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會覺得。」K在某個下午開口了,她穿著純白的洋裝,就好像即將站上祭壇的羔羊——她是這麼心想的。
「覺得什麼?」傑米抽出一根煙,在意識到他們之間所蘊釀的氣氛後,K看著對方頓了頓,接著把菸往後丟:「如果妳要探討人生或者是哲學問題,我只能回答出一些制式答案,K。」
「我能遇到你是個奇蹟。」
「是的,妳也重複過很多次了。」傑米撇過頭,K知道那是對方害躁時的反應,在夕陽下,她看見傑米的輪廓閃閃發亮。
「我愛你。」她說,就像每一次對方回來,她總要說個那麼一遍,用盡全身的力氣,用盡每個細胞的能量:「真的,好愛你。」
「我也愛妳。」傑米輕聲的說,接著伸出手:「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K睜開眼睛。
她覺得很空蕩。
該怎麼形容這種空蕩的感覺呢。她會覺得拆開包裝後的箱子空蕩,也會覺得將食物一掃而盡的碗空蕩。但現在,這個此刻,這似乎不僅僅是空蕩而已,那是撕心裂肺。
不錯。撕心裂肺的確是個不錯的詞。有點狗血,卻又真實。
「媽咪?」
她聽見奧黛站在門邊,還有漆成白色的門被推開的聲響,她稍微從床上爬起身,而堆滿雜物的室內一片昏暗,只有微微的陽光從百葉窗透進來。
「甜心。」她輕聲呼喊了女兒,接著伸出手。
K看著奧黛踩著小巧的步伐靠過來,她擁抱女兒,一邊閉上眼睛,她感覺到陽光的氣息,那是孩子身上獨有的感覺。
「之前我睡覺起來……」女兒嗲聲開口:「都找不到媽咪。」
為了自己的私慾,她在外面,開著車,橫越每個州,跋涉過溪水還有荒地。而最後什麼目的也沒達成。
她看著奧黛的臉,K在女兒的臉上沒辦法找到與自己相似的地方。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所能想到的字句全都是要交給傑米的。
像是「徒勞無功,不過你一定會說做這行會很常發生」、還有「我好孤獨」、「我想念你」跟「我愛你」。
「嘿……奧黛,我愛妳,親愛的。」她破音的說,每個單詞的音節中間都像是被敲碎:「我不會再離開妳了。」
「嗯!」女兒大力點頭,絲毫不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性——說到底當然不會質疑,畢竟她們血脈相連。接奧黛著鑽進被窩裡,K看著女兒小小的身軀躺在自己的腿上,就像終於找到舒適位置的小動物。
有股感覺,彷彿要爆炸一般的感覺,開始在心中發酵。
「媽咪之前去了哪裡?」奧黛說,就像是察覺到自己內心的不安:「我想要聽!」
「其實,沒有去哪裡。」K說,她抓住女兒小小的手,曾經她和奧黛的互動,有絕大多數都是做指甲完成的。
女兒小的時候很喜歡在自己設計圖案的時候靠過來,而K偶爾會將女兒抱到腿上,將自己剛剛設計的圖案,用無毒的水性顏料畫到女兒的指甲上。
那時候傑米也在旁邊看,為數不多的時刻,對方會關上電腦,綠色的眼睛盯著他們,而陽光灑落,斑斕了屋內的空間。連空氣都彷彿靜止下來。
「只是和幾個好朋友一起旅行,」她輕聲的說,或許有一天她會把實情告訴女兒,但更多的時候K覺得不會:「我們去了爸爸之前工作的地方,還有水族館。」
奧黛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對水族館的前一句話感到疑惑。但K決定不要給女兒任何時間,她又補了一句:「我們有看到鯊魚喔。」
「鯊魚!」奧黛開心的喊一聲:「我也想要看!」
「下次我們一起去吧,就我們兩個。」K低聲的說,她抱緊女兒,輕柔的,卻又緊繃的,就好像傑米仍在自己身旁所表現的那樣:「我們一起去看海豚跟翻車魚,去走海底隧道。」
「媽咪,」奧黛抬起頭,那雙手,細緻,溫暖的五指貼在了K的雙頰:「媽咪。」
「怎麼了甜心?」
「我也很想爸比。」
K愣了許久,她曾經以為,真的是曾經以為她不會怪罪任何人,而且也會好好的活下去。只是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她發現最沒辦法原諒的人就是自己。
她甚至找不回當初,在遇見傑米前的那個人了。
這分明就是情有可原。畢竟傑米是如此的好,她甚至找不到什麼形容詞。傑米之於自己,就像是某種人生的信仰。K知道她憧憬著對方,她想要踩著傑米的步伐,跟著對方亦步亦趨的向前。
這輩子都該這樣才對。
「凱拉!」房門被拉開了,K看見室友拿著吹風機,表情看起來很猙獰:「樓下有人找妳。」
「找我?」
K吸了吸鼻子,她拍拍女兒,接著從床上走下來。她穿越凌亂的客廳,還差點踩到一張財務報表:「是房東嗎?」
「如果是房東的話我幹嘛叫妳這個明明有房子的寄生蟲去啊。」室友艾美說話的時候有某種酒味,K覺得那應該是啤酒:「聽聲音感覺是一個奇怪的男人。啊天啊,我要哭了,妳終於要去尋找第二春了嗎?」
K瞪向對方,說:「目前沒打算。」
「那就不要再自怨自艾了。」艾美的眼神也犀利起來,接著便靠近自己,一字一句地加重音量。
「我才沒有自怨自艾。」K喃喃地說,她打開大門,從破爛的公寓階梯下樓,她來到街道上,現在才剛入夜,但街上也沒什麼人。
「韓德森夫人。」
K頓了頓,她轉過頭。而麥格走了過來,她突然覺得腦袋有些當機,為什麼她在水族館逃跑以後,沒錯,她是跟著奔逃出來的遊客,一起前往附近的小學,而途中還搞丟了手機……而現在這些事情還會找上門?
