備砍下。我趕忙使喚沙羅曼蛇去跟雅諾纏鬥，接著集中精神唸起漸癒微風(fēng)的咒語。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時間唸大恢復(fù)術(shù)，只能拖一時算一時。

唸完咒語後總算能動，蹣跚地走到跪在地上卡莉面前，我舉起手賞她一巴掌。

「快醒醒！他只是個Bot啊！」

卡莉抬頭怔怔地看著我，我喘口氣，又說：

「就算那傢伙的ＩＤ是雅諾，外型也是雅諾，可是他早就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了！他只是個Bot！」

「啊……是這樣沒錯……對……」

卡莉終究還是反應(yīng)過來，這時後方傳來沙羅曼蛇的慘叫。這個叫雅諾的Bot已經(jīng)沒有任何阻礙，接下來他將使喚沙羅曼蛇的人，也就是我判定為攻擊對象對我衝過來。

死定了，行動遲緩的我根本沒有脫逃的可能，只能緊閉著眼等著被殺。不過就在我閉上眼的同時，我聽到卡莉輕輕地說了聲：

「對不起……」

我以為那句話是對我說的，直到我睜開眼後，才發(fā)現(xiàn)不是。因為卡莉的匕首刺入雅諾的胸口，刺入那個曾是她愛過的人，現(xiàn)在卻只是個行尸走肉的胸口。

「對不起……可是我不能讓你殺奇魯……他是很重要的夥伴……」卡莉的肩膀微微顫抖著「所以雅諾，對不起……對不起……」

再也無法動彈的雅諾終於倒地，慢慢被肉壁給吞噬融合。看著最後只剩下一張臉浮在地板上，曾是自己深愛的雅諾，卡莉在許久的沉默後才喃喃道：

「奇魯抱歉，還有謝謝。」

「沒甚麼，我也要謝謝妳剛剛救了我。」

「這個給你。」卡莉手上多了一塊鑰匙碎片「這是我在雅諾身上……找到的……」

「謝謝……」我收下鑰匙碎片「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出發(fā)到天國了。」

「你自己一個人去吧，我要留在這裡，陪雅諾……」

卡莉的表情有點沒落，看樣子就算那只是虛擬角色，親手殺死還是衝擊很大吧。

更何況在知道這角色已經(jīng)沒有靈魂，自己所愛的人並不在這，多少會感到難過。

被留下來的人，總是痛苦的。

「……我知道了。」

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我很明白這點。卡莉已經(jīng)決定要留在這，就算我硬把她拖走，也只會害她沒辦法好好結(jié)束。

「呃啊！」

就在我回頭想找BB時，他被魔神一腳踢飛，然後落在我身旁。我替BB施加一道能量護(hù)盾，問道：

「BB，要跟我去天國嗎？」

「不了。」BB從地上爬起，用手擦掉嘴角的血「只要把這裡的魔神全殺掉我就可以滿級，所以我打算殿後，你們兩個走吧。」

「卡莉不想走了，她想跟她男朋友在一起。」我頓了一下，又說：「你真的不走？」

「我不是說過，我只在乎過程，不在乎結(jié)果嗎？」BB看向我，一臉帥氣地笑道：「對我來說哪裡結(jié)束並不重要，但你的旅程尚未到達(dá)終點。所以你儘管前進(jìn)，別管我。」

看著BB認(rèn)真的眼神，我知道他的決定也無法改變。原本一同冒險的夥伴終於要分開了，最後剩下的還是只有自己。

「既然這樣，就拜託你照顧一下卡莉吧。」

「嗯……我會的。」

該是離開的時候，這樣想的我將所有的鑰匙碎片結(jié)合在一起。周圍開始浮現(xiàn)立體的傳送法陣，在我眼前的景色開始模糊不清。

閉上眼睛開啟選單執(zhí)行傳送指令。我跟著傳送法陣化作一道白光，衝出地獄穿越血紅的漩渦，消逝在滿佈烏雲(yún)的天空中。

※

白色的閃光自天國之門外的水池中竄起，將我?guī)У竭@個既讓我懷念不已，卻也是我最怕回來的地方。

所謂的天國，其實是給遊戲開發(fā)者跟玩家交流的區(qū)域。這裡對所有Valhalla的遊戲開發(fā)者來說就像家一樣，是打從Valhalla的封測時期就存在已久的夢幻之地。

