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佩理恩驚覺自己身處火場,而她為此深感恐懼。
濃煙燻得她乾澀的雙眼酸楚難忍,但也幾乎同時她發現自己的視線在這個情況下卻是受限的。
只能透過正對雙眼的兩個孔洞看見自己正在一處陌生的室內,疑惑的她將單手碰上正臉之後,那隔絕肌膚的厚實觸感與叩響隨即讓她得到答案──那是一張面具。
她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戴著它的,四周也沒有鏡子可以讓她得知面具究竟長什麼樣子。神奇的是這個面具沒有任何的綁線,卻能和她的臉型完美貼合,她甚至能直覺地肯定自己永遠不需要擔心它會自行脫落。
……只要能夠從這場火中存活的話。
是的,她對於自己還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根本不確定,但即使她已經因為面具內的悶熱與進氧量逐漸下降而呼吸困難,仍然覺得這個面具是她不該摘下的東西。
忽然,脆弱且正在著火的門板被人一腳踹開,她原本以為是要來救她出去的消防員,然而朦朧的煙霧中,她看見的竟是再熟悉不過的身形、戴了不知道幾年沒有換過的帽子,還有那一頭藍髮和瀏海底下炯炯有神的眼睛。
她不確定那是R,還是其實她正在透過一個陌生的面具人視角看著自己,然而對方的氣勢只逼出了她彷彿被高溫烤乾了嗓子的沙啞求饒聲。
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朝她筆直地走來,近距離抬起兩手搭住她的雙肩。
對方開口,但她卻沒聽見任何聲音,她甚至還沒能來得及記住那個唇形。
G A M E O V E R
她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也把一旁的黑髮小室友嚇了一跳。
『藍莓姊姊怎麼了?』
確認自己仍然待在七江製造屋的住房後,她一轉頭就看見黑髮女孩舉起的木牌,隨即苦笑著搖搖頭。
「沒事,做惡夢而已。」
她不確定女孩懂不懂做惡夢是什麼樣的感覺,因為女孩從被她帶回來住至今都沒有睡過覺,也親自表示過不需要睡眠。
不過女孩沒有追問,她便放心的拿起手機。
「我打個電話給朋友,順便去樓下買早餐,妳乖乖在這邊等我回來嘿。」
她拍拍女孩的頭,在走出房間後馬上打了通電話給R。
那天,喀爾登的領導人瑪奇在晚宴上遭到丹國不明人士的突襲之後,追出去的冒險者們沒有一個抓到進行暗殺行動的刺客。為此,瑪奇發布了請冒險者進一步前往丹國追查的任務。
由於藍莓本人的身手已經退步到連R都看不下去,想扳回一城挽住同樣身為殺手職的顏面。R雖然有點頭痛,還是跟藍莓換班、代替她往丹國的方向出發。
不過R並沒有隨時向藍莓回報狀況的習慣,每次藍莓想知道對方和她分開後發生的事都必須由她主動問,這次也不例外。
那場夢始終讓藍莓覺得這是什麼警告訊息,如果預知了什麼會對她或是R不利的事情的話,那就很不妙了。幸好電話只普通地響了三聲就被R給接起來。
『喂?幹嘛?』
「問你過得好不好啊,你現在人在哪裡?到大丹了沒?」
『原本應該今天就會到的,但是跟喀爾登最靠近的路被大丹給封了,所以只能在一個邊境的村莊先住上幾天,好像叫做約頓吧。目前是沒什麼大問題,除了這邊的人有點怪怪的以外。』
「怎麼個怪法?」
『就是這邊的居民啊,他們每一個都戴著面具耶。』
藍莓剛跨出院門的腳步頓住了。
「光聽就是個疑點一堆的地方,你小心一點啊。」
『會啦,我已經問過他們了,他們說這是這村莊的其中一個傳統而已。如果我真發現有什麼不對的話會趕快連夜逃走的。』
「我覺得不行,你每天都找個時間打電話給我,跟我報告你在那邊遇到的任何事,不是怪事也無所謂。」
『知道啦,我才覺得你奇怪哩,平常也沒見你那麼關心我……』
掛上電話後,藍莓陷入了沉思。
所以她的夢境裡出現面具,果然不是巧合吧?那之後的一整天,藍莓開始在網路論壇上尋找各種鄉民討論以盡可能的收集資訊,以備不時之需。
※
第二天,R馬上向藍莓說了他遇到的怪事,順便抱怨了約頓的餐廳。
明明自己點每個餐時服務生都說沒貨,好不容易選到一小籃很寒酸的白麵包時終於說有供應了。原本想著這間餐廳到底是幹嘛吃的、要什麼沒什麼,但是當其他客人進來時點了同款餐點,服務生就立刻端出來。直接找對方理論,對方的回答竟然是「我們本來就不喜歡外來者喔,有意見請馬上出去」。
原本R簡直快要氣死了,直接想跟服務生改成打包,卻又被以餐廳不開放外帶為由拒絕,只能好好留在原位等麵包來。期間詢問了廁所在哪裡,也指的是反方向。
這種滿是惡整的行徑讓R再也待不住,想要馬上收拾行李離開,但是不管他怎麼繞,最後都會在他下榻的那間旅館停下來。
他對於這樣的鬼打牆感到煩躁難忍又無處發洩,所以藍莓接到電話時聽見的口氣真的不是普通的差。
「我說啊,你該不會是遇到現在都市謠傳最盛行的村莊詛咒了吧?」
『什麼詛咒?』
「充滿謎團的、人人以面具遮掩真實身分的愚者之村,一但踏入便會陷入無法脫身的迴圈。他們的村長被尊稱為『愚人教皇』,只要指認出教皇是誰,便能破除詛咒、順利離開。」藍莓解釋著傳聞,但語氣並不如以往的輕鬆。「但是,教皇看起來和一般居民無異,只要猜錯三次,就會成為面具居民、顛三倒四說著謊的一份子。」
『妳的意思是說……那些居民其實都在對我說假話嗎?原來如此啊……』
所以昨日的逐客令並不是服務生的本意,戴面具也並非傳統,而是詛咒。
「如果這個都市傳說是真的,那你跟那裡的居民稍微問一下線索,應該就能找到愚人教皇的特徵了,他們總不會連領導人長什麼樣和住在哪裡都不知道吧。」
『他們要是直接回我不曉得的話,我頭會更痛的……希望能夠盡快解決,我可不希望拖到去大丹的時間。』
※
第三天,R也確實不是省油的燈,在過濾村民們近八成的一致謊言之後,得出了「愚人教皇怕火、總是因為口渴而聲音沙啞」的特性。
『我看,我用妳的名義辦個偶像握手會好了,用這個理由聽聽他們講話的聲音來鎖定人選,最後再用粉絲俱樂部當理由邀請他們來看我表演耍火棍──妳覺得怎麼樣啊?』
「……你知道愚人教皇為什麼怕火嗎?」
『蛤?』
「想逃離真實身分的他,捨棄了本相和他原本擅長的技藝,製造了一個可以讓大家陪伴他一起說謊的結界。但東方也有句俗諺──紙包不住火,他的謊言和臉上的假面都跟紙一樣禁不起燒灼,一旦被發現了、一旦被認出真面目了,他就一無所有了。」
被奉為愚人教皇的村長,很可能與你我並無二致。
也或許,就是因為愚人教皇對於火以及它所產生的熱能已經怕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才會演變出現在總是喝水喝不夠的喉嚨吧。
『妳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啊?』
藍莓聳了聳肩,用最像謊言的話語回答出事實。
「──我夢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