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不,應該是兩年前極光月發生的事了。
那時的我剛收到分部長欽定的調職通知,將要被派遣到西邊海域的一個小鎮。同僚們得知這件事後,大概是很捨不得我,他們圍著我,一再跟我確認前往的地點在哪裡。雖然他們是笑著的,但我知道他們只是不想讓我擔心。
「一邊去,滾一邊去!」大概是急忙趕過來的,灰髮男人微喘著氣,用揮趕蒼蠅一樣的手勢把我身邊的同僚們趕走了。
男人是和我同一個小隊的布萊恩,人很好,只是大家好像都很怕他。我不只一次看到這種場景,只要同僚們來搭話,布萊恩就會氣勢洶洶地大步走來,接著其他人便如同看到天敵的小雞般一哄而散。
「奧格斯,你被調職了?」得到我肯定點頭的回覆,布萊恩臉色不好看的低聲咒罵:「那群智障……最好不要讓我知道是誰。」
眼看友人的臉色逐漸趨向惡鬼,我安慰他:「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本意只是安慰,沒想到一語成讖,到了佩斯納之後真的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小鎮的居民都很友善,大概是看我一個人,怕我吃不飽,總是帶給我各種特產。而近海小鎮沒有其他特產,只有海鮮,蝦子、螃蟹、章魚、魷魚三餐輪著吃,感覺自己滿嘴海味,我好懷念毛絨絨。
本來以為之後的日子都會這樣度過了,然而就在同年真雷月的某個下雨天,我碰見了那孩子。
印象很深刻,那天我出門是為了採草藥,沒想到雨勢突然大了起來,起身時還被石塊絆倒,膝蓋流點血,腳踝扭了,這都是小問題。重點是草藥不小心被我毀掉了,明明保護地很好的,很可惜啊。
稍微固定住腳踝後我朝著來時路上看到的小亭子走去,那是居民們為了大家上山方便,一起蓋出來的簡易休憩處。有點簡陋,但是夠用了。坐在木製椅子上,我吐出口氣。
記得好像有供應茶水的樣子……我正要站起身摸索,眼前就多了一個茶杯,還是熱騰騰冒著煙氣的。這時我才注意到,原來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在這裡,還是個年紀尚幼的……女孩?她的臉怎麼可以髒成這樣???
「呃,謝謝妳的茶水,」我見她仰起花貓一樣的臉一直盯著我看,實在是有點受不了,「稍微擦擦吧,是摔倒了嗎?」翻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我遞給她。
我不確定她有沒有說別的話,我只看到她啟唇,然後我就斷片了。
意識回籠的當下第一反應是感覺到痛,不是那種尖銳刺骨的疼痛,大概就是被揍了一拳或踢了一腳的程度。找回對身體的控制後,眼睛一轉,我看到花一般的女孩收回了她握成拳頭的手。
「?為什麼?還有妳是?」我太震驚了,在看到女孩揮著應該是我手帕的東西時反而冷靜下來,她對我不好意思一笑,雙手合十作道歉狀,啟唇。
我又斷片了。
熟悉的疼痛喚醒了我,我覺得這樣不行,現在的小孩子到底是怎麼了?出拳打招呼是現在的流行風氣嗎?一樣等緩過神,我正想要和她好好談談,就看到女孩恭敬地雙手遞上的紙張上寫著一大串的文字。
「——沒事啦,我也沒有受傷啊。」掃視完這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翻出來的紙張,簡而言之就是我中了魅惑而已嘛,小事。只不過對方似乎比我還在意這件事,到現在還是低垂著頭,看上去很低落的樣子。
沾著水氣有點毛躁炸起的淺金頭髮讓她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幼崽,我彷彿可以透過那種蓬鬆感窺探到無形的下垂的耳朵。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後忍無可忍地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不要緊的,我原諒妳了。」這熟悉的毛絨絨感,好懷念!維持著大人的尊嚴,堅強的我沒有哭出來。
她抬起頭雙眸亮晶晶地看著我,我對她笑了笑,之後默默地轉移視線,翻出隨身攜帶的醫療包,頂著她的目光,開始治療被遺忘許久的腳傷。
見她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我挑著她可以聽得懂的名詞講給她聽,動作一步一步拆解給她看。然後,天晴了,我身後也多出了一個小尾巴,一跟就跟了兩年。