天邊是一望無際的星空，腳下佈滿白雲(yún)，寧靜的氛圍中偶爾能聽到天堂鳥的叫聲。我們將神話中的場景帶入天國，創(chuàng)造出所有傳說與故事的起源之地。曾幾何時，這裡是我們的聖域，只有被被當(dāng)作神的遊戲開發(fā)者們能踏入。雖然後來奧圖里開放天國之門的任務(wù)，但能到達(dá)這裡的玩家依然少之又少。

「我回來了……」

可是我的心裡現(xiàn)在卻感到十分平靜，就如四周無波的水池。懷念的感覺讓我不自覺地說出這句話，但物是人非，這裡誰都看不到。

往天國之門走去，我聽到天空中傳來一個聲音。

「恭喜玩家『奇魯』解開天國之門任務(wù)，成為第29401位登上天堂的強者。」

看著眼前那純白如象牙，刻著天使群像的大門緩緩打開，深深埋藏在我心裡的往事逐漸浮現(xiàn)。然後我走入大門，漫步在綠林小徑中。

回憶自斑駁的光影中甦醒，我好像又聽到那熟悉的聲音。

「這裡好漂亮，如果我可以住在這裡就好了。」

「不可能吧？這裡可是只有遊戲開發(fā)者才能進(jìn)駐的喔。」

「說的好像你不是遊戲開發(fā)者似的。」

「就算我是遊戲開發(fā)者之一，我也不能擅自允許玩家在這裡置產(chǎn)啊，說到底房屋系統(tǒng)可沒包含天堂。」

「可惡呢！自從你當(dāng)上遊戲開發(fā)者就囂張起來了！我們友情的小船說翻就翻！」

「不服氣的話，妳也來當(dāng)開發(fā)者啊嘿嘿。」

拍拍臉頰，強制自己從回憶中逃開。為什麼現(xiàn)在才又想起那些美好的過去？那並不是我所期望的。

伺服器就快重開，還是別浪費時間吧。水晶盒子會在哪？或許我先回自己的工作室一趟比較好。

這樣想的我走入塔群中，找到自己工作室的門牌號碼。然後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進(jìn)去。

房間裡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就跟我離開前沒什麼兩樣。我之所以把這裡清光後才走，只因為我怕哪天我真的回來，看到房裡的東西會忍不住想哭。

可是我發(fā)現(xiàn)就算我把房裡的東西全清光，記憶中的景象卻始終無法抹滅。什麼東西該擺在哪裡，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看！這是我的工作證！」

「沒想到真的給妳成功了……」

「我好歹也是名流大學(xué)的學(xué)生，想考進(jìn)來一點也不難好嗎？」

「就憑妳那悲慘的數(shù)學(xué)功力，也不想想是誰幫妳的喔？」

「我……我知道啦！可惡！總之謝謝你喔。」

「這還差不多。」

「那麼，從今天起請多多指教，我的室友。」

「欸？」

「這間工房可以給兩人住吧？我要來這邊住。」

「等等等等……你問過我了嗎？」

「你不願意？」

「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

「你敢拒絕我嗎？」

「不敢。」

「那還婆婆媽媽個甚麼？」

「唉……」

回過神來，我已經(jīng)走出工房了。水晶盒子不會在這裡，如果在這裡，那一定是後來才放的。

其實我知道在哪的，只是一直不想去找而已。

穿過黃金鄉(xiāng)鐘塔、朱色千鳥居、鈴蘭花原、蒼雷峽谷、紫紋冰河，那女孩設(shè)計的未開放區(qū)域有一座神秘的水晶宮，就在神界的某處。

如果是如我想的那樣，那個水晶盒子應(yīng)該就在那裏。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放在那，只是我不曾去找。

在前往最終目的地的途中，一幕又一幕熟悉的風(fēng)景掠過。我和她在神界時經(jīng)歷過的一切，就像老電影的幻燈片那樣映照在曾經(jīng)待過的每一個地方。