「是的。」
「我是來兌現我們交易的。」麥格開口,在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就好像惡魔一般。
「交易。」K重複一次,她頓時意識到她之前的所作所為,似乎現在變成報應來到自己身上。
「這個嗎,」她攤開雙手,低聲說:「我要怎麼判斷你不是來處理掉我的?我出了書,然後還威脅你,我應該算是危險人物名單上的排行榜了吧?」
「妳可以仔細思考一下。」麥格同樣用認真的語氣開口:「基金會通常言出必行,而妳要進入到基金會裡,妳的手上也要有相當的籌碼——譬如說我對於處理顧莫予秘密任務的事情。」
「拜託,我根本找不到基金會的任何一個站點。就算有我丈夫的筆記也不行。」K舉起雙手,就像是個投降的士兵。她覺得指甲很重,在任何一個悲傷難過的時刻,她會進行自己每日的工作,就是為自己的手抹上鮮豔的色彩,好像這麼做就可以讓世界變得繽紛一點:「那明明就只是虛張聲勢,我想你也知道。」
「對。所以我也利用了妳。」麥格輕聲的說:「我根本不想執行這個該死的任務,如果顧莫予願意當個乖乖聽話的棋子那是再好不過。但多虧妳的威脅,所以我勢必得帶著他過去。」
K再次愣了愣,然後抬起頭,她順理事情的來龍去脈:「在惡魔島的時候,我猜事情就是如你所願的發展吧。」
麥格聳聳肩:「對,差不多就是那樣。他和738訂下契約,一切步入基金會預想的軌道,我的主管……鮑爾先生不會高興……但比起他高不高興,我都覺得他應該更先顧好自己,不過幸好,這是個完美結局。」
「完美結局。」K又重複了一次,她眨了眨眼睛,鼻腔中充斥著街上雜亂的氣味——烤麵包、油煙、垃圾、酒還有肉:「既然是完美結局的話,何必管這個『交易』呢?」
「該怎麼說呢。」
麥格比自己年輕許多。K在對方開口時這麼心想。但那雙眼睛卻老成,深不可測,像夜晚的海——如果想形容一個人的眼睛像海,那或許可以套用到任何不同天氣的海,換言之,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海。
「完美結局代表所有人都會幸福吧。」麥格抬起下巴,說:「鮑爾先生他沒有基金會的職務在身了;顧莫予回到了基金會;SCP-105得到自由;至於路易士小姐,她現在人在遙遠的歐洲唸書……看起來一切都很美好。而妳似乎就是落難的公主。」
「我覺得。」K勾起一個微笑,但她覺得自己的臉部肌肉很痛,笑起來肯定很假。她心想:「超過三十歲,就不能稱為公主了。」
「對妳來說,五十一區的真相,或者是基金會的一切,都無關緊要,對不對?」麥格走近一步,明明他們兩人手上都沒有武器,但氣氛卻劍拔弩張:「妳只是需要撫平心裡的傷痛。」
「是那樣又如何?」K說。
「我帶妳去基金會。」麥格說:「貨真價實的。」
「聽起來你別有目的。」K說:「我怎麼能不保證我到那邊不會被抓起來?被當成實驗品什麼的。」
「因為妳都這麼問了,代表早就已經清楚考慮過。」對方微笑,然後伸出手:「對,我是在利用妳,凱拉·韓德森……或者妳更喜歡別人叫妳K。」
「不要那樣叫我。」K也上踏一步,她發現他們兩個人的距離已經近到有點不妙的地步:「那……再給我看看吧。」
她卻這麼說了:「給我看看那個世界吧。」
———
後記:
真想切腹謝罪(倒
這部就是分開來看「哎呦好像不錯」合在一起就是「這是什麼亂七八糟東西」的集大成之作。
在進入到正題以前,我想先來講講前天我看了《紙房子揭密》這個短短的紀錄片,簡單來講就是在說為什麼這一部影集會廣受全球歡迎。
前面的幾個因素諸如「有著強烈象徵意義」、「角色魅力很足」、「我們把動作戲和八點檔結合在一起!」(柏林:喜歡我的觀眾都該去檢查腦袋)等等的,不過最讓我震驚的是忘了導演還是編劇說:「欸那個,我們這個劇啊都是邊寫邊拍,有時候寫完劇本就馬上拍,嘿嘿嘿」
紀錄片也有帶到編劇團隊在討論某集中的某一幕的片段:
