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xiāng)
山峰之間,千萬大軍駐足在雲霄之邊,我命軍隊稍作休息,盼著破曉時分發(fā)起攻勢,勢必得拿下這一場戰(zhàn)役。
我走到崖邊,摸了摸脖子上翠綠玉珮,眺望著近在咫尺的繁華喧囂城鎮(zhèn),心中油然升起一抹感慨。
年少時,我滿懷鴻鵠之志,聽命君王之令,南征北戰(zhàn),途千里長路,爬萬丈山岳,斬無盡罪惡,可是這一戰(zhàn),卻使我浮出了一抹膽怯之意。
曾經想過退隱官朝之後要捧著高額俸祿衣錦還鄉(xiāng),讓城裡的人都為我的出人頭地感到歡呼與高興,可惜,前段日子的一道飛鴿,使得這個計畫不得不提前,不過金銀財寶換成上萬馬軍戎,歡呼聲也即將化成悲歌。
「這麼多年了,還未回過一次家鄉(xiāng),沒想到這次回來,要領著千萬大軍踏足。」
正因為眼前的城池,是我的故土,是我的故鄉(xiāng),家人、朋友、妻兒,都在這座城池之中,倘若他們投靠了敵人的勢力亦敵亦友,若在戰(zhàn)場上,與他們相見又該如何?
雖說自認我在從軍之路順風順水,也翻閱過萬卷詩書,甚至膽識似如猛虎,但面對這個問題,見識廣闊的自己也束手無策。
「既然皇上說過,那就是御旨,九州城已是白巾賊最後的據點,勢必斬草除根,哪怕遇見老故友,妻兒,是敵是友,那我也照斬不誤。」
我輕嘆一聲,瞟著掛在腰間鑲著玉珠的劍鞘,隨後將脖子上的翡翠玉珮,輕輕的取下,埋在一旁桂花樹下,入秋之際,桂花樹長滿了淡黃的小黃花,配上清心撲鼻的桂花香氣,透著幾分幽涼。
我沒有閒情逸致的雅興,只是幽幽地凝視這山下的城池。
燈火蹣跚,那盡在眼底的城池依舊通明,彷彿不知曉不遠的山頭上遍布千軍萬馬,一場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只差吹響號角的旭日還未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
東邊的一抹晨曦打破了灰濛濛的天空,同時戰(zhàn)鼓聲也隨之響起,那是軍隊即將發(fā)動攻擊的象徵,山頭上的軍隊嚴正以待,蓄勢待發(fā),隨時聽命我的發(fā)哨,我跨上戰(zhàn)馬,檢查自己的軍容,盯著尚未甦醒的城池,眼中閃過一絲堅決。
「是時候了。」
隨著我一聲令下,千軍萬馬像是蝗蟲過境般筆直地朝著山下的城池衝鋒,那景色猶如潰堤的水壩,萬噸江水傾瀉而下,凡是踏足之處,不見野花野草的欣欣向榮,只有踐踏倒地的沙沙聲響。
見大軍從山坡上席捲而來,九州城守軍哪見過如此聲勢浩大的軍隊,嚇得連忙關起了城門,並且召集了士兵在城牆上拉弓反擊。
面對漫天的箭雨飛來,我絲毫不慌,用著鏗鏘有力的聲音,對著身前的部屬們大聲喊道:
「別慌,那些弓箭穿不透你們身上的精鋼盔甲,攻城槌給我準備好,準備攻城。」
我領的這軍隊是隸屬於朝廷最彪悍的一支軍隊——猛虎軍,裡面的成員都是精心挑選過的蠻疆壯漢,搭配訓練有素的戰(zhàn)鬥方式,至今為止未嘗一敗,說是朝廷中最鋒利的寶劍也不為過,只要猛虎軍出征之處,必定寸草不生。
不出所料,第一波的箭雨打在友軍的鎧甲身上,只發(fā)出了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並不能撼動分毫,不過有幾個士兵被箭矢狠狠的貫穿頭部,面目模糊,慘烈的犧牲了,這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面部沒有任何裝甲的保護,只能說是運氣較差了點。
攻城槌猛烈的衝擊城門,伴隨著擋在城門後的木檻逐漸出現龜裂,九州城的守軍越來越慌,居然有些士兵萌發(fā)退意,硬是跳下了城牆,縮回了城裡,可惜在他落地之時,就是一道尖銳的劍光,隨即屍首分離,就地軍法處決。
最終,城門還是禁不住攻城槌的劇烈撞擊,應聲倒塌,剎時,千軍萬馬傾巢而入,城牆上的守軍見城門被攻陷,各個丟下了武器往四周逃命而去,少了這道礙眼的城牆,猛虎軍勢如破竹,九州城裡的守軍被打得毫招架之力,肆意逃竄。
我騎著戰(zhàn)馬,也順著部隊,進入我的故鄉(xiāng)——九州城,望著眼前的光景,城裡四處瀰漫著烏黑的濃煙,熊熊的大火正無情燒毀街角的酒樓,曾經與其他孩童玩耍的夕水街也被成堆屍首填滿,這一切彷彿人間煉獄般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之中。
隨著征戰(zhàn)多年的沙場,閱歷無數的腥風血雨,面對這生靈塗炭的景色,本應該早就習慣,然而我卻在此刻,竟是控制不住眼裡打轉的淚水,奪眶而出。
顏上掛了兩行清淚,淚水沒有停止我的步伐,此時此刻,我惦記著家園,環(huán)顧四周,憑藉多年前的記憶,確認了方位,老練的操控戰(zhàn)馬在殘破不堪的街道上奔馳著。
戰(zhàn)馬跑了一段時間,隨後在一間半毀的小樓前,我勒緊了韁繩,停下了戰(zhàn)馬,緊接著跳下馬背,頭也不回的向搖搖欲墜的小樓裡走去。
小樓裡凌亂不堪,隨處可見四散的經書與翻倒的筆墨,牆上原本的潔白,如今滿是坑坑巴巴的凹陷,牆的一角甚至有根梁柱斷成了兩截,使我不禁心又涼了幾分,我哽咽大喊著:
「君兒,娘子,是我回來了,你們快出來呀,我很想你們。」
眼看遲遲沒有答覆,懸著的那顆心更是著急,我打開了妻子平常入寢的房間,印入眼簾的卻不是自己想要見到的畫面。
那是娘子與君兒的屍首,娘子護在君兒的身前,兩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恐懼,一把鋒利無比的長劍插在娘子的胸口,一同貫穿了身後的君兒。
我衝向前,一把將兩人屍首擁住,淚水猶如黃梅時節(jié)的暴雨般滂沱而下,無論自己再怎麼聲嘶力竭地呼喊,終究還是喚不回兩人的一聲回應。
「娘子、君兒呀——」
這一聲悲壯的喊聲響徹了整個九州城,卻沒有人知道如此悲愴的聲音究竟是從哪而來,又是從誰而發(fā)。
這一日,猛虎軍大勝白巾賊餘孽,九州城裡傳出勝利的戰(zhàn)歌,士兵們舉城歡呼,唯獨將軍淚滿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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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的深夜,靈感太猖狂,隨手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