「鐘塔敲得響嗎？」

「我沒試過。」

「你怎麼不試試看啊？」

「這又不是我設(shè)計的區(qū)域，不敢碰啊。」

「那我來敲敲看。」

「啊……等等！」

我敲響黃金鄉(xiāng)的鐘塔，鐘聲迴盪裡彷彿還能聽到她的笑聲。

「這不是日本才有的東西嗎？」

「設(shè)計者是日本人沒錯。」

「這樣子不要緊嗎？會不會被保守派抗議啊？」

「保守派又不玩遊戲。」

「有道理呢。」

一座又一座的鳥居中間，總覺得她就躲在某一座後面等著要嚇我。

「這裡只有鈴蘭花嗎？」

「聽說原開發(fā)者做到一半就跑路了。」

「這未免太不負(fù)責(zé)任了吧。」

「是啊，所以沒人知道他要做甚麼，反正也沒開放，就留著不管了。」

「不過這樣好像也挺好的。」

「是這樣嗎？」

「當(dāng)然是啊。」

遊戲世界裡的鈴蘭是沒有毒的，想到她那時竟然把鈴蘭拿來吃這件事就讓我不禁莞爾一笑。

「這裡整天打雷的，實在太吵了。」

「我以前打工的地方也是這樣，沒問題啦。」

「蛤？妳還需要打工嗎？」

「社會實習(xí)這類的？總之那個地方每天晚上都很吵，一群人整天大吼不知道在吼啥。」

「那不是大吼，是在唱歌吧，重金屬之類的。」

「你怎麼會知道？」

「個人興趣。」

還記得她很討厭我推薦的歌單，比起重金屬，她好像更喜歡爵士樂。

「明明看起來很冷，但一點也不冷啊！」

「這遊戲已經(jīng)很舊了，沒有這個功能啦，妳之前不是也聞不到花香嗎？」

「是啊，真的很可惜呢。」

來到水晶宮前，看著眼前無機(jī)質(zhì)的光影變化，我想起了她背叛我前說的那些話。

「不要再來找我了。」

「……為什麼？我是做了甚麼讓妳討厭的事？」

「我只是覺得厭煩了。」

「到底在說甚麼啊妳？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們才不是甚麼朋友，朋友會連彼此的真面目都沒看過嗎？你對我一點也不了解，根本甚麼都不知道。」

「妳是認(rèn)真的嗎？」

「當(dāng)然啊，我已經(jīng)對這種扮家家酒的遊戲感到膩了，就到此為止吧。」

「原來如此……打從一開始就只有我把妳當(dāng)朋友，是我自以為是一廂情願嗎？」

「沒錯，我本來就是為了利用你才跟你好，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需要你了。」

腦內(nèi)的走馬燈再次轉(zhuǎn)起。心痛的回憶即使過了那麼多年，連她的樣貌都記不清，聲音也快忘了。

走進(jìn)水晶宮，裡面只有一座水晶棺木，她曾說要在裡面放一位沉睡的公主，解開任務(wù)的時候就可以拯救她。問她不怕冒險者亂來嗎？她笑而不雨。

半透明的棺蓋下甚麼都沒有，她到最後還是沒完成這個設(shè)計。不過我知道盒子藏在哪裡，沒有意外的話，應(yīng)該就在那邊吧。

走到棺木前，彎下腰敲敲周圍的地板，不一會就在敲到一處聲音不太一樣的。打開道具選單拿出那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手杖，道具說明上寫著「一個普通的手杖，雖然無法裝備，但可以拿它來敲一些奇怪的地方，或許會發(fā)現(xiàn)隱藏的空間。」

乍看之下完全不知道能幹嘛的說明，也只有開發(fā)者自己知道這是幹甚麼用的。那個時候她跟我說怎麼解開任務(wù)的時候，我記得自己還曾笑過她設(shè)計的太粗糙。

我把手杖往那個奇怪的地方敲下去，眨眼間手杖與地板同時碎裂，化成閃光的破片緩緩消散。出現(xiàn)在眼前的隱藏空間裡有一個水晶盒子，我雙手微微顫抖地將它拿出。

果然就是放在這裡啊，就因為是朋友，所以才知道她在想甚麼。就因為是朋友，所以她才知道我會回來這裡。如果我沒回來的話，能發(fā)現(xiàn)這個祕密嗎？肯定到Valhalla結(jié)束營運，就永遠(yuǎn)埋葬在這吧？

但是沒有那個如果，所以我現(xiàn)在才會在這裡，雙手捧著這個水晶盒子。

在那之後，受不了跟她共事的尷尬，我離開Valhalla的開發(fā)公司。然後渾渾噩噩地過了半年，這段期間一直在偷偷關(guān)注公司，關(guān)注她的事。