編劇一:「欸我覺得這邊這個段落有點沉悶,應該加點喜劇。」
編劇二:「欸欸我想到了,如果讓○○說他不要解剖動物感覺超讚。」
編劇一:「對對,然後讓□□吐槽說『啊你不是軍人為什麼不解剖』。」
編劇二:「動保人士殺手○○哈哈哈哈哈。」
(註:實際情況不是這樣的,他們很認真的在討論)
總之在這裡,我想要表達的是,紙房子的編劇團隊真的非常優秀,我猜他們有先給每一季定一個大目標,然後中間是怎麼發生的就交給編劇團隊腦力激盪。
但是我只有一個人,我只好開始人格分裂來編劇(什麼爛結論)
最後再把這個岔開很遠的話題拉回到我自己這邊。
我創作的過程大概就是準備一個鍋,在裡面丟下場景、事件、還有最重要的人物,我只負責開火然後偶爾攪一攪,聞聞看味道什麼的,通常端出來應該都不難吃,不過這次不一樣。
大概在煮到一半的時候,味道嚐起來就有點奇怪了,哪裡奇怪我也說不上來,我猜大概是因為我完全想不到後續該怎麼發展,也就不知道要丟什麼調味料到鍋裡,沒有東西可以煮代表裡面原本就有的東西開始被煮到乾煮到爛(這到底是什麼奇怪比喻),所以我後頭只能繼續加一些香料調味。
最後就是這麼一鍋奇怪的東西了。
雖然跟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但總歸一句是完成它了,之後希望能夠把劇情大改。
難得有後記時間(?),所以我就稍微來談一下優和莫予的取名由來吧。
優在最開始,是希望她單名一字,有一個很不像臺灣人的名字,然後像日本人一樣的名字「優」就跑出來了。和她的人格完全不一樣。
莫予是為了紀念一個網友,她因為某些原因關站了,至今大概也有一年半左右了,而她的網名就是「Mo Yu」。因為是第一個我在臉書上發文,相當認真給我感想的人,因此為了紀念她,才有莫予這個角色。
而在倒數第二回,蘿珊妮視角那裡,莫予有對SCP-239自言自語道:「只要予妳愛就行了吧。」
那時候蘿珊妮心裡唸著「莫予」。不要,不需要,什麼事都不用做的那個意思。
其實就是我埋的雙關(在這邊揭開感覺超爛的)(爆
明明角色有那麼多,但我卻無力帶到每個人,我想要讓大家都有戲份,結果卻弄得亂七八糟,的確是該好好檢討一下(捂胸)
但我很喜歡優的單人回,跟莫予的交易回(不要亂簡稱),裡面稍稍包含了我的一些想法,可能有點捉摸不定,但至少是目前的我能夠觸摸的。
其實後記沒什麼東西好寫。
最後再提一下,可能有點小負面。我一直覺得自己的作品既伸不到純文學的高度,又沒有商業文學的娛樂度,什麼都想要嘗試的後果是任何一方受眾都取悅不了。
(欸在這邊寫的話POPO小編應該看不到吧)(爆)
老實說看到除了我以外的優選得獎者都出書了,那種感覺真的很難過。但又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或許是我還不夠好,還需要再多多努力。當然也不能為自己寫得爛找藉口啦(欸),下一部作品會繼續努力的。(會這麼說是因為我一時腦衝申請了達人連任,可是接下來根本沒有什麼寫作計畫)
總之謝謝大家,真的非常謝謝,還有到底為什麼鏡之國的心得文會突然讓我的日閱覽量暴增,是誰分享了啊(爆
那就下部作品再見了吧。
這邊就放下用過的所有封面圖,一點也不算福利的福利時間(#)
(▲十七回的惡魔跟莫予)
(▲十九回的席歐)
(▲沒有用上的二十回的優)
(▲二十一回的鳶尾)
(▲二十三回的SCP-239跟莫予)
(▲二十四回的阿克罕)
(▲二十五回的鳶尾)(我真的覺得這張不錯)(不要臉
(▲二十六回的莫予、席歐、優)
(▲後記限定(咦)韓德森夫妻)
(老實說尾聲埋了伏筆,但還不知道下部曲要寫什麼,SCP-239原本是最終部要登場的人物,但我硬把她在第二部就處理掉了)(到底)
再一次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