聽說公司經(jīng)營不擅，倒閉後又把Valhalla賣給另一間。原來的開發(fā)者群只留下幾位，她也是其中一個。

再然後，人突然就不在了。也不知道去哪了，問還留著的同事也不知道。失去目標(biāo)的我在迷惘與困惑中活著，直到現(xiàn)在。

深吸一口氣憋著，直到雙手的顫抖停止。慢慢地打開盒子，已經(jīng)忘記的聲音傳進(jìn)耳中。

「測試測試……欸？不能刪除嗎？等等重來！剛剛的不算！」

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著調(diào)啊，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知道你哪天可能會回來，所以才準(zhǔn)備了這個，當(dāng)然如果猜錯的話也沒關(guān)係，這表示你一定過得很好。」

「所以要是你找到了，那我想總該跟你說點甚麼。」

「呃……總之，先說聲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

接著沉默了一下子，那聲音才繼續(xù)說道：

「那個啊，就是那個，你知道的，我其實有很多事瞞著你。我也知道你不在意，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不小心一直依賴著你。」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真的真的，因為有你，所以我才能忘掉很多很多不開心的事。」

「那我要說囉，就是關(guān)於我的事，一直沒跟你說的事情。」

聽到她深呼吸的聲音，我也跟著深吸一口氣。

「我的身體其實一直很不好，遺傳上的疾病甚麼的。要解釋很麻煩，總之就是沒辦法活太久，可能有一天突然就倒下去，然後就再見了。」

其實我是知道的，如果身體好的話，也不會整天都在網(wǎng)路遊戲上面發(fā)呆掛網(wǎng)。

「欸！不要覺得我這樣很過分，為什麼不跟你說。說了又怎樣？你能幫忙嗎？讓你擔(dān)心的話，我也會難過，所以我才甚麼都不想講。」

我知道，所以我也是甚麼都沒問，怕問了就回不去。

「希望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開心的回憶，雖然最後我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所以沒辦法有好的結(jié)束。但在那之前我們經(jīng)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好而痛苦過。」

有時候你突然兩三天沒上，我大概都猜得到是怎麼回事。

「小時候每次發(fā)作，我都會問自己為什麼要繼續(xù)活著。每天吃一堆噁心的藥，打點滴弄到兩個手臂都是瘀青。家人對我強顏歡笑，讓我覺得自己在拖累他們。窗外看到同年齡的人嬉鬧玩樂，我卻只能躺在床上喘氣發(fā)燒。」

「可是來到Valhalla，遇到你之後。開始覺得活著真是太好了，有時候甚至?xí)浬眢w的病痛。」

「在這個世界我解開了枷鎖，總算得到自由。然後我遇到你，跟你在這個世界四處探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嗎？我纏著你帶我去解新手任務(wù)，然後差點被村外的史萊姆殺光，那個時候的事我只要想到就會笑喔，還有還有……」

高興地訴說著回憶的聲音戛然而止，我只是聽著，等她繼續(xù)開口。

「啊不過，果然還是不行呢，好朋友一輩子甚麼的……」

聲音越來越小，然後就像是下了甚麼決心似的，又大聲起來。

「奇魯，我不想成為你心中特別的存在。我知道如果這樣的話，如果哪天我離開了，你會很難過。」

「所以這樣就好，你討厭我也沒關(guān)係。像我這樣的人，沒資格擁有朋友。」

「你一定要往前走，不要回頭看。我也會努力活下去，想辦法治好自己的身體。」

「只要把希望放在未來，那麼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再相遇，不是用虛擬的網(wǎng)路身分，而是真實的面對面。」

「往前走吧，加油喔，不要等我。」

聲音到這裡就沒再繼續(xù)，直到最後的最後，她還是一貫地開朗樂觀地面對一切。

她並沒有背叛我，只是想推我一把，卻很笨拙。

我留在原地不是因為她的束縛，而是自己的膽小與懦弱。

對不起，讓妳擔(dān)心了。我無奈地笑了笑，看著逐漸消失的水晶盒子，突然有一種長久的束縛被斬斷的解脫感。

謝謝妳給我重新站起的勇氣，讓我有辦法邁步向前。就算未來只有我獨自一人，我也會好好走下去。所以不用再擔(dān)心我了我的朋友，珍重再見。

抬起頭，看了美麗的水晶宮最後一眼。我喚出系統(tǒng)選單，按下